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檀衣食指尖輕叩交椅扶手:“那敢問樂小姐,敝店中那名紫衣姑娘可是傷在了你的手上?”

樂良夜一怔:“紫衣姑娘?”繼而冷笑,“衛公子這是欲加之罪,隻怕我不認也會硬栽到我頭上來吧?”她在床上躺了三天,還尚未痊愈對方竟然又上門來,這究竟是誰吃了大虧,真可笑之極。

忽然,一陣不舒服的感覺湧上來,她頓時全身僵硬。

“樂小姐還是那麽不知好歹,真叫在下難辦,倒不如效仿國師當年那般,好好調教你這不成器的子孫。”衛檀衣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輕輕合上雙眼。

“不、不要!”樂良夜忽地撲倒在床沿,大喊道,“停下來……求……”剛吃下的午飯自口中嘩嘩湧出,伴隨著令人作嘔的呻吟。

巫術依賴於人的心和腦而非骨骼肌肉,隻要是強大的一方都可以隨心所欲地控製弱的一方心中所想眼中所見,所想所見為何並不重要,卻是這過程能叫人生不如死。衛檀衣不過是將自己幼時所見也叫她見識一下,還未拿出更殘酷的招數,樂良夜早已吐得全身**。

“這便受不了了?當真是女子,也當真無用。”眼微睜,語調平緩地說著諷刺的話語。

“這隻是小小的警告,奉勸樂小姐不要再存僥幸,更不要妄想打我身邊的人的主意,否則當年女欒的下場也將是你的下場。”

***

煙渚山下青溪鎮沒有人不認識製陶匠王庭源,別看這人四十不到,早年就給宮裏燒過一回五彩瓷,皇帝大加讚賞,賞了他好多銀錢,叫他每年都燒一批送上京城,算他半個官。這麽幾年下來可算是攢了不少錢,也娶了漂亮媳婦兒,就連兩個兒子都開始在院子裏捏起了泥巴,日子過得挺舒坦。

但這王庭源還有個哥哥,過得就不十分自在了,隻因這青溪鎮素來以製瓷燒陶聞名,卻從未見過誰成天對著些木樁子有興趣。此人名叫王庭淮,也就比弟弟大了三歲不到,打小就不愛跟著父親學製陶,沒事兒就拿小刀削一截木棍,愣是雕出個小人。

村東頭弟弟三間大瓦房,外加一畝地十幾隻雞,村西頭哥哥一搭破茅屋,外頭擺了些木盆木勺就營生。這王庭源倒也不是不講骨肉情的人,時不時的也接濟哥哥一些米麵,但終究分了家管不得這許多,兄弟倆就過著天壤之別的日子。

要說起來,這青溪鎮也沒有哪戶人家不在王庭淮這兒買點東西,家裏桌椅床板壞了也是叫他上門去修,可這麽些年下來仍舊沒人瞧得起他。

這天天氣晴好,弟弟王庭源端了一碗餃子上哥哥家來,老遠就瞅見哥哥蹲在茅屋門口忙活著什麽。

“哥,你這又鼓搗啥呢?”王庭源把熱騰騰的餃子往地上一擱,蹲在近旁好奇地看著。

“有人要哥給做個盛水的箱子。”王庭淮咬著一截草根,眼睛就快貼到那木板上,右手握刨子小心翼翼地推刮著。

王庭源看不慣,就勸道:“哥,你說你咋就不能好好做點事兒呢?成天鼓搗這些,能掙幾個錢啊?”

做哥哥的白他一眼,嘟囔道:“哥不圖錢,就圖個樂意。”

“樂意樂意,你也不聽聽鎮上人都怎麽說你,”弟弟翻個白眼,“成天沒個正經,一把歲數了房子也蓋不出媳婦兒也討不著,你還打算一個人把下半輩子也給過了?”

“人要說也是說我。”哥哥哼唧道。

“你弟弟我覺得丟人!”

王庭淮停下手裏的活,含著草根眯眼望著自家弟弟:“嫌丟人了吧,嫌丟人你別跟我旁邊兒蹲著,回自個兒屋裏多省事兒。你哥我就愛做這個,沒啥丟不丟人的,你這餃子你給我端走。”

王庭源被他這麽一連串地噎回來,心裏也不痛快,碗也不端站起身來:“你愛吃不吃!成天對著一堆爛木頭起勁兒,我看你還能雕出個配得上送進宮裏的玩意兒來!”忿忿地回家去了。

眯眼看著他走遠,王庭淮又低下頭專心致誌地刨木板,一會兒覺得肚子空了,看那餃子倒也可惜,想想還是端過來吃了,想想這大概是最後一次吃弟媳婦包的餃子,又有些悵然,琢磨著這活兒做完了還是上門給道個歉去。

山上客人訂的水方小半個月就做好了,裝上水放了三天也沒見樓,王庭淮心裏也得意,正說要去弟弟家串門,卻看見幾輛馬車停在弟弟家門口,一群人正往出搬東西。

“這是做啥呢?”王庭淮上前問指揮著搬箱子的弟弟。王庭源看他一眼,繼續忙自己的:“皇上叫我到京城裏去做官。”

王庭淮失笑:“說啥呢,就你還做官,別逗哥了。”

王庭源冷冷橫他一眼:“皇上還就是叫我進京做官了,專管官窯驗收,怎麽,心裏不舒坦了吧?”“那哪兒能啊,”哥哥趕忙笑,“弟弟做大官哥哥高興還來不及呢。”

“說這些也白搭,打上回你攆我起我們可就不是兄弟了,以後咱們各走各的路,我發達了你也別想沾光。”王庭源還記恨著半個月前的事,半分情麵也不看。

王庭淮有些訥訥,轉頭看了看:“那你這房子……”“房子賣了,不會留給你的。”

弟弟說話難聽到這個份上,做哥哥的也拉下臉來:“王庭源!你不把哥哥放在眼裏了嗎!”

“我幹嘛非得把你放在眼裏?從小到大你做過一件我服氣的是沒有?”王庭源也瞪起眼睛問回去,“我燒出來的五彩瓷連皇上都說好,你呢?你除了會雕你那些爛木頭你還會做什麽,這麽多年你做出一件像樣的東西來過嗎?”王庭淮給吼得一愣一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臨走前弟弟王庭源又輕蔑地瞥了他一眼,說:“那天你能用木頭雕出個玉淨瓶來,我再認你這哥哥!”

玉淨瓶在瓷器中也屬平常,但若是用木頭來做難度變大了不少,如何從細口裏將粗大的木工工具伸進去,再將中間掏空以供盛水,沒一件是容易的活兒。

王庭源認定了哥哥沒那個本事,也就是這輩子都不會再認哥哥的意思。但這話在王庭淮耳朵裏卻變了個味道,將水方送上山去後,他開始琢磨要怎麽做出個木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