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夫人渾身浴血。
神情卻是卑微的：“我打斷了他的腿，以後他就是殘廢了，再也不可能興風作浪，就跟活死人一樣，我會好好的照顧他，管著他，你們饒他一命，行麽？”
這一幕太過血腥了。
也太過突然。
無論是小林子還是禁軍，所有人都驚呆了。
雨水嘩啦嘩啦的下著，雙腿被廢的公孫晉了無生機的躺在地上，血水衝刷著那不斷往外噴濺的血液，他已經疼暈了過去。
剛剛還熱鬧無比的庭院，此時反而徹底安靜下來。
隻聽得到那洶湧如瓢潑的下雨聲。
“他已經是廢物了，能不能饒恕他一命？”公孫夫人不停的懇求：“以後活著，不過是苟延殘喘，他是再也不可能去報複林琅大人與他的夫人了……”
說到這裏，她的心再一次仇恨起來。
雲陽公主！雲陽公主！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女人，她何苦為了保住兒子的命，而行如此險招！看到兒子悲慘的模樣，還是她親手締造的，公孫夫人的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小林子看到這一幕，也有些猶豫了。
他知道其實皇帝並不想讓公孫晉死，但為了林琅還是下了這樣的命令。
殺人固然爽快，但說不定會給自家師傅埋下禍端。
更何況，讓公孫晉就這麽死了也太便宜他了，如今斷了雙腿生不如死，豈不是比死了還要痛快？
權衡利弊之下，他輕輕咳嗽了一聲，然後開口道：“公孫夫人，你的話如何保證？”
公孫夫人一聽，有轉機！
她立刻信誓旦旦的保證道：“諸位大人！你們放心！他已殘廢，我會日夜看守著他！絕對不會讓他踏出這裏一步！至於他在京城還殘留下來的勢力，我也會抓緊時間逼問出來，好交給你們！”
雙腿不能動，殘餘勢力被剿滅幹淨，這對一個野心勃勃的男人來說，簡直生不如死。
況且，傷勢這麽嚴重，公孫晉能不能活下來還不一定。
“好，既然公孫夫人自己做了這個惡人，我們便如你所說，留他一命。”小林子麵無表情的道：“但是夫人千萬不要忘記你說過的話，答應過的事情！我會派人守在這鎮子上，直到確定公孫晉再無對朝廷的威脅才會離開。“
說完，帶著人轉身離開。
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公孫夫人這才轉身去看地上的公孫晉，看到他渾身是血，昏迷不醒當即淚如泉湧，大聲呼喊道：“來人！快去請大夫！請大夫！”
……
一紙信筏被飛鴿傳書送到了京城。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遞到了林琅的案頭，他打開來看了看，臉上露出凝重的神情：“公孫晉雙腿廢了？還是公孫夫人親自廢的？”
“是啊，小林子便沒動手，送了信息請您定奪。”張東道：“要屬下說，這公孫晉作惡多端，心思歹毒，隻是廢去雙腿是不是太便宜他了一些？“
“對於他來說，死才是解脫。”
林琅對於公孫晉還算是了解，聞言淡淡開口道：“小林子這樣處置很不錯，傳令給他，就這麽著吧，留下一些人守在陽城，其他人回京。“
“是，大人！”
張東轉身退下了。
林琅背著手走去院子裏。
才下過幾天的暴雨，這兩日是晴天，院子裏青翠欲滴的海棠樹下，陸嬌嬌輕輕推著坐在搖籃裏麵的小女兒，一身嫩黃色的春衫十分鮮亮，珍珠耳墜在陽光下搖曳生姿，她正在跟旁邊的雲雀香兒說笑。
“雲雀，你如今也已經十七歲了，該放出去了，說說看，你是喜歡長風，還是喜歡張鵬啊？又或者喜歡前院裏的管事？”
陸嬌嬌滿臉都是笑容。
而主角雲雀已經是麵紅耳赤，臉色發紅，聞言忙不迭擺手道：“少夫人！我不嫁！我就想守著您！”
陸嬌嬌一伸手，從旁邊桌上碟子裏取下一塊紅棗糕，塞進她的嘴裏，笑著卻認真道：“不嫁怎麽能行，你們都是我最喜歡的丫頭，我不會耽擱你們的，等日後成了親，一樣在我身邊伺候啊？你這麽嘰嘰喳喳又愛鬧騰，我怎麽舍得跟你分開呢？“
“前兒個，紅杏來看望的時候，還說了呢，她很喜歡雲雀你，有你陪著，她不知道每天多開心。”
“原來我這麽搶手啊？那少夫人你可千萬不能攆我出去！”雲雀吃了香甜的糕點，笑的兩隻眼睛變成月牙。
“誰要攆你了？我隻是在逼你做選擇而已。”
陸嬌嬌拿出帕子來，寵溺的擦掉她嘴角沾的一點糕點碎屑，然後笑著開口道：“無論長風還是張鵬，都是夫君身邊得用的人才，又都是年輕英俊的小夥兒，你選擇誰都不虧，趕緊選吧！貪多嚼不爛啊！”
“少夫人！誰說我要選他們倆了！”雲雀聞言急的跳腳，臉色紅紅。
“難不成你誰也不想選？”陸嬌嬌聞言做思考狀：“不會你一個都不喜歡吧？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可就要給長風他們重新挑選別的姑娘了，以長風的人品相貌，其實一般的官宦人家的庶女也是娶得的……”
“少夫人！我願意！您千萬別把長風許給別人！”雲雀聞言一下急了。
剛好長風從外頭走進來，聽到許給別人四個字，不由一愣：“少夫人，你們在說什麽？”
居然說曹操，曹操就到。
雲雀看到長風愣怔的模樣，不由撲哧一笑。
