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講到這,我有點不會寫了。首先,肖寧有個重病住院的表姐,然後我們集體去醫院慰問,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往事;在醫院裏,肖寧被他爸強行拉走的情節也並非虛構;暑假過後,我在學校裏莫名看見肖寧的大姑找陸老師哭也是事實;但整件事從頭到尾的發展,和我一毛錢關係也沒有。

然而這場風波過後,幾乎我班所有同學連帶家長們或早或晚的都知道了肖寧的經曆與她表姐的遭遇,卻沒誰說得清楚這些內容究竟是從哪個根源傳出來的。

算了,不費那個腦細胞了,我還是直接按照上帝視角往下講吧:

肖寧表姐的家庭條件十分富裕,甚至一直被親戚朋友們深深羨慕。可自打肖寧的表姐住進醫院,花錢好似流水一般,最後不得不把三套房子中的兩套都變賣了。然而這麽優秀的孩子,誰也不忍心放棄,便一直咬牙堅持著。這種病在《三百六十五夜詭故事》的前文裏曾經出現過兩次,一次發生在我校高年級學長周中其身上,另一次就是在老杜家因為撿了個放射源當寶貝最後全家殞命的悲劇中。不錯,正是令人談之色變的白血病。

白血病痊愈的難度很大,據我所知唯一的方法就是骨髓移植,但必須要找到合適的捐獻者才能夠配對成功。醫生告訴家屬,越是血緣親近的人成功的機率越高。於是乎肖寧的大姑媽與大姑夫幾乎發動了全家所有直係親屬化驗過白細胞抗原,可包括他們自己在內沒有一例是吻合的。

就在瀕臨絕望之際,肖寧的大姑媽找到肖寧的爸爸懇求道:“小弟啊,現在就差你們家寧寧沒驗過血了,哪天你帶寧寧也來試一試啊?”

本以為弟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可沒想到他竟然一口回絕了:“姐,你看我都不行,寧寧更夠嗆了。別讓她多遭回罪了,好不?”

大姑媽一時沒有領悟到肖寧爸真實的意思:“沒事,不遭罪!不試一試怎麽能知道呢?”

肖寧爸顧左右而言他:“姐,我聽說咱們國家去年成立了一個什麽‘中國非血緣關係骨髓移植資料庫’,裏邊登記了不少自願捐骨髓的人。回頭我托人打聽打聽,看看能找著合適的不。你別著急,等我兩天盡快給你信兒。”

大姑媽不想舍近求遠:“那也不當誤讓寧寧測一測啊!萬一行的話不就能早點治療嘛。”

肖寧爸含混的“嗯”了一聲,沒置可否:“姐啊,我還有點事先走了,你和我姐夫等我信兒啊……”然後,落荒而逃。

大姑媽以為肖寧爸答應了自己的請求,滿心期望的開始等待弟弟帶肖寧來到醫院。

與此同時,肖寧的大姑夫也在寬慰著病重的女兒:“姑娘啊,好好養病別多合計。你媽去找寧寧了,估計寧寧的白細胞跟你能合——你跟她不是最好嗎?”

表姐已經失望過許多次,無精打彩的回答:“你和我媽全不行,寧寧跟我都不是一個姓,怎麽可能配得上呢?”

大姑夫想用輕鬆的笑容給女兒增加信心:“你沒聽大夫說嗎?咱們家直係親屬裏肯定有你能用的骨髓,現在別人都不行,就隻剩下寧寧啦!她不行誰行啊?”

表姐的心中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但仍然不免懷疑:“我怎麽記得大夫隻說可能性會大一點,沒說一定吧?”

大姑夫堅難的搖搖的頭:“爸爸怎麽可能聽錯呢?大夫說的就是一定,你放心吧……對了,你還記得你可小的時候看那部日本片《血疑》不?他們家不就是在身邊找到合適的配型了嘛!所以啊,爸爸說寧寧行,寧寧肯定沒問題。”

表姐沒吱聲,用一個如此拙劣的謊言欺哄一個高二學生,其難度恐怕不比找到配型簡單多少,然而活下去的信念讓她選擇了義無反顧的相信爸爸的無稽之談。

當天晚上,肖寧媽關上了肖寧的房門,回到自己的臥室低聲對肖寧爸說:“你大姐今天給咱家打過三次電話……”

肖寧爸不耐煩的打斷了妻子的陳述:“行了,你別說了,我姐今天都上我單位找我去了。”

肖寧媽輕輕歎口氣,閉上了嘴。

肖寧爸仿佛是在自言自語:“要不然就讓寧寧去試試吧,怎麽說都是我外甥女,多好個孩子,太可惜了。”

肖寧媽馬上表示反對:“試也白試,你都不配不上,寧寧上哪配得上去?”

肖寧爸有些煩躁:“有結果了我姐他們一家子就省心不惦記了。”

肖寧媽馬上反駁道:“萬一配上了呢?”

