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真把許褚給我搞來了?”
跑出府院,袁耀一眼就看到了一輛用鐵索加固的檻車。
一個大漢正躺在裏麵呼呼大睡。
韓胤上前一步,作揖道:“幸不辱命!”
袁耀拍了拍韓胤的肩膀:“說說,怎麽弄來的?”
韓胤笑了笑:“多虧少主給的三大包麻沸散!”
……
時間回到五天前。
沛國最西邊,譙縣,許氏塢堡。
一名背著劍的少年,拿著一個名帖走進了正堂。
“二虎哥,外邊來了一隊官軍,打的是揚州官府的旗號,遞帖拜訪你!”
堂內,許褚正坐在火爐邊,吃著烤羊腿。
“揚州來的?”
許褚吞咽下去一大口肉,晃了晃腦袋。
“袁術的人,不見不見!”
背劍少年拿著名帖,有些尷尬。
“那,我把這名帖退回去?”
“等等!”
另一旁,一個長相酷似許褚的大漢出了聲。
“拿來我看看。”
“揚州從事史韓胤?”
看著名帖上的官職姓名,大漢直接噌的一聲站了起來。
“堂堂揚州從事史,居然親自上門拜訪我弟弟?”
許定頓時不淡定了。
“老二,這位怕是得見見了。”
轉頭再看許褚,許定卻剛好看到自己弟弟啃完了自己的羊腿,正伸手拿自己那份。
“哎哎哎,誰讓你動我的羊腿的!”
“奶奶個熊,四條羊腿給你分三條,我就吃一條你還敢偷!”
“放下!小心我削你!”
“這是第四條了嗎?我怎麽記得我就吃了兩條?”
許褚抬起頭,露出一副憨態可掬的笑容。
許定指著地上三根光禿禿的骨頭,“一、二、三,你手裏這條不是第四條是什麽?”
“你瞎啊你!”
許褚無辜道:“我哪數得清數啊,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打小爹就說我癡傻,罵我笨,說我掰著手指頭都數不清數!”
許定怒道:“別特麽老用你人傻當借口!”
“十八年了,老子忍了你十八年了,你知道我這十八年怎麽過的嗎?”
“你特麽就是我的噩夢!”
“老子生下來九斤八兩,你生下來七斤八兩。”
“結果一起吃娘的奶,三個月你變九斤八兩,我變七斤八兩!”
“要是沒有這塊胎記,爹娘還以為我是你呢!”
“不是爹娘天天教我愛護你、讓著你,我特麽頓頓揍死你!”
許褚嘟著嘴:“從小到大你揍我也揍得不少啊!”
啪!
許定直接一巴掌扇在許褚的後腦勺。
“不揍你你分得清大小王麽?不揍你我一口吃的都沒有!”
“給我放下!把我的羊腿放下!”
許褚看著許定揚起的手,又看了一眼手裏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腿。
一口就咬了上去!
“啊!啊啊啊!”
許定氣得哇哇大叫,一腳把許褚踹倒在地。
許褚渾然不覺得痛,翻了個身,羊腿一點兒灰塵都沒沾。
剛咬的那一大口根本沒來得及嚼,一口吞了下去,然後又要了一口。
許定急了,直接撲上去搶屬於自己的羊腿。
許褚又挨了兩巴掌,抓緊啃了第三口。
等許定把羊腿奪過來,最肥最美的那部分肉都已經進了許褚的肚子了。
“滾!”
“滾去接客!”
“哦!”
許褚一抹嘴,爬起來就朝門外走去。
此時,韓胤正站在門外,訓著自己的一幹手下。
“亂哄哄的,成何體統!”
“記住,你們現在是正兒八經的官軍,吃皇糧的,不是流民,也不是遊俠!”
“把你們的散漫勁都收起來!”
“說你呢,沒聽見嗎?還跟個遊俠一樣,把劍背在身後,你以為你荊軻啊!”
一百多號最近幾天才被韓胤招募來的精壯,正在努力按韓胤的要求站成隊列。
這些人身上穿著的衣甲,還是韓胤想法設法,從途經的各縣要來買來的。
很多衣甲都是破破爛爛的,韓胤沒辦法,隻得讓那些穿著稍微新一點的人站在前麵。
“唉,也不知道人家看到你們後,會不會把你們當成偽冒的。”
韓胤歎了口氣,招來了自己的馬夫。
“禮物都準備好沒有?”
韓胤特地把“禮物”兩個字咬得很重。
馬夫心領神會,拍著胸脯道:“保準萬無一失!”
吱呀~
許氏塢堡的柵欄門柵欄門被抬了開來,因為塢堡的門洞不高,一個大漢低著頭,弓著腰走了出來。
等這個漢子走出門洞,站直身抬起頭,韓胤當即倒抽一口冷氣。
我滴個乖乖,這是個什麽怪物!
