殿內安靜一會兒後,又是齊齊響起笑聲。

衛芙用手帕沾了沾眼淚花,看著直接用衣袖將就的奚雲,沒忍住,搖了搖頭。

“你還是這般的散漫不羈,隻是奚雲,於情於理,我都希望你能夠暫時擔負起這個準王後的職責,先將後宮安定下來,將人心凝聚起來。”

奚雲嘴邊的笑意收斂。

整個人都帶著一種抗拒,甚至動了動嘴,也沒說出什麽來。

衛芙何嚐不明白?

“奚雲,你見識過衛氏風浪,就應該知道越是深宅大院,越是人心叵測,何況此處是整個雲滄最富麗堂皇的深宅大院,後宮之中波詭雲譎,不比前朝的那些明爭暗鬥輕鬆。”

“七郎說到底隻是一個異姓攝政王,使出渾身解數去管束朝堂,去穩定民生,已是難得。”

“而對於後宮,終究是鞭長莫及,何況當真出了什麽事情,七郎來插手也不是名正言順。”

衛芙始終沒有等到奚雲的回應,便抬手斟茶品起來,一盞茶下肚,奚雲這才掙紮著道:“三姑娘,非我不可嗎?”

衛芙點了點頭,“確實是非你不可。”

“先後昔年,被那無道的峯王折磨致死,那樣賢良淑德之人倘若還在世,必然能夠掌管後宮。”

“亦或是,鎮西侯離開之前留下了樂陽郡主,尤樂陽郡主這個皇室貴女代為執掌後宮,也說得過去。”

奚雲眼神裏都沒光了,泄氣的將下巴磕在案幾上。

衛芙伸手戳了戳她的臉蛋兒,“你怕什麽呢?當初即便是賣身為奴的錦屏,卻也在衛氏活得瀟灑恣意。”

“如今,你是你自己,你是方奚雲,你是鎮西侯力挺在百官麵前已過明路的準王後,你有這個資格。”

奚雲就這麽毫無形象的抬眼看過去,她清清楚楚的能夠看見衛芙眼中的期待。

可越是如此,奚雲越是猶豫。

“我怕什麽呢?”

“我怕我一旦真的開始涉及後宮之事,我就做不回方奚雲了。”

“我想要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家人康健,和樂安寧。”

“什麽王後,什麽大權,什麽尊位,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奚雲說到最後,甚至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想養好傷,養好傷之後就和姐姐回家,我想將無量山打造成.人文旅遊名山,哪怕是坐著也可以財源滾滾來。”

“我想要的很簡單,靠著我自己的努力去得到我想要的,三姑娘,你知道的,我從來不貪心。”

衛芙看見奚雲明亮的眼眸,那裏麵藏著少女的決心,信心,就像一把火,讓人再看下去就會引火自.焚。

衛芙收回眼,定了定心。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在這人世間,女子有太多的條框束縛,想要去博出一份天地,難上加難。”

“我甚至從來不曾希冀過,有一天我會是衛氏開族以來唯一的女族長,我甚至覺得聽從長輩之命嫁人去,如果夫妻之間不和,那麽後半輩子便與書為伴,求得一份心安便足以。”

這些話很是交心,奚雲緩緩撐起腦袋,認真的做聆聽狀。

衛芙又道:“可是奚雲,國將不國,何以為家?”

“西疆若是失手,那麽西椋攻破西疆防線的那一刻,其他敵國大軍也勢必會想要分一杯羹,從而瓜分雲滄國土。”

“到那時候,雲滄百姓流離失所,性命不保,說不得還要受盡折磨,求死不能。”

“衛氏之所以綿延且盛名天下,正是在每一次的王朝動亂更迭之際,盡全力的去一分為二,留在族中的子弟要保護好文冊書籍,老弱婦孺,以待繁衍生息;身處朝堂民間的族人奮力保家衛國,縱然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可是戰爭和流血,是可以避免的。”

“七郎同你一樣,他從來不屑於入朝為官或是做什麽攝政王,可他不得不做好這個攝政王,這不但是鎮西侯之托,更是肩負著雲滄百姓之生。”

奚雲眨了眨眼,收回眼中的濕.熱。

衛芙鄭重的握住奚雲雙手,“我知道不該強人所難,可眼下隻有宮中安定,照京城才得以安定,整個雲滄才得以安定。”

“我以七郎姐姐的身份請求你,奚雲,幫幫七郎,隻要穩住這後宮,等到鎮西侯.凱旋,那麽無論是你的擔子還是七郎的擔子,都可以卸下。”

“到時候天高海闊,自可隨心所欲。”

奚雲:“……”。

有寒風呼嘯,將那扇通氣的窗戶的支撐杆吹落,‘咣當’落地,窗戶也重重關上。

這天越發的冷了。

等到衛芙起身告辭,方希河進來之時,就看見奚雲抬手掩麵,時不時嘶吼一句的模樣。

“小妹?”

奚雲張開手指縫,“怎麽了四姐?”

方希河有些不解,“方才我去送衛族長,族長滿口道謝,還說回頭就讓開送進來衣裳首飾,珠寶綾羅,全當是謝禮。”

“小妹,衛族長那樣的人,親,還有事情求於你嗎?”

回應方奚河的,則是一聲充滿著懊惱的嘶吼,簡直就像是踏雪想吃的肉幹兒掉進花瓶最底座,但是瓶頸太細,爪子伸不進去的那種感覺。

奚雲簡直不想說什麽了。

她,她她她,她怎麽就鬆口答應了呢?

老天爺,你快點告訴你閨女我,我答應幫著管理後宮,和我想要自由自在,這兩件事情不衝突吧?

老天打了個噴嚏。

很快,天上紛紛揚揚下起了雪。

而已經折返勤政殿的衛芙,則是帶著成事的笑容落座,“奚雲會出麵管理後宮。”

衛厭沒想到還有這意外之喜。

“三姐,你……”

“我餓了,攝政王殿下,沒有力氣說太多的話。”衛芙故意賣了個關子。

衛厭果斷吩咐傳膳。

等到衛芙用膳完畢,這才慢悠悠說起來經過。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我衛三姑娘出麵,自然是水到渠成。”

“不過,”衛芙不厚道地笑了笑,“奚雲會不會在背地裏反悔,我可不確定。”

衛厭奉上茶水給衛芙,老神在在,“依我之見,隻怕她恨不得撓牆,但話已經說出口了,即便後悔也於事無補。”

姐弟兩四目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中。

衛厭低眉,“三姐辛苦。”

衛芙舉盞,“願為攝政王分憂。”

在旁看著紅泥小火爐的衛十四,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即便奚雲姑娘夠聰明,可在公子和三姑娘這兩位的強強聯合之下,想不入套都艱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