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我出言反駁,小青又說道:“愛不重不生娑婆,情不深不墮輪回。佛家早就對人間的情愛開示過,凡人之間的愛是建立在自私占有的基礎上的,是不真實的,是虛假的。今日愛的死去活來,明日就感覺全無,成親了還要養小妾,閨房空虛便要找情.夫,什麽山盟海誓都是一時興起罷了。”

我心頭一涼,強自歡笑:“小青,你什麽時候開始信佛了?”

“我早已一心向佛,隻是拋不開這滾滾紅塵中的一些人事,待哪天逍遙夠了,我便找個深山繼續修煉,早日成仙。”

“那你成了神仙一定要保佑我哦。”我望著他輕輕扇動過得睫毛,心裏卻湧起了一絲說不出的惆悵。

終有一天,就連他也要離開。

“怎麽露出那樣的表情,是舍不得我嗎?”小青來到我跟前,摸了摸我的頭頂。

我拍掉他的手,嫌棄道:“誰說我舍不得了,我巴不得你趕緊走。”

“那就好,”小青反倒鬆了口氣,“不過,傻姑娘,在你跟溫垚的事情徹底解決之前,我是不會離開的。”

“算你還有點良心。”我躺回床榻,踢掉鞋子鑽進被裏,不想讓他看見我已經濕潤的眼睛。小青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

“小青,永遠有多遠?”我突然輕輕問道。

小青的臉上神情難辨,幫我掖了掖被角,用格外認真的語氣說道:“永遠,對大多數人來說,隻是個太重的承諾。不要想太多,快睡吧。”

話落,一陣風過,屋裏沒了小青的身影。我掀開被子一角,望向窗外,今晚的月色,似乎格外迷離。

翌日,正在睡夢中的我被小青的蛇尾拍醒,睜眼便看到他又變成了一隻軟趴趴的爬蟲,眉頭皺了一下,便聽見他說:“小柳兒,趕緊起床,你忘了昨日同季江約定了什麽嗎?”

我還有些不大清醒,愣愣的看著他。小青蛇目一瞪,恨鐵不成鋼的說:“你昨日不是同那季江說,讓他下了朝過來找你嗎?看看現在都什麽時辰了!”

我一個激靈,睡意徹底跑沒了影兒,手腳並用的從被窩裏爬出來,大喊平良的名字。

沒多久,平良便端著一盆熱水推門進來,見我這樣著急,她忍不住撇了撇嘴:“娘娘急什麽,距離季大人下朝還有還有好一會兒呢。”

我鬆了口氣,洗漱過後,平良過來給我化妝,之後在我的強烈要求下又找了件粉紅色的衣裳給我穿,待一切收拾妥當,我攬鏡自照,鏡中的女子眉眼生動,簡直說不出的好看。

“平良,你看我現在年輕點沒有,一點都不像生過兩個孩子的吧?”

平良點了點頭:“娘娘天生麗質,怎樣打扮都不顯老。”

這話頗得我心,我給她一個讚賞的眼神,拿著鏡子繼續左照右照,末了終於發現一點不對勁,“這個發型不太對。”

“哪裏不對了?”平良趕緊俯下.身子來查看,看了半晌狐疑道,“沒有哪裏不對啊,奴婢平日裏不都給你梳這樣的發型麽?”

“你也說了是平日啊,可如今不同了呀。”

我眼睛亮晶晶的,在平良疑惑的目光中,伸手拔掉了頭上所有的發簪,一頭青絲如瀑落在肩頭。

“娘娘,奴婢好不容易梳起來的……”

“哎呀這個太顯老啦,快給我梳個年輕點的。”我朝平良擠眉弄眼,她癟癟嘴,十分不情願的拿起梳子。

不知過了多久,穿梭在發間的手指停住,平良後退了一步,看向鏡中的我,“娘娘,這樣可以了麽?”

我瞧了瞧,果然比剛才那個發型顯年輕了許多,忍不住朝平良豎起大拇指:“簡直棒棒噠。”

“娘娘老說些奴婢聽不懂的話。”平良一邊收拾一邊嘀咕。

我揚唇一笑,敲了敲她的腦袋,“去外麵守著,季大人來了就把他帶到暖房去,白天外頭耳目眾多,不要被人發現了。”

季江抵達無歡殿的時候,早已蹲守多時的平良很快迎上去,將我的話完美複述了一遍。

當他聽到暖房相會的時候,麵頰上浮起淡淡的粉紅色,直到踏進暖房的門檻,那紅粉之色還未消退,被我看個正著。

季江前腳入內,平良便嗖的閃了身,暖房厚重的木門也一下關上。

他揚眸一望,不由輕輕一怔……

“你怎未束發?”他不由問,開口之後才發覺自己嗓音已有些暗啞。

我緩緩起身,帶起一縷細軟的發絲輕微搖動,似上好的玄色絲緞,我走近他,道:“這是今日平良為我梳的新發型。”

我勾起胸前一縷,捏於兩指之間,晃了一下,真誠的問道:“這樣不好看嗎?”

