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麽,那個女人懷恨在心於是再度重創本來就險些魂飛魄散的淬思?仔細想倒也不是沒可能,隻是能闖進掬月齋還能全身而退,整個過程不到一炷香時間,而店主也並未走遠,不過是到同坊的一家素食齋買了些素餅,短短百步不到的距離,有巫師闖進他的地盤,當真能不讓他察覺麽?

韓如詡並未察覺到眼前的人臉上露出了沮喪之色,繼續道:“那女人也真是莫名其妙,冤有頭債有主,欺負一個死人算什麽本事。”這話說得無憑無據,卻足以叫沮喪化作無邊的怒火。

“很好,若不是她也罷了,若是,我且叫她嚐嚐十倍於此的痛苦,再送她到無回之境去和女欒作伴。”衛檀衣冷笑一聲,順手抓過距自己最近的某物,用力一握。

“喂!……誒??”看他抓過的是切餅用的刀,韓如詡嚇得正要阻止,卻見他手一攤,那餅刀竟然已經成了一堆廢鐵。老天!這是人的手嗎?

原本還替淬思忿忿的他頓時覺得自己還是同情那個名叫樂良夜的女人為好,一個能把開了刃的刀捏成卷刃廢鐵的人,要捏碎一具血肉之軀那簡直是易如反掌。

為此韓如詡不得不警告在先:“你可別在京城裏大開殺戒,否則到時第一個來捉拿你的就是我。”衛檀衣卻像是完全沒聽進他的話,眼睛危險地虛起,像一隻伺機捕食的毒蛇。

***

任何一個幫派內出了內賊都絕不會輕視。

“全都給我跪下!”

隔著薄薄的簾子也能感受到發出這聲吼的人極盛的怒火,不要說他們本身就對這位幾乎不曾露麵的宮主抱有敬仰和恐懼,光是這一聲跪下中蘊含的氣勢,就足以懾服聚在大殿中的眾人,沒有一個人猶豫,齊刷刷地跪了下去。

黑衣男子煩躁地走來走去,一簾之隔的眾人均是惶恐地跪伏在地,不知道宮主究竟為何大發雷霆。

“我隻給你們一次機會,”宮主強忍著怒意道,“我房裏的那隻木瓶是誰拿走了?”

跪著的眾人互相交換了一圈眼神,隻見一片搖頭之中,唯有一書生扮相的男子輕鬆自在地微笑著,身旁的女子碰了碰他的胳膊,也未見他低一下頭。

簾後的黑衣男子顯然也注意到了他,停住腳步大聲道:“裴少音!”

“學生在。”書生悠哉應答。

“是不是你搞的鬼?”

“回宮主,學生不敢。”

“那還能是誰幹的!”

“回宮主,學生不知。”

黑衣男子幾乎都要衝出簾子來,跪在書生一旁的女子趕忙勸道:“宮主且莫發怒,二宮主一向忠心耿耿,絕不會是盜走宮主木瓶之人!”說完狠狠地瞪了書生一眼,好像在說宮主正在氣頭上你還不識趣。

“顧屏鸞。”“是,屬下在。”女子趕忙又應。

“這件事一定要徹查,無論花多大的代價也給我把木瓶找回來!”

女子才答應下來,書生又不慌不忙地反問:“敢問宮主看重的究竟是那瓶子,抑或是瓶上的梅花呢?”

隻一瞬間,跪在殿下的眾人都清晰地感覺到簾後的殺氣陡然增長了十倍。能跪在這裏的都非等閑之輩,隨便一個人到宮外都令人聞風喪膽,但這樣的一群人卻被那黑衣男子恐怖的殺氣逼得連頭也不敢抬。

“裴少音,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吧?”黑衣男子怒極反笑,短短一聲鼻音反叫那女子全身一顫。

“學生不敢,學生隻是好奇,這人也沒了瓶子也沒了,宮主卻隻是發怒,不見傷心,不知是為何。”

大殿上一片死寂,黑衣男子靜立於簾後,無聲無息,讓人心慌。

***

樂良夜已經在客棧的房內躺了足有三天,身體才算是恢複了一些,中元當晚發生的事如今回想來還覺得毛骨悚然。

紙偶操縱並不是很難的法術,她也會,並且十幾個不在話下,但是像那晚那人那般,同時召喚全京城所有的紙偶,簡直是想都無法想的恐怖,作為受害人的她拋開不提,施術者本人要承受的反噬就足以殺死他,他究竟是怎麽想的,又是怎麽做到的?

剛到京城時以為天子腳下斷不可能再有別的巫師出沒,順利拿到諸方寶鏡就可以回族裏交代,誰知京城裏不僅有巫師,還遠比自己強大數倍,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

拿不回諸方寶鏡就無法向族人交代,身為王室後裔,他們都期待著能拿回鎮國之寶,重振家風,她作為下一任族長又怎能叫族人失望。

可……那人不好對付啊。

正這時,房門被人敲響了,店小二大聲問:“客官,樓下有人找您,您醒著嗎?”

有人找?樂良夜立刻警覺起來,她能夠找到那巫師的下落,對方要找她更是易如反掌,問題在於接下來該如何應對,若他是來找茬,自己不堪一擊,難道要死在他手中?

“樂小姐。”下一刻房門居然已經被推開,一名白衣青年踏入房中。

“你……”那晚僅憑那人手中的諸方寶鏡辨知他的身份,卻不曾注意過他的相貌,眼前此人容貌俊逸笑容溫和,雖一身素色長衫,卻仿塞外民族那般纏了頭巾,怎麽看也不像是那紅衣修羅。

衛檀衣勾起一邊嘴角:“怎麽,才幾天不見,樂小姐已經不認得在下了?”

猛然發覺自己竟在心裏讚美他現在的外貌,樂良夜暗罵幾句,表麵裝得鎮定從容:“一出手便是‘百鬼夜行’,如此盛情,豈敢忘記。”操縱紙偶或鬼降上百隻的法術便被稱為“百鬼夜行”,早已絕跡千年。

“沒忘那最好,”衛檀衣不客氣地在椅子上坐下,眯著眼望她,“樂小姐看似身體欠安,該不是那晚的傷還未好吧?”

樂良夜冷冷哼一聲:“衛公子也太瞧不起人了吧,就算與當年楚國的國師同姓又如何,《楚書》上清楚記載著國師並無後人,畢生所學皆傳於楚王樂皎,我身為樂氏嫡係傳人,又豈會被你重創。”

她並未意識到自己逞強的後果,而衛檀衣怒意未消更無理智去辨認她真實的情況,聞言倒像是十分開心地一笑:“如此說來樂小姐並無大礙,依舊來去自如,是在下眼神不好誤會了?”

“知道就好。”本還想說些威脅他別招惹自己的話,又擔心他被激怒,隻得咽回肚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