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我再次逼近,季江很快局促起來,我憋著笑,故做一本正經的開口:“前些日子讀書,我讀到一首詩,思來想去都理解不了其中的精髓,還望季大人不吝賜教。”
季江勉強穩住麵色,微微頷首:“願聞其詳。”
“那大人可聽好嘍。”
季江眉心一跳,點頭不語。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優哉遊哉,輾轉反側……”我緩緩念出一首《關雎》,眼看季江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我掩唇輕笑,問道,“大人可知這首詩要表達的是什麽意思?”
也不知過了多久,季江才出聲:“這首關雎出自一本名叫《詩經》的詩歌總集,漢時曾被尊為儒家經典,其收集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期的詩歌,目前流傳下來的有……”
“季大人,”我打斷他的話,“我問的是這首詩表達的中心思想,跟《詩經》有什麽關係?”
季江被我直接而膽大的目光抓著,似被人扼住頸項,喉嚨發緊,不由心虛的別開眼,“微臣才疏學淺,不知。”
“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我哼笑,站起身來向前一步,離他更近了些。
一點疾風拂過,寒意由敞開的衣襟處鑽進胸.口,我打了個寒顫,突然覺得興味索然起來,不願再使什麽迂回戰術。
“既然大人不知,那我便講講我自己的理解好了。”我退了一步,無聊的摳著自己的指甲,而後,也不管季江是什麽反應,自顧自說道,“關雎作為詩經中的首篇,以水域為托而展開,詩中描寫一位男子對一位容貌美麗的姑娘的愛慕和追求,寫他求而不得的痛苦和想像求而得之的喜悅。”
我每說上一句,季江的臉色便白上一分。
雖然退了,我卻不給對方一點空隙,又道:“季大人,今日我用這首關雎作引,邀你同我一道賞這水邊情事,可好?”
“娘娘身為一宮之主,竟然出言輕薄臣下,這,簡直不成體統!”季江聽懂了我的言外之意,惱羞成怒一掌拍在桌子上,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
此時我也顧不得其他了,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伸臂攔住他的去路,直言不諱道:“季大人,難道你不喜歡我?”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裏其實很沒底,在穿越之前,我並不知道徐昭佩與季江有沒有見過,如今徐昭佩已過了三十歲,在古代已經算老了,而季江卻還是個二十四五歲的有為青年,妥妥的老牛吃嫩草。
很長一段時間,季江都垂目不語。
我緊張兮兮的等待他的回答,突然心頭一跳,這不會是默認了吧?
“你在害羞?”我又逼問。
季江這才張口否認:“沒有。”
我緊緊盯著他,瞅見他臉頰一點極為罕見又極難被人忽略的薄紅,心下了然,“你明明在撒謊。”
從剛才開始,季江就一直被我步步緊逼,終於按捺不住,偏過臉,有些難為情的說道:“若皇上知道了……”
“這個你無須擔憂,你不說,我不說,蕭繹又怎麽會知道?”
“可……”
“再者說了,今日是我先向你表明心跡,就算他日東窗事發,也是我先認罪伏法,季大人隻能算是被逼就範。”
季江有些許遲疑,但隨後還是禁不住**,憋紅著臉點了點頭,選擇坦白為寬,“微臣,的確也曾動過喜歡你的念頭……”
我極為驚訝的盯著他,沉默片刻,才道:“那豈不是更好,你我郎有情妾有意,定不會負這相思意的。”
季江窘迫的點了點頭,不敢看我,拱了拱手道:“那微臣就告退了。”
“好,平良,給季大人開門。”
片刻,門外哢噠一聲響,平良開了鎖,拿著鑰匙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我和季江。被人這麽盯著,季江覺得更是難堪,低著頭快速的走了出去。
我見他身形極快,身後似有隻野狗追著他,忍不住笑了出來,突然想起什麽,忙一路小跑,快步追上他,拽住他的袖子。
季江駐足,眼睛直視著前方,不回頭,也不開口。
“明日下了早朝,過來找我?”
