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嘀嘀。”

靜謐的教室裏,短信提醒鈴聲急促地掠過空氣,卻引起了眾人的注意,止住了炭筆與畫紙相互摩擦的沙沙聲響。就連平日裏以專注聞名的林默白也被驚擾,驀然就抬起頭來,看向正對麵僅一米遠的何晴空,可他卻依舊紋絲不動,甚是專注。

想到何晴空已經在這裏做了一個多小時的模特,更一直堅持著同一個坐姿與神態,林默白禁不住抿了抿唇,問他:“要不要先看看手機?”

“不用。”何晴空隻是動了動唇,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反正也快到休息時間了,就提前休息吧。”林默白看了一眼手表,體貼的話落罷後,望向四周,宛若是在詢問同學們的意見。

“也好啊,我正好想去洗手間。”周詩情立刻應和道,更發號施令起來,“那就休息二十分鍾吧。”

於是,在周詩情的號令下,速寫練習暫告一段落。

隻是,一宣布休息,何晴空就被班上的一群女生圍擁起來。

聽著女生們各種與美術無關的問話,看著人群之中連站都沒法站起來的何晴空,林默白禁不住微蹙起眉心。

仿佛是將林默白眉心裏的褶皺解讀成酸澀的醋意,一旁的周詩情來到她的身邊,伸手搭住了她的肩膀,慫恿道:“幸福是要靠自己爭取的。”

聞言,林默白無奈地白了她一眼:“你不是要去洗手間的嗎?”

“現在就去。”周詩情挑眉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記得好好爭取!”

“爭取拿獎嗎?”林默白故意轉移話題,跟上她的步伐,隨即,在周詩情一臉嫌棄的神情裏,她解釋,“買水解渴更重要。”

“那就記得多買一瓶獻獻殷勤!”周詩情提醒道。

一句話,林默白霎時就紅了臉。

隨後,像是怕周詩情看見了自己的窘態,林默白連忙伸手,故意將她的身子扳過去背向著自己,隨之迅速轉身,朝著樓梯走下去。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口渴,隻是借口去給何晴空買水而已。

注意到林默白的離開時,何晴空已經掙脫了女生們的糾纏。

而後,心莫名地有些失落,隻因他來到教室不久,大家就開始進入速寫練習,而林默白姍姍來遲,兩個人除了方才的簡短對話,根本沒有機會說上話。原本,他是想趁著休息時間想與之攀談什麽,可她卻已經無了蹤影。

想著,何晴空輕吐了一口氣,然後拿起手機,查看起已等候多時的短信息。

短信是施絮君發過來的,內容很是簡短:我在圖書館等你。

何晴空閱讀完短信,一邊邁步走向圖書館,一邊迅速回複:不好意思啊,我現在過來。

早在前一天晚上,施絮君就給他打過電話,說為他與陸宴祺求得了平安繩,約他見麵。想到翌日下午自己要到林默白班上當人體模特,何晴空便與之約定好,借著休息時間見麵。

片刻後,何晴空抵達圖書館。

遠遠地,他就已經看見等候在一旁的施絮君。而看見他,施絮君連忙麵露笑容,緩步上前的同時,也揮著手,喚道:“晴空。”

何晴空笑笑,站定在她麵前後,又再次用抱歉的口吻,說道:“不好意思啊,你等很久了吧?”

“沒有呢,是我來早了,正好我想借書,就先過來了。”施絮君也笑了笑,像是怕他懷疑似的,她還故意晃了晃手中剛從圖書館借到的兩本書。

“那就好。”何晴空沒有絲毫懷疑,摸著後腦勺,依舊笑著。

“喏,給你的平安繩。”隨即,施絮君從包包裏翻出一個小小的絨布袋子,遞過去給他,“剛好前些天陪我媽媽去寺廟,順道就給你們也求了一份,宴祺的我早上就給他了。”

明明是特意為他求得的平安繩,但言辭之間卻刻意強調隻是順便。

甚至,生怕泄露半點心思,她一而再地提及陸宴祺。

隻因為,在未明了何晴空心意之前,她不想過早地坦白自己的心意,不想在毫無把握之下一個不小心將他推離開。

感情線單一的何晴空本就不擅長猜測別人的心思,何況她小心翼翼地掩飾,他也無法多想。

所以,在接過絨布袋子後,他就隻是拆開了布袋,一邊拿出平安繩往手腕處係著,一邊禮貌道:“謝謝了。”

“不用那麽客氣吧。”施絮君依舊笑著,見他嚐試了幾次都無法係上平安繩,便忍不住開口,“不如我幫你?”