這身高,高自己快兩頭了,起碼八尺有餘!
韓胤也見過不少個子高的,如果隻是個子高,並不止於讓他稀奇。
關鍵是這人虎背熊腰,很是膀大腰粗!
看那腰圍,起碼得有十圍!
簡直像一座小山!
“誰是韓胤?我哥哥有請。”
許褚掃了一眼眾人,很是興趣缺缺。
韓胤上前一步:“在下就是!”
原來是許褚的弟弟,我還以為是許褚呢!
“壯士請引路!”
“哦~”
許褚轉過身,走在了前麵。
韓胤信步跟上。
剛進了門洞,許褚卻又返身走回,一手抬起一個柵欄門,把門洞關上了。
韓胤驚道:“壯士這是何意?”
“不好意思,我家沒準備這麽多人的吃食,讓他們在外邊等吧。”
許褚說完又看了看韓胤的小身板,想了想又道:“我少吃兩口,省下來的估計夠招待你了,!”
門外的馬夫急了,忙去抬柵欄門。
但沒想到被許褚單手隨隨便便就抬起的木欄,馬夫使了吃奶的勁,也才堪堪抬起來,根本挪不動。
韓胤看了出來,這門原來是用柳木做的,很是沉重。
這漢子力氣不小!
馬夫旁邊又上來幾個人來抬門,這下終於把柳木門抬了起來。
啪!
許褚一手一個,按在門上,直接將柳木門按進了土裏。
抬門的幾人吃了重力,痛的齜牙咧嘴。
韓胤忙道:“壯士勿憂,我們都是吃完飯才來的,主家大可不必準備吃食。”
許褚搖了搖頭:“不行,這樣我哥會揍我的。”
“他教我禮儀的時候給我說過很多次,讓我一定要給進門的客人準備吃食,也不能在客人動筷子前,把吃的都吃光……”
“還說了好多好多,我記不住那麽多,但我知道隻要沒有客人進門,好像就沒有什麽規矩了。”
“所以你懂的我意思了吧?”
韓胤愣住了,心說這傻大個是不是腦袋不正常。
不給來訪的客人準備吃食是失禮,但拒客於門外更加失禮!
還是換一種說法吧。
韓胤點了點頭:“壯士說的,我略懂略懂!”
“隻是我這次來拜訪你家兄長,還帶了許多禮物,你把門關了,就沒好東西收了!”
“我家不缺東西!鋤頭、犁鏵什麽的我家都不缺,你們不用送禮物。”
許褚搖頭道。
韓胤尬笑道:“我們送的不是農具,是綢緞絲帛,是金銀玉器……”
許褚撓了撓頭:“你說的綢緞絲帛是不是那種摸起來很滑的布?我好像上街的時候見過。”
韓胤連忙點頭:“對對對!”
許褚眨了眨眼:“是不是和粗布一樣,也能做成衣服?”
韓胤心說算你識貨,便是笑道:“當然能做成衣服!”
“從綢緞絲帛做成的衣服,可都是達官貴人們穿的,這次我特地從……”
“穿著能下地幹活嗎?”許褚打斷道。
韓胤一愣,據實說道:“這……好像沒見過有人這麽幹!”
“那就是不能穿下地幹活!沒用的東西,不要!”
韓胤:“……”
我怎麽感覺他在罵我?
“除了綢緞絲帛,我還帶來了金銀玉器呢,這些都能換錢!”
“金銀玉器?我好想沒見過,能耕地還是能吃飯喝水用?”
許褚不解道。
韓胤心裏罵了句鄉野村夫。
你們這種人,當然見不著金銀玉器了!
這都是世家大族家裏才有的東西!
光知道耕地,耕地!耕你的大腦袋!
“金銀玉器,主要是放家裏觀賞用的,一來材質比較珍貴,二來容易損壞……”
許褚搖了搖頭:“那就還是沒用的東西嘍?”
韓胤急了:“那可是金銀玉器呐!金!銀!玉!器!”
“普通人家根本不可能有的,也就現在亂世沒那麽多忌諱,擱以前你家有這玩意,還僭越呢!”
“想想,你家正堂放幾件金銀玉器,多有麵子呐!”
許褚頭搖得更快了。
“又不實用又危險,不要不要!”
韓胤急火攻心:“還可以換錢!換好多好多錢!”
許褚卻笑了:“你以為我傻啊!”
“現在到處打仗,我哥都說了,現在錢一天比一天不值錢,家裏把錢都換成了糧食了,你還讓我把東西換成錢,你是不是傻子!”
韓胤氣得直發抖,差點沒罵出聲來。
好在他記得袁耀給他的叮囑,也記得許褚是人名單排名第一的人物!
最後還是忍了下來,強擠出一副笑容:“行,你說的都對。”
“快讓我去見你哥!”
