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當著全校一千四百多名師生的麵大聲朗讀檢討書,絕對是一次別致的體驗。特別是麻主任專門把升旗儀式過後的領導講話時間留給了捉鬼敢死隊,我們說不出該慚愧還是該自豪。當我在台上聲情並茂的悔罪認錯的時候,陸老師臉黑得簡直像一片烏雲。可台下的呂家良見我如此狼狽都要樂瘋了,而且隻是看我出洋像他還不夠滿足,還特意在校門口等著我放學,非要讓我給他好好講講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我擰不過,隻好把為什麽會大清早扒二頭家窗戶又砸了人家玻璃的經過對他講述了一遍。那時候呂家良和他爸他媽已經搬到別的地方住雲了,所以他當然沒聽過深夜裏的鬼哭狼嚎,不出意外表示出相當震驚。特別是當我說到我曾懷疑狼嚎聲來自於他們班的大頭同學時,他更是覺得不可思議。

呂家良的性格很隨他媽,從小就愛傳閑個話學個舌。萬幸他隻是個小男孩不是老太太,否則其殺傷力和招人煩的程度肯定不可估量。於是乎他,理所當然的順著我的話頭給我講了大頭的腦袋為什麽這麽大的故事:

在我身邊,八零到八四年出生的孩子特別多。我媽說全是因為十屆下鄉青年一塊返城、一塊著急找對象,又一塊急著結婚生子造成的。具體是不是這個原因我不大清楚,但估計肯定少不了這個因素。

大頭的父母也是這龐大的返城知青的一份子。

據呂家良不知從哪條小道打聽出的消息稱,大頭的媽下鄉的地方在寒冷的北大荒,一到冬季天寒地凍,幹的又是最艱苦的體力活,把身質折騰出了毛病,回家之後體質一直很弱。後來結婚了懷了孕,狀態也十分不穩定,一直在提心吊膽的安胎。

由於那幾年醫院產科人滿為患,甚至經常出現兩名孕婦共用一張病床的情況,所以上趟醫院做個孕檢非常不方便。大頭爸為了讓妻子能方便的就醫,不知通過多少層關係終於找到一位小醫院的大夫,找了一家最好的飯店請人家吃了一頓飯,席間又喝了不少酒,希望對方可以給自己提供一些特殊照顧。

大頭爸托朋友找到的這位大夫姓蒙,蒙古的蒙,絕對是個性情中人。酒酣耳熱之際,蒙受大夫拍胸脯打保票:“既然都是熟人,你媳婦生孩這事交給我了,以後再有啥需要直接找我!別的地方不敢說,在我們醫院你要床位有床位,要人有人!”

兩口子滿心歡喜,對蒙大夫深信不疑。至此,每逢趕個大事小情,不惜舟車勞頓舍近求遠也要求蒙大夫幫忙。而蒙大夫的確不負重托,竭盡自己所能對大頭爸媽有求必應。

大頭媽懷孕七八個月後的一天,她的肚子突然疼得受不了。偏巧大頭爸正在單位上班,家裏隻有大頭的奶奶在照料。老太太一看大頭媽如此症狀心下起急,便要找鄰居幫忙趕緊給孕婦送進醫院。大頭媽一開始執意想去找蒙大夫,可還沒等據理力爭便疼的差點休克,隻能任由大家將她抬到了最近的大醫院。

在大醫院裏做了緊急處理,又進行了一些必要的檢查,最後得出結論:大頭媽大概由於體質的原因出現了早產的跡象,產生了宮縮所以才會嚴重腹痛,經過一番處置控製住了。但不幸的是肚子裏的胎兒出現了臍帶纏脖的情況,以後必須多加注意,否則胎兒容易出現窒息的危險。

大頭媽逃過這一劫,大頭爸的心裏卻範起了合計:醫院裏烏央烏央那麽多病人,看病的醫生與自己又素不相識,能全心全力的幫老婆做診斷嗎?他越合計越放不下心,跟媳婦一商量:要不咱們再找蒙大夫給瞧瞧吧,他必竟跟咱們是熟人,絕對不會糊弄我們。

大頭媽也覺得老公的擔心很有道理,隔日兩口子再次來到了蒙大夫的醫院。蒙大夫聽說大頭媽差點出了危險先是感到十分意外,繼而得知他們之前去過大醫院之後,臉色突然變得非常難看,不快的說:“你們既然都上別的地方看了,那就在那看到底吧,以後別來找我了。”

大頭爸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大夫的忌諱,連忙陪笑著說:“你說的哪裏話啊?那天不是情況緊急嘛,我又不在家,咱家老奶奶啥也不明白。你看,我們要是不相信你還特意大老遠的跑一趟幹嘛呀?”

蒙大夫總算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重新給大頭媽做了一遍體檢。萬萬沒想到的是,雖然檢查結果跟大醫院相同,但蒙大夫卻一臉嚴肅:“你家這孩子臍帶纏脖也太嚴重了,這……不太樂觀啊?”

