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動脈夾層手術十分凶險,難度係數也非常高。任老爺子被送往鬱仁後很快進了手術室。
飛機下午一點落地楠樟,任伽奕帶任沁奕趕到鬱仁,任老爺子的手術仍在進行中,已接近七個小時。
原沐蕾和二姑等在手術門外,麵色沉重。任沁奕早慌了神,在飛機上抱著她哥哭了一頓,瞧見二姑又沒忍住,抽抽噎噎掉眼淚。
任伽奕將身上帶的所有物件一股腦丟給原沐蕾,找院領導申請進了手術室。
二姑拉過任沁奕到身邊拿紙巾給她擦淚,歎氣:“你爸是鬱仁心外一把刀,爺爺肯定沒事,你別哭了。”
“爺爺身體很好的,為什麽會這樣。”任沁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打個哭嗝。
“還不是你哥!”原沐蕾將任伽奕的手機和錢包扔進手提包裏,火大。“他搞出這麽多事,這回闖大禍了!”
“大嫂,咱說句良心話。”二姑拍任沁奕的後背順氣兒,沉了臉。“要不是大哥一聽伽奕的事就跟吃了幾斤火藥似的,爸能變成這樣?你們不是不知道爸偏向伽奕,非要挑爸不喜歡的話說,能有好嗎?”
原沐蕾和二姑的關係一向和睦,沒紅過臉。此話一出,原沐蕾沒再言語,臉色不好地坐到椅子上。兒媳婦的立場自然不如二姑這個閨女,她說多錯多,不如不說。
二姑領任沁奕也坐過去,氣氛很是凝重。
手術室裏同樣不輕鬆。
小叔主刀,任昌聆站在外圍觀看,手術台上都是任伽奕的昔日同事。任伽奕進入手術室時,任昌聆瞥了他一眼,鏡片下的目光像泛著冷光的手術刀,很是銳利。
任伽奕沒出聲,徑直越過任昌聆到醫用顯示器前觀察。手術很成功,小叔將任老爺子從鬼門關拉了回來,正在收尾。不過任老爺子術後幾小時內的情況是否有變化,尚未可知,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有小叔和任昌聆這個心胸外科大佬級人物坐鎮,任伽奕並不像任沁奕那樣慌張,心疼任老爺子居多。任老爺子年過八旬做了這麽大手術,對身體傷害很大,後麵難保沒有並發症。任伽奕一想到這兒就很難受,畢竟他和任老爺子的感情比和親爸任昌聆都深厚。
再過一個半小時,手術結束,任老爺子被推.進ICU病房監護。由於胸液情況不佳,可能存在出血點。任伽奕不敢走開,守在病房外一直看地上的胸液容器。
任昌聆和小叔在辦公室休息,叫來原沐蕾和二姑討論任老爺子的情況,而後打電話告訴了任老太。
任老爺子暫時沒有危險,但所有人都不能鬆懈。
二姑請假出來半天,醫院有急診叫她回去開刀。原沐蕾明兒一早也得查床。姑父作為麻醉科主任基本在手術室裏待著。任老太年紀太大,任沁奕又年紀太小,目前隻剩下任伽奕和表弟喬翊北以及能請假的小嬸輪流看護任老爺子,於是陪床排班以任伽奕為主,喬翊北為輔,其餘時間誰能請假就來替換。
這天夜裏,任昌聆和小叔在辦公室裏睡一會兒,任伽奕在病房外不敢打盹。淩晨兩點,任老爺子的胸液暗紅,凝血功能下降,胸腔又有積液。小叔和任昌聆被任伽奕叫起來,三人商議後決定二開胸。任伽奕上手術台作為小叔的二助配合手術,再結束時已是清晨。
喬翊北今天休班來替換任伽奕。任伽奕一氣兒睡到晚上才起來,又替換喬翊北守夜,抽空和小叔談術後並發症的解決方案,連軸轉。這期間,任伽奕的手機在原沐蕾手上,他沒得空拿回來,也就沒能聯係岑家。
岑杺在聯係不上任伽奕的第三天出現極度不適,開始減少進食。岑衍不停讓方聽楓聯係任伽奕,同時也用岑杺的平板電腦與任伽奕視頻通話,沒有一次打通。方聽楓的電話也被掛斷,她不由地猜想是不是出了問題。
岑老太對寶貝孫女突然轉變的精神狀態感到蹊蹺,詢問才得知岑衍假傳她的話強行分開岑杺和任伽奕,結果任伽奕那邊出了意外造成這種局麵。
岑衍訂好機票過兩天帶岑杺回國,卻不明白任伽奕失聯的原因。就算家裏的老人出了事,任伽奕也不該不接電話。
岑老太叫岑衍到書房,麵帶慍色訓斥:“我跟你說過做事前多思量,你一點沒聽進去。你總是小杺的事上栽跟頭。她要是出了問題,你上哪兒找後悔藥吃!”