季江並未答話,隻是偏頭不再看我,直直走到桌前,為自己斟了杯涼茶,一飲而盡。

而後撩擺坐定,沉聲道:“過來。”

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曖.昧氣息,我很乖順的走至他身旁,腳步一停,季江閉著眼睛深嗅了一下。

“今日你熏的是冷梅香?”他問,嗓音柔柔的,帶著寵溺。

我愣了一下,關於熏香這件事我從來沒有關注過,都是平良在弄,如今他問起,隻好硬著頭皮說道:“是啊……”

季江眉心一跳,道:“離我遠點。”

說完意識到有些過分,忙又緩下聲,換了說辭:“我是說,坐我對麵。”

我老老實實的坐了過去,與他麵對麵,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今日的季江似乎與昨天晚上格外不同。

我睜著烏潤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季江被我盯的難受,又拎起茶壺為自己斟了杯涼茶,準備端起來一飲而盡,我連忙壓住他的手,“季大人,這麽冷的天和多了涼茶對腸胃不好,還是喝熱的吧。”

季江斂目,低頭看見我的手覆蓋在他的手上,皓白的腕子露出一大截,臉色驀地一紅,卻還強端著高冷的架子,邊替我將袖子挽回至袖口,邊蹙眉道:“女兒家要自矜,不該露出這麽多。”

我暗地裏撇撇嘴,卻還是認真的點頭:“嗯!”

替我挽好袖口後,季江又收回手臂,細致之極,卻未觸到我的肌膚一毫。

竟然還是進退有禮,不該趁機拉拉小手麽?

我突然有點看不清季江對徐昭佩的感情了,原先的興頭就這麽被掐了,我心頭一陣無力,卻又瞄見季江的手臂還橫亙在桌麵,也沒有一點要縮回去的意思。

我決定,重振旗鼓再來一次。

“季大人,你餓了麽?”我突然問,順便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季江深吸一口氣,衣袖輕晃,反握住我的手,輕輕一笑:“被你這麽一說,倒真的有些餓了。”

我眼睛一亮,迅速把手抽回來,雙手撐著桌沿,衝門外喊:“平良,趕緊傳菜吧,季大人餓了!”

季江的眸中閃過一絲失落,又很快掩去。我興衝衝抬眸,正巧瞥見他沮喪的表情,微愣了下,問道:“季大人有心事?”

“隻是覺得眼前這一切太虛幻,鏡花水月般,仿佛一眨眼就消失了。”

我以為他還在擔憂私情暴露的事,安慰道:“季大人不必憂心太多,人生尚短,該及時行樂才是。我也說過了,若東窗事發,我一人頂罪。”

“我不允許!”季江聲色俱厲,一把撈過我的手狠很攥著。

我見他似乎極為懊惱,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隻應他:“唔,好吧……”我又將自己被他捏在掌心的手往裏麵拱了拱,討好道,“季大人的手好暖和呀。”

一句短促的話,一個細微的動作卻讓季江的臉色緩和不少,他未說話,隻看似隨性的將另一隻手覆上來。兩隻大手交疊在一塊,嚴絲合縫的將我小手包裹的緊緊的。

“真暖和啊。”我忍不住讚歎,聽起來由衷極了,又問:“季大人,今晚就不要走了吧?”

季江先是頷首,又是搖頭:“不行,我如此頻繁的出入後廷,皇上定會有所察覺。”

“怕他做什麽,他最多也就是把我趕出宮去吧。”我無所謂的聳聳肩。

一方麵,蕭繹對徐昭佩的感情擺在那裏,另一方麵,作為典型的政治聯姻,太上皇未死,蕭繹就得繼續維持昔日良好的形象,他需要徐昭佩娘家的支持,為著這些,他都不會輕易殺了徐昭佩。這大概也是徐妃橫行後宮多年的原因吧。

在政治權謀當中,愛情永遠隻能當配角。

我苦笑,季江垂眸不語。

過了片刻,平良敲門進來,珍饈美味一一擺上桌,我和季江卻都有些食不知味。沉默的飯桌上,突然聽到小青的聲音:“小柳兒,傻愣著幹什麽,趕緊給季江夾菜啊!”

“為、為什麽是我給他夾菜,他沒有手嗎?”我脫口道。說完又驚恐的捂住嘴巴,看向一旁的季江,他正慢條斯理的吃著盤中青菜,對我這邊的動靜完全沒有反應。我們兩個之間像架起了一道透明的屏障,雖然對麵坐著,卻像處在兩個不同的時空。

“你使了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