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很多原則,有很多規矩,可見到她的時候,什麽原則和規矩都沒有了。我不曾想過這世上會有這麽一個人,不動聲色就能讓我心甘情願去靠近她。
——何越
不知道為什麽,那天之後,何越一直沒開口跟我說話。我以為他在生我的氣,也一直不敢跟他說話,連吃飯坐在一起都從來不抬頭看對方的臉。
一個元旦假期,我們同住一個屋簷下,卻像陌生人一樣。
本來挺融洽的關係,被我折騰得這麽尷尬。
我的心情十分複雜,給肖安寧打了電話,想去她那裏喝點兒酒,順便陪她一起下班。
肖安寧給我端來一杯雞尾酒,坐在我旁邊,說:“老板送的,少喝點兒啊。”
“嗯。”我端起雞尾酒,透過五彩的燈光看著裏麵散發著星星點點的光
芒,然後一口氣全部喝了下去。
“喀喀!”酒精太烈,有些嗆人。
肖安寧給我倒了杯礦泉水,我一口喝完,才使得喉嚨的燥熱感降了下去。
“我還要去工作,等會兒蘇奈會過來,讓她陪陪你吧。”肖安寧說道。
我對她揮揮手,說:“去吧。”
肖安寧站起來要離開,我又叫住她,問:“有沒有人欺負你啊?”
“沒有。”肖安寧回頭笑道,“托你和何越的福,劉總也不敢欺負我了,遇到難纏的客人,我頂多陪喝兩杯酒,沒關係。”
“注意身體。”我點點頭。
“我知道了。”肖安寧回答道,轉身鑽進人群之中。
舞吧的音響設備震得我難受,我扯了紙巾塞進耳朵裏,坐在一邊玩著手機。蘇奈在十多分鍾後也來到了舞吧,要了幾罐啤酒讓我陪她喝。
見我一直沉默地喝酒,蘇奈大聲地問我:“沈木兮,遇到什麽事情了嗎?心情很不好啊。”
“是有點兒鬱悶。”我有些醉醺醺地回答道。
“不會是跟何越之間鬧什麽矛盾了吧?”蘇奈坐在一邊猜測道。
我皺眉,不滿道:“幹嗎提他?我跟他之間又沒有什麽關係,怎麽會鬧矛盾。”
“喲,還真是鬧矛盾了。”蘇奈抬起眼睛看著我,眼裏的篤定讓我想要回避這個話題。
我站起來,說:“我去洗手間。”
說完,我直接衝進人群,跌跌撞撞地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上完廁所出來,我不想去吧廳坐著,就在洗手間的等候區休息。
頭有些沉,我將手指插進頭發裏,胳膊肘撐在膝蓋上。
“木兮?”一個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我抬起頭來,頭發亂糟糟地貼在腦袋上,我看見喬信禹站在我麵前詫異地看著我,手上還滴著水。
我連忙站起來,一個趔趄沒站穩,喬信禹伸手扶我,我條件反射地後退一步,說道:“沒事。”
“你還好吧?”喬信禹關切地問道。
“沒事,就是喝了點兒酒。”我拍拍腦袋迫使自己清醒一點兒。
我抬起頭,看了喬信禹一眼,沒有在意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轉身就往外麵走。
我的頭很重,不想再回到角落裏坐著,便走出了舞吧,給蘇奈和肖安寧發了短信,告訴她們我先回去了。
因為喝了點兒酒,我不敢貿然打車,隻能擠公交回去。
公交車上,蘇奈的電話打來,問:“木兮,你走了?一個人嗎?走到哪裏了?我出去送你。”
“不用了。”我揉了揉眉心,疲憊地說,“我現在已經坐上公交車了,直達清水灣,不用擔心我。”
蘇奈沉默了一下,說:“你自己小心點兒。”
“嗯。”我掛了電話,靠著窗戶閉目養神。公交車的顛簸讓我十分不舒服,甚至有些反胃。
二十多分鍾後,公交車在清水灣站停車,我急忙跑下車,蹲在路邊吐了出來。
真難受,胃裏難受,身體難受,心裏也難受。
人就是這樣,學古人借酒消愁,結果隻會愁更愁。我歎了口氣,扶著公交站牌站了起來。
