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大人可要回家探望父母?”取笑過了,衛檀衣問道。
“不去!”這邊氣鼓鼓。
“哎呀,我本以為韓大人是個忠孝兩不誤的大丈夫,卻還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連父母都不管了。”
韓如詡就差沒將他提得雙腳離地:“你再說一句廢話我現在就送你去黃泉盡孝道!”
衛檀衣不為所動,仍舊微微笑:“太子殿下邀我下江南,韓大人若是想回家探望父母,借口保護殿下,既不短了俸祿又彰顯了忠誠,可惜旁人在怎麽想,韓大人也是個堅持自我原則決不妥協的人,是吧?”
他這麽一說韓如詡果然臉色一變:“倒也……”
“此次南下危險重重,若能護得太子安好那便是大功一件,回來少不了賞賜,屆時韓大人欠本店的銀子也就可以還上一部分,大善大善。”
單獨陪同宋旌南下,前路難以預料,若是自己不肯助他,也許哪個月黑風高夜就被裝麻袋喂了垂影湖的魚,這可不是好看的死法。
一早盤算好的衛檀衣故意使激將法,要拖韓如詡一同,那樣太子就會有所顧忌。但又因為韓如詡中途會改道去江陵,能有不在場的時機,多個人保護總是好的,宋旌應當不會拒絕。
韓如詡未察,當真跳進了圈套:“你還能想到這份上,有心了。”
詭計得逞,衛檀衣毫不掩飾得意的笑:“哪裏,歸省也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我不過做個順水人情罷了。”對麵立刻又開始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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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你不會再來了吧?若非,為何我在湖邊等了三日,你卻始終不曾露麵。
姑娘,我連你的芳名都不曾問,就接受了你贈傘之情,知恩不報非君子,可我已然等了你三天,天上連最後一絲烏雲也消盡了,你怕是不會再來了吧?
我隻是一介窮書生,赴京趕考路過此地,實在耽擱不起了。
我將傘托付給一位撐船的老大爺,若你回來尋傘,但願你們能碰上,待我高中狀元,再回來尋你。
怕隻怕,小姐無心贈傘,書生多情牽戀。
罷了罷了,便是如此,也隻應怪垂影湖風光旖旎,凡路過之人總難免沉溺於夢幻之中,舉手之勞不以為意,受者記掛在心也不足為奇。
願姑娘你能看到這封信,明白我的心意,也就足矣。
鄒駿萬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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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多雨,早晨還晴空萬裏,午後就像娃娃翻臉一般,劈裏啪啦落下豆大的雨珠。
宋旌送出門來:“外邊兒雨大,你這麽出去定會淋濕了,來,拿上它。”說著叫下人將自己的油紙傘遞了過去。
衛檀衣道了謝撐開傘,故作驚奇道:“秦?這不是裘家的傘吧?”
“嗯,這是前些日子我到湖邊散步時一位老漁夫給的,當時的天氣也和這一樣,說變就變,我問那位老人家可否載我一程,他便給了我這把傘,說是主人七八年都沒來認領,還不如做個好事,就給我了。”
宋旌不甚在意地解釋,聽者卻隱隱露出了笑意。
那傘上的女子,還是到了自己的手中。
回到住處,衛檀衣喚醒了她,方得知她姓溫,早在千年以前——茂峰還叫做濰州時就離開人世,之所以羈留人間,無非是對當年贈傘之人念念不忘。
“七年前,我在湖邊遇見一位與秦公子極為相似的書生,因不忍他落魄,便將傘暫借給他,誰知他如此癡心,在湖邊苦等我三日,”溫姓小姐細聲道,“可惜我早已是死人,不忍心驚擾他的美夢,便一直隱而不現。”
衛檀衣了然,手指輕叩著桌麵:“這麽說你仍舊想見那位秦公子?”
溫姓小姐點了點頭:“正如那書生一心謝我,我的一顆心也早已係在那位公子身上,難以解脫,千年來,也曾想過罷了不見,卻騙不過自己的心。”
如此,隻要讓你明白真相,就能釋懷了吧?衛檀衣心裏有了主意,便道:“既是如此,我便助你查清當年之事。”
溫姓小姐驚喜:“公子此話當真?可……時過境遷,再如何查訪?”