“哦~”
許褚應了一聲,轉頭拿起一條鐵鏈,綁在柳木柵門上。
手腕粗的鐵鏈,在許褚的手裏,就跟細繩子差不多。
“最近鬧賊,我怕有人偷東西,把門關上安全。”
許褚甕聲甕氣道。
馬夫忍不住了:“從事大人,你看這這這……”
韓胤強忍怒火:“爾等退下吧,在門外等本從事!”
馬夫著急道:“可是……”
韓胤怒瞪了馬夫一眼:“我自有辦法!”
……
等到終於進了正堂,韓胤一眼就看到了真伸著舌頭舔著肉骨頭的許定。
本著非禮勿視的原則,韓胤忙將目光轉向別處。
許定大為尷尬,立刻扔了手上的羊腿骨,斥聲道:“怎麽搞的,我不是教過你嗎?有客人來得大聲通報!”
“哦~”
許褚挺起胸膛,張嘴大吼道:“客人到~”
聲音震耳欲聾。
韓胤頭皮都快炸了!
啪!
許定捂著一隻耳朵,一巴掌削在許褚腦袋上,這才止住了許褚中氣十足的男高音。
許褚也生氣了:“這都第二下了!”
“爹媽說了,你一天最多揍我一下!”
“爹媽還讓你把我當爹呢!”
許定擺起了哥哥的譜兒。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兄長如父!”
“是長兄如父!”
韓胤在一旁更正道。
“啊對,是是長兄如父!”
“沒有那個‘是’字!”
韓胤快受不了了。
看來這個許褚,腦子比他弟弟也好不到哪去!
“哦~是長兄如父對吧?”
“對!”
“聽見了沒,爹媽不在了,我就是你爹媽!”
許定教訓道。
許褚偌大的人,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坐在地上生起了悶氣。
許定也不再管他,招呼起了韓胤。
“韓從事是吧,有失遠迎有失遠迎,請坐!”
韓胤在地上一堆肉骨頭裏麵,找了一塊空地。
……
就在幾個月前,汝南葛陂賊聽說許氏塢堡廣有積糧,糾集了上萬人圍攻許氏塢堡。
好在弟弟許褚神勇無比,以一當百,硬生生殺退了賊寇。
到最後,一身虎力的許褚還和一頭大黃牛比起了力氣,居然還贏了!
這一下不僅嚇退了賊寇,還使得自己弟弟名聲大噪!
因為譙縣剛好位於沛國、汝南、陳國、梁國四個郡國的交界處,更處於交通要道,消息傳播的很快!
這一下,周圍四個郡國的流寇山賊,都是聽說了自己弟弟的威名。據說現在賊寇們都繞著譙縣走!
甚至自己弟弟還驚動了不少官老爺!
且不說本縣的縣令,好些個太守都派來人請自己弟弟從軍為將!
近的有沛相舒邵、沛國都尉橋蕤、汝南太守孫香、陳相駱俊。
遠的還驚動了駐軍在陳留雍丘的張超,甚至連兗州牧的曹操都派人來請自己弟弟當他的親將!
這是多大的殊榮!
不過許定都代為拒絕了!
倒不是許定見不得自己弟弟出人頭地,而是許定更擔心許氏宗族的安危!
現在到處都兵荒馬亂的,大小諸侯林立,很多時候許定都搞不清楚誰是誰的人。
有的郡縣,同時存在兩個最高長官。
就說鄰近的陳國,就有兩個陳相,一個是駱俊,效忠於陳王劉寵;另一個叫袁嗣,據說是袁術派來的。
有的郡縣,幾個月城牆上的旗幟就換一茬!
一年前,張超和他兄長陳留太守張邈聯合呂布奪了兗州,那是如何的聲勢浩大!
但是現在呢?呂布逃去了徐州,張邈也跑得不見了,就剩下一個張超在困守雍丘城。
經常是你方唱罷我登場,我來不及唱就噶了。
如此混亂的時局,許氏宗族離不開許褚的保護。
總不能舉族遷徙吧!
那些個諸侯,隻是看上了自己弟弟,並不一定需要許氏宗族的人丁。
有寫信來說願意接納許氏宗族的,也很有可能想讓許氏丁壯去當炮灰。
最關鍵的是,就算自家想走,在郡縣層層設卡下,也不一定能走啊!
……
所以許定和弟弟許褚早就商量好了,哪個諸侯最後占領了豫州,他們兄弟和許氏宗族,以及許家招攬的那些遊俠,就投奔誰!
這是最穩妥的辦法!
……
“不知韓從事光臨寒舍,找我兄弟所為何事?”
這句話裏的“兄弟”一詞,許定指的是許褚。
此時的韓胤,卻把許定說的“我兄弟”理解成了“我兄弟二人的意思。
韓胤心說,你這個當哥哥的還挺照顧弟弟的。
知道你弟弟是個癡兒,現在你有機會大富大貴,還想著帶你弟弟一起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