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鳳凰樓前
不會吧,怎麽可能呢?我真懷疑我是否看花了眼,心想哪裏有這樣離奇古怪的事情,更不會有這般巧合的吧?莫非也隻是這位豫親王多鐸長得和劉鬱很是相似罷了?可是當我定了定神,再仔細打量時,也不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眉眼,他的身形,他的笑容,還有他那種獨特的邪邪的迷人的氣質,眉目間懶散不羈的韻味,我想即便這世上有長得如此相像的人也不至於氣質也如此雷同吧?一時間,我幾乎愣在當場,差點叫出他的名字來,不過理智很快提醒著我,這種場合如果我和他相認的話,不知道要鬧出天大的**,甚至會對我們以後的行事和道路造成極大的影響,我不能這般衝動,盡管此時欣逢故人的狂喜在我的心底裏湧動著,但我仍然沒有在臉上表露出來。
盡管如此,由於此時我和多鐸[暫且叫他現在的名字吧]眼下是眾人注目的焦點,所以即便我的失態也隻是一瞬間的,大家仍然注意到了我的異常反應,雖然一時間沒有人發問,但是懷疑和疑惑的眼光我仍然能明顯地感覺到。
我意識到了眼下的環境,況且由於我現在和在現代時完全是兩個樣子,連聲音都變了,多鐸自然也不會認出我來,於是我笑了笑,故作輕鬆道:“咦?這位豫親王我好像一直沒有機會見過麵吧?但是我方才第一眼看時,覺得有點麵熟,真是奇怪,怎麽會呢?”然後自言自語道:“莫非是十五叔長得和我家王爺相像,所以一時走神了?”
說著便用眼光在多爾袞和多鐸兩人之間來回“比較”,其實說實話,他們兩人長得並不是很相像,隻是一樣英俊罷了,區別就在於,多爾袞是那種氣質寧靜,文雅大度,高貴而沉穩的類型,而多鐸[劉鬱]則是狂放不羈,灑脫逍遙,一種壞壞的蠱惑仔似的感覺,根本是格格不入的兩種人,而我疑惑不解的是,同樣是穿越時空,我是靈魂附體,不但模樣,連聲音都變了,可這個劉鬱怎麽一點都沒有變呢?
就算他穿越的方式不同,自己的真身也跟著過來了,那他又是怎樣扮演起多鐸這個角色來的呢?難道他真的和曆史上的多鐸長得一模一樣?那也太離譜了吧,就算模樣相同,那講話的聲音和語氣,還有平時的一切行為舉止,難道都沒有任何差別?劉鬱也不是神人,怎麽可能裝得這樣像?精明如皇太極,睿智如多爾袞,難道都沒有覺察到一點異樣嗎?
這一大串問號在我的腦海裏回轉,看來我應該找個合適的時候,私下底和這位冒牌豫親王聊聊了,看看他究竟是如何做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地,演技如此精湛,就算好萊塢巨星也自愧弗如。想象著“多鐸”知道我這個朝鮮來的漂亮嫂子居然就是他在交大時的同學,那個大恐龍崔英媛的時候,驚愕得下巴都快掉下來時的情景,心裏便是一陣好笑。
眾人聞言後也禁不住開始打量起這對兄弟來,過了一會兒,皇太極猶疑著說道:“呃……以前好像沒有覺得十四弟和十五弟長得相像,可是現在弟妹這樣說來,朕還真覺得兩人有那麽一點相似,難道是他兩人的性格差別太大,所以朕一直沒有注意到?”
眾人也開始附和著:“你還真別說,現在看起來還真有這麽一點像……”
沒想到這次家族聚會經過我這麽一句為了掩飾異樣而臨時扯出來的謊,而演變成了對多爾袞兄弟們相貌方麵的評頭論足,我想一個大男人發現在場的眾人們都在用如此關注和仔細地打量著他,肯定心裏有那麽一點尷尬和不自然,這時一旁的阿濟格用他爽朗粗狂的聲音結束了眼下的窘境,他在為兩個弟弟解圍:
“好了好了,以前怎麽沒見你們對他們的相貌這樣熱衷呢?難道他們以前不像,現在就像了嗎?話又說回來,我們三個都是一母所生,怎麽可能沒有一點相似之處呢?”