大頭爸被他驚出了一身冷汗:“怎……怎麽個不太樂觀?”

蒙大夫故做高深狀:“據我多年的產科經驗判斷,胎兒已經出現了窒息狀況,對大腦的發育必然會有損傷,說不定會影響孩子以後的智力!”

大頭爸猶如被晴天霹靂擊了一下,完全無法接受蒙大夫的說法:“不……不能吧?那天在大醫院人家醫生隻說多注意觀察,沒說會影響智力啊?”

蒙大夫見對方質疑自己的診斷,又板起長臉:“說了你又不信,你還是去大醫看吧!”

大頭爸知道自己出言不遜,急忙解釋:“蒙大夫,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肯定相信你,就是……就是……”就是了半天也沒就是出個三六九來。

蒙大夫不屑的笑笑:“大醫院人那麽多,一個醫生一天得接待好幾十個病人,看病跟走馬燈似的,哪有工夫替你仔細瞧啊。再說了,像你家這種情況,不是熟人我也不能跟你說呀。我整個是懷疑你媳婦懷的這孩子有可能大腦已經受到了損傷,還有可能不是呢?我是看在咱們熟人的關係上才把所有可能性提前告訴你。隨便換個人我也不敢說啊,多說多錯,你知道人家願不願意聽啊?”

大頭爸進退兩難:“那……你現在也不能確定?”

蒙大夫搖搖頭:“多有名的神醫也不敢拿說百分百說事。有時候就算生出來沒發現什麽異常,不長到兩三歲也看不出智力發育有缺陷。”

大頭爸仍然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有……多大可能啊。”

蒙大夫給出了一個磨棱兩可的答案:“百分之五十吧……”

大頭爸徹底失了主心骨,他隻能寄希望於這位熟人大夫替他拿個靠譜的主意:“那你說,我們現在該咱辦啊?”

蒙大夫看看四下無人,又思索了片刻:“也就咱們是熟人我才好心告訴你,你倆都年輕,以後還能再生,這個孩子還是別生了,趁早做了吧。沒有必要冒這麽大的險,弄得大人受拖累孩子也遭一輩子罪。”

大頭爸憂心忡忡:“都七個多月了,打下來不也是活的嗎?怎麽做呀?”

蒙大夫一開始也表示出了為難:“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突然一咬牙,“誰讓咱們是熟人呢,這台手術我幫你們想辦法!”

大頭爸心裏難過,但還是千恩萬謝的帶著大頭媽離開了蒙大夫的診室,並許諾一定不會讓蒙大夫白忙活的。兩口子回家關上門一商量,雖然一百個舍不得,但不得不讚同蒙大夫的建議。是啊,他的歲數都不算大,以後有的是要孩子的機會,何苦冒險生個傻子呢?於是,在蒙大夫的幫助下,狠心將這個已經懷了將近八個月的孩子打掉了。

孩子被打掉之後,大頭媽正經難過了好些日子。不過,事已至此也不能一直沉浸在悲傷之中。又過了大半年,大頭媽的身體將養得差不多了,便順利的再次懷上身孕。

有了上次的前車之鑒,兩口子倍加小心,從懷孕依始便委托蒙大夫全程醫療。蒙大夫到也盡心,小到行動飲食,大到母子狀況都給了他們不少的建議,令大頭爸和頭媽對他的依賴又加沉許多。

可天有不測風雲,或許是大頭媽本身的體質的確有問題,又是在妊娠八個月左右的時候出現了一次劇烈的宮縮反應,痛得她幾乎暈厥。照例送到蒙大夫的醫院進行了一番檢查,蒙大夫愁眉緊鎖的說:“大人到沒有什麽大太大問題,正常安胎就行了。可你這孩子跟上次的情況差不多,又是臍帶纏脖啊……”

大頭爸聞此噩耗差點沒一屁股坐到地上:“啊……還保不住嗎?”

蒙大夫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你先別緊張,沒有上次的問題嚴重,不過……”

大頭爸都要急吐血了:“蒙大夫,你就別賣關子了,快點說吧!”

蒙大夫的目光突然變得堅毅無比:“憑我多年的行醫經驗判斷,現在纏在脖子上的臍帶還沒有對胎兒造成什麽特別不好的影響,不過離預產期還有一個多月,誰也不敢保證在這段時間會不會向不利方向發展啊……”

大頭爸被他說得懵燈轉向:“那……到底會不會有危險啊?”

蒙大夫還是句能氣死人的回答:“百分之五十吧。”

大頭爸哭的心都有:“不會,還提引產吧?”

蒙大夫似乎也覺得,如果兩次都是相同的結局著實令人難以接受。他認真仔細的琢磨了半天,終於給出了自己的建議:“要不然趁著現在胎兒況情還算可以,幹脆做讓你媳婦做個剖腹產,直接把孩子生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