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鎮的文武,多是人精。

他們能在雲陽這等自我標榜為帝王的總督麾下,得到信任和器重,又豈是無能之輩?

所以,葉尋那番意有所指的話語,聽得眾文武個個心驚肉跳不已。

他們並不懷疑葉尋是在挑不離間。

對於呂茂之驟然被刺殺身亡,這群文武心下本就有所疑惑,無非就是不敢往深裏想罷了。

這會兒突然被葉尋給道破,就由不得他們不胡思亂想了。

雲陽見狀,心下暗道不妙。

葉尋的話雖然說得極為隱晦,但隻有不是傻子,都能聽出其話語中的潛台詞。

無非就是在懷疑他雲陽罷了。

若是呂茂之非雲陽派人所殺,他自是絲毫不慌。

但偏偏,呂茂之就是他讓人暗殺的。

這就由不得雲陽心下一慌了。

任何見不到光的陰謀詭計,都不可能找不出蛛絲馬跡來。

若是薊鎮的文武們心下起疑,隻要稍稍讓人私下調查一番,估摸著很快就能查到釋圖呂頭上來。

畢竟,釋圖呂的真容,見過的人雖少,卻也不是誰都沒見過。

至少……督都馬錢竹等薊鎮高層,見過釋圖呂的真容。

“嗬嗬嗬,本督隻是隨口一說,爾等莫要多想。”

“雲總督,此事乃你薊鎮內部之事,本督就不插手了,你這邊盡快找出凶手告知於我,本督還得上報學宮歸檔。”

“嗬,堂堂九邊之將,卻在光天化日之下遭人暗殺,這凶徒還真是目無王法啊!”

葉尋拍了拍雲陽,淡笑著說道。

說完之後,他也不等雲陽回話,便已擺了擺手。

“行了,本督偷閑了半日,也該回去了,幾位留步,無需相送。”

說著,他便在青龍衛的簇擁下,招搖而去。

雲陽雙眉微蹙,一直待葉尋一行人身影徹底消失,他才緩緩鬆開眉頭。

他懷疑葉尋已經知道是他遣人刺殺了呂茂之。

但偏偏,葉尋卻並沒有明著說破,隻是不動聲色的敲打了他一番。

這讓雲陽心下疑惑不已。

他想不通葉尋為何要這麽做。

“葉尋為何引而不發?他手頭是沒有真憑實據,還是……單純的隻是想借此來要挾老夫?亦或者是影兒已經迷倒了他,才會讓他徇私?”

“不對,影兒才接近葉尋短短三兩日而已,就算美人計十分順利,也不可能這麽快就迷得葉尋失了心智。”

雲陽凝眉暗想,心中思緒萬千。

他雖然一直都覺得葉尋這種少年權貴,多半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但卻也不會太過小覷對方。

故此,他哪怕對自己的美人計很有底氣,也不覺得葉尋會這麽快便被鍾影迷倒。

“這小子絕對有所謀算,隻是老夫一時半會猜不到而已。”

“可惜啊,老夫多少有些失算了,沒料到葉尋依然還留在現場,否則老夫又何至於這麽被動!”

雲陽想著,心下暗暗惱恨起來。

他本是抱著呂茂之被刺殺後,將髒水不動聲色的潑在葉尋身上,以達到混肴視聽,同時激起薊鎮上下同仇敵愾之心。

想想,學宮首輔都派人暗殺了咱們薊鎮的將領,誰還能心存僥幸,覺得學宮會對他們網開一麵?

這本是雲陽一早就設計好的策略。

在派遣釋圖呂刺殺之時,他就已經謀劃好了。

可惜的是,葉尋沒離開,依舊留在了錦雲樓內,直到他帶著薊鎮上下趕到後,又公然現身,還說出了一番意有所指的話語。

這麽一來,他在想將刺殺之事推到葉尋身上,便有些不現實了。

畢竟,薊鎮的文武們可不傻,他們心中自有判斷。

但若葉尋不在場的話,那事情就好操作了,在雲陽的巧舌如簧之下,薊鎮的文武們還真未必會懷疑自家總督是在顛倒黑白。

可惜……就差了一步!

棋差一著,讓雲陽略略有些被動。

“總督,總督?”

一旁的馬錢竹看到總督大人愣在原地麵色陰晴不定,忙小聲喚了幾句。

“哦,是錢竹啊,老夫正在思索,誰才是殺了呂茂之的凶手,但一時間千頭萬緒,哎……”

雲陽回過神,麵色恢複正常,歎了口氣。

聽到這話,薊鎮文武們全都沉默了下來。

是啊,千頭萬緒……或者說,毫無頭緒。

誰都有是凶手的嫌疑!

“總督!”

心腹謀士仇丕江見狀,再次跨步而出。

他先前本就想要開口,卻因為葉尋出現而被打斷了。

此刻見到氣氛凝重,總督大人更是愁眉不展,身為謀士的他,自是要替主公分憂。

“是革良啊,你有什麽話要說?”

雲陽聞言,看向仇丕江,問道。

革良是仇丕江的表字,雲陽乃儒士出身,向來喜歡以表字來稱呼下屬們,以示親近。

“總督,學生心中有一個疑慮,若是能解開這個疑慮,刺殺呂茂之的凶手,多半能浮出水麵。”

仇丕江朝著雲陽行了一禮,爾後環顧眾人,緩緩說道。

他這話一出,在場的薊鎮文武們盡皆精神一振。

仇丕江足智多謀,是雲陽的心腹謀士,眾人一向知道。

若說現場有誰能推測出凶手來,多半就是這個仇丕江了。

“你說!”

雲陽聞言,凝視了仇丕江一眼,道。

“學生的疑慮隻有一點,那就是呂茂之為何會出現在錦雲樓,巧合的是學宮那位首輔,居然也在錦雲樓。”

“諸位,呂茂之此人相信大家平日裏也多有了解,此人天資甚高,稱得上是我薊鎮年輕一輩中的第一人,但他再怎麽出色,終究未改是武夫出身。”

“武夫的喜好,諸位要比學生更為清楚,無非就是醇酒、美人,飛鷹走狗,金戈鐵馬這些,若說有哪位武將會喜好品茗,學生多半是不信的。”“

“錦雲樓是我薊鎮著名茶樓,呂茂之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裏,學生覺得隻要能弄清呂茂之現身錦雲樓的目的,多半就能讓刺客浮出水麵了。”

仇丕江輕搖鵝毛扇,侃侃而談。

薊鎮眾文武聞言,齊齊點頭,深以為然。

確實,想仇丕江說的那樣,邊鎮的武將很少有喜好喝茶的。

他們更喜歡烈酒美人,飛鷹走狗,金戈鐵馬。

作為典型的邊將,呂茂之自然也不例外。

一個不喜歡喝茶的邊將,卻偏偏跑茶樓來了。

這其中……必有貓膩。

雲陽深深的看了仇丕江一眼,心下有些惱怒。

這個心腹謀士雖是無心之言,卻隱有把他暴露出來的可能。

這讓他很是窩火,卻又偏偏發作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