多爾袞則配合地唱著紅臉:“你也不必如此在意,畢竟今天諸位過來閑敘家常,也是難得的空閑,大家都是自家人,茶餘飯後的隨便聊聊,輕鬆輕鬆,有什麽不好的?”
大家七嘴八舌道:“就是,就是……”
皇太極出來總結性發言:“好了,人家又不是女人,你們這樣盯著看,是朕的話也會有點不自在的,別光顧說笑,把話題扯遠了,十五弟這麽匆匆地趕來,這一杯茶水都不讓他喝,也實在太不是那麽回事了吧,傳出去還說是朕小氣,實際上還不是你們害的?”
多鐸也連忙打趣道:“唉,都是我沒見過什麽世麵,所以看到這樣漂亮的嫂子,一時間光顧傻看去了,連嫂子敬的茶都忘記喝了,罪過,罪過!”接著便端起茶杯,一口氣喝了個幹淨。
氣氛更是輕鬆了,這些兄弟們開始七嘴八舌,海闊天空地聊起天來,不時地發出一陣陣爽朗的笑聲,不過他們都是用滿語,因為說著自己本族的語言實在比艱難生澀地講著高深複雜的漢語實在方便得多,也不知道這幫滿洲貴族,身體裏流動著愛新覺羅的高貴血液,後來在史書上大大小小地留下了姓名和事跡的大人物們在談著些什麽話題,但從表麵上看來,這一大家子還真是歡聚一堂,和和睦睦,其樂融融,想起他們之前和以後的“煮豆燃豆萁,相煎何太急”的種種或悲或喜的鬧劇,心裏便是一陣苦笑。
皇後哲哲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於是開口道:“熙貞啊,他們男人在這裏聊天,我們女人聽著也無聊,不如我們出去走走,順便聊些體己話吧!”
我連忙站起身來:“如此甚好,那就勞煩了。”
於是我們向皇太極告辭,哲哲從主位上下來,走到我近前,攜起我的手來:“我們走吧。”
我和這位後來史稱“孝端太後”的正宮娘娘在回廊間閑適地散著步,一邊聊著天,哲哲是一個很熱情很和善的女人,的確很有後宮之主,母儀天下的風範,我一開始有點拘束,不過後來漸漸就放鬆了很多,因為這位和藹的女人是如此的平易近人,讓人很容易就和她發自內心地交流。
她先是問了我和多爾袞第一次見麵的情形和經過,我照實講了,哲哲聽得笑了出來:“這麽說你們也真是有緣啊,那你為什麽要把那隻鷹藏起來呢?”
“唉,一時間鬼迷心竅了,也不知道天高地厚,想耍耍他罷了。”
她饒有興趣地問:“當時多爾袞和你素不相識,遠無冤近無仇的,又沒有得罪你,怎麽會突然有這樣的念頭和興致?”
我笑了笑,一攤手:“誰說他沒有得罪我?當時那隻鷹本來在天上好好地飛,可他偏偏要將它射下來,這樣還不說,那鷹被他射下來時正好落在我跟前,滴了我一腦袋的血,把我嚇得不輕,不戲弄戲弄他,找點平衡的話,我豈不是虧大了?”
哲哲也被我輕鬆的話語逗笑了,從旗袍的斜襟處抽出一條淡黃色的手帕,掩著口吃吃地笑了起來,她這樣貴族出身的大家閨秀,名門千金,自然是儀態端莊,矜持自重了,這種從小就培養熏陶出來的貴族氣質,我雖然極力模仿,但仍難達到神似,骨子裏還是本來屬於我的平民百姓的散漫和小家子氣,和她是不能比擬的。
想到這裏,我不由自愧弗如,看來“貴族的培養需要三代以上”的話的確有一定的道理。
哲哲笑罷說道:“不過笑歸笑,像你這樣天不怕天不怕的姑娘還真是難得,況且當時你看到他那樣顯赫的衛隊時,也知道他必然身份貴重,可你仍然無所畏懼,不但談笑自如,還想耍弄耍弄他,也真是個異類了,也難怪多爾袞會看上你,你不知道,他的眼光有多麽高嗎?恐怕這蒙古和滿洲加起來的數十萬女子,能稱他心意的也少得可憐。”
我連忙“謙虛”地搖搖頭,其實心底還是喜滋滋的,“皇後真是抬舉我了,實在是愧不敢當,我隻不過是個頭腦簡單,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頭罷了,所謂無知者無畏,大概說的就是我這種人了。”
哲哲這是神色倒是有些鄭重:“我並不是誇大其詞,事實確實如此,別看多爾袞十三歲時就成了婚,到現代府裏除了你外,已經有了五位福晉,但我知道,她們沒有一個人能得到多爾袞的喜愛和恩寵,別看他平時對這些女人們很是客氣,實際上卻是禮敬如賓,卻敬而遠之的。因為這事,小玉兒沒少跑到我這裏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多爾袞對她如何冷漠,可是我又有什麽辦法呢?畢竟夫妻之間的事,清官難斷啊!