寒夜像是一隻張牙舞爪的怪獸將我包裹在裏麵,冷到身體裏的每根神經都在發抖。我哆嗦著找準小區門的位置,晃晃悠悠地走了過去。
慘白的路燈下忽然走出來一個長長的影子,我駐足在原地,看著影子離我越來越近。
我打了個噴嚏,朝手心裏嗬著熱氣,看著何越從黑暗中慢慢走出來。他肩上披著一件厚厚的黑色大衣,他走到我麵前,將大衣取下來披在我的肩頭,我裹在寬厚的大衣裏麵,身體裏有一股暖流。
何越盯著我,眼裏流露出我看不懂的情緒。他低聲說:“我接到你朋友的電話,說你喝醉了,一個人搭公交車回來了。”
好幾天了,聽到何越又開口跟我說話,我的心就像結疤的傷口忽然破裂一樣疼痛,可我也很開心。
我抽噎了一下,忍不住哭道:“你終於跟我講話了……”
“對不起。”何越的眉頭微微皺著。
我吸了吸鼻子,低頭跺腳道:“好冷。”
話音剛落,我還未回過神來,就被圈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抵著何越的肩膀,嚇了一大跳,原本寒意陣陣的身體忽然變得燥熱,我的心髒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
何越擁著我,手一會兒放在我背後,一會兒放在我肩頭。他問:“會暖和一點兒嗎?對不起,我第一次這樣擁抱一個人。”
我一愣,從他懷裏鑽出來,問:“第一次擁抱一個人?”
“嗯。”何越點頭說道。
我呆呆地看著他,滿腦子都是問號。何越頗不自在地將手揣進兜裏,抿著嘴唇對上我的目光。
我忍不住笑道:“那你知道怎樣讓一個人暖和起來嗎?”
何越看著我,說道:“回房間,開暖氣。”
說完,他拉著我的胳膊往小區裏走去。
我側過頭看著何越,之前的不快全部煙消雲散。
情緒會因為一個人如此波動,我想,我是喜歡上他了。
回到家裏,何越幫我開了暖氣,送我進臥室,讓我早點兒休息。
我跟何越說了晚安後,就鑽進了被窩。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香。
快到期末了,我們的各科考試也在慢慢展開,最後隻剩下兩門理論課留在1月16日開考。
我在臥室裏看理論書的時候,何越敲門來找我。
我打開門,問:“怎麽了?”
何越遞給我一份文件夾,說:“你看看。”
我接過來,翻開看,裏麵的文件全部是黎川近兩周的行程以及他的興趣愛好,甚至連飲食愛好、喜歡什麽顏色都有。
我吃驚地問:“這是什麽情況啊?”
“你難道不想去跟黎川道歉,再爭取一次機會嗎?”何越倚在門框上對我說。
我愕然道:“我還有機會?”
“至於最後到底有沒有機會,就看你自己的努力了,我能幫你的隻有這麽多。”何越平靜地說。
我慢慢地往後麵翻著文件,發現還有另外一個人的資料。
“陳毅陽,這是誰?”我越來越弄不懂何越的套路了。
何越說:“我舅舅的好友,上海市最好的精神病院院長。”
我愣住了,精神病院院長?
我盯著何越,難以置信地問:“你的意思是?”
何越微微一笑,說:“你不是說你朋友母親的病情很嚴重嗎?可以讓她母親轉到陳院長的醫院來,那裏的所有設備與藥物都是國內最先進的,護士也都是經過培訓的。至於治療費的問題,你也不用擔心,我舅舅年輕時救過陳院長,陳院長會將所有的費用統計出來,合理為你朋友降到最低。”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望著何越的眼神也變得複雜起來。
“你為什麽要這麽幫我?”我不懂他為什麽要幫我。
回想起他偶爾的溫柔,回想起我開玩笑似的問他是否喜歡我時的反應,我真的很矛盾。
何越看出了我混亂的情緒,他走到一邊,不打算瞞我:“沈木兮,你的網絡ID是不是叫‘越人歌’?”