肖寧爸愣了,其實配不上並不是他最害怕的問題,他擔心的恰恰正是女兒的身體狀況適合給外甥女做骨髓移植,於是很沒底氣的說:“那……不挺好嗎?寧寧表姐就有救了。”

肖寧媽馬上表示反對:“那可不行,寧寧才多大呀?我聽人說移植骨髓對人的傷害相當嚴重,那麽大根兒針紮到脊椎裏,都有癱瘓的風險。總不能救一個搭一個吧?”

肖寧爸周身一顫:“你聽誰說的,我怎麽聽大夫說沒有影響呢?”

肖寧媽十分不屑:“大夫的話也能信?反正誰愛抽誰抽,寧寧不許去!”

肖寧爸有些累了:“我的意思是像征性的去驗個血,讓我大姐死心。怎麽說我也是她弟弟,家裏出這麽大事我……我不能老打馬虎眼呐!再說,這一天天沒完沒了找寧寧,你受得了嗎?”

肖寧媽態度堅決:“我受得了!真配上了你給不給人移植?那時候才真叫受不了呢!要我說,血絕對不能驗!你要是怕他們講究,就多找你那些同誌們想想辦法。你能平時能耐不挺大的嗎?”

肖寧爸心煩意亂,不想再同妻子進行沒有矛盾的爭辯:“行了,睡覺吧。”

大姑媽一連等了三天,卻沒等來肖寧爸丁點動靜。她耐著性子暗暗盤算,這陣子正好趕上期末考試,等考完試弟弟便會帶肖寧來了。肖寧的表姐更是望穿秋水,她一遍又一遍的詢問為什麽寧寧還不出現,寧寧的骨髓到底能不能挽救自己的生命。大姑媽和大姑夫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安慰女兒,天無絕人之路,寧寧的骨髓一定不會讓她們失望,一直安慰到將美好的意願當成了已成定局的事實。三口人就像欠下高利貸的爛賭鬼,在債主即將蹬門的前夕,用盡全部家當買下一張彩票等待著奇跡的降臨。

而肖寧對身邊正在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還纏著爸爸幫她組織同學們到醫院進行慰問病人奉獻愛心的活動。肖寧爸平時對女兒嬌寵得不得了,稍有不順心便哭鬧不停。況且她在全班老師同學麵前打過保票,如若出現差錯難免折損班長的尊嚴。

肖寧爸無奈跟肖寧量商:能不能換一間稍微遠點的醫院。可肖寧說啥也不幹,地方定遠了同學們會很不方便集體行動,隻有表姐住的醫院最近最合適。肖寧爸沒有辦法,隻好跟她約定了一個條件:絕對不許她去表姐的病房。可肖寧還以為爸爸擔心她和同學們會打擾到表姐的休息,以為表姐願意和她的同學玩在一起,所以壓根也沒把父親的要求放在心上。結果獻愛心義演當天肖寧爸一直心神不寧,特意抽出時間跑到醫院想看看肖寧有沒有遵守諾言,這才在病房把肖寧強行抓了回去。

這麽一鬧,表姐和大姑夫徹底看明白了肖寧爸的想法,他就是不想讓肖寧捐獻骨髓。而大姑媽,卻堅持不相信弟弟會這樣狠心見死不救,一直也沒有放棄希望。

肖寧對這個表姐十分崇拜,曾立誌以表姐為榜樣奮發圖強。被父親要求絕對不許去探望表姐表示無法理解,甚至開始懷疑會不會是父母跟大姑媽鬧了什麽矛盾,才影響到了自己與表姐的關係。可她的父母實在不知該如何向肖寧解釋,不得不強製性的將她關在家裏,整個暑假都沒怎麽允許她出門。

直到第一次返校,肖寧打起了自己的小主意。她出了家門以後沒有奔向學校,而偷偷跑去表姐的病房。到了門口,肖寧小心翼翼推開一條門縫,大姑媽和大姑夫不知幹什麽去了,病**隻有表姐一人。她這才鬆了一口氣,輕輕叫了一聲:“表姐。”

表姐先是一愣,見肖寧出現在病房眼睛登時一亮,興奮的喊道:“寧寧,你總算來了!”

肖寧以為表姐也想她了,熱情的撲到床前:“表姐,我來看你啦!”

表姐拉著肖寧的手,眼淚幾乎流了出來:“我就猜到你肯定會來的!你爸你媽呢?”

肖寧吐了吐舌頭:“他們……沒來,我太想你了,背著他們自己來的。”

話沒說完,表姐呆住了:“你……真是自己來的?”

肖寧不好意思的點點頭:“真的,為了看你,我返校都沒去。表姐,你的病好沒好啊,啥時候才能出院呢?”

高二的學生早就有了成年人的思維,表妹背著家長獨自到訪,使肖寧父母的真實想法昭然若街。麵對一臉天真無邪的表妹,表姐突然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我現在病得很嚴重,嚴重到可能會死。寧寧,你明白嗎?要是表姐死了,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肖寧大出所料:“表姐,你好好看病,乖乖吃藥,不會死的!”

表姐掐了掐肖寧的臉蛋:“那我問你,假如寧寧可以治好表姐的病,你願意幫助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