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春曉的口中我得知,我現在附身的這具身體名喚徐蕊,是青城員外徐國璋的二女兒,去年春季采選被納入宮中。徐蕊是庶出,母親俞氏隻生了她一個女兒,而那位正室夫人卻生了一男一女,大哥叫許秉正,小妹叫徐芙。

至於我昨天見到的那位長相酷似溫垚的男子,便是後蜀的第二位皇帝孟昶。我將腦子裏貧瘠的曆史知識搜刮了一遍,實在是對這個皇帝沒有一點印象。

不過,我決定暫時不在這件事上糾結,當務之急,還是先摸清楚這個徐蕊的脾氣和生活習慣,免得在她父母麵前穿幫。

“娘娘?”

春曉見我發愣,臉上又浮起擔憂的神色,道:“要不……奴婢去將你生病的事情稟明皇上,念著往日情分……”

“不行!”我橫眉豎眼的打斷她。

春曉被我的表情嚇了一跳,愣愣的看著我,眼中一抹晶亮的水光尤其委屈,“娘娘,你以前沒這麽凶的……”

我臉上閃過尷尬的神色,隨即笑道:“那你說說,我以前什麽樣?”

“總之、總之不是這樣子的……”春曉支支吾吾的說道。

我心裏一動,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挑起她的下巴,壞笑道:“來,小丫頭,給娘娘我說說,以前我是個什麽樣的人,說對了有賞。”

“真的?”春曉眨巴了一下眼睛,想了想,說道,“在奴婢心目中,娘娘是個清冷高貴的人。”

清冷高貴?勉強能理解成高冷吧?我忍不住抹了把汗。

馬車一路疾駛,到徐府的時候已是黃昏。

我下了馬車,便看到徐府門口一大堆人在等著我,頓時頭疼起來。春曉過來扶住我的胳膊,在我耳邊小聲說道:“娘娘不必擔憂,奴婢會在身邊時時提醒你的。”

我心裏鬆了口氣,抬眸便看到一個穿著樸素的婦人向我走來。

“蕊兒回來了。”那婦人握住我的手,聲音哽咽。

我下意識的看向春曉,她投來一個肯定的眼神,我才回握住婦人的手,小聲喊了句:“娘親。”

母女重逢,那婦人似是有許多話要同女兒說,一直拉著我不放,我硬著頭皮勉強應付。直到一個妙齡少女出聲,我才稍稍解放。

那少女甩了幾下手裏的帕子,不屑的冷哼道:“貴妃娘娘,要敘舊也先回府裏吧,在門口拉拉扯扯的像什麽!”

“芙兒,休要胡言!”一旁的華衣婦人橫她一眼。

我才知道,這二人正是徐蕊的大娘和妹妹,看她們的模樣,似乎在徐府十分囂張。我看了眼神色淒惶的臨時娘親,這個柔弱的女子,不知道平日裏受了多少欺負,緊緊的抓著我的手,不敢反駁一句。

既然占著徐蕊的身子,她的娘親就是我的娘親,豈有讓人隨便欺負的道理,我臉色一沉,冷笑道:“一年未見,芙兒還是如此不知好歹,竟敢衝撞本宮,也不怕被拔了舌頭。”

大娘臉色一變,求救似的看向一邊的中年男子,那男子才開口,打圓場道:“路遠馬勞,府中已備好洗塵宴為貴妃洗塵,我們先進來吧。”

我抬眸望了那男子一眼,心道:這應該就是徐蕊的父親徐國璋了吧,倒是個會來事的人。那個討人厭的芙兒,我暫時就放過她。

於是我冷冷的瞥了一眼那個死丫頭,牽著俞氏的手進了徐府。

為了迎接徐蕊,許國璋果然下了血本,一場洗塵宴生生吃成了滿漢全席,什麽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一應俱全。

席間,徐國璋一直笑容滿麵。酒過三巡,他已有些薄醉,一雙眼笑眯眯的看向我:“蕊兒,你真真是沒有辜負爹的期望,初入宮闈便被破例封為貴妃,這事蜀地誰人不知,嗬嗬!”

我夾菜的手頓了一頓,心道:原來是個好麵子的,幸好我被趕出宮的事情他們還不知道,於是隻能幹笑著給徐國璋夾菜,“父親多吃青菜,對身體好。”

“好好好。”徐國璋笑眯眯的吃掉碗裏的小青菜,過了一會兒,他想起些什麽,湊到我耳邊小聲問,“你什麽時候回宮,出來日子太久,皇上身邊要是有了新人把你忘了,可就不好了。”

我繼續幹笑:“過幾日再說吧,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想多陪陪娘親。”

徐國璋歎了口氣,沒有再多說什麽。

一頓飯下來,徐芙一直對著我放冷箭,我本想回懟,無奈俞氏伸在桌下的手重重的掐了我一把,我隻好暫時將這股氣憋了回去。

小丫頭片子竟敢欺負到姑奶**上,來日方長,我就不信治不了你。我恨恨的想。

吃過晚飯,被父親拉到書房長談之後,俞氏又逮著我訓了一頓,說:“如今你已是貴妃身份,怎能還像未出閣的姑娘一般任性,與芙兒那個小丫頭置氣?”

