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公孫荀的棺材抬進府裏了,雲陽公主的馬車才得以入門。
進了府以後,雲陽公主鬆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躺下休息,公孫夫人就進門了。
“公主不打算去荀兒靈前上一炷香麽?”
公孫夫人滿身縞素,神情悲憤,在見到雲陽公主的那一刻,狠狠的用力掐住手掌心才能保持平靜。
“不去了,我太累了,明日再去上香。”雲陽公主提到這件事就厭煩,她用被子蒙住頭,不想麵對公孫夫人,這位名義上的婆婆。
“公主,還是去吧。”
公孫夫人強忍悲痛勸道:“也不用你做什麽,隻需要在他靈堂前上一炷香即可。”
“本宮說了不去!”雲陽公主暴怒的掀開被子,怒瞪公孫夫人道:“難道少了本宮這柱香,他就不能下葬了麽!”
“你!你竟如此狠心!”
公孫夫人大受打擊,身形搖搖欲墜,要不是兩邊丫鬟眼疾手快的攙扶住了她,她就摔地上了。
“母親!”
門外一聲驚呼,隨即一個同樣渾身縞素的年輕男子奔了進來,連忙伸手攙扶住公孫夫人,關切的噓寒問暖。
雲陽公主認得他,公孫晉。
她名義上的小叔子。
不對,現在已經是她名義上的駙馬了!
雲陽公主冷冷的看著這母子倆,手在袖子裏捏的死緊——她打定了主意,倘若這一家人想趁著她身體虛弱的時候,磋磨她,她絕不會讓他們好過!定要鬧的翻天覆地!魚死網破!
但是公孫晉隻是溫柔的安撫自己娘親,隨後便把公孫夫人親自送了出去。
雲陽公主鬆了一口氣。
剛閉上眼睛,就聽到腳步聲響。
她忙睜開,就看到公孫晉竟然回來了。
“公主。”他站在雲陽公主的床前,雙眸悲切,聲音梗咽:“我大哥好歹與你夫妻一場,現在他去世了,你連去他靈堂前上一炷香都不肯麽?我們家也不強求你什麽,隻要上了這柱香,接下來無論府裏發生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公主露麵,你隻需要好好將養便是。”
“你也不會強迫我麽?”雲陽公主迫不及待的問。
她在皇宮裏時,礙於皇帝的威壓,委委屈屈的應下了婚事,但是心裏十分不甘願。
同時心虛,生怕公孫家的人因為公孫荀的死,報複她。
“是,我也不會。”
公孫晉聞言自嘲一笑,道:“我明知道公主剛剛小產,身體虛弱,現在強迫你,不是禽/獸麽?”
咳咳,這話說的雲陽公主有些羞愧。
無論如何,大婚之前就有了身孕,孩子還不是未來相公的,這件事是她錯了。
但是她不後悔。
她隻是後悔自己的不夠隱秘,沒有事前謀劃好,否則她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就可以平平安安的生下來。
“好吧,我去。”她答應了。
公孫晉跟她道了謝,隨後便退下了。
“公主,駙馬爺看起來不錯。”一旁伺候的嬤嬤低聲道:“溫文爾雅,俊逸不凡,對您客客氣氣的,您也別總是慪氣了,好好將養身子吧,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本宮還會有好日子麽?”雲陽公主聞言幽幽的道。
盡管她知道自己多半是沒什麽機會了,但是嬤嬤的話,還是勾起了她內心的渴望。
曾幾何時,她也是一個一心盼望著能夠嫁給心上人,與之舉案齊眉,幸福美滿的過一生的癡心女子。
隻可惜,她命不好。
先愛上林墨,但是林墨得了病,時不時會發瘋。
後來她愛上林琅,但是林琅心裏隻有弟弟,與陸嬌嬌,根本就不曾有她。
至於蔣淵,不過是她愛而不得之下,無可奈何的代替品。
但現在,就連蔣淵,也已經進了天牢。
她這一生,還有什麽幸福可言?