詢問落下,她的手已經比他的回答快了一步,利索地將平安繩係上。

這一次何晴空不再道謝,看著手腕上的平安繩,他忽然就想起了過去,於是禁不住就用懷念的語氣,說道:“以前你就時常跟叔叔阿姨一起去寺廟,每次都有平安繩給我們。想起來,那時候的日子雖然過得很快,但每一天都是快樂的,就連幸福都是一式五份。”

提及過去,施絮君的臉色有些感傷:“都過去了,現在我隻希望,你、宴祺,我們都好好的。”

她的希望裏,並沒有林默白。

何晴空下意識地蹙了眉:“其實,小白她……”

“晴空,我不想聽到她的名字。”他話還沒說完,施絮君就露出反感神色,隨之,像是感覺到這話題會壞了氣氛,她連忙又淺笑著,轉口道,“你還有事嗎?不如我們一起去喝杯奶茶吧,聽說學校外麵那家新開的‘地下鐵’奶茶很不錯。”

雖然被橫斷了話語,但何晴空卻未有堅持什麽,隻輕淺地歎息一下,然後略帶歉意地拒絕她的邀請:“不了呢,我還有點事。”

以為會有後續約會,施絮君有些小小的失落,卻不敢透露分毫,隻淺笑著,說:“那就下次吧。”

然後,簡單地告別,兩人反方向各自離開。

然而,何晴空意料不及的是,與施絮君的匆匆一麵,竟會被當成戀人間的約會。

依照定下的時間,何晴空與施絮君告別後就直接返回了教室,可,一踏進教室,旁邊就有人迎上來,揶揄著道:“何同學,真是抱歉呢,為了當人體模特,害你連約會都不能好好享受。”

何晴空聞言一愣:“約會?”

見他露出疑惑的表情,邊上立刻有人接話:“我剛才看見你和經管係的施絮君一起呢,男才女貌,還挺配的。”

“男才女貌?”

完全沒接收到對方的曖昧神色,反應遲鈍的何晴空甚至還認真地想了下這四字成語的含義。

在他認真思索時,旁邊也開始細細碎碎地議論起來。

“雖然確實是男才女貌,但是何同學,你們Z大的美女不是更多嗎?為什麽還來瓜分我們F大的美女啊!太不厚道了!”

“你們到底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我聽說她很難追的。”

“不是聽說吧,明明是你追了人家兩個月都沒追上,哈哈。”

“難怪我們班美女這麽多,何同學都沒看上眼的,原來是心有所屬啊。”

……

你一言我一句,聲音越來越混亂,紛紛揚揚的議論好似已經坐實了他與施絮君是情侶一事,而他幾次想插話解釋,卻都被無視。

原本,像是這樣的流言,何晴空向來都不在意,可,這一次他卻很想解釋,隻因為那些流言裏有著林默白這位聽眾。

看著默然坐在一旁的林默白,無法在眾人麵前解釋的何晴空有些焦慮。

於是,下一刻,隻見他快步走到林默白麵前,主動解釋道:“我和絮君不是他們說的那樣的,她隻是給我送平安繩,像小時候那樣,宴祺也有的。”

宛若是怕她不信,他挽起袖子,亮出平安繩。

林默白從未想到何晴空會因為同學們的戲言而特意向自己解釋,錯愕之間,看見了平安繩的她卻禁不住回想起小時候。

隨即,由衷的羨慕禁不住脫口而出:“果真像小時候那樣,真好。”

