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雖然停了下來,但仍然冷著臉看向阿渡。

其他人又紛紛去勸阿渡:“你啊,快給世子殿下道歉吧!他若是真的因為你的緣故,不肯去皇陵見大人了,你還有臉麵去見他老人家麽?”

阿渡這才不情不願上前給林琅道歉,眼睛卻不看他:“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不過你這世子能不能有點骨氣?既然跟我們出來了,還想什麽打道回府?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回的去京城麽?還不是……”

“行了行了!快別說了!”其他人連忙七嘴八舌的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這一場紛爭總算是平息下來,之後眾人稍待休息,便繼續翻身上馬,繼續披星戴月,日月兼程的趕往皇陵。

“不對勁,很不對勁。”

月色下,一行人風馳電掣的奔過長長的官道,驚的兩邊樹上的烏鴉鳥雀撲騰著翅膀竄上半空中,一輪比銀鉤稍稍豐腴一些的胖月牙掛在天空裏,阿渡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前麵林琅縱馬狂奔的身影,雙目如同利箭一般。

準確的說,他對林琅的懷疑,從這一刻開始,反而是加深了。

一個經常流連於酒色場所的紈絝子弟,跟著他們毫不停歇的一連奔波兩天,居然還能如此矯健?甚至比他們這些亡命之徒還要厲害?這不對勁啊!

然而這樣的想法,在經過下一個城鎮的時候,就不破而滅。

原因是,林琅竟然生病了。

他的額頭滾燙,一停下來在客棧裏休息,便再也爬不起來。

一眾陪同的人不約而同都停下了腳步,紛紛歎息道:“他一個養尊處優的王府世子,能夠跟著我們不停歇的跑上兩天一夜,到此刻才倒下,已經算是可以的了,八成是累的很了……不過好在距離皇陵也隻剩下一天半的路程了……”

阿渡垂手站在房門口,一生不吭的看著客棧裏請來的大夫給林琅把脈治病,他走過去站在床鋪邊上,把大夫推開,自己親自在林琅額頭上摸了摸,滾燙,不似作假。

而林琅在睡夢之中也是緊緊蹙眉,不停的低聲呻/吟外加說夢話:“回京,我要回京,雪凝,明兒,錦兒……我要吃燕窩……”

這種窮鄉僻壤裏,哪裏有燕窩吃?

“還真是少爺的命!”

阿渡冷哼了一聲,到底放下手,冷冷的看了林琅一眼。

其他人連忙把他拉了出去:“世子病了,讓他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耽擱了趕路可怎麽辦?萬一師傅在皇陵那邊遇到危險了,我們豈不是半點忙都幫不上?”阿渡緊緊的皺著眉頭。

“阿渡,剛剛收到了信息,師傅他們已經從皇陵裏逃出來了。”

身後的同伴拿出一封剛剛飛鴿傳書收到的一封信件,遞給了阿渡。

“有師傅的消息了?”阿渡聞言驚喜交加,連忙把手在身上搓了搓,這才接過信,迫不及待的打開來看了起來。

看著看著,他的臉色就變得憤怒起來。

“陸嬌嬌!又是陸嬌嬌!她破壞了師傅所有的計劃!那火銃槍非但沒有能殺死皇帝,居然把師傅的手給弄傷了!狗皇帝在祭台上居然設下了陷阱!師傅他們失蹤了……”

“後麵不是出了皇陵了麽?大人雖然身受重傷,卻還活著。”

同伴們趕緊道:“現在,皇帝的鑾駕已經啟程回京,大人他們想要在途中弄下埋伏,把狗皇帝送上西天!這件事我們可以幫助大人啊!”

“不錯!我們不必去皇陵了!就在回京的必經之路上等著!殺狗皇帝一個措手不及!”

眾人心情激**,慷慨萬分。

相比之下,阿渡卻冷靜的多,他把信件折疊起來,小心翼翼的收藏好了,麵無表情的掃一眼眾人,冷冷開口道:“我們總共才不過三十餘人,皇帝鑾駕陪伴的可是幾萬人眾,我們拿什麽跟皇帝抵抗?隻怕連靠近皇帝都不得,就已經被禁軍的鐵騎給踏死了。”

這倒是事實。

眾人漸漸冷靜下來。

然而阿渡又再一次冷笑起來:“我們實在是沒有必要硬碰硬,也沒有必要正麵跟皇帝發生衝突,不過製造一些小小的埋伏,也還是可以的……”

眾人說幹便幹,趁著蕭瑜昏迷的這段時間裏,各自分頭忙碌起來。

且說林琅,他在客棧裏表麵上‘病’的昏昏沉沉,連藥都喝不下去,病勢來勢洶洶,但眾人的計劃,他全部都了若指掌。

‘昏迷不醒’的躺在裏間,聽著眾人的計劃,他的唇畔淡淡的浮現出一抹嘲諷的冷笑。

也不怪這些人無知。

皇帝回京的路上,提前兩個時辰便有先鋒部隊探路,阿渡他們若是在路上製造埋伏,根本就等不到皇帝的車鸞經過,就已經被人發現並且消滅了。

且讓他們好好的折騰吧,他剛好趁著這一天半天的時間好好休息,養精蓄銳。

剛這樣想著,便感覺到有悄無聲息的腳步聲從外頭溜進來,慢慢的走到床前。

林琅依舊緊緊的閉著雙眼,對方身上散發的淡淡氣味已經讓他隔著老遠就辨認出了他,這個時候還不放心他,鬼鬼祟祟的接近他的人,除了阿渡,還能有誰?