季江聞言,猛地回身,差點將拽著他袖子的我帶至跌倒,我懵了一下,便見他垂眸緊盯著我。
“你知道男女之情麽?一旦將一切都捅開,到現下這般情形,便很難再回頭了。”
我愣了愣,垂下手臂,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這事既是我先挑起來的,又何來後悔……”
話未講完,隻覺自己右臂被輕輕一帶,下一刻便跌入季江的懷抱裏,寬大的衣袖因動作使然,翻動起一大片草地。月影婆娑,庭院中季江緊緊擁著我,我的側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身體僵直在原處。
這樣強硬而笨拙的擁抱,仿佛下一秒就能將我掐入身體。我吸不上氣,被動承受著季江身上淡淡的草木氣味,以及他胸口灼人的體溫。我有些難受,抬起一隻手臂想把他推開,卻不料被他一把捉住手腕,直接用力的覆在他胸口之上,一絲一毫都動彈不得。
我明顯的能感覺到自己五指所停留的地方,正是隔著衣衫,於他胸膛之下的……
一顆怦然的心。
一下一下,毫不掩飾他的緊張,熱忱。
這泉水擊石般的力量讓我心尖直顫,一切好像正在往我料想不到的方向發展,我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正在此刻,季江也在我的腦袋上方開了口:“鈴蘭,我會好好待你的。”
話落,他又一下鬆開我,斂目看過來,眸中溫柔泛濫。我與他對視一秒,立馬心虛的低下頭。
他捏住我的下巴,強行讓我抬頭注視他的眼睛,“鈴蘭,從前我不敢妄想,但如今你給了我機會,我會緊緊抓住,總有一天,我會帶你離開蕭繹。”
我能從他眼眸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的模樣,對於他的承諾,我不知該如何應答。腦中竟莫名想起那晚淒冷月色下蕭繹的臉龐……
得不到我的回應,季江也沒有鬆手,他依舊捏著我的下巴,好像隻有我的注視才能讓他心安一樣。
可惜,我愣了片刻便輕笑一聲,將頭扭向一旁,腮上的緋紅很快退卻,我沒有嬌羞,隻是靜靜地回望著他,“季江,你該走了,宮門早關了,再晚怕是塞錢都不給開呢。”
季江的臉色慢慢恢複常色,停在我下巴的手指微微鬆開,我也跟著鬆了一口氣。
心稍稍放鬆,季江突的動作,隻輕輕一攬,我的腰再次被他圈住!
不比剛才那個緊窒的擁抱,這個擁抱顯得溫和,而不侵犯。
我僵住,剛放緩的心又再次躍起,這是什麽意思?離別前的擁抱?還是……
不等我細思,季江又撒了手,抱得很是短暫。胸腔一下放空,又有冬夜裏的寒意鑽進領口。而後,我聽見他說道:“鈴蘭,今日我很高興,我記著你說的話,也希望你能記著我說的話。”
他在我額頭印上一吻,而後輕笑著轉身離開了……
我怔怔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重重夜色裏,內心竟然五味雜陳,明明距離完成任務邁進了一大步,為什麽還有些莫名其妙的難過堵在胸腔?
“娘娘……”身後,平良哽咽著喚我。
我回過神來,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夜之事可千萬不能傳出去。”
“娘娘真的要和季大人……”
我故意瞪她:“怎麽,你覺得我年紀大了配不上他?”
“不、不是……”平良搖頭,囁嚅著說道,“若叫皇上知道了……”
我抬手打斷她,內心突然升起一股煩躁:“那就不要讓他知道!”
平良動了動嘴還想說什麽,我並不想聽她繼續說下去,“好了,時候不早了,該洗洗睡了。”
話落,我抬腳走回殿裏,反手栓了門。平良這才反應過來,上前說道:“娘娘,要不要奴婢伺候你泡腳?”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靜靜。”我隔著門板故作憂鬱,平良也不敢再打擾,悄悄的退了下去。
等外麵沒了動靜,我深吸一口氣,走進暖房。小青已經化出人身,一身青色衣袍跟他的蛇皮如出一轍。乍一看到他,我愣了一下,待反應過來,他已經邁著妖嬈的步子走過來。
“嘖嘖嘖,小柳兒,你這魅惑男人的本事是從哪裏學到的?”他圍著我轉了兩圈,拉著我的胳膊上下打量。
我沒心情跟他開玩笑,揮開他的手走到床榻邊,躺下來盯著帳頂直發呆。小青自顧自的坐在桌子旁,捏了塊糕點塞進嘴裏,一邊吃一邊說道:“怪不得好多次溫垚都氣衝衝的回來,試問看著自己的妻子跟其他男人卿卿我我的,那個男人能忍住不吃醋?”
“他吃過醋?”我一下從**彈起來。
小青吃糕點的動作頓了頓,片刻又笑開:“你竟然什麽都不知道……也是,溫垚那種性格,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讓他承認吃醋比殺了他還困難。所以我說小柳兒,你和溫垚的性格根本就不適合做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