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越燒越旺,到後來即便是站在院子裏也被烘烤的受不了,陸雪凝愛惜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往後退了一步,再退一步。
然而大火之中,陳氏的哭喊聲卻還在繼續。
並且越來越淒厲:“雪凝!你救救娘——”
陸雪凝聽到從這話的反應是,又後退了一步!
在這火焰衝天的夜裏,她聽著她母親的慘叫聲,腦海裏卻瘋狂的想著,是不是隻要陳氏死了,就沒有人逼迫她了?
不!陳氏死了,這世界上就沒有人再這樣盡心盡力的幫助她了!
陸雪凝清純動人的臉龐上露出一絲猶豫之色。
但是很快,她就又想到,現在她已經嫁不了蕭瑜了,如果陳氏死了,那麽陸嬌嬌與陸紅杏兩個人都要守孝三年,這三年都不能婚娶出嫁。
從這一方麵,她也算是報複了陸嬌嬌與陸紅杏一把。
陸雪凝站定了,定定的看著眼前的大火,眼裏慢慢流露出一絲冷酷,她忽然轉過身去,大步向外奔逃而去!
“小姐!小姐!您不管夫人了麽?”
其他仆婦們看到陸雪凝跑了都大吃一驚,她們想要留下來救火的,但是火勢實在太大了。
最後,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一窩蜂的轉身奔逃而出。
陸雪凝逃走了以後,長街的另一端,林琅帶著禁軍巡防剛好經過,看到了衝天的火焰:“這是怎麽一回事?著火了?快!都去救火!”
一行人敲鑼打鼓,震驚了街坊四鄰,眾人紛紛都提著水出來幫忙滅火。
林琅更是一馬當先,帶著人衝進了著火的院子裏,他進去的時候還驚訝了一下,因為張東曾稟報過他,這兒是他那位未來的嶽母,宰相夫人陳氏秘密購買的小院子,居然是這裏著火了?
“大人!院子裏一個活人都沒有。”張東搜索了一圈,稟報道。
林琅聽到說沒人還鬆了一口氣。
然而下一刻,他們都聽到了從火海之中傳出來的“救命,救命……”
林琅豁然轉頭!
他朝著那熊熊燃燒的火海看了一眼,此時已經看不清楚屋子裏的情況了,但他仍然當機立斷的下令:“屋子裏有人!立刻施救——”
話音落,他就拎起一桶水,嘩啦一下澆在身上,帶頭往火場裏衝。
張東等人連連阻攔:“大人!您不看是什麽人就往裏衝麽?萬一隻是一個奴婢怎麽辦?不值得大人您親自去施救啊!”
“你們聽,裏麵的聲音很清楚,是陳夫人。”林琅咬牙道:“她若是死了,你家大人我明年的婚禮就別想了,趕緊救人吧!”
說著,往火場裏衝!
張東等人愣了一下,隨後便連忙學著林琅,往身上澆了水,往火場裏衝。
陳氏求生欲還是很強的,她在火場裏匍匐著往外爬,臉上,身上,都被火燒傷了,林琅他們衝進火場沒多久就看見了她,立刻一左一右把她從地上拖起來,架著飛奔著往外逃。
在她們逃出來的那一瞬間,身後的房梁嘩啦一下子被燒斷了,在半空中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轟然倒塌。
陳氏暈暈乎乎的被這巨響震醒,睜開眼睛看到了黑漆漆的夜空,耳畔是涼爽的風,她的眼睛漸漸的亮了:“雪凝!是你救了娘麽?娘就知道你是好孩子……”
話音未落,她就看見了攙扶著她的林琅,頓時一驚。
“夫人的意思是,陸雪凝在這兒?不過我們並未見過她。”林琅淡然回答了一句,客氣問道:“夫人,您還能站穩麽?”
陳氏動了一下,隻感覺到身上,臉上,撕心裂肺的痛。
但是最痛的,卻是心裏的傷,她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院子門的方向,眼裏彌漫著濃濃的失望:“雪凝呢?她真就走了?不管我了?她心裏麵還有我這個娘麽?”陳氏說著,整個人都嚎啕大哭起來。
那種傷心欲絕,就好像一個人長久以來的信念,都被摧毀了。
令聞者動容。
林琅本來打算想放開陳氏了,但是看到她哭的這麽傷心,便沒鬆手。
他與張東一起,把身上燒傷好幾處的陳氏送上馬車,親自送回去了陸宰相府。
至於其他的人,則留下來善後。
這麽大的事情,傳回陸家時,上下所有人都被驚動了,陸宰相半夜從**起來,披上外袍匆匆來到前頭花廳裏,就看到了被抬回來的,渾身是傷,奄奄一息的妻子陳氏。
“這是怎麽一回事?”陸宰相都驚呆了。
“陸大人,今夜裏我帶人巡邏,快要回府的時候,忽然看見有一處巷子著火,於是帶著人去救火,誰知道卻救出了夫人。”林琅聲音平靜的回答道:“被救出來的時候,夫人情緒十分激動,一直嚷嚷著府上三小姐,並且她說,這火是三小姐放的,放任她被火燒,並未伸出援手。”
“陸雪凝?竟然犯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陸宰相聽到這裏,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怒火,勃然大怒:“陸雪凝呢?你可有把她帶回來?”
“當我帶著人趕到時,那院子裏不光光沒有陸雪凝,一個下人都沒有,隻有一個在大火裏掙紮叫喊的夫人,若非聽到了她的聲音,我還以為那是一處空置院子呢,還好救下來了。”
林琅這話有兩個意思。
第一,陸雪凝放了火之後逃了。
第二,他是聽到陳氏的叫喊聲,才衝進去救人的。
陸宰相聽到這裏,一方麵震怒於陸雪凝的自私冷漠外加殘忍,一方麵又慶幸於還好林琅發現了,趕到及時,否則陳氏真的被燒死了,那可怎麽辦?