所以說,多爾袞對你如此厚愛,你又是他唯一自己看上並且娶回來的福晉,恐怕那些女人們都要羨慕死了,不知道要如何眼紅呢。不過這樣一來,你自然要小心防範,低調行事,不要讓她們誤以為你仗著多爾袞的寵愛而驕橫放縱,女人嘛,總歸是小心眼的,尤其小玉兒,更不是個省油的燈,到時候又跑到我和皇上麵前添油加醋的,就算我們知道你的為人,相信你,但是這不也是添麻煩嗎?再說,所謂‘眾口鑠金’,事情鬧大了,這對你的名聲多少還不是有點影響嗎?“
從哲哲的口氣看來,這位小玉兒盡管目前我還沒有幸會,但人品和性格也可見一斑了,果然是個和電視裏差不多的嫉妒婦人,醋意十足,心胸狹小,不過轉念想來,畢竟她也是個可憐人,丈夫如此冷落於她,心裏總是裝著別的女人,時間久了,任誰也忍耐不了,就體諒體諒這位怨婦吧!
我淡淡地笑著:“我倒不是很在意,畢竟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人生在世,哪能做到十全十美,不受別人的一點非議呢?其實有時候想開點,倒也落得自己清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何必糾纏著一點小事不放,自尋煩惱呢?能把每一天都過得愉快,才是最大的成功。隻要自己行得正,走得直,又何必計較太多呢?就讓別人去說吧,畢竟人要為自己而活。”
哲哲有點不可思議地看著我,過了許久才感歎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然懂得這樣多的道理,很多女人到了一把年紀,也未必能明白這些,如此看來,你必然沒少讀書,深諳聖賢之言,才這般知書達理,多爾袞的眼光的確精銳異常,我想他看中的不是你的美貌,而是你這種與眾不同的賢明和豁達吧。”
接著慰然道:“有你這樣賢惠聰明,冰雪般心思的女人在他身邊,必然會對他有所襄助,起碼也是個賢內助了,其實有時候家事也是很重要的,不要輕視這些,隻有家事處理好了,男人才有精力和心思為他們自己的事情而努力,為國家和朝廷更好地出力,所以說,有你在他身邊,我也放心了。”
我連忙拍著馬屁,得了便宜自然要賣乖,不然怎麽對得起她這般讚譽?
“我哪有那麽厲害,其實這麽大的後宮,千頭萬緒,人事繁雜的,不知道要比小小的王府要複雜多少,要有多麽難以管理,而您卻把這一大堆令人撓頭的事情梳理得井井有條,規矩方圓,無不合乎禮數製度,我剛剛來盛京這樣短時間,就已經在仰慕您的睿智和風範,自慚形愧,遠遠及不上您的萬一,能從您這裏學到一星半點的也是受用不盡了。”
哲哲也不是聖人,聽到我這樣賣力的馬屁自然心裏舒坦的很,也很讚許我這個小小年紀[其實我的真實年齡已經有二十掛零了,不然怎麽能如此成熟老練,圓滑狡黠呢?]就如此識大體,明實務,又這麽會說話,自然很是滿意,她點點頭,
“既然你這般懂事,我自然也不必浪費口舌交待了,我很欣賞你,相信你是個能將所有事情都處理得妥妥當當的女人,”接著自己歎息道,“像你這樣的女人實在太難得了,你不知道,我們科爾沁的女人,一大半都嫁給了他們愛新覺羅家的男人,真是家族顯赫,風光無兩啊!可是我的這些妹妹和侄女們,憑著出身的顯貴,嫁入皇宮,王府的,錦衣玉食,高高在上,卻一點也不懂得珍惜,一個個要麽就是耍小性子,要麽就是目光短淺,就知道爭風吃醋,我雖然是她們的姐姐和姑母,但是也不能完全容忍的下去,所以多爾袞的那些福晉們盡管都是我們家族的人,但一旦她們有什麽過失,我絕對不會袒護,要是她們誰欺負你,我也會替你做主的。”
我連忙謝道:“多謝皇後如此厚待,我這一個異族的弱女子,離鄉別親的來到人生地不熟的盛京,很多事情都有賴貴人相幫,能得到您的支持,實在是天大的幸事。”
我和哲哲說話間,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禦花園,我抬頭看到了一座很是雅致的小樓,隻見上麵的匾額上用漢文和滿文分別題著樓名,漢文是“鳳凰樓”,哦,原來這就是那座頗有名氣的鳳凰樓了,看到這座飛簷鬥拱,懸著風鈴,別有一番風情的小樓,我眼前仿佛浮現出了在這座皇宮中的後宮內院,形形色色的女人們明爭暗鬥,笑裏藏刀,不見流血,卻依然殘酷的勾心鬥角,我知道,這場戰爭的勝利者,表麵上是風頭出盡,榮寵無加的關雎宮宸妃海蘭珠,而她卻是典型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紅顏薄命似的人物,就算她能得到皇太極的全部寵愛有能如何?最後還不是早早故去,一無所有?