“我想試試他的心意,沒料著他家裏會出事。”岑衍也挺惱,“我後天帶小杺回去。”
“她這兩天變化大,你先找醫生來疏導,我們要穩住她的情緒。”岑老太說,“你再讓聽楓去找找那個青年,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們先和小杺說他忙家裏的事顧不上回電話,可別說漏了嘴。”
岑衍應下來,心中猜忌。
任伽奕之前說過家裏不認可他和岑杺的關係,岑衍想他莫非被家裏勸得反悔了?如果是真的,這事兒可就大了。
岑杺有任伽奕視頻通話的保證才答應回倫敦,現在聯係不上任伽奕讓她的焦慮冒頭。但她覺得任伽奕為了爺爺才沒時間聯係她,努力壓製心底不斷湧出來的焦躁和很多胡思亂想的念頭,可惜不怎麽奏效。那些負麵情緒一旦出現再積聚,她控製不住,隨之而來的是情緒性厭食,而後再鬧脾氣直至暴躁。
昨天晚上,岑杺不止沒吃飯還失眠,今天的精神狀態很不好,躲在臥室裏看書不出門。
堂嫂也覺得這事蹊蹺,壓低聲音道:“你一定打聽清楚了。按理說,他家裏老人做手術也是交給醫生,他不應該沒信兒。而且他為什麽掛聽楓的電話?”
“我讓聽楓去找鄭老師打聽去了。他在手術室門口還接不得電話?”岑衍心中疑慮加深,脫口道:“他該不會是因為家裏反對不要小杺了?”
“你別胡說。”岑老太沉聲斥責,“他沒準……”
“他不要我了?”岑杺毫無預兆出現在書房門口,攥緊手上的書問:“是他說的?”
書房裏的三人怔住。岑衍驀地站起來急聲解釋:“這不是他說的,我們還沒聯係上他。”
“他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岑杺斂起眸,像在自言自語:“這是不是說明他不要我了?”
“你別聽哥哥胡說。”堂嫂走到門口攬過她安慰,“你哥哥瞎猜的。”
岑衍連連應聲向岑杺道歉:“對不起,哥哥瞎猜的。他肯定有事忙,過兩天就回你電話。”
“可是他三天沒有理我,以前不會這樣的。”岑杺內心的恐慌在蔓延,書皮被攥得褶皺變形,她抬眸問:“你說他家裏反對我,是因為我有阿斯伯格?”
那一雙圓眼裏的悲傷神色讓書房裏的三人揪心的疼,她有很久沒有主動提起阿斯,這是十多年的頭一次。
“阿斯伯格怎麽了。”岑老太站起來道,“我的小杺是最好的孩子,誰都比不上。你過來,奶奶跟你說會兒話。”她朝岑杺招手。
堂嫂攬過岑杺往書房裏走,“杺杺,你不能胡思亂想。他現在忙。你再等兩天。”
岑衍也放柔聲音勸說:“對,你先別急……”
他的話沒說完,岑杺推開堂嫂往樓上跑。樓梯上砰的一聲,那本被攥到變形的書掉到了一樓地板上。
岑老太急得拍桌子,“你們快去看看啊!”
岑衍很快追上三樓,到臥室前看到岑杺抱著平板電腦不停戳屏幕,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我讓你嫂子去找他了,你先別急。”岑衍過去要拿走平板電腦,冷不防被岑杺拍到手背,聲音特別響,聽得剛進門的堂嫂心裏一驚。
岑杺漸漸變急躁,不斷撥號掛斷再撥號再掛斷,對方沒有一點動靜。她不相信任伽奕會扔下她不管,可她又想不通任伽奕就是不接她電話的原因。
堂嫂意識到不好,這就去聯係岑杺的主治醫生。
指甲蓋敲在屏幕上出現噠噠的脆響聲,岑杺越戳速度越快,話音也很急:“他說過不會騙我。他說過要來找我的。”
岑衍怕她傷到手指,強行搶下平板電腦抱住她保證:“他沒有騙你,你相信我。”
“那他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岑杺猛地推開岑衍,蔓延出來的恐慌又淹沒在洶湧怒氣裏。這好似進入一個死循環。任伽奕向她保證過的事都會做到,這次卻食言,仿佛要從她的生活裏消失。
“我們明天再打試試。”岑衍試圖穩住岑杺,話裏滿是妥協:“後天我們回國,我帶你去找他。”
然而湧上來的負麵情緒已將岑杺的理智侵蝕,她耳邊重複著岑衍的猜測,自卑恐懼失落絕望一齊湧現將她擊垮,她眼裏沒有了亮光。最終她做出結論:“他不需要我了。因為我有阿斯伯格,他家裏也不會喜歡我。”
“不會的,他……”岑衍手上一空,倏地沒了聲。
哐的一聲巨響,平板電腦砸在大理石窗沿上,屏幕碎得稀爛,碎碴落在了地毯上。
這天起,岑杺的狀態急轉直下,岑家老宅沒了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