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老爺子二開胸後情況良好,一大家子人鬆了口氣。任伽奕的姥爺姥姥來探望,隔著一層玻璃瞧病房裏還未蘇醒的任老爺子,不免難過。人上了年紀,極有可能發生這種凶險事,得虧家裏人都是醫生處理及時又得當,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任伽奕又守了一天一夜,喬翊北來替換,他到之前的值班室裏休息。姥爺姥姥本想見見他,一聽他參與過手術便回去了,他睡到半夜才起來。此時的倫敦是晚上八點左右,岑杺經過兩天失眠又沒進食,已處於崩潰邊緣。臥室裏能拿得起的物件全被砸壞,岑杺沒處發泄,晚飯時打翻粥碗燙傷手腕,消去她心裏部分爆發的情緒,但很快壓抑不住再次暴躁。這次的病情反複比任何一次都要快速且嚴重。
岑衍逼不得已找醫生開了鎮定的藥物,費了一番力氣讓岑杺吃下。九點多,岑杺終於睡著。當晚,岑衍向岑父岑母說了岑杺的情況,岑母第二天下午和方聽楓回倫敦,走之前拜托鄭教授幫忙找找任伽奕。岑杺的情況再耽擱下去,恐怕會很不好。
鄭教授一早守在學校的餐廳外等來送餐的小川,而後去城北找到楠子說了岑杺的事。
楠子很驚訝:“不可能。伽奕都不舍得岑杺去倫敦,絕對不會扔下她不管。”
“我也說不可能。但是岑杺聯係不上他,現在情緒特別差。”鄭教授愁容滿麵,想到岑杺曾經最嚴重的樣子就著急,語調都變了。“她白天醒著發脾氣,拿到什麽砸什麽,實在發泄不了會傷害自己。晚上她睡不著要靠藥才能安靜,這幾天又不吃飯。再這麽下去,她整個人就垮了。”
“這也太嚇人了。”楠子跑到辦公桌上翻手機,“您一等,我這就打電話找伽奕。”
鄭教授所有的希望都在楠子身上,她坐不住,到楠子跟前等著。
楠子打任伽奕的手機,三次才接通,接電話的是原沐蕾。他示意鄭教授不要出聲,堆笑打招呼:“阿姨好,我是沈意楠,伽奕的高中同學。”
原沐蕾嗯了聲問:“你找伽奕有事?”
楠子先不動聲色道:“阿姨,伽奕的爺爺情況怎麽樣?他一直沒給我打電話,我來問問。”
“爺爺做完手術還沒醒,沒什麽事了。”原沐蕾話音平靜,楠子聽不出喜怒。她又說:”伽奕一向和爺爺親近,在病床前陪著沒時間看手機,我先幫他收著。”
手機是多私人的物件,任伽奕能一直讓原沐蕾收著?楠子打死都不信。原沐蕾肯定知道了什麽。
楠子試探著問:“阿姨,我有點事想找伽奕。您方不方便把手機給伽奕?”
原沐蕾當即回複:“伽奕正在和小叔看術後方案,這會兒沒空。你有事跟我說聲,我替你轉達。”
鄭教授聽到原沐蕾的話明白過來,比劃手再讓楠子試試。楠子又道:“阿姨,我這事得和伽奕商量著來,要不我一會兒再打吧。”
“你如果是說公司的事。我替伽奕告訴你,他以後不會回岷城,你看看找別人合夥吧。”原沐蕾幾乎是命令的語氣,不容置疑。
楠子沒了笑臉,懷疑道:“這是伽奕說的?”
原沐蕾清楚他不能信,直接告訴他:“我的意思就是伽奕的意思。他以後要考回醫院。你既然是他的老同學,該明白他學了這麽多年的醫,半途而廢有多可惜。你覺得他是跟著你開公司合適,還是回手術台合適?”
“阿姨,話不是這麽說,您也得聽聽……”
“楠子,你還年輕,等你有了孩子就明白我現在的心情。”原沐蕾轉而苦口婆心地勸說:“你們到這個年齡該為日後做打算。我不清楚你的情況不能隨便說話。但是我和伽奕他爸培養伽奕這麽多年,一直希望他能在醫學上有所建樹。你們喜不喜歡的那套言論隻適合有明確目標的人。我現在問你,你有從伽奕口裏聽過他有特別喜歡並為之堅持奮鬥的目標嗎?或者你有這樣的目標嗎?”
楠子被問得啞口無言。
任伽奕就是不知道從事什麽行業才接受楠子的邀請來岷城。楠子整天跟家裏吆喝著自由的口號,確實不知道自己該為之堅持奮鬥的目標是什麽。原沐蕾正中下懷。
“我不否認,孩子的喜好很重要。可是孩子從小到大的喜好在不停變化。我作為兒科醫生更有發言權。”原沐蕾又說,“我有一個小患者,每次問他長大以後想做什麽,他的回答都不一樣。那麽我們作為父母,不應該為孩子做引導?我應該看著伽奕在自由的路上越走越遠?看著他將十幾年來的所學扔得一點不剩?”
楠子被靈魂拷問,說不話來。
“所以,伽奕不會回岷城了。希望你能諒解,為醫院留下一個好醫生。”原沐蕾給楠子扣上一頂高帽,楠子更是無話可說。“謝謝你這段日子照顧伽奕。你有時間來家裏玩。”
電話看樣要掛了,楠子忙叫住原沐蕾:“阿姨,您知道伽奕在岷城交了女朋友嗎?”