我很驚愕。我混過網圈,也出過許多翻唱,用的ID就是“越人歌”,因為爸爸告訴我,我的名字就是取自《越人歌》裏“山有木兮木有枝,我悅君兮君不知”這兩句。可何越是怎麽知道的?難道他也混網圈?
何越瞧見我一臉疑慮,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一樣,說:“‘沈木兮’的名字出自《越人歌》吧,我的名字也出自《越人歌》。因為工作的關係,我會聽很多歌。有次在網上看到‘越人歌’這個ID後,就好奇地點了進去,那是第一次聽你唱歌,說不上唱得有多好,但你的聲音特別好聽,我聽著會忘記一天的疲憊。”
他說什麽?他聽過我的歌?
我看著何越,從來不知道我們之間還有這樣的淵源。
我露出笑容,衝上去,激動地問:“學長,你是我的歌迷啊,是我的粉絲!”
何越臉色一紅,辯解道:“才不是!隻是偶爾聽聽。”
“你明明說了聽我的歌會讓你忘記一天的疲憊,怎麽可能是偶爾聽?還有,你這麽費盡心思地幫我,為我牽線搭橋,原來你是為了幫你的偶像啊!”我恍然大悟,極為自戀地說道。
何越扶額道:“你別太囂張了。”
我沒有理睬何越,朝他揮了揮手裏的文件,自豪道:“看在你對我這麽好的分上,我一定加油努力供奉好黎川這尊大佛,為我贏得機會,哦不,為我和蘇奈、肖安寧贏得機會。還有這個陳院長的消息,我也告訴肖安寧,為了表達對你的感謝,我要在你的家裏設一場滿漢全席,讓大夥兒都來熱鬧熱鬧。”
“不需要,我不喜歡人太多的感覺。”何越拒絕道。
“你不喜歡人太多,那你喜不喜歡我呀,怕蟑螂的小粉絲?”我抱著臂膀,歪著腦袋調戲著何越。
何越被我氣到,轉身往房間走去,自言自語道:“就知道不該告訴你這些。”
“小粉絲,你別生氣嘛,偶像知道錯了。”我厚臉皮地跟上何越。何越走進臥室,“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我貼在房門上,偷笑了幾聲,然後抱著文件回到自己的房間,高興地在**打滾。
半晌,我拿出手機,約肖安寧和蘇奈出去吃海底撈。
在海底撈,我把陳毅陽的資料全部給了肖安寧,並把何越的話轉達給了她。
肖安寧看著手裏的資料,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水霧。
她說:“木兮,我都不知道怎麽感謝你了。”
我大大方方地笑道:“你不用感謝我,這個是何越找的,我隻是幫他轉達。”
肖安寧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羞怯的笑意,她感慨道:“木兮,咱們學長真好。”
我笑了笑沒說話,蘇奈在旁邊夾著鍋裏的培根,問我:“木兮啊,何越這麽幫你,他是不是喜歡你呀?”
我搖搖頭,說:“沒有的事,我是昨天才知道何越是我的歌迷。我昨天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幫我,他說出了實情,說他和我的名字都是取自《越人歌》,說他以前疲憊的時候就聽我一兩首歌曲,我覺得他這麽幫我大概就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偶像這麽落魄吧。”我無所謂地說道,專心吃起了自己最愛的藕片。
蘇奈蹙眉思索,笑道:“可我怎麽覺得他喜歡你啊?”
“你就別打趣我了。”我朝蘇奈作揖,懇求道。
肖安寧在旁邊幫著我說話:“就是就是,蘇奈,你別打趣木兮了。”
蘇奈不理會肖安寧,繼續說:“木兮,我覺得何越不錯,上次你喝醉一個人回去,我打電話讓他出去接你,他還擔心地問我你怎麽會喝那麽多酒。我看啊,何越就