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極其鄙視的冷哼了一聲:“我看不下去了必須要提醒你一下,你二人再這樣不溫不火的相處下去,十天半個月也不會有什麽大的進展。”
“可是,作為男人不該是他主動麽,徐昭佩一個深宮女子,主動起來會不會太難看了?”我有些猶疑。
小青極有耐性的跟我解釋:“季江實際心儀徐昭佩很久了,隻是對他來說好不容易得到的感情,務必要珍而重之的對待。你若跟他耗下去,等蕭繹發現了這段私情,到時候你的任務能否順利完成我可不敢跟你保證。”
“啊——你說的簡直太有道理了。”我坐直身子,抬眸望向季江。兩人之間的屏障似乎消失了,感受到我的注視,季江停下手中的筷子,微微笑道:“鈴蘭,你老瞧著我做什麽?”
我清咳一聲,站起身來,快步行至他身邊,一把撈過他麵前的小碗,笑嘻嘻的說:“我來幫你布菜,你喜歡吃什麽?”
季江受寵若驚似的看著我,久久未語。
我見他一直沒反應,舉著筷子在他麵前晃了兩下,“喂喂。”
亂晃的手腕被他一下抓住,我愣了一下,與他對視片刻。而後,他鬆開我的手,就坐在那,拱手一揖,鄭重其事的道:“請——”
“哈哈哈——”我被他突然而來的幽默逗笑了,索性直接坐到了他的旁邊。至此,這頓飯才開始吃的抒懷。
從這以後,季江每每下朝便會繞個大彎來無歡殿。短短幾日相處,他教會了我下象棋,我教會了他下跳棋,兩個人經常對著棋盤對弈。
曾經高高在上的皇妃徐昭佩突然變成了嬌滴滴的小媳婦,季江初始有些迷惘和不敢置信,慢慢的也接受了我的改變,偶爾我說幾句冷笑話,他也能配合的笑作一團。
這樣大概持續了一周,一日清晨,我在暖房中窩著翻書,小青化成人形坐在桌前吃糕點。
突然,暖房的門上響起一下下咚咚咚的急促扣門聲。平良的聲音不似平常那般歡快,帶著明顯的顫抖:“娘娘,皇、皇上來了……”
她的語氣很是急促,我大驚失色,條件反射一般丟了手裏的書,剛站起來,蕭繹便一腳踹開了門。平良連同那塊不怎麽結實的門板一起撲倒在地上,帶起漫天的飛塵。
我後退一步,下意識的扭頭看向桌邊,那裏已經沒有了小青的身影。我鬆了口氣,再次抬眸,蕭繹已經來到我的麵前。
“徐昭佩。”他一字一句喊出我的名字,容色極冷。我勉強維持鎮定,抬眸與他對視:“皇上今日怒衝衝前來又是為何?我這無歡殿的門板已經被皇上的禦腳踹爛了兩塊,再這樣下去,臣妾整個冬天都要喝西北風度日了。”
我殷紅的嬌唇輕啟,哀婉歎息,看起來楚楚可憐極了。可蕭繹完全不為所動,他狠狠瞪著我,驀地捉住我的手腕,將我拖至身前,“事到如今,你還在我麵前作戲!”
不等我回答,他又恨恨道:“徐昭佩,與男人通.奸便能解你心頭寂寞?你說說,這幾年你背著我同幾個季江廝混過?!”
“我與男人廝混又如何,許你三宮六院,就不許我坐擁美男?”我用力甩開他的手,毫不畏懼的直視他。
這一刻,我突然完全理解了徐昭佩的心情,她一夫一妻的思想放在男尊女卑的古代,無異於癡心妄想,她的丈夫是一國之君,朝堂與後宮曆來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蕭繹因自身生理上的不足,一直很自卑,為了坐穩皇位,他源源不斷接收女子充納後庭,就連盛寵的王氏都是因了娘家的關係才有如今的地位。
這樣的一個男人,注定不會給她想要的幸福。
“哈哈哈哈哈……”蕭繹聽了我的話,似乎是聽見了一個極為好笑的笑話,前俯後仰笑了許久,突一下收起笑容,抬起五指掐住我的下巴,瞳孔張大,“徐昭佩,別以為我不敢將你怎樣,你娘家那點勢力,總有一天會被我收回!”
他的指甲幾乎陷進我的肉裏,我卻似乎感受不到一點痛楚,麵色平靜,眼中波瀾不驚,依舊坦**透徹的正視他。
這般僵持了許久,在一邊被人押著的季江掙脫束縛,上前幾步,拿開蕭繹的手,將我拉到一旁,平靜道:“皇上,是微臣誘.惑娘娘,一切罪責微臣願一人承擔,隻願皇上看在皇子和公主的麵子上,放娘娘一條生路。”
他又望向我,擠出一絲笑:“鈴蘭,你不必替我遮掩,是我癡心妄想,咎由自取。”
說完,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行了個大禮:“求皇上賜微臣一死!”