“這你不必擔心,我自有法子,”衛檀衣信心滿滿,這些日子一直在湖邊遊蕩,見過不少羈留的冤魂,當年的事,已打聽出了大概,“不過我也有求於你。”
“公子請講,隻要我還能做得到,定不推辭。”
衛檀衣交叉十指托於頜下,微笑道:“待你心願了卻,魂將消散,我要將你千年來積蓄的力量收做己用。”
溫姓小姐有些不解,但仍舊點頭:“屆時任憑公子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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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出於何居心,宣平帝既準了宋旌南下遊湖,又準了韓如詡隨行,都是好事,挑了個晴天,一行人浩浩蕩蕩向著茂峰而去。
“我在外邊兒挨餓受凍,他倒在馬車內糕點吃著爐火烤著,這算什麽!”韓如詡身為侍衛自然是騎著馬在隊伍前後巡視,一想到衛檀衣悠然地陪著太子乘坐馬車,心裏就一陣不平衡。
想到畢竟是他為自己爭取到了這樣一個回家的機會,又覺得自己似乎不該這麽小肚雞腸,隻好把滿腹牢騷壓下,盡職盡責地保衛他們安全。
到了茂峰,衛檀衣暫留,宋旌履行承諾又向西走了一段,親自將貝殼交給了一名約莫三十四五歲,書生扮相的男子,本以為再返回茂峰怎麽也能較韓如詡早上三五天,卻沒想到那所謂回鄉探望父母的人,壓根沒有離開過茂峰。
“韓大人怎麽不在家裏多陪父母些日子,放心,小王不會告訴父皇你擅離職守。”宋旌見他出來迎接心下大為吃驚,但又不便於表現出不滿,隻得開了個玩笑。
韓如詡卻是麵色凝重:“自古忠孝,忠君大於盡孝,卑職想過了,還是應當留下來保護殿下安全。”
“嗯,韓大人有此心,小王甚感安慰。”心中不快,卻難以對外人道出。
次日三人一同再遊深冬的垂影湖,或者說,韓如詡辛苦護駕,那兩人自在遊湖。
深冬景致與初夏大為不同,湖畔荷花盡謝,水麵難見一絲波瀾,放眼望去僅有這一條畫舫迤迤前行,破開湖麵兩道白浪。
“雖冬夏有別,卻也大抵和兩年前一樣,湖上再見不到別的船隻,”宋旌從窗口眺望著白茫茫的天與湖,頗為感慨地道,“也不知那溫小姐現在怎樣了。”
衛檀衣正在桌邊點茶,聞言道:“人死形滅,執念消則靈魂散,溫小姐自然是不在了,殿下又何必牽掛。”
宋旌點了點頭,臉上卻仍有苦悶之色,負手回到桌邊坐下,看他動作。
片刻茶出,宋旌正要接過,忽然轉向門口:“韓大人陪同我們一路辛苦了,這杯茶請韓大人先飲。”
“這如何使得,保護殿下是備至的職責所在,談不上辛苦。”韓如詡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恭維搞懵了,趕緊推辭,卻見衛檀衣一手執杯,另一手似乎往杯中投了什麽。對,他之前確實有說過……
宋旌堅持要他先飲,他隻得假意推辭幾句,接過了那杯茶,太子賜座,他也就坐下來。
這家夥到底要搞什麽名堂,韓如詡硬著頭皮喝下了茶,並不覺得有何不適,倒是熱茶驅散了體內的寒意,舒服多了。
船頭船尾都有侍衛冒著嚴寒把守,唯有艙內三人圍爐而坐,一個低頭喝茶,一個侃侃而談,還有一個始終帶著曖昧不清的笑,目光在他們之間飄來飄去。
過了不一會兒,韓如詡忽然覺得全身無力,明白這就是衛檀衣所謂的“讓你聽故事,不過得受點罪”,於是幹脆地趴在桌上,佯裝中了迷藥。
“韓大人?”宋旌見他暈過去心中是很高興,卻也不得不做出關心的樣子,搖了搖他的肩。
“殿下不必費力了,我在茶中下了藥,沒有一炷香時間他醒不過來的。”對麵曖昧的笑意終於演化成有特定含義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