就在雲陽公主換上素白孝服,摘掉釵環首飾,不施脂粉的被丫鬟攙扶著去公孫荀的靈堂上給他上香時,天牢幽暗的大門從外頭打開,一身飛魚服的林琅在刑部官員的陪同下,抬腳走了進去。
“大人,蔣淵被關押進來之後,還算老實,沒有鬧騰。”
獄卒一邊領著林琅向內走,一邊低聲道:“這位堂堂將國公府世子,隻怕是徹底的廢了。”
雲陽公主大婚的第二天,彈劾蔣國公府與蔣淵的奏章就如同雪片一樣的飛入皇帝的禦書房案頭,皇帝順水推舟,直接就命大理寺卿負責調查蔣家,都沒等到第二天,蔣國公便親自上奏折,言明與蔣淵斷絕父子關係,並且奏請皇帝,將他第三個兒子蔣淩冊封為世子。
這位蔣淩,是蔣國公第三子,是庶出,他大概怎麽樣都沒想到壓在自己頭頂上的大哥二哥一個死,一個殺人,世子之位就這麽如同天上餡餅一樣的砸在他頭上。
蔣淵,牆倒眾人推,這一次就連趙豐都沒有開口替他求情。
秋後處斬他的判令已經下達。
這個結果,還真是大快人心啊。
林琅聽到獄卒的話,不置可否。
沒過多久,關押蔣淵的牢房到了,竟然就是當初林琅被雲陽公主冤枉,關進的那一間牢房。
林琅站在門外,很是有些感慨萬千。
“真是風水輪流轉啊,蔣淵,你可曾料到你也有今天?”抬手讓獄卒退下,林琅站在牢房外,瞧著枯坐在監牢裏的蔣淵。
蔣淵還穿著那一身從靖安侯府被押過來時的衣裳,隻是錦袍再華麗,沾染了泥土塵埃,也會變得落魄難看。再清高孤傲的人,進了這黑暗陰森的牢房,也會淪為最絕望的人。
蔣淵卻並沒有絕望。
聽到林琅的話,他迅猛的轉過頭來。
那一雙沾染了鮮血的漆黑的眼眸,死死的盯住了林琅,眼眸裏都是仇恨。
“你有什麽好得意的!”他森然開口,咬牙切齒:“林琅,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那日在天牢之中沒有拚著一死殺了你!”
“那你的確是應該後悔。”琳琅聞言嘲諷的笑了:“拚上一死,與我同歸於盡,的確是個好結果,可惜你不敢。”
是的,他不敢。
他是想要林琅死,卻不是想跟他一起死。
“現在說那些已經沒有意義!你來這裏幹什麽?嘲笑我?那你可以走了!”蔣淵咬牙。
“那怎麽行,我有些話想要問你。”
林琅站在牢房外頭,對著蔣淵緩緩伸出了手,他的手掌心裏,躺著一枚黑漆漆的藥丸。
如果越貴妃在這裏,一定會驚呼出聲:“該死的!本宮丟失的藥丸,怎麽在這裏!”
不錯,自從接到陸嬌嬌給的信息,林琅便悄悄的暗中安排,與太子蕭啟裏應外合,截獲了一批趙豐讓人給越貴妃送過去的養顏丸。
越貴妃與趙豐大發雷霆,卻不敢聲張,隻能暗地裏調查。
就算是明知道是林琅做的,卻隻能打落牙齒喝血吞。
“果然是你!養顏丸!”
蔣淵看著這養顏丸,雙目噴火的怒瞪林琅:“你到底想幹什麽?”
“不為什麽,我隻是想知道,這藥丸到底是怎麽做出來的,為何一個麵容已毀,且青春不再的女人吃了它,就會恢複年輕貌美?這到底是什麽邪術?”
林琅看著他,聲音淡淡:“你告訴了我這個秘密,我便可以保你一命,怎麽樣,這合作還可以吧?”
“就憑你?”蔣淵冷笑出聲:“林琅,你憑什麽以為我會相信你!”
“不願意說?那算了,太可惜了。”
林琅聞言,憐憫的看了蔣淵一眼,道:“現在你已經被蔣家族譜除名,世子之位也失去了,趙豐更是不可能浪費自己的人情,在皇上麵前替你求情,蔣淵啊蔣淵,你是真的死定了。”
“哦對了,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林琅說著,微微一笑:“公孫荀死了,陛下已經下令,把雲陽公主改嫁公孫晉了。”
蔣淵腦子裏轟的一聲,炸了。
雲陽公主改嫁公孫晉?這麽說無論她嫁誰,這一輩子都輪不到他了?
這讓抱著一絲殘念,認為雲陽公主對自己還懷有一絲憐憫的蔣淵,心底裏最後一根弦繃斷了。
所有人都已經拋棄了他,他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唇齒之間聞到一股鹹鹹的氣息,蔣淵死死瞪著林琅。
“我不信!”拚盡最後一絲力氣,他悲憤的怒吼道:“林琅!你安的什麽心思,你以為我不知道?哼!縱然師傅不肯保我,我也絕不會背叛他!那些秘密你想知道?那你就去調查去吧!我就是死,也要帶進棺材裏去!”
“那你就帶進棺材裏去吧。”
林琅聞言憐憫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已經有了那些藥丸,宮中太醫那麽多,調查出真相來隻是時間早晚而已,如今來找你,不過是給你活命的機會罷了,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
說完,收起藥丸,轉身大踏步離開,沒有一絲猶豫。
等蔣淵反應過來時,林琅已經出去了!
“等一下!”
他絕望的伸出手去,大聲呼喊,可是已經沒有人聽他開口了。
林琅走出刑部天牢,將一個荷包扔給了獄卒,出門後又與刑部尚書說了幾句話,便告辭出門坐上馬車離去。
等馬車消失在街角,一道窈窕的人影忽然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