聞聲,何晴空訝異地抬眼,將她眼中的羨慕盡收眸底。隨即,心像是突遇暖流,為之一動,他恍惚發現,原來,一直以來,林默白都未曾將陸宴祺與施絮君的冷漠和盲目責怪放在心上,她難過的,隻是她再無法成為他們的朋友。

似乎是感覺到何晴空停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林默白尷尬起來,立刻就收起了不經意流露的心事。然後,偏過臉避過了對視的她抓起一旁的礦泉水遞過去,說:“這……這是給你買的水,感謝你抽空過來當人體模特的。”

02

鉛灰色的線條早已經在白色畫紙上勾勒出何晴空的輪廓,緊接著的便是細節處的勾畫,隻見林默白時而看向何晴空,時而揮動手中的炭筆。一筆一線,深深淺淺,畫中的他與畫外的他,儼然就似一對孿生子,而執筆的她,神色裏盡是快意。哪怕這短短的十天裏已經畫了無數個“何晴空”,可此刻再次描繪畫中的他,她也依舊覺得驚喜不斷。

學美術的她,畫過很多的人物速寫,可是卻沒有遇見哪一個是有這種感覺的。

很快,一張速寫就再次完工,林默白看著畫中的何晴空,再對比著眼前的他,隨即露出了稱心的笑靨。

畫了無數個他,最終隻有這一幅最合她的心意。

不僅僅是她,在這最後一個下午,班上的同學都紛紛完成了自己最滿意的作品,而何晴空的模特工作也得以結束。

因何晴空的和善與耐心,班上的同學都很喜歡他,尤其是女生們,臨別前,大家紛紛要求以擁抱作為感謝,但卻嚇得他慌慌忙忙躲到了林默白身後。

雖然也被同學們的“凶猛”嚇了一跳,但看見何晴空傻乎乎的模樣,林默白禁不住就笑了。

可,也許是她過於燦爛的笑容,加之何晴空雙手搭著她的肩膀,從邊上看著她微笑著的溫柔神色,於是邊上就有人起哄起來,大叫道:“不給我們抱也行,那就給默白抱一個啊!”

說話的正是周詩情,隻見她故意打著眼色,暗示著旁人與之配合。

於是,下一秒,班上同學都附和著起哄道:“抱一個!抱一個!抱一個!”

其實,早在何晴空主動向林默白解釋與施絮君關係時,班上的同學便都知道那一日隻是誤會。隨著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對林默白的溫柔無人不曉,甚至偶爾能看到他為了接近林默白而費盡了心思,為此,班上的同學便按捺不住揣測起來,加之周詩情故意誤導,便都以為他是在追求林默白。

而此刻,呼聲充斥著教室,曖昧成了空氣中唯一的味道。

麵對著眾人的起哄,林默白與何晴空都不知所措起來,彼此的心都在怦怦亂跳,彼此的大腦都空白一片。

於是,氣氛當即尷尬起來。

最終,這場因起哄而起的“鬧劇”也隻能由肇事者周詩情來落幕。像是意識到兩人的無措,周詩情眼珠一轉,趕忙伸手推著兩人出了教室,一邊道:“看來我們的男女主角在眾目睽睽之下是不好意思呢,我們就不要耽誤人家兩人世界了!”

出了教室,兩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但,彼此都未有說話,仿佛是怕身後的那群同學會追上來,再一次將曖昧灌入空氣,圍堵兩人,於是,相視一笑後,彼此都默契地加快了步伐,朝著樓梯的方向往下,離開了教學樓。

……

校園裏,午後的陽光正和煦。

林默白與何晴空並肩走在樹蔭下,偶爾有陽光斑駁地照在他們身上,正好在那淺淡笑意裏塗抹出春色。

“其實……”

沉默地同行好半晌後,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口說話。

莫名地,空氣又似乎被誰灌入了曖昧的氣體,彼此都有些尷尬地淺笑著。隨之,何晴空讓步道:“小白先說吧。”

