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不是還有果子麽,墊一墊也能過去。”

奚雲不是聖母,但既然占了這幅身子,就該承受原主的因果。

方家生養庇護之恩,自該由她來慢慢報答。

一夜過去,天光破曉,眾人收拾包袱準備上路。

許是借了土地公的廟,眾人臨走前也鄭重地齊齊拜了拜,以示敬意。

虎子和甜丫恢複了精神勁,方才還牽著手跑到奚雲身邊‘小姑長小姑短’的,奚雲給兩個孩子發了甜果子,兩個孩子更加喜上眉梢。

如今這個小姑好得很,他們很喜歡。

那邊的方家人背好包袱,瞧見這樣一幕時各自神情都變了變。

方奚河見狀,低聲道:“大哥,先前咱們能出村避禍也好,昨兒個虎子和甜丫被救也罷,說到底都是奚雲的功勞,縱是先前有千般不是,可如今的奚雲卻也改過自新了。”

方文幸想說什麽,但低頭瞧著女兒甜丫的笑臉,便也別過頭去。

方大山思索片刻後,便有了決定。

被邀請一同上路的時候,奚雲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落在方大山眼裏,便是遲疑。

方大山歎了口氣,“奚雲,這荒災年頭逃亡的都是流民,幸好咱們家在南方連雲郡還是有親戚的,到時候尋親庇護也是條門路。”

“一塊上路吧,路上還能有個照應?”

石坡村都是拖家帶口的,比起城中這些老弱婦幼更有安全感一些。

奚雲看向齊韞,畢竟這位算是隊伍裏的領頭羊,齊韞點點頭:既然有了共同的去向,一塊上路也輕省些。

於是,土地公神像正對的前院裏,兩方人穿行而出,開始並肩上路。

時如逝水,天陰欲雨的某天。

眾人在一處山洞歇著,在沉悶的空氣裏,等待著大雨傾盆。

卻就在豆大的雨水嘩啦啦落下時,有人影踉蹌著現身洞口處。

頭發花白的老嫗拄著拐杖,身旁攙著她的是弱柳扶風的細腰女子。

老嫗麵頰被雨水打濕,很是不好意思地借問能否歇歇腳,又道是從下河村逃荒來的,希望大家可憐可憐她們婆孫。

都是苦命人,方大山和楊天正眼神對視後,便做主道:“老人家,盡管進來吧,再烤烤火暖暖身子。”

洞裏頭燃了兩處火堆,外頭的是男人,裏頭的則是女人和孩子。

奚雲發著呆,眼神空洞地盯著某一處。

那祖孫倆一深一淺的走向火堆時,她才打著哈欠抹了下眼淚花,本就是十四的身子骨,加之瘦瘦小小的,很是不起眼。

索性便抱著雙膝開始眯眼打瞌睡。

方奚河瞧見這一幕,忙從包袱裏取出來一件衣裳,輕手輕腳起身過去,為奚雲披上。

暴雨迅疾,將洞門口的樹枝欺壓地彎下了腰身,像刷子似的時不時晃過洞口,直到一聲斷裂聲響起,斷枝重重落地。

奚雲已經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渾然不知其他人眼裏的憂慮。

他們這些逃荒流民,就像是被雨水衝刷的樹枝,即便再怎麽努力報團了,心底還是不安的,看不見希望和明天。

老嫗身旁的孫女名喚真真,十六歲的妙齡少女,身形曼妙眉眼姣好。

因著被雨水打濕了衣裳,噙著眼淚瑟縮著不敢亂動,還是林夫人心軟,取了一套自個兒的衣裳遞過去,又去了洞中深處草草更換衣裳。

饒是如此,也吸引了不少人的心神。

尤其是血氣方剛的男子們,比火堆還要灼熱的眼神,時不時就落在那真真身上。

老嫗輕咳著講述往事,原本下河村因著大旱,河流都沒了影兒,兒子去深山打水誰知墜了懸崖,留下這個孫女相依為命。

“那,那村裏其他人呢?”有人問道。

“嗐,都各自逃難啦,老婆子帶著孫女,落在別人眼裏就是拖油瓶,誰都不稀罕帶。”

老嫗苦笑著搖了搖頭,慈愛地輕拍著孫女手背。

真真垂眸不語,一副不善言辭的羞澀模樣。

更是惹得眾人同情憐憫。

吃飯的時候,眾人更是湊了湊,這家半塊餅子,那家半碗熱湯,就這樣也給祖孫倆湊出口糧來,好歹能吃上一頓。

“都是好心人呐,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老嫗感動不已,合掌連連道謝。

奚雲伸著懶腰,像是沒骨頭似的壓在身側方奚河身上,而後慌忙坐端正去。

方奚河因著被壓倒,秀麗的俏麵上掛不住,倉促起身坐去曲氏和劉氏兩個嫂子中間,時不時逗.弄著虎子和甜丫。

雨過天晴,眾人準備開始上路,那原本被安置在洞中深處的幾個接水陶罐,也被楊天正仔細收了起來。

楊天正一轉身,不小心碰到了突兀出現在身後的真真姑娘。

真真像隻受驚的兔子驚呼一聲,引得眾人齊齊回首,楊天正的娘子更是橫眉怒目。

“沒,沒事的。”

楊天正紅著臉想要解釋,他實在是不小心碰到了真真姑娘的。

好在那真真姑娘也一臉真誠地開口解釋,“方才楊大叔想要將陶罐交給我來保管的,是我腳下沒站穩,畢竟我們祖孫倆也想做些什麽回報大家。”

“啊對,就是這樣的。”楊天正忙附和著點頭,順手將右手陶罐遞了過去,“真真姑娘可一定要拿好啊,這裏頭都是咱們路上吃喝的淨水。”

“好的,楊大叔。”真真應聲,很是認真地抱住了水罐。

大隊伍再度翻山越嶺,還沒到山頭呢,大家夥已經疲憊不堪,開始分水而喝解解渴,真真姑娘很是勤快的幫著眾人倒水,忙碌地額頭沁滿了汗珠。

有人看不下去,反手讓出手中喝水的竹筒,“真真姑娘,你莫嫌棄,將就著也喝點水。”

那真真姑娘抿著嘴搖頭,“我還不渴,大家先喝,喝完了再輪到我與祖母,才是應該的。”

奚雲卻是不知從哪兒摸出來了果子,一口下去一個月牙印,擺擺手便讓出了水,囫圇道:“我還不渴,讓給其他人喝吧。”

邊說,邊將衣兜裏的果子遞給了齊韞和衛厭。

如此謙讓,更是讓石坡村人篤定——果然不是曾經的小傻子了,若是那個傻奚雲,隻會霸占著水罐,寧可一口氣把自個兒撐壞了,也不給旁人丁點。

水罐見底,眾人打算一口氣趕到下個地點。

卻在起身時,紛紛眼前模糊起來,癱軟在地。

奚雲捂著嘴巴,藏身在石頭後麵,瞧著陡然精神奕奕站起來的老嫗頓了頓拐杖,從中空的拐杖裏取出來麻繩,“真真,把這些人都綁好了,一個也別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