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祭祀大人對自己怒喝痛斥,這名男子隻是羞愧的低下了頭,他不敢去看祭祀大人那雙渾濁的眼眸,他也不敢再去得罪祭祀大人。
許久後,男子將自身低下的頭顱微微抬起,然後吸了一口氣道:“祭祀大人,對於這兩位外來者,你怎麽看?”
祭祀大人聽到男子的話,微微轉過他幾乎隻剩骨骸的身子,他用了很長的時間從炕上坐起,隨之緊緊地拿住了那根跟隨了幾十年的拐杖。
男子目睹著祭祀大人站起,看著他有些遲鈍的身手便想要上前攙扶,隻是他始終不曾上前攙扶,因為村裏的所有人都知道祭祀大人雖然動作很慢,但他卻比世間所有什麽人都來的要穩當。
祭祀大人緩慢地走出了自己的臥室,倚著那根拐杖走到了小院裏,他如似鬼怪般的麵孔依舊消瘦,然而他渾濁的雙眼卻像是忽然被明亮的月光所照耀,變得一片清明。他靜靜地看著夜空,看著夜空上的那些繁星,本是絮亂不堪的星辰也變得存有規則,他掐指清算,口中碎碎念叨,像是在預算著什麽事情。
先前來到祭祀大人住所的男子站在他的不遠處,他目光有些畏懼的看著這名早已如似殘燭般的老者,無論如何也不敢向其靠近幾分。
時間便在這場慢慢悠悠的氛圍中流逝而去,男子紋絲不動的站在祭祀大人身後,所以直到很久後,男子才有所微動。
微動是因為祭祀大人已經開了口,他緩緩說道:“他們帶著神獸而來,本該就是神明,既然對方是神明的存在,我們就應該好好招待他們才是,你去吧,不用擔心這兩位外來的神明,他們隻會給予我們福運,不會對我們造成傷害。”
“切記莫要打擾到神明,我方才已經預算過,這是昊天的旨意!”
男子聽到祭祀大人特意吩咐,放下了心中的擔憂,他退出了祭祀大人的院子,告辭轉身離去。
男子逐步遠去,背影沒入到枯寂的夜色當中,祭祀大人沒有回屋,他隻是目光希翼的看著夜空,然後很是興奮的張開雙手,像是要擁抱昊天一樣,他興奮說道:“昊天恩澤,我村福運來矣!”
……
……
閏安家的房子破舊不堪,像是幾十年都沒有翻新過一般,屋頂有著一個個透著月光的小洞,但凡隻要運氣好些,便能抬頭透過這些小洞看見夜空中的璀璨星辰。
林易沒有去看空中星辰,因為他此刻正端著一個殘缺的瓷器破碗,這個破碗看去陳舊無比,而且表麵上本是黑漆漆的,像是無比肮髒。
林易知道飯碗不髒,他甚至還看見了這個碗是閏小晴仔仔細細用清水洗過的碗,所以他又去柴堆裏找了兩根簡易的樹枝當作筷子,滿臉自足的吃著破碗裏麵的土豆飯。
土豆飯是閏小晴姥姥做的,手藝相當不俗,至少林易吃起來感覺很好,他吃到了一種樸實而簡約的鄉村味道,很真實,很值得敬重。
閏小晴的姥姥年事已高,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婆婆,她的年紀尚且未曾達到祭祀大人那般高,但也相差不了幾年,因為她早已到達九旬高齡,林易看著姥姥為自己做飯,心存感動,所以在大家都用餐之時他不禁笑著問道:“不知姥姥現年高壽?您做的土豆可真是好吃。”
姥姥聽到眼前這名小夥問話,淡淡地笑了笑。
她口中無牙,因此在吃一口米飯時便得請嚼慢咽良久,所以直到她艱難的吞下口中之食後,她才回答說道:“老朽也記不清自己到底活了多少年了。”
聽到姥姥的話,林易顯然是有些愕然,然後他歉意的笑了笑,接著說道:“不打緊,隻要姥姥能夠健健康康的生活著,便是昊天贈予的福分。”
閏安一直在邊上吃著土豆飯,然後筷子時不時的去夾盤子中的土豆片,自從吃飯開始後便沒有再說過話,他很是慈愛的照顧閏小晴吃飯,然而就在他看到一縷月光從屋頂上的小洞射落時,其眼中又滿是憂慮的看了一眼自己女兒。
林易瞧見了他眼中的憂慮,但沒有發問。
……
……
師姐沒有用餐,不知又去了哪裏,她的蹤影便是如此難以捉摸,林易亦然沒有顧忌她的去向,隻不過他卻不敢在其背後說些什麽,因為他已經深深感受到自己將要說其壞話時,她便會突然現身。
師姐離開了大壩村,或者說她在進入大壩村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了什麽異樣,於是她朝黑暗中的村子西麵走去。
那是一條平靜的路,冰冷枯寂無比,就連路邊的雜草都不茂盛,然而便是這樣一條道路,師姐卻從路得的盡頭感受到了異樣。
一座古老的拱形橋梁擋在師姐的前方,她穿著白淨的束裝立在這座橋梁之前,其冰冷的眸光直視著這座橋梁,許久都未曾將玉足踏上半分。
這坐橋梁喚名龍橋,是大壩村的唯一一條絕境之路,大壩村中年老少交換更替,隨著時光蹉跎這裏早已經曆無數的人,但即便如此也從來沒有大壩村的人民去走過這座橋梁。因為在村民們的祖先便認為,這是一座真龍所化成的橋梁,無人可以踏足,無人敢去踏足。
師姐兩眼直直的看著這道石橋,看著石橋上麵皆由兩個碩大的石雕龍頭組成的橋墩,愈發覺得這橋墩便是真龍所化,畢竟它們被雕刻太真實化了,巧奪天工栩栩如生,看起來就如真的一樣。
這個世間沒有龍,師姐也知道隻有離開了這個世界方能稍稍接觸到龍的世界,那是一個神秘的世界,不可能被她此刻身在的時間所包含,所以她目光淡漠的看著橋梁,看著對岸那黝黑一片的橋梁盡頭,就欲抬起秀腿踏足而去。
“姑娘請止步!”