“嗯。”林默白點頭,深呼吸,然後才說道,“其實……其實我已經把你當成朋友了……”

這十天來的相處,林默白能夠感覺得到何晴空的真心。

但,她不想再次成為大家關注的焦點了,何況,她的心一直有一個芥蒂。雖然“何陸丁施林”的友誼,她確實想要再一次擁有,可是她知道,勉強沒有幸福,她也很清楚,何晴空一而再地想要回到過去,隻因為他還不知道當年的事故。

如果,何晴空知道丁智柚已經離世之事,他一定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甚至,他也許會像陸宴祺、施絮君那樣仇恨自己。

越是這樣想著,她的心就越是忐忑,眉心下意識地就皺了起來。

於是,在何晴空拉扯著嘴角露出笑意時,她繼續接著道:“所以,晴空,以後你不必再那麽頻繁地過來這邊找我了。”

隻一句話,就將何晴空的笑容弄沒了。

何晴空怔了怔,半晌才反應過來:“可……”

他下意識地想拒絕,可卻想不出理由,隻能束手無策地看著她。心慌亂不安著,像是螞蟻在奔波流竄。

咬牙想了半晌,他才勉強找到理由,說:“可,朋友也能常常見麵吧?”

對上林默白的眼睛時,他禁不住期待她的笑容和應允。

但林默白卻別開臉,避過了對視後,她抿抿唇,笑笑說:“就像普通朋友那般相處就好,不必常過來,不必常聯係。”

就這樣被她正式拒絕,而何晴空再也想不到別的理由增加見麵的機會,情緒莫名就低落了。

03

進入冬季後,寒風日趨凜冽,寒意滲透人心。

早上七點多,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濃厚的雲團毫無目的地四處飄移,一層疊著一層,將和煦的日光迅速吞噬在雲層之上。

“好冷啊……”

緊緊地挽著林默白的手臂漫步在校園裏,周詩情不由得發出怨歎。

緊接著,像是在呼應她的話語,一陣刺骨的寒風呼嘯而來,疾速地從狹窄的袖口處躥入身體,於是她禁不住就顫抖起來,連連打了幾個噴嚏。

“幸好沒下雨,不然會更冷呢。”林默白抬頭看了一下陰沉的天空,緊了緊圍在脖子上的黑色圍巾。

“我寧願下雨啊。”想起一大早林默白就把自己從暖和的被窩中拉起來,周詩情就忍不住撇撇嘴,“至少這樣我就有理由不來上課啊。”

“沒下雨你也可以不上課的。”林默白歪著頭看向一臉哀怨的周詩情,揚起嫣然的笑容,揶揄道,“頂多被扣幾個學分。”

“你忘啦?徐教授一向都不主張點名報到這種可恥行為的。”周詩情回以燦爛笑容,“況且,在這麽冷的天冒雨上課,萬一感冒就得不償失了,還不如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我想,徐教授也一定是這麽想的。”

“你以為誰都像你這麽懶哦。”

“你以為誰都像你這麽積極哦。更何況,徐教授的課沒幾個聽得懂的,去不去都一樣。”

“雖然也真的是很難聽得懂……”林默白歎氣予以讚同,但想到每次幾乎都人滿為患的教室,她又忍不住蹙眉搖頭,“可是,徐教授的課一直都很受歡迎啊,有好幾次我們晚了出門都差點沒位子。”

“呃,那是有原因的!”周詩情情不自禁地白了林默白一眼,徐教授的課一向枯燥無味,真心去聽課的其實寥寥無幾。至少,若不是因林默白的關係,她鐵定逃得非常心安理得。可是,麵對她的鄙夷,林默白依舊一臉不解的樣子,於是周詩情禁不住搖著頭,伸手敲一記她的腦門,無奈道:“笨蛋,就知道你肯定沒留意到。”