他是殺了陸雪凝,還是殺了陸雪凝?
這件事的後果,實在是太大了!
首先,嬌嬌跟紅杏兩個人的婚禮就隻能往後推了。至於其他……
其實這麽多年陳氏的陪伴,他已經習慣了,一下子如果沒有了這麽一個人在身邊,陸宰相還是會傷心。
“林琅,今日真是多謝你了。”
陸宰相對林琅簡直是感激涕零。
發生這麽大的事情,陸嬌嬌一直到第二天才知道。
“昨天夜裏,陸雪凝自己放火,把陳氏給燒傷了?”
“可不是!聽說三小姐本來是要把夫人燒死的!多虧了林琅大人巡邏發現,才把她給救下來的,夫人這算什麽?被自己最最偏愛的人,親手往死裏逼?還記得前不久夫人為了三小姐,親自拿刀子逼迫老爺的情景,真是諷刺啊……”
前景曆曆在目,現實又殘忍又可悲。
陸嬌嬌不是陳氏,體會不出她此刻是什麽心情,她隻關心其他的事情:“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昨天不把我叫醒呢?”
“是林琅大人交代老爺不要吵醒你的。”
雲雀聞言笑眯/眯的道:“小姐,林琅大人對您真是體貼!”
林琅是很細心。
陸嬌嬌想到他,心裏也是溫暖一片。
“那邊的宅子算是徹底燒毀了,夫人也已經被抬回來養傷,那麽陸雪凝就無處可去了,她會去哪裏呢?”陸嬌嬌幽幽的問。
毫無疑問這件事一出,陸宰相心裏對陸雪凝心裏僅剩的那一點親情一定會徹底消失,他會大肆派人在京城搜捕陸雪凝,從前或許還可能會給她重新來過的機會,那麽這一次,就一定是要她死!
這種弑母之人,死有餘辜。
……
大火燒起來的時候,陸雪凝已經逃出了那一片巷子。
她站在長街上,遠遠的看著身後那熊熊照亮了夜空的火焰與濃黑的煙霧,心中知道母親已經被燒死了。
這一刻,她的心裏才慢慢的產生一種鈍痛,及至痛不欲生。
陳氏對她的好,對她的愛,她從小就知道,她的兩個姐姐陸嬌嬌與陸紅杏從小都無比的羨慕她,母愛,是她手裏麵的一把武器。
她一直以為母親會像是一座堅毅的大山,永遠在背後守望著她,給她強有力的保障,但是此刻,她親手害死了自己的母親,卻自私的沒有去救她。
但是這怎麽能怪她呢?
從一開始她就是自私的啊。
她出賣陸嬌嬌的時候,沒有人指責她,她出賣陸紅杏,自己逃脫的時候,依舊無人阻攔,她出賣整個陸家,隻為自己的時候,還是沒人指責。
現在,她為了自己的臉不被火星子濺傷,為了自己雙手保持潔白嬌嫩,而放棄母親的生命,憑什麽要有人指責她呢?
如果母親還活著,也不願意看到她衝進火場裏去吧?
陸雪凝站在黑漆漆的夜裏,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圓月,伸手若無其事的擦一把滿臉的淚水,然後頭也不回的轉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她走後沒多久,林琅帶著人巡邏經過。
第二天一大早。
陸雪凝出現在了青魚巷裏,還是昨夜的衣衫,頭發倒是整整齊齊,雙手幹幹淨淨,站在巷子裏,把個昨夜宿醉風/流一夜,抱著美人兒回來的蕭瑜給嚇了一大跳。
“呦!我當是誰,原來是你啊。”他看著陸雪凝陰測測的道。
蕭瑜這段時間的日子並不好過。
他在酒樓裏色迷心竅設下圈套,妄圖把林琅給灌醉拿下,結果卻被林琅狠狠的毒打了一頓。
第二天他老子陳王知道了以後,當場就把蕭瑜給罵了個狗血淋頭,陳王生氣的很,但是看到兒子那一身的傷又心疼不已,心中暗恨林琅下手太重,但卻沒有別的辦法,隻得遍請太醫,花費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才把蕭瑜的傷給治好了。
但蕭瑜那隻胳膊,卻差點報廢。
現在的他,拿不起劍來,打不了仗,幾乎跟半個殘廢差不多,人生裏唯一的樂趣隻剩下了醉生夢死。
陳王氣的把他叫過去又罵了一頓,但無濟於事。
陳王看到他那才恢複的傷勢,也不敢動手打人,所以這段時間對蕭瑜是放縱狀態。
不過好在,他那門陳王與趙豐兩個人聯手選定的成國公府婚事,並未出現什麽變故。
蕭瑜正處於一個四不管的狀態時,陸雪凝偏偏出現了。
此時此刻,蕭瑜看到了她,就仿佛看到了那一夜他被林琅按著打的狼狽與屈辱,當下沒有半點好臉色,冷哼道:“陸雪凝,你不是都已經走了麽?你還回來幹什麽?你當我這裏收容所啊?什麽人都要麽?給我滾!”
說完,蕭瑜便摟抱著懷裏麵妖妖嬈嬈的女人,款款進屋。
然而,他一隻褲腿被死死的扯住了。
陸雪凝緩緩跪下來,對蕭瑜祈求道:“夫君,是我錯了,我之前不識大體,太過胡鬧,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