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礪寒回來看到桌上的食物被吃光後,嘴角不由得上揚。他放下公文包後便開始準備中午的食物,飯菜做好後,他也不叫蘇憶暖下來吃,隻自己坐在餐桌上吃完了午餐,然後便提起公文包馬不停蹄地趕回公司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何礪寒總是在做好早午餐並吃完以後就匆匆離開了,蘇憶暖則是在聽到他走後才下樓來吃飯。晚上也是何礪寒吃完飯回到自己的房間後,蘇憶暖才下來吃他留給她的飯菜,吃完後也回到自己的房間,兩人雖在同一屋簷下,卻總是沒有見上麵。
蘇憶暖心想,這裏離公司那麽遠,何礪寒何必要在中午回來一趟?從前不都是叫保鏢送飯過來麽?而且晚上也沒有留宿啊?其實蘇憶暖的心並不是鐵石做的,相反,從小的經曆讓她總是很快便忘記別人帶給她的傷害,她原諒一個人的時間總是很快。何礪寒雖然沒有口頭上向她道歉,但這些天來他所做的一切也早已讓她的心軟化了,有什麽氣也早就消了。她之所以依然堅持兩人之間的冷戰,是不想讓何礪寒覺得她妥協了,她想要給他施加壓力,讓他盡快讓自己離開。
當然,蘇憶暖並不覺得這樣做會給何礪寒帶來什麽實質上的壓力,對於一個將一切控於掌中的人來說,他總是有辦法對付她的。於是蘇憶暖索性安下心來,自得其樂地看看書、聽聽音樂、彈彈鋼琴,並密切關注著報紙上的財經版,期待看到一切關於瑞意的消息,她知道當報紙上出現“蘇憶暖”回國的字樣時,她就可以獲得解放了。
這一天,蘇憶暖照常躺在自己的房間裏看書,忽然聽到一陣門鈴聲。她心中感到奇怪,這間房子所有需要鑰匙的地方都是指紋識別的,來的人不是何礪寒?
蘇憶暖下樓走至門邊,透過貓眼向外看時,不由得嚇了一跳。她連忙打開門,驚奇不已地看著眼前這個笑眯眯地望著她的小人兒,愣了幾秒後將他拖進了屋子。
“陽陽,你怎麽會來這裏?”蘇憶暖飛快地打著手語。
“礪寒哥哥帶我來的。”
“那他人呢?”
“送我來之後就走了。”
“他為什麽送你來這裏?”
“礪寒哥哥帶我來看學校啊。暖暖姐姐,我要上學啦!”
蘇憶暖一怔,比劃到:“上學?”
沐陽點點頭,“說”到:“是礪寒哥哥建的學校,那裏有好多和我一樣心髒不好的小朋友,可是我們到了那裏就可以一起玩,一起上學啦。”
蘇憶暖吃驚不已,何礪寒什麽時候捐助了一所學校?為什麽從來沒有聽他說起過?
“你之前為什麽不告訴姐姐?”
“是礪寒哥哥讓我先不要告訴暖暖姐姐的。”沐陽眨了眨眼睛,“他說姐姐知道了一定會為了學校四處奔波,他不想讓姐姐太累了。”
蘇憶暖的心跳加快了幾拍,一股暖意瞬間流遍了全身。隻見沐陽又開始比劃了起來。
“暖暖姐姐,礪寒哥哥說,明天我們三個要一起去學校。”
“我們三個?”
“是呀,暖暖姐姐當然要一起去看看陽陽的學校啦。”
蘇憶暖一怔,難道何礪寒終於同意讓她離開這裏了?她想了想,然後摸了摸沐陽的頭,答到:“好,姐姐陪陽陽一起去。”
南塘是C市南邊的小縣,在一片曾經是廢墟的地方,不知何時聳立起了一座簡約的小建築。可以聽到裏麵傳來的孩子們的玩鬧聲,每到正點的時候,便有鍾聲響起,傳到很遠的地方。
這麽多天來,何礪寒與蘇憶暖第一次這樣並肩坐在操場的長椅上,目光一齊落向前方嬉戲的孩子們。
“這座學校雖然不大,但有專門的看護人員和簡易的醫療檢測設備,飲食方麵也有專門針對先心病兒童的健康食譜。會有醫生定期過來檢查,學校裏的老師也都學習了先心病方麵的知識,還有一個會手語的老師,是專門照顧陽陽的。有的孩子需要不隻一次的手術,學校已經和一家醫院簽訂了協議,孩子們今後的手術都由那家醫院負責,陽陽下一期的手術也已經安排好了。”
“你為孩子們做了這麽多事,為什麽從來沒聽你提起過?”蘇憶暖不由得轉頭看向何礪寒。
何礪寒亦轉頭望著她,笑到:“就算讓你知道了又怎樣?你就會把我當成一個好人嗎?”
蘇憶暖將頭轉了回去,目光平視著前方說到:“我真的看不懂,你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有時候,看懂一個人可能需要一生的時間,我多希望……你是那個願意用一生來讀懂我的人……”
蘇憶暖心頭一震,她垂下長長的眼睫,掩去內心的湧動,半晌之後抬起頭來:“你打算什麽時候放我走?”
何礪寒盯著她看了半天,最終開口到:“哦,等你把欠我的錢還清了。”
蘇憶暖石化了,她居然把這事給忘了!她被顧明成的冷血傷了心神,隻想著趕緊離開這個她沒理由再待下去的城市,倒忘了自己竟還欠了一屁股債!這樣說來,何礪寒把她軟禁起來,倒是合情合理了?……
蘇憶暖強自鎮定下來,問到:“我……還欠你多少?”