“什麽意思?”林默白確實沒有留意到什麽,受了周詩情一敲,仍然困惑地皺著眉。

她也知道,徐教授所講授的《馬克思主義哲學》並不是一門妙趣橫生的課程,而此課程又並非屬於自身專業至關重要的知識,因此更顯無關緊要。除此以外,她也曾聽學長學姐們說過,這門課程的逃課曠課率堪稱年度第一,每一屆如此。可是,到了他們這一屆,事實卻恰恰相反,這門包括美術係在內的以大班授課形式進行的課程,每每在周二、周四早上的課前就已經座無虛席,由此可見它的受歡迎程度。

“笨蛋!之所以……”麵對林默白疑惑的目光,周詩情本要說出實情,但話鋒卻忽然收住,隨即,隻見她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更用一種胸有成竹的口吻,說道,“我猜,等下會有大把的位子任你選擇哦,哈哈!”

“什麽啊,我們都晚了十分鍾出門了,怎麽會有好位子。”

“走著瞧吧。”

周詩情的笑容愈加神秘起來,話落後,她便重新挽著林默白朝著教學樓而去。

不一會兒,兩人就走進位於教學樓一樓的多媒體課室。

然而,理應門庭若市的課室,竟空**得隻剩下寥寥數人。靜寂之中,似乎還能聽見從窗口處的縫隙呼嘯著擁擠進教室的聲音。就連早早來到課室的教授都不禁以為自己走錯了課室,在連接好學校內網後,重新登錄校內網查詢本周課程的安排。

唯獨周詩情一副得意的模樣,朝著林默白拋去“不出本小姐所料”的得意目光。

隨後,兩人隨意地找了座位坐下後,周詩情便湊在林默白耳邊,說道:“默白,你看看,這才是普通人該有的正常舉動。”

“啊?”林默白眨眨眼,仿佛跟不上對方的說話節奏,隻能再次困惑地發出一個單音。

“拜托,這麽冷的天,除了少數像你這樣的好好學生外,誰都會想逃課的。”雖然表情裏明顯擺出對林默白遲鈍反應的嫌棄,可周詩情不得不壓低聲音,耐心道。

“你是說大家是因為天氣冷的原因?”林默白也壓著聲線,臉上像寫著大大的“不可能”三個字。

“唉……”周詩情搖搖頭,一副“孺子不可教”的心酸表情看著林默白,原本是想讓她自己參悟的,但對視後卻不得不放棄這種想法,主動地言明,“何晴空每周二、周四的上午都沒課,你難道就沒發現,每次上徐教授的課,何大帥哥都會很準時地過來報到嗎?”

聽此,翻書的動作一頓,林默白愣了幾秒。

隨即,一張和煦的笑臉猝不及防地浮現在書本上,遮擋住密密麻麻的字,即使隻是刹那間的一閃而過,卻早已映在林默白的心裏。

“所以,大家那麽積極來上課是因為……晴空?”

“雖然這樣說很對不起徐教授,但,確實是。除了我們班外,整個藝術學院的同學都隻能在這兩天才有機會見到何晴空,所以當然要好好把握了!可是,這兩周,何晴空突然就消失了,大家發現他不再過來,自然對徐教授的課也興致闌珊啦。”

聞言,林默白抿抿嘴,目光再次投入在課本中,可眉宇間卻是不由自主地簇擁著失落。

原來才僅僅兩周的時間,自何晴空消失在她的世界後,時間像是被拉長,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無比地緩慢。

“怎麽?”意識到林默白一臉沉悶,周詩情先是露出關心之色,隨即是一臉嫌棄,“別跟我說你現在才發現何晴空的魅力和人氣啊?他在我們F大的名氣都掩蓋過我們的校草了,就更別說是Z大了,對他有愛慕之心的女生比比皆是。哪像你啊,人家都自動送上門了,你這笨蛋還傻傻地往外推!林默白,現在就好比一件貴得連摸一下都得安檢消毒的珍寶降價打折放在你麵前求著你帶回去,你竟然還給我視若無睹,你……”

“等等,暫停一下。”思緒在周詩情充斥著幽怨的絮絮叨叨中悄然斷裂,當讀清對方話語間的含義時,林默白卻不假思索地開口打斷,“詩情,你最近怎麽老提他?這與你的女王氣質一點都沾不上邊呢。”

“哼,要不是你,我才懶得理。”周詩情擺出一副高傲的神情,可念頭卻圍著何晴空的話題一轉,狐疑地問起林默白,“話說,何大帥哥最近在忙什麽啊?”