一道飄渺至極的聲音從後方傳來,聲音滄桑而顯老氣,師姐聽聞此聲沒有再有動作,她靜靜地站在龍橋之前,頭也不回說道:“我任由你跟隨到此,你難道還準備幹涉我過橋不成?”
站在師姐身後的人是一名老者,老者手持一隻權杖,這是一把不同於之前那把拐杖的權杖,因為它由一種沉重的鋼鐵打造而成,冒有寒光許許。
月光星輝之下,邊道楊柳隨風搖晃,一名看似高深的老者持杖而行,他身穿神秘古老服飾,整個人瘦弱如枯木,他行走的步伐很慢,然而便是這樣緩慢的腳步,卻讓師姐緩緩蹙眉起來。
老者自然便是大壩村的祭祀大人,他家距離龍橋沒有多遠的距離;在之前,他本身在自家小院夜觀星象,但他突見一道白色身影匆匆趕往橋梁而去,所以他便換了拐杖跟隨過來。
對於祭祀大人來說,師姐的到來本是充滿新意的,而且他並不知道師姐到底為何來到這裏;他之所以存在此村,之所以得到全村人民的支持與擁戴,並不止是他有著百年之久的閱曆,因為他更有著帶領全村人民走向光明的能力。
老者緩步而行,直直走到了師姐的旁邊,他佝僂著幹枯的軀體,左手生生的握著那根支撐他平衡的權杖,隨之目光迷離的看著橋梁盡頭,然後又轉過來看了看橋墩上的那兩顆曆經風雨而不衰破的碩大龍頭,笑著搖了搖頭說道:“老朽來此並非想要阻止姑娘過橋,隻是老朽得想告之姑娘一聲,這座橋,現在不能過。”
聽到對方口中的語氣和順,師姐冰冷的眸子漸緩,但其並未出現什麽好看的神情,她不是個尊老愛幼的人,因為她從未曆經世事,她隻是個經曆過無數殺戮的人,所以隻要有人威脅到她,那麽她便不會手下留情。
祭祀大人阻止了她,用一種很和順的方式阻止了她,所以她暫時找不到下殺手的理由,她兩眸冷清的看著旁邊這名比魔鬼還要瘦弱的老人,冷聲問道:“為何不能過?”
祭祀大人聽聞,又是隨意一笑道:“因為時機未到!”
“如果我決定強行闖過呢?”
“我相信姑娘不會這麽做,而且像你這般聰穎的人,你懂得時機比什麽都來得重要。”
師姐的心裏確實沒有打算強行闖過,而且就在她聽到這名老者之言後,她更加沒有強闖而過的心思,因為她感受到了眼前這名老者的強大,那是一種深如大海的信念之力,絕對是受過無數敬仰而成。
於是,師姐的眸光愈發冰冷,她望著眼前那道飄有淡淡迷霧的龍橋,然後開口問道:“時機何時來臨?”
“一個月之後,本村會進行一年一度的龍橋大祭,如果姑娘能夠等到那時候,自然便可踏橋而過。”
“那我便等上一個月。”
師姐冷聲說完後便轉身離去,她腳下的蓮步看起來走的並不快,然而卻在不到片刻時間,她的白色身影便已消失在了小道上。
祭祀大人遙看她的身影離去,其蒼老的臉上那好比哭泣的笑意漸漸斂去,瞬間變得淡漠無比,他自語道:“即便你是神明,但也不能輕易踏足龍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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