陸嬌嬌笑盈盈的道：“你來的正好，長風，我想把雲雀許配給你，你覺得怎麽樣啊？”
啊？竟然是商談婚事？
長風的臉難得的紅了。
他偷偷的看了一眼雲雀，然後小聲開口道：“但憑夫人做主。”
這就是同意了！
陸嬌嬌生平第一次做媒，是陳青青與秦牧，現在陳青青的孕肚已經隆起來了。
第二次做媒，是給雲雀與長風，又同意了。
這可真是滿滿的成就感啊。
陸嬌嬌很開心，當場就拍板決定了這件事情，然後愉快的給雲雀放了嫁，讓她好好備嫁。
“得挑選個好日子才行。”
林琅站在台階上，聽完了全程，好似也感染了陸嬌嬌的快樂。
但轉念一想，他又心痛起來。
這近在咫尺的幸福，曾經差一點他永遠都看不到了。
就這麽輕易的放過公孫晉麽？
他緩緩走下台階，朝著那邊走過去。
陸嬌嬌解決完了雲雀的終身大事，又把目光瞄上了香兒，正準備開口，香兒眼尖，一下看到了林琅，連忙道：“夫人，侯爺來了，奴婢們退下了。”
說完，眼疾手快的拉著雲雀退下。
長風也連忙跟上。
一眨眼間，眼前就一個人影也沒有了。
陸嬌嬌轉過頭來，就看到了林琅，她嚇了一大跳：“你怎麽了？臉色看起來很不好看……”
“嬌嬌。”
林琅把收到的信筏交給她，有些後悔的道：“我讓小林子放過公孫晉了，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公孫夫人為了救兒子的命，親自砍斷了他雙腿？”陸嬌嬌看到消息，也很震驚。
到底是怎樣的母愛，能夠如公孫夫人一樣做到這一步！
公孫晉他配麽？
雙腿殘廢，生不如死，被人監視著，現在的他絕對比死了更難受。
“林琅，別自責了，你沒有做錯。”陸嬌嬌拉住了他的手，認真道：“公孫晉已經殘廢了，沒有必要趕盡殺絕，如果我們跟他一樣瘋狂，那與公孫晉又有什麽分別？別想那麽多……“
話沒說完，林琅忽然伸手緊緊的將她抱進了懷裏麵！
陸嬌嬌緊緊的貼著他的胸膛，感受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林琅聲音沉悶的道：“嬌嬌，我現在一想到我差一點就見不到你，看不到孩子，我就恨不得親手殺了公孫晉！”
“林琅，我也是。”
陸嬌嬌伸手拍著他的後背，輕輕的道：“你當日中毒昏迷不醒時，花魁海棠為了激怒我，故意脫/光趴在你身上，我差一點就信了，幸虧理智告訴我，你不是那樣的人，這才發現了其中的不對勁，然後救下了你……我……當日親手殺了人，那種恐懼的感覺，我到現在也忘不掉。”
林琅能夠感覺到懷裏的女人在輕輕的顫抖，渾身都籠罩著忐忑不安，他不由自主將她抱的更緊了一些。
“不要怕，如果她的亡魂夜裏來索命，就讓她找我好了！”
陸嬌嬌不由的笑了。
她害怕的是殺人的那段記憶，但並不後悔殺人這個行為。
那個花魁膽敢給林琅下毒，本來就該死！
夫妻倆擁抱著說了好一會兒話，漸漸的打開了心結。
小清瑤躺在搖籃裏麵，好奇的睜著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眸，靜靜的看著站在麵前的父母，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有，忽然揮舞著小手，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陸嬌嬌忍不住走過去，將她抱了起來。
林琅怕她累著，自己又接了過去。
……
陽城，公孫家。
在雙腿廢了之後三天，公孫晉清醒了。
一睜開眼睛，就有鑽心刺骨的疼痛襲來，他當場沒忍住大聲呼喊起來！
“啊——”
“來了來了！”門外公孫夫人還有丫鬟嬤嬤們聽到聲音，全都急匆匆的奔進來。
公孫夫人看到清醒過來的兒子，當即喜極而泣。
“兒啊！你終於醒了！來人！快去請大夫！”她把懷裏麵的孫子交給了嬤嬤，自己走到床邊上坐了下來，輕聲的安慰他：“別怕，等會兒大夫來了，就不疼了……”
公孫晉疼的滿頭滿臉都是汗，他忍不住問道：“娘！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的腿……”
公孫夫人聽到問話，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變成了愧疚：“是我砍的。”
“為什麽？”
公孫晉萬分的不理解，聞言震驚的看著她。
他想起來了！他算計了林琅，京城來人殺他了！是母親，用長劍砍向他的雙腿……
“兒啊！如果娘不這麽做，你此刻如何能夠安穩的躺在這裏！”公孫夫人流著眼淚道：“娘知道你痛，娘的心裏比你痛一萬倍！你大哥已經去了，你如何能夠狠心離開娘呢？”
公孫晉抬起頭來，看到了母親兩鬢斑白的頭發。
公孫夫人已經老了。
其他人在她這個年紀，已經高枕無憂，安穩養老了，可她卻還要因為他這個不孝子，日日享受擔驚受怕。
還要被逼著下那樣的決心。
公孫晉全都想起來了，想到了那一夜大雨，公孫夫人跪在地上不停磕頭的模樣。
一瞬間，他的心裏滿是絕望。
為什麽不讓他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