果不其然,那人就是阿渡。

林琅閉著眼睛,感覺到阿渡站在自己床前,遲遲未層開口。

林琅也沒睜眼睛,隻是沉沉的睡著。

房間裏,唯有彼此的呼吸。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琅忽然聽到門口有人驚訝的喊道:“阿渡師兄?你拿著一把匕首站在世子床前做什麽?世子房間沒有刺客呀!”

匕首?阿渡想要殺死自己?

林琅心裏吃了一驚。

但是整個人仍然沉沉的躺在**,聽到這話的瞬間,他連呼吸的節奏都沒變過,依舊是綿長的。

“沒什麽,隻是過來看看,萬一有刺客呢?”

阿渡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林琅看了半天,仍然看不出什麽破綻來,這才慢條斯理的把匕首收起來,若無其事的走了出去:“世子睡著了,讓他好好睡,我們不要去打攪他。”

剛剛打攪他的是誰?

同伴沒有苛責他,親熱的拉著阿渡的手,一眾人去外頭商議大事去了。

在這些人當中,阿渡隱隱就是那個領頭者。

眾人雖然知道蕭瑜是趙豐的義子,對他很是客氣,但對於阿渡,那才是真正的信服。

林琅早就看出來了。

他一直都隱忍不發,學著蕭瑜的神情態度應付眾人,暗暗蟄伏,等到見到趙豐的那一天。

可是其他人都好辦,這個阿渡,想要取得他的信任,十分之難。

林琅也猜測到,阿渡不肯真正相信他,是絕對不會帶他去見趙豐的。

怎麽辦呢?

……

皇帝的鑾駕來的好快。

彼時阿渡他們在這客棧前的荒野地裏麵埋上了黑火藥——那是今年過年時,他們暗中收買了人從官府押送的製作煙花爆竹的船運船隻之中偷走的。

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場。

此次事件阿渡全權負責,而林琅全程都躺在客棧的房間裏休息,他的病好的很快,前一天裏還昏昏沉沉,不知今夕是何夕,然而吃過大夫開的藥之後,隻用了半天便能下榻了。

但是下榻以後的林琅,變得十分懶散。

阿渡他們在外頭忙活,他不僅不去幫忙,反而整天待在客棧裏玩,這客棧的掌櫃有個年方十六的女兒,長的頗具姿色,他每天閑暇時就跟這女孩子打情罵俏,情話說的溜極了。

阿渡雖然一邊忙著埋伏對付朝廷,一邊卻也從未放鬆過對林琅的跟蹤調查,然而經過這幾天的調查,他什麽破綻都沒查出來,反而對蕭瑜的爛泥扶不上牆的紈絝公子有了更多的認識。

這一整個就是個敗類!

陳王府到底怎麽養兒子的?養出來的就是這種隻知貪生怕死外加享受,一無是處的紈絝子弟麽?

他先前真是高看了他!

想來之前騎馬騎的很嫻熟,並且跟著他們披星戴月的連趕兩天路,應該就是個巧合。

身為陳王府的世子,蕭瑜從小怎麽可能會沒有一樣拿的出手的本事呢?

這樣想著,阿渡便放鬆了警惕,對於蕭瑜,他心裏更多的是不屑。

他認定蕭瑜包藏禍心,就一定要把他揪出來,這一次或許可以說是埋伏,倒不如說是試探。

第二天下午,蕭瑜正在客棧裏逗客棧老板的女兒笑,忽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他臉色一變,立刻就從客棧裏跑了出來!

鎮子外頭,通往京城的官道上,濃煙滾滾,塵囂滿天,一隊皇家禁軍正滿是狼狽的從爆炸塌陷的道路上逃離——因為警戒心高,並且反應神速,總共隻炸傷了四人,其餘人都沒事兒。

禁軍頭領立刻命人飛奔回去稟報皇帝這一情況。

剩下的人則是警戒的在四周查看起來。

阿渡他們埋伏在四周,幸災樂禍的看熱鬧,滿以為可以一舉把這幾百人全都炸死的,結果卻大失所望。

並且他們很快發現禁軍們反應神速的包圍過來了,這種情況下,他們若是不抓緊時間逃走,很有可能會被抓住!

眾人隻好逃離。

並且到客棧那兒接了林琅,一行人倉皇離開。

“咱們之中有叛徒!有人把埋伏告訴了禁軍!否則怎麽會失敗?”

幾個時辰後,眾人停在一處安靜的叢林中,阿渡手裏握著長劍,暴怒無比的巡視著所有人。

“是啊,那麽多的炸藥,怎麽可能就炸死了兩個禁軍?這太匪夷所思了……”

“一定有人告密……那個人是誰?”

眾人全都沒說話,卻紛紛抬起頭來,看向了林琅所在的地方。

林琅正在傷感這麽快就跟客棧的女兒分別了,那是多好的,可以維持蕭瑜性情本色的工具啊。

看到眾人的目光,他一臉納悶:“你們看我做什麽?我這兩天一直都在養病,要不是今天那一聲爆炸,我從未出過客棧的房間,也沒去見過任何可疑之人,你們是在懷疑我?”

“沒有,懷疑別人,也不可能懷疑你啊……”

眾人頓時心虛的轉過頭去。

原本對林琅意見很大的阿渡,這一次反而破天荒的沒有指控他,反而沉聲道:“世子這兩天一直在養病,不可能是他告密,我猜測,朝廷的人因為義父逃跑,恐怕早就料到了途中會有埋伏,所以早就提高了警惕……”

“還是阿渡師兄聰明!應該就是這樣!”

眾人聞言全都紛紛開口讚同。

阿渡這時卻又把目光看向了林琅:“你早知道這樣,為何不提前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