“知道。”原沐蕾不避諱,強硬道:“她的情況不適合伽奕,我會和伽奕說的。”
“可是她這會兒……”
“情侶間不合適分手很正常,你可以轉述我的話。”原沐蕾十分清楚楠子打這通電話的目的,“我不同意伽奕和她在一起。”
“不是,阿姨。她現在情況很不……”
“我覺得她家裏會處理好這件事。就這樣吧。”原沐蕾不由分說掛了電話。
楠子盯著手機屏幕,心口堵得特不舒坦。
“伽奕的媽媽不同意?”鄭教授灰了心,“這可怎麽辦啊。”
“哎,您不知道伽奕家裏的情況。”楠子愁得慌,“伽奕的父母很強勢。他這會兒給他爺爺陪床,手機落在當媽的手裏。您說這還有好麽。”他算是怕了原主任。
“那怎麽辦。”鄭教授急得轉圈,“要不我去趟楠樟找伽奕,讓他回來看看。”
“伽奕的爺爺病情挺嚴重。手術成功了,人還沒醒。”楠子說,“他從小跟在爺爺身邊,感情深著呢,怎麽也得等到爺爺沒事了才能回岷城。”
鄭教授更沒了主意,踱步想了想道:“岑杺等不及。要不我去楠樟找伽奕讓他倆視頻。”
“對對對,這個招好。至少先安撫住岑杺。”楠子同意,“要不我去吧。我是楠樟人,您人生地不熟,不如我找得快。回頭您幫忙傳遞信息。”
鄭教授可算找到救星了,長籲一口氣,抓著楠子的手說:“謝謝你。”
“伽奕是我兄弟,應該的。”楠子這就掏出手機訂機票,明兒回楠樟。
原沐蕾掛電話後拎保溫桶沿著上坡往住院部走,經過噴水池時停了腳。
任伽奕要過手機三次,原沐蕾都以忘帶為由對付過去,他抽不開身回家,隻能讓原沐蕾趕緊拿來。今天原沐蕾再不將手機還給任伽奕絕對惹懷疑,可是這手機回到任伽奕手裏,任伽奕就不可能待在楠樟。
原沐蕾從外套口袋裏拿出手機,猶豫再三,最後狠下心使勁朝水池角砸過去。手機經猛烈碰撞彈進水裏,等原沐蕾撈上來,屏幕已裂開黑掉再開不了機。原沐蕾取下手機卡扔進垃圾桶,帶著壞掉的手機去了住院部。
ICU病房外,任沁奕趴在門的豎條玻璃窗往裏瞧,鼻音濃重地問:“爺爺什麽時候能醒?”
“應該明後天會恢複意識。”任伽奕拍拍她的肩膀,“你先回家休息,我在這兒守著。”
任沁奕不想回家,遠看著任老爺子戴著呼吸機,那麽大的年紀還要受這種罪,她鼻子一酸轉身撲進任伽奕懷裏,難受得不行。
“爺爺沒事了。”任伽奕撫拍她的後背,“等爺爺醒了,你陪他幾天再回學校。”
“我和老師請假月底再回學校。”任沁奕在她哥懷裏蹭掉眼淚,抬起頭地問:“大伯父到底幹嘛了,把爺爺氣成這樣。”
喬翊北在身後的護士站簽完字轉身,走到病房門前說:“大舅喝了點酒,對大舅媽說的話不中聽。小舅不願意聽大舅罵伽奕就吵了起來,兩人吵得臉紅脖子粗。後來姥爺發了火讓他倆閉嘴,當時就心口不舒服,小舅給他吃了藥又檢查完才走的。之前姥爺體檢沒問題,我們以為沒什麽事,沒想到今天早晨姥姥發現姥爺暈倒了。得虧小舅不放心大清早再回老宅看看,不然真不好說是什麽結果。”
任伽奕聞言一聲不吭。任昌聆一點就著的脾氣改不了。
任沁奕也是無語,心說她大伯一遇見她哥的事就跟點燃的二踢腳似的,至不至於了。
喬翊北抽張紙巾捏到任沁奕的鼻子上一擦,問任伽奕:“你非要和那個有阿斯的女孩在一起?這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任沁奕吸了吸鼻子,紅著一雙眼說:“小北哥,爺爺是因為大伯父亂發脾氣才氣成這樣,這跟我哥找女朋友有什麽關係?爺爺還同意了呢。你們都沒見過嫂子就討厭她,是偏見、是歧視!”
喬翊北不樂意聽,揪她的耳垂,“你這個小不點,跟著伽奕幾天不認我了?我不是你哥?”
“哼,誰讓你說嫂子,我不喜歡聽!”任沁奕拍開他的手,躲進任伽奕懷裏。
喬翊北沒被表妹嫌棄過,納悶:“這女孩有那麽好?”
“嫂子最好了,誰也比不上!”任沁奕又哼一聲,抬眼問:“哥,嫂子什麽時候回來?”
任伽奕皺了皺眉,又跟喬翊北要來手機打楠子的電話,對方無法接通,這是第四回了。他隻記得楠子的號碼。
楠子這會兒正在飛機上,臨走前又聽說岑杺的狀態更糟糕,恨不得飛機變火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