何礪寒想了想,拿過她的手,在她掌心寫了一個數。蘇憶暖感到自己的心瞬間墜入了冰窖。
“怎麽會還有這麽多?不是每個月都從我的工資裏扣了一大筆嗎?!”
“忘了告訴你,去南非的那一次實際上是沒有公款報銷的,請私家偵探幫忙找項鏈的費用也是很高的,還有你在我家這段時間吃我的喝我的……”
“夠了!”蘇憶暖咬牙切齒地打斷了他,“你直說吧,想讓我怎樣還?”
蘇憶暖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何礪寒讓她賣身……她,她,她或許也咬咬牙,從了?!
何礪寒一臉壞笑地湊近她道:“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麽……”
灼熱的呼吸噴到蘇憶暖的臉上時,她還是嚇得不清。果然,她還沒有豪放到自己想象的程度。
何礪寒輕輕地歎了口氣,移開了身子。“可我不想逼你。這樣吧,你回瑞意工作,以設計師的身份。設計一件作品掙到的錢可比一個助理多得多,這樣你很快就能還清債了,怎麽樣?”
蘇憶暖忽然沉默了。
何礪寒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他站起身來,對她道:“跟我來。”
蘇憶暖疑惑地跟著何礪寒繞過操場,來到了一處回廊。回廊的牆壁上貼滿了孩子們畫的畫和寫下的作文。蘇憶暖一眼就認出了沐陽的畫,走到畫前笑到:“陽陽畫得最好。”
何礪寒亦笑:“你倒是看得準。”
“那當然,陽陽的畫都是我教的。”蘇憶暖頗為自豪。
“你再看看這個。”
何礪寒又將她帶到一頁作文前麵,文章署名是“沐陽”。
“我的夢想?”蘇憶暖不由得念出聲來。她的目光落到下方那些略顯成熟的的文字上。
“我的夢想是聽到小鳥的歌唱,可是我什麽聲音也聽不見。
我的夢想是和暖暖姐姐還有小朋友們一起聊天、說笑話,可是我的喉嚨被堵上了,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我想跑步、跳舞還有爬山,就像其他的小朋友一樣,可是我連走得快了都會覺得難受。
小強的夢想是當一名宇航員,麗麗的夢想是當一名歌星,虎子的夢想是當一個有錢人,可我隻是想當現在的他們……
親愛的老師,如果沒有一個人,今天的這篇作文我就交不了啦。她就是我最最親愛的暖暖姐姐。
我生日的時候,暖暖姐姐送給我一盒彩色畫筆,教我怎麽把藍天白雲和森林小溪搬到紙上。當我畫畫的時候,小朋友們都圍著我,大人們都表揚我。我喜歡畫畫!它讓我可以將說不出來的東西都放在紙上。
原來我也是個可以有夢想的孩子,我的夢想是要當一名畫家,我要畫好多好多的畫,把它們送給每一個有夢想的孩子。”
蘇憶暖覺得鼻頭好酸,她一直知道沐陽是個善良懂事的孩子,雖然他不能說話,卻總能讓身邊的人感到溫暖,恰如他的名字——心沐陽光。
“你給了別人夢想,現在是時候實現你自己的夢想了。”
蘇憶暖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從小時候起,她就喜歡畫畫,可是母親不允許,她就背著母親偷偷地畫,為此沒少挨過罵。後來母親去了,她這個不孝女一直背著天堂的母親堅持自學畫畫。可在眾人眼裏,她畫來畫去始終都是在臨摹一些風景,他們並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畫下的那些東西總是在完成後就被她小心封存了。因此,幾乎沒有人知道蘇憶暖在珠寶設計上有那麽多的奇思妙想。
這些年來,她之所以堅持這麽做,是因為兒時挨過的一次打。印象中母親隻打過她一次,那次她歡歡喜喜地拿著一張她為母親畫的項鏈給她看,心想母親看到了她的孝心和努力後,也許就會感動得不再阻止她作畫。然而她想錯了,母親發了由始以來最大的火,不但打了她一頓,還將她精心設計的作品撕的粉碎。她嚇壞了,哭著求母親不要生氣,並承諾再也不畫這些東西了。
到底還是違背了誓言,母親在天之靈一定還在責怪她吧?可是她在心情苦悶、孤獨無助時,總是要尋找一個出口的,她發現靜靜地坐下來揮灑腦中的靈感是一種最好的宣泄。慢慢地,人前的蘇憶暖從來都是樂觀、灑脫、沒心沒肺,而她內心深處那些不為人知的喜怒哀樂則都化作了紙上的線條和色彩。
在見過林曼君後,她終於明白當初母親為什麽會有那麽大的反應。母親是害怕她像她年輕時一樣入了設計師這一行,那麽如果她想要在這一行嶄露頭角的話,就不可避免地要與顧明成有接觸,或許她和顧明成之間的關係還會被有心人挖出來。這是母親不願看到的,也是顧明成不想看到的。
可是,母親已經去世多年,如今她的身份若是被曝光,最大的受害者將會是顧明成。他一直以來在公眾麵前樹立的良好形象將會被完全顛覆,瑞意的企業經營業也可能會因此受到影響。顧明成對她如此狠心,甚至想要將她趕盡殺絕,她真的要因為這樣一個人放棄自己的夢想嗎?
蘇憶暖低頭不語,何礪寒就靜靜地站在一旁耐心地望著她,直到她終於抬起頭來,目光平靜而堅定:“從現在起,我不會再遮掩,我的夢想要讓全世界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