“我……”林默白一時語結,“我也不清楚。”

“又不清楚?我說,怎麽你什麽都不清楚的?親愛的,你是不是在故意瞞著我什麽啊?我都問了你好幾回了,你每次都用這樣的話來搪塞我,也太不夠意思了!”想起這些天的幾次關懷都得到了這令人倍感無語的答案,周詩情不悅的同時,心中的質疑也加重了幾分。

“可……我真的不清楚啊。”林默白顯得有些委屈,這些天她根本就沒跟何晴空聯係過,又有什麽可清楚的呢。

“默白……”敏銳地感覺到她語氣裏的委屈,周詩情忍不住輕輕地戳了戳她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跟何晴空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沒有啊。”林默白毫不猶豫地答道。

“怎麽可能?”誤將她的莫名不知當成隱瞞,周詩情目光如炬地盯著她,“你知道嗎,Z大的課程設置簡直就是變態,據說每周基本上得完成幾近一百幅畫稿,而且每一張都不能馬虎,技術和畫功都得發揮到一定的專業水平,這些畫稿更是作為每學期期末成績的重要參考。可是何晴空幾乎每天都能抽空往F大這邊跑,可見他對你是多麽上心,這樣的他又怎麽可能會突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呢?默白,你們肯定發生了什麽,隻是你不願意告訴我。”

聞之,林默白一窒,微微咬了咬下唇,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她不是故意要隱瞞什麽,隻是,她所能想到的實在是太少了,若不是周詩情透露出這些重要的信息,她也不會知道每天都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找自己的何晴空到底為她犧牲了多少。她隻是知道,丁智柚是她心裏的一個芥蒂,她不能無視過去,重新接納何晴空的友情,因為她害怕再一次失去。

於是,為了不失去,她必須跟他保持距離。

明明是自己叫他不要頻繁地來往,可是,自從他再不出現,她卻頻頻感到失落。

原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適應了何晴空的存在,哪怕從一開始她就在奮力地拒絕他的靠近。

像是衝動過後頓悟了什麽,周詩情看向一臉難受的林默白,心禁不住泛起歉疚。

不論林默白與何晴空發生了什麽,她都不該咄咄逼人地追問,不論她有多關心她。

如此想著,周詩情吸了吸氣,佯作輕鬆地轉移了話題,說:“對了,速寫競賽的結果就快出來了,如果你拿獎了,一定要請客哦。”

她笑著,說話的語氣和神情都自然輕鬆得很,似乎剛才那段不愉快的小插曲並未發生過一般。

林默白也吸了吸氣,感激地露出淺笑,在教授注意到她們的不專心之前,答應道:“沒問題。”

……

沒多久,美術係速寫競賽的結果就出來了。

其中,林默白的畫稿更是受到教授們的青睞和稱讚,在眾多參賽作品中脫穎而出,得到了速寫競賽的一等獎。不僅如此,當所有的得獎作品向外公開展示時,林默白的作品更得到了一致的稱讚,但凡見過何晴空的同學,都說畫像栩栩如生,更有人表示,站在畫像前,就好像畫中人站在了自己眼前。

隨後,這一幅速寫,也很快在學校內掀起了一股潮流——幾乎每個女生在看到速寫作品時,都不忘拿起手機把林默白的作品拍下來,為了弄清作品裏的何晴空,有女生甚至跑遍了整個F大搜索調查,更有甚者,還與速寫作品裏的何晴空合照,並發到微博上高調告白。