“我隻是看不慣她這般趾高氣昂的欺負娘親,娘親你也說了,如今我已是貴妃,她們母女那態度,擺明了還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裏。”我脫口道。

俞氏似乎沒有想到我會說這樣一番話,愣了一下。

“蕊兒,告訴娘親,你是不是在宮裏受了委屈?”她愛憐的撫摸著我的臉頰,擔憂道,“總覺得你此番回來,臉色有些不對……”

我瞬間心虛的把腦袋埋進她懷裏,悶悶的答:“沒有。”

“沒有就好。”俞氏長長的歎了口氣,又開始說教我,“一入宮門深似海,你要收斂一下你的脾氣,切不可鋒芒太露,落人口舌,四處樹敵。”

她越說我越心虛,我裝模作樣的打了個哈欠,含糊不清的答:“我知道啦,娘親,我困了。”

“快去睡吧。”俞氏輕拍我的後背,帶著憐惜的溫柔。

我趕緊跑回自己的房間。

躺在床榻上,我將今天的事情仔細梳理了一遍,孟昶既然破例將徐蕊封為貴妃,這說明對她極為喜歡。可這徐蕊也太不識抬舉了,竟然跟皇帝陛下對著幹,害我一來就被趕出皇宮,我這點也太背了……

腦海裏蹦出孟昶皮笑肉不笑的對我說“你可知道,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忤逆朕”,一遍一遍,如魔音灌而。

得罪了皇帝,接下來該怎麽辦!到底該怎麽辦!我懊惱的在**扭來扭去。

九月了,蜀地的炎熱還沒有散去,房外的榕樹上,一隻蟬躲在暗處,振動翅膀聒噪不已。我聽得心煩,一骨碌從**爬起來,推門出去。

氣衝衝的來到那棵榕樹下來,我側著耳朵仔細聽了下,那蟬的確是在這樹上,不過聽聲音似乎爬的還挺高。

“小東西,連你都敢欺負姑奶奶。”我在手心吐了口唾沫,脫了鞋子,準備爬樹。

眼角一瞥,突然看見廊下立了一抹白影,我嚇了一跳,腳下打滑,生生又落回地上。那個白影動了動,以極快的速度衝過來,扶著我的肩膀問:“蕊兒,你有沒有事?”

我瞥了他一眼,這個男人沒見過,是徐蕊的大哥徐秉正?

看到我疑惑的目光,白衣男子怔了下,“蕊兒,你不認得我了麽?”

我靜靜的看著他,希望他自報家門,他卻扯起一抹苦笑,說了句“早些歇息”便轉身走了。我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遊廊盡頭,有些莫名其妙。

這個徐府好像隱藏了很多秘密的樣子,我站在榕樹下咂摸良久,最終還是決定不爬樹了,萬一再竄出個人來,明兒個一早,徐貴妃爬樹的糗事怕是要鬧得人盡皆知了。

就這樣過了幾日,徐國璋穩不住了,他心裏開始犯疑,徐蕊離宮數日,怎麽宮裏也沒人來傳個話,催催歸期什麽的,難道皇上真的有了新歡忘了舊人?

春曉也漸漸笑不出來了,剛來的幾天,她還能用“皇上還沒消氣”“皇上國事繁忙”“青城距離皇宮太遠”這樣的借口來安慰自己和我,時間一長,她就開始沮喪起來。

徐府之中,慢慢湧起不安的氣息,那些閑言碎語如同飄散的柳絮吹進我的耳裏,搞得我本來煩躁的心情愈加煩躁。

這天,飯桌上,徐芙又對我冷嘲熱諷,氣的我吃了個半飽便回屋了。過了沒多久,春曉捏著一封信跑進來。

“娘娘,你的信。”她一眨不眨的盯著我手裏的信封,雀躍的問,“是不是皇上寫的,娘娘你快打開看看吧。”

我深吸一口氣,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將那封信拆開。

翻來覆去看了幾遍,都隻看到一句:自別後甚是思念,盼姐妹沐蓉居相聚,落款是鈴鐺。

“這個沐蓉居是哪兒?還有鈴鐺是誰?”我疑惑的望向春曉。

“啊?不是皇上啊……”春曉瞬間又沮喪起來,接過我手裏的信紙看了一遍,搖搖頭,“奴婢是娘娘封妃之後才調到你身邊伺候的,徐府的事情是聽宮裏的八卦聽來的,至於這個沐蓉居和鈴鐺,奴婢從來沒聽說過……”

“那我以前有沒有跟你提起過?”

“沒有。”

我若有所思的看著手中的信紙。

春曉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問:“娘娘,這個沐蓉居,你去不去?”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