難道老天真的是公平的?機會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均等的,就看你如何利用了。不要計較一時的得失,不要為一時的失意而困惑,這後宮不就是這樣嗎?海蘭珠和她出生後沒多久就夭折了的孩子就是這樣,過度的榮耀施加在她的身上,她反而無福消受,如若她和她的兒子能活到皇太極死後,結局和曆史自然就不同了,哪裏輪得到大玉兒的事?
在我看來,後宮之爭的最終勝利者,並不是得到如何的恩寵,做到多高的位置,而是在皇帝龍馭歸天之後,能讓自己的兒子坐上至高無上的皇位,自己做了榮耀無比的太後,並且讓自己的後半生始終處於萬丈榮光之下,一直笑到最後,這才是真正的勝者,而莊妃大玉兒,正是這樣的勝者,她可以忍受默默無聞,她可以忍受冷清寂寥,但她精明的頭腦可以在冷眼旁觀後恰如其分地在適當時候,采取適當的手段,她並不喜歡出風頭,卻最終在不動聲色中將勝利牢牢地把握在自己的手掌之中,這個女人,實在不簡單,我以後該如何對付她呢?
我順手折了一枝花,捏在手中把玩著,思緒不知道已經飛到了哪裏,這就是旁邊的哲哲所難以料到的了。
這時忽然有兩個清脆柔美的聲音響了起來:“姑姑!”“姑姑,您也在這裏啊?”
我猛地從沉思中驚醒,抬頭看時,隻見有兩個年輕貌美,衣著靚麗的宮裝女子正一前一後地從鳳凰樓上踩著厚厚的花底盆,一步步順著樓梯走了下來,一直來到我和哲哲麵前,然後一起揚著絲綢手帕,請了個安,接著不約而同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用詢問的眼光看著哲哲。
我打量了她們一眼,隻見左麵著粉色旗袍的那個女子,亭亭玉立,窈窕嫵媚,如同姣花照水,弱柳扶風,真個是風情萬種,十足的美人坯子。
而右邊的那個,卻完全和她是兩種類型,這女子看起來大概二十五六歲,圓圓的臉龐,皮膚白皙,雖也是清秀靚麗,卻沒有粉衣女子那般讓人眼前一亮的驚豔之感,而且身材略顯豐腴,典型的蒙古女人的長相。
但是奇怪的是,初一看這位女子沒有粉衣女子出挑,可她剛一到我麵前,我就莫名地感覺到一種奇特而非凡的氣息,仿佛是藏在石頭裏的玉璞,表麵平淡無奇,實際上的內在確實光彩奪目,隻不過這種光芒是深藏著的,隻有到了一定的時間,一定的條件之下,才會展示出來,讓人們驚歎,並且為自己之前的漠視和遺忘而羞愧。
隻見她用善意和讚歎的眼光看著我,臉上帶著溫和而明媚的笑容,問道:“不知這位是……”
哲哲回答道:“哦,你們還不認識,她就是十四爺昨日方才娶進府的新福晉,是位朝鮮的公主,名叫熙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