雖然受到了空前的關注,但因是Z大學生,何晴空並未在第一時間得到訊息。

在輿論熱潮開始從F大蔓延至Z大,乃至其他大學時,與林默白同為F大學生卻鮮少關注熱點的陸宴祺和施絮君也看到了速寫畫像。

即使兩人在詫異之後都嗤之以鼻,甚至第一時間就將別人發過來的圖片刪除,可對此,施絮君卻仍是無法忍受。

隻見她咬著牙,攥緊了拳頭,那超出負荷的怒火在瞳孔裏一閃一閃,發出燙熱的光芒。

緊接著,她衝出了宿舍,直接就奔到了美術係學生的宿舍區。

衝動來到了宿舍區樓下,施絮君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林默白的寢室號。於是,她隻能求助於宿管阿姨,好在宿管阿姨沒有任何懷疑,翻了記事本就給了她林默白的寢室號碼。

當聽到連續而劇烈的敲門聲,以及夾雜其中的一聲聲“林默白”時,她還未能辨認出施絮君的聲音。

而後,開門見到施絮君時,林默白錯愕之際,心中禁不住泛起了不該有的希冀。這是丁智柚出事之後,施絮君第一次來找她。

可,因為驚喜,因為緊張,林默白全然忽略了滿布在施絮君臉上的憤怒。

直至施絮君冷漠的話語彌漫在寒冷的空氣中,林默白才察覺到她滿溢於表情裏的憤恨和厭惡。

隻聽她語氣刻薄地道:“林默白,這都幾年了,你那令人作嘔的性格怎麽依舊沒變?”

聞言,林默白一窒,微垂著眼簾,心中不停地安慰著自己:這種話以前也不是沒有聽過,所以,沒事的,傷不了自己的。

然而,她的沉默不語落在了施絮君眼裏,卻被解讀成裝委屈裝可憐。

於是,憤怒再度升級,她一步步逼近著林默白,兀自怒罵著:“林默白,你怎麽這麽不要臉啊!晴空才剛剛回來,你就擅自畫了他的畫像,還拿去參加比賽!就算你得獎那又怎樣?你到底想做什麽?是想利用晴空的善良,看準他不會對你怎麽樣,還是想拉攏他啊?”

聽了她的話,林默白當即就知道她誤會了,於是著急地開口解釋:“絮君,你誤會……”

“閉嘴,你沒有資格叫我名字!像你這種人,早就該死了!林默白,今天我施絮君找你隻是因為你可恥到讓我受不了了!還有,如果你再敢利用晴空,做出傷害他的事,我不會放過你的!多行不義必自斃,我等著看你自食惡果!”

話停,施絮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後,便轉頭離開。

芒刺像往心裏最為柔軟的地方狠狠地戳了下來,痛感也立即蔓延至全身。林默白不由得緊握雙手,但卻阻止不了身體的顫抖,而那奪眶而出的燙熱**,也早已如雨水般落在水泥地上。

這夜晚太冷,冷得林默白覺得自己已然被凍成了冰塊。

同一時空裏,明明一樣的天氣,何晴空卻覺得心燥熱無比。

再一次黯然地放下畫筆後,何晴空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隨之抬手,輕揉著眉心。不必再看畫紙上的半成品,何晴空已經決定要將這畫丟進垃圾桶裏。

他的心已經好些天不能安定下來了,自從那天林默白讓他不必再去找她之後。

已經是朋友了,明明林默白是這樣說的,但他卻不覺得開心,好似失去了什麽似的。每一次想去F大找她時,都再也找不到借口。

想此,何晴空長籲了一口氣,拿起放在一邊的手機,把下午周詩情發給自己的那幅林默白所畫的畫像再次找了出來。

然而,明明看到的是自己的畫像,可腦海裏的全是那些天林默白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

恍惚之間,擠滿了心髒擾亂了思緒的思念滿溢而出,如瘋長的雜草,瞬間綠了整個世界。

這明明是思念,似酒微醺,欲罷還休。可是,微醺醉人之時,他的心卻猛然清醒了過來,似乎隱隱約約覺得這無法言明的情感令人禁不住忐忑起來。

為此莫名的情感,他莫名地蹙緊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