我震驚的後退一步,不可置信的搖頭:“季江,當初我們不是說好的麽!東窗事發我自會領罪,你這是幹什麽!快起來!”
我彎腰想去扶他,卻被蕭繹半路截下,他惡狠狠掐著我的腰,將我帶進懷裏。
“把朕的劍拿來。”他揚出一隻手臂,衝身邊的侍衛說。
“蕭繹,你想做什麽!”我奮力掙紮想從他的懷裏出來,卻被他緊緊箍住。
很快,侍衛遞了一把劍到他手裏,他顛了顛,在我耳邊輕笑:“徐昭佩,我蕭繹平生最痛恨背叛,你以為你是誰,一次次踐踏我的自尊還能安然無恙,不就是仗著我喜歡你麽?今日我倒要讓你看看,你的情.夫是怎麽死在我的手上的!”
話落,他將我推給一旁的侍衛,冷聲道:“看好她,別讓她過來攪了朕殺人的雅興。”
我明顯的感覺到抓著我的侍衛手抖了一下。
下一秒,蕭繹舉著劍快步走向季江。
“蕭繹,你住手——”
我的聲音在寂靜的宮殿裏回響,悲愴又淒惶。
聽見我的叫喊,蕭繹不但沒有收手,反而加快了速度,鋒利的劍柄刺穿季江的胸膛,也把我接下來的話徹底堵在了喉嚨裏。
“謝,皇上成全……”他咳嗽一聲,麵上血色盡退,一瞬煞白成紙,身形也如隨時將榻的玉山。
我麵色陡變,掙脫開侍衛,飛奔到季江身旁,扶住他歪倒的身子,問出的嗓音有幾分顫抖:“誰讓你自作主張替我頂罪的?”
他不答,怕是連回答的力氣也沒了,猛地咳出一口血,一隻手臂艱難而僵硬的伸過來觸摸我的臉。
“鈴蘭……我不後悔……我隻後悔生的太晚……若我早點同你遇見,是不是……你的眼裏心裏都會隻有我一個人?”
宮宴當日,我將他誆到無歡殿來,軟磨硬泡誘他步入這萬劫不複,明知道如果私情暴露定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他卻仍溫柔斂目,對我承諾:“總有一天,我會帶你離開蕭繹。”
情動之時,他對我說:“鈴蘭,今日我很高興,我記著你說的話,也希望你能記著我說的話。”
可我轉頭便忘了他說過什麽,我一心想要完成任務,把他當做棋子來用,他卻甘之如飴,就連現在,他還在說:“我不後悔……”
我頭一次開始痛恨起自己扮演的角色。
“鈴蘭……此生能讓你為我哭上一回,我死而無憾。”季江頭枕在我的臂彎裏,仍努力揚眸看向我,勾唇極輕的一笑,嘴角的鮮血格外刺眼。
這笑還未收起,他手臂的力道再也支撐不住,重重的摔落下來。
我心跳如狂,幾乎漏拍,伸出手指顫抖的放到他的鼻端,卻再也感受不到一絲氣息的浮動。
他死了——
我恍惚想起,在後蜀時,孟昶也是這樣死在我的懷裏。
我心慟到極處,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我猛地看向蕭繹,眼眶紅到可怖,哭腔近乎發狂的吼道:“蕭繹!這下你滿意了吧?!”
蕭繹完全沒有手刃仇人的快感,隻是握著那柄染血的劍怔怔看著我。
旁邊的侍衛和宮人都嚇得大氣也不敢出,唯恐自己成為下一個刀下亡魂。
僵持許久,關雎殿的梅兒突然火燒火燎的衝進來,看到這場麵被嚇了一跳,腳步一頓,反被高高的門檻絆住腳,重重的摔在地上。
眾人的目光終於從發狂我的身上移開,齊齊看向她,梅兒戰戰兢兢地爬來,跪在門邊,“皇上,奴婢有要事稟報!”
“什麽事。”蕭繹臉上恢複常色,將那把劍丟給一個侍衛,轉身去看她。
梅兒一邊哭一邊說道:“娘娘她難產,生了三個時辰都沒生下來,太醫說情況不妙,請皇上過去……”
蕭繹臉色一變,抬腳便往外走去,走到門口,他突然停住腳步,語氣冰寒如霜:“把季江的屍體帶下去處理掉,至於徐昭佩,等朕從關雎殿回來再與她清算。在此之前,把她給我看好了,若她敢尋死,就把她身邊的侍女一道殺了!”
說完這話,他頭也不回的走掉。梅兒手腳並用的爬起來,一路追出去。
待所有人都走了,我還呆呆的跌坐在季江躺過的地方,手上、身上、臉上全是季江的血,就連眼前變得一片通紅。
平良從門口那邊爬過來,緊緊地抱住我,接連喚我好多次,我都沒有反應,口中喃喃:“好多血,好多血……”
“娘娘……”平良抱著我,無助的哭。
我雙耳轟鳴,眼前暈眩,渾身發軟,恍惚中我仿佛聽見一聲熟悉的喟歎,我想問他是誰,卻再也沒有力氣,頭一歪,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