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帶著春曉坐上徐府的馬車。

路上,我讓春曉旁敲側擊打聽了一下沐蓉居,才知道這是徐蕊在進宮之前和一個小姐妹經營的茶館,就在錦官城南麵的長樂街上。

馬車停在沐蓉居門口,迎客的小廝急急忙忙的上前來,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掌櫃的?我沒看錯吧!?”

我笑了笑,那小廝麵露狂喜,連聲道:“掌櫃的快請進,快請進,我去告訴鈴鐺姐姐!”話音剛落,小廝將汗巾往肩上一甩,一溜煙的穿過人群跑上二樓了。

春曉是頭一次來這煙花巷陌,衝天的脂粉香快要把她薰倒了,她好奇的問我:“娘娘,你真是這裏的掌櫃?”

“目前來看,的確是的。”

我和春曉尋了個位子坐下,主仆兩個四下觀望。一路走來,我見到不少的青.樓.妓.館,這沐蓉居精致文雅,倒不像個做皮肉生意的地方。

過了一會兒,我又聽到了那個小廝的聲音:“姐姐,人在那裏呢!”

我順著聲音尋過去,便看到一個身穿水紅色衣裙的女子站在二樓的樓梯口,四目相望,那女子身形一頓,腳步上前,卻在第一個台階前突然止了步。

“鈴鐺姐姐?”那小廝不解的看看她,又看看我,有些局促的站在一旁。那個叫鈴鐺的女子卻轉了身子,沒有下樓。

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愣愣的望向春曉,“她這是……怎麽了?”

春曉畢竟習慣了察言觀色,思考一下跟我說道:“這個姑娘,大約是在生娘娘的氣……”

“她氣什麽?”

“娘娘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我頭疼的扶額,努力在臉上掛起笑,提著裙擺上了樓。

“我回來了。”我微微歎氣,心想這都是什麽事兒,一堆亂七八糟的關係……

鈴鐺似乎還在氣頭上,背轉著身子不搭理我。我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又喚,“鈴鐺?”

眼前的嬌.軀一顫,終於轉回身來,惡聲惡氣的道:“你還有臉回來?這麽大的沐蓉居扔給我一個人打理,你好意思嗎?”話落,眼淚爭先恐後的湧出來,看得我極為心虛愧疚。

閨蜜合夥創業,這徐蕊卻突然做了甩手掌櫃,的確是該罵。於是我低頭挨訓,老老實實的道:“我知道錯了。”

鈴鐺哼了一聲,惡狠狠地抹了把眼淚,似乎覺得在眾目睽睽下哭有些沒麵子,拉了我的手迅速將我帶進一間房裏。

被丟在一旁的春曉不好再跟著,站在原地有些躊躇,很快,沐蓉居的小丫頭來將她領去了後院。

二樓房間裏,我與鈴鐺對麵而坐。

沉默許久,她問起我為何回家一趟突然就變成了宮妃,這其中曲折我自己還沒搞清楚,隻能佯裝憂傷的說道:“此事說來話長,我並不想談起。”

鈴鐺一掌拍在桌子上,“不用說我也知道是你那勢利爹爹的主意,他將你騙回去,還派了個儀表堂堂的管家來,果然沒安什麽好心,虧我當初還誇那管家皮相好,原來跟你爹一路貨色!”

她極為氣憤的同我吐槽,又將這一年來沐蓉居營收狀況大體的同我說了說,我對開茶館這事不太感興趣,心不在焉的聽著。

鈴鐺很快察覺到,又同我扯八卦:“你知道吧?皇上他近日來命官民人家大量種植芙蓉,不惜派人前往各地選購優良花種,在宮中開辟了芙蓉苑。”

我搖了搖頭。

“咦?你不是貴妃嗎,怎麽會不知呢?”鈴鐺有些奇怪,“我昨兒個還聽一茶客說,道士申天師獻給皇帝兩粒芙蓉花種,它開起花來,色彩斑紅,花瓣足足有六層,清香襲人,很是難得呢!”

“哦,前段時間宮裏剛晉了些美人,這應該是皇上送給哪位美人的吧。”我事不關己的說道。

鈴鐺一臉憤懣:“阿蕊,皇帝待你不好嗎!”

麵對她的連連發問,我感覺我的頭又疼了起來……

鈴鐺見我扶額,很快反應過來:“是我多想了,他要是待你不好,怎麽會封你為貴妃呢?”她的臉上閃過一抹複雜之色,又很快被燦爛的笑容取代。

坐了半個時辰,鈴鐺便跟我聊了半個時辰的八卦。直到有小婢女上來,湊在她的耳邊耳語了什麽,她臉色一變,對我說道:“阿蕊你先坐著,我去去就來。”

似乎是前堂發生了什麽事,我無心打聽,也不想聽她回來繼續聊八卦,於是站起身來,對她說道:“我是瞞著爹爹出來的,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了。”

鈴鐺輕咬著朱唇,麵色有絲糾結,思考了一會兒才說:“好吧,前堂人多口雜,你從後門走吧。”她忙不迭的招呼小婢女帶我下樓,一個人慌慌張張的去了前堂。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鈴鐺好像有事瞞著我,於是我問那個小婢女:“前麵怎麽了?”

“是趙公子又來鬧了。”

我疑惑的道:“哪個趙公子?”

“呃……”小婢女驚恐的捂住嘴,“鈴鐺姐姐說過,不能亂說話的……”

我眉頭一皺,正想追問,那小婢女卻撒腿就跑了。

直到坐上馬車,我還在想“趙公子”到底是誰,是不是跟我這次的任務有關?

春曉不知道我在想什麽,也不敢出言打擾,隻是一路掀著簾子往外瞧。聞到花香,我才想起鈴鐺方才說皇帝下令在城中遍植芙蓉的事,心裏也有點按捺不住的好奇,於是掀開了另一邊的簾子。果然看見街巷門口皆是開得如火如荼的芙蓉花,一茬又一茬,香氣襲人。

我記得回徐府的時候並沒有這些花的,這不過才十幾日,錦官城四十裏遠近,皆是堆霞疊錦,遠遠望去,如同盛開的一片紅雲。

這是,哪宮的妃嬪又得皇帝眷顧了?我愣了愣,想起那張酷似溫垚的臉,輕輕放下車簾。

春曉大約是也聽說了這件事,歎息著轉回頭來。我睨了她一眼,笑著問:“你歎的什麽氣?”

“沒、沒有……”這丫頭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驚慌失措,我笑笑,沒再跟她計較。

馬車穿越香徑,輕車熟路的停在徐府門前,一直守在這裏的仆人見我和春曉從車上下來,一臉喜色的迎上來。

“二小姐,你可算是回來啦!”

“發生了什麽事?”我抬眸疑惑的看向他,心裏暗叫不好,難不成臨時爹爹知道我私自出府發怒了?還是那對母女又欺負俞氏?

“宮裏派人來傳旨了!”那人頗有一番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激動之情溢於言表。我和春曉臉色卻白了,心中一陣冷風嗖嗖的刮過去,剛聽說皇帝不知給哪個美人種了滿城芙蓉,回來就有人到徐府傳旨了……

皇帝有了新歡,便不需要這不聽話的舊人了,現在派人傳旨將我遣送民間嗎?

“二小姐,宮裏傳旨的公公還等在廳裏呢,你快快隨我來!”

“娘娘……”春曉拉著我的衣袖喚回我的神思。我點點頭,心想: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該來的躲不過,於是掛起笑,跟著那仆人進了府。

“二小姐回來了!二小姐回來了!”仆人一路高喊著進了廳堂,所有人都迎出來。我一隻腳剛買進去,便被俞氏捉住了手。

“這麽些時辰,你去哪兒了?”

“娘親,我隻是出去逛逛而已。”

我強扯出一抹笑來,抬眸望向前來傳旨的太監,竟是上回在寢殿裏看到的那位赫總管。

赫總管跟我對視一眼,清了清嗓子道:“貴妃娘娘,聽旨吧。”

徐府上下跪地聽旨,我突然雙耳轟鳴,聽不見任何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赫總管彎下腰來,對我說道:“貴妃娘娘,接旨吧。”

春曉將我扶起來,將聖旨接過。很快,十幾個穿著綠羅裙的宮衣小婢魚貫而入,奉上皇帝賞賜的金銀珠寶,徐國璋看看這個,摸摸那個,笑得合不攏嘴。

“還有一樣東西,來前皇上囑咐奴才務必要親自交到貴妃娘娘手上。”說罷,他從袖兜裏摸出一封澄黃的信函交到我手上,又笑道,“娘娘,今日申時,會有宮裏的馬車來接你,奴才就先回宮複命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我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愣愣的看著一大群人離開。

徐國璋和大夫人忙著參觀那些閃閃發光的珠寶,俞氏自然最關心自己的女兒,她見我臉色不對,走上前來小聲提醒我:“快拆開看看是什麽。”

我雙手顫抖的撕開封口的火漆,抽出裏麵薄薄的紙,入眼是龍飛鳳舞的字體,如那奏折上的批注一般無二,隻是多了些溫柔與深情。

潔白的漿紙上寫著:“陌上花開,卿可緩緩歸矣。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看了一遍,還是這句話。我驚訝的捂住嘴,眼眶有點潮濕,想不到這後蜀皇帝還挺會玩浪漫……

滿城芙蓉,再加上這樣一封情書,是個女人都會恨不得立刻飛奔回宮,什麽寂寞宮牆,什麽勾心鬥角,什麽脂粉成堆,此時通通拋到腦後。

這撩妹技能,滿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