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城沒涼快幾天又迎來秋老虎,氣溫回升。正午後的太陽灼曬,還好有微風送涼。
岑杺站在宿舍外的樓道門口等任伽奕,四周沒有人路過,她很平和,因為任伽奕答應她五分鍾就出來。這是她第一次獨自一人待在陌生環境裏沒有感到焦慮。
任伽奕在宿舍往包裏放書,不時聽著大門外的動靜。
大包中午送完餐回宿舍洗澡,從廁所出來幫任伽奕收晾在陽台上的衣服。
“昨天天不好,你這衣服沒幹,我又晾了晾。”大包疊好衣服給任伽奕,“我聽楠子哥說你下個月要從快餐店辭職?”
“公司後續拓展業務,我兼不過來。”任伽奕接過衣服塞進包裏拉上拉鏈,“你和小川差不多年底就能轉過去。小川想多賺點可以和老板談兼職送餐,楠子不會介意。”
“那等我問問小川。”大包看下鋪空****,惆悵道:“沒想到你這麽快搬走了。”
任伽奕也沒想到,還不是任沁奕不打招呼就來了。他收完最後一疊衣服說:“我不在這兒的時候,你別和王勇起衝突。他那人不是善茬,你和小川別吃虧。”
“我才懶得理他,你放心。”大包都不想提王勇的名兒,迅速換好衣服拿上電動車鑰匙往外走。“任哥,我去店裏了。”
“嗯,明天見。”
大包出了樓道瞧見岑杺站在冬青樹前的陰涼裏。她穿著一身粉綠色波點連衣裙,襯得她的皮膚愈加白皙,娉婷的背影讓大包挪不開眼。大包走過去打招呼:“你好,我是任哥的同事。”
岑杺循聲轉頭,一見來人往後退了一步,手擱到胸前非常提防。
大包自覺退出去兩米遠,堆笑道:“我是想和你說任哥馬上出來,你別著急。我這就走了哈。”他奔向電動車推著往外走,回頭瞧了瞧岑杺,可算理解美院的學生為什麽說她“隻可遠觀”。
岑杺好似精美漂亮的玻璃娃娃,在手心裏捧不好能碎成好幾瓣。大包好奇任伽奕平時和岑杺怎樣相處。這樣的女孩能有情趣嗎?
電動車剛離開這棟樓,快餐店的貨車從另一頭開進來停在樓道口。
王勇從貨車上跳下來瞄見岑杺以為眼花了,定睛一看,噙上輕浮笑容。
“喲,哪兒來的美女。”王勇故意大聲引起岑杺注意,甩著鑰匙過去問:“美女等人呢?”
與大包相比,王勇明顯不懷好意,臉也猥瑣。岑杺連退好幾步到樓道中間,讓自己和王勇之間隔著公用的大垃圾桶。她往樓道裏望,沒看到任伽奕,心裏有點怕。
“美女挺高冷啊。”王勇單挑唇角壞笑,摘了線手套說:“你找誰跟我說說。我幫你喊出來。”
他身上的汗味和難聽的聲音都讓岑杺反感,岑杺不理他。他往前走一步想離岑杺近一點,不料岑杺寧願貼著垃圾桶又回到原來站的地方,粉綠色的裙邊擦上汙漬。
即便周圍沒人,王勇還是覺得麵子掛不住,收了輕佻的笑容堵截岑杺,將她堵在樓道口的大門邊,帶了點凶相說:“你這人夠傲。怎麽著,你長得漂亮了不起?”
逼仄的空間令岑杺極度不適,她縮起胳膊盡可能遠離王勇,心裏很想任伽奕卻喊不出口,低著頭臉色發白。
王勇以為她害怕了,玩味地笑:“你跟哥哥認識認識唄?”
驀然響起急促尖銳的喇叭聲,王勇回身看,當即垮了臉。
小華開電動車橫衝直撞到樓道口,扔下車往樓裏走,“閃開閃開!我著急組團!”
王勇橫在門口擋路,夾雜怒氣埋怨:“你不是說好替我去運廣大廈送餐?這會兒回來幹什麽。”
“你沒聽見我急著組團。”小華火急火燎推他,“我再贏兩把就升級了,你別耽誤我事!”
“組個屁!”王勇往回推搡小華。他和朋友約好五點去泡吧,這下被小華攪黃了。要是晚餐送不到,老板非開掉他不可。他擋著門不讓小華進,岑杺被擠到了門後麵的角落裏,暫時安全了。
遊戲對小華而言比吃飯睡覺還重要,小華一邊往門裏擠一邊嚷嚷:“你給我滾開!老子跟人約好了,你別找事!”
“你還跟我約好了呢。”王勇將門堵得嚴嚴實實,凶神惡煞地喊:“你整天隻關心你那個破遊戲!昨晚打通宵還沒玩夠?!”
岑杺被這聲喊驚到,捂耳朵縮到牆根,胳膊微微發抖。
任伽奕正在宿舍走廊給房間鎖門,聽見爭吵的聲音扔下包往外走。
小華和王勇越吵越凶,兩人動起手來。小華熬夜本就身體虛,被王勇猛推一個趔趄連退好幾步,撞在貨車尾跪在地上突然趴倒。
貨車門咣當一聲非常響,引來其他住戶朝樓下望。
岑杺貼到牆麵,裙子沾上白灰,她既驚又慌,終於喊出任伽奕的名字。
“喂!”王勇朝地上啐一口唾沫,背對樓道地痞似的罵小華:“你裝什麽呢,給老子起來!”
小華紋絲不動,像睡著了。
“喂!”王勇又叫小華一聲,小華還是沒動靜。
任伽奕走出樓道沒看見岑杺。大門後麵有聲音,他拽開門見岑杺正在發抖,伸手攬過她緊張道:“怎麽回事,他碰你了?”
岑杺不止裙子上有白牆灰,胳膊和手也沾上了一些,略顯狼狽。任伽奕起了一股無名火。
“那個人……”岑杺悶在任伽奕懷裏,聲音很小。
任伽奕回頭看王勇,眉眼冷沉壓著一股慍意。他正要找王勇算賬,又聽岑杺說:“他暈倒了。”
貨車邊忽來驚喊,王勇腳下不穩跌坐在地上,指著小華滿麵驚恐,“他是不是沒氣了!”
任伽奕這才瞥見小華倒地不醒,剛才小華被王勇擋住了。他鬆開岑杺要去看看,被岑杺扯住衣服,回身道:“我去瞧一眼,不走開。”
岑杺拽住任伽奕的衣服不鬆手,驚慌無措。任伽奕隻能帶著她到小華旁邊蹲下查看。
王勇嚇傻了,看著任伽奕喚小華不醒又看他探手小華的脈搏,磕巴道:“他、他怎麽了?”
任伽奕摸完脈搏立即將小華翻身平躺,調整他的頭部撕開貼身襯衣進行心肺複蘇,動作非常快。
王勇再混也清楚任伽奕在做什麽,擦著地麵磚往後挪,嘴裏念叨著:“不關我事,不關我事!”
岑杺貼到貨車車門上,眼前這一幕與她祖父發病時的回憶重疊,她眼裏滿是恐懼。
“快打120。”任伽奕邊按壓邊說。
王勇的腦子已然不靈光,他居然對岑杺說:“他……他讓你打120。”
“我讓你打!”任伽奕幾乎是吼出這一句,完全沒注意到岑杺嚇到捂住耳朵抱頭。
“我打我打。”王勇慌到智商都沒了,差點兒撥成110,好不容易說清楚情況和地址。掛了電話後,他顫著音問任伽奕:“他不會死吧?”
任伽奕沒理他,暫停檢查小華的瞳孔和脈搏再迅速進行按壓。
小華心髒驟停,還是沒反應。
“他不會真死了吧?”王勇眼神飄散開始胡言亂語,“不關我事,我沒碰他。不是我幹的!”
樓上有人一直關注下麵,王勇抬頭往上瞧,他們都縮回了窗戶裏。王勇心虛,驀地看向岑杺,爬起來衝過去抓住岑杺的肩膀大喊:“你說這不是我幹的!我沒有碰他!”
岑杺捂著耳朵不想聽周圍的聲音,極具恐慌的情緒快速在她心底積聚,瀕臨爆發。
“你說啊!他死了跟我沒關係!”王勇瘋狂搖岑杺,想讓她作證。“你快說!”
“不要碰我!”岑杺猛地揮手將王勇甩到一邊,蹲到地上抱腿縮成一團,腦海裏全是祖父去世時混亂的畫麵。
王勇宛如泄了氣的皮球,躺在地上喃喃自語:“我沒有殺人,不關我的事……”
任伽奕回頭看了眼岑杺,手上按壓不停,他此時顧不上岑杺。心肺複蘇十分鍾,小華仍未恢複心跳。
小華熬夜打遊戲,每天睡眠不足四個小時。岷城正值秋老虎,氣溫不低,他這種不惜命的行為極容易導致猝死。任伽奕早提醒過他,他根本沒當回事。
中午送餐的時候,小華明顯感覺呼吸不暢心口發悶,以為是天氣熱沒在意,風風火火趕回來,一心隻想著和朋友組團遊戲。
樓下的動靜引來更多人趴在窗戶上看,任伽奕不間斷為小華做複蘇按壓,已持續不短時間,十分耗費體力。
西南邊三樓有人喊:“帥哥!打120了嗎!”
“打了!”任伽奕回喊一聲觀察小華的臉。
“我這有除顫儀!你再堅持會兒!”三樓的人喊完往樓下跑。
前樓二層的大媽說:“都這麽長時間了,人不行了吧。”
“那人都沒反應。”大媽的老伴探頭出去瞧,“這小夥子真是不放棄,堅持這麽長時間。”
“年紀輕輕就沒了,家裏人得多難受。”大媽唏噓,“那個姑娘和另個小夥子怎麽回事。”
王勇躺著失神,岑杺蹲在地上,再加上正在搶救的任伽奕,整個場麵顯得怪異。
幾個樓間出現好幾種猜測,以為小華和王勇搶女朋友被打死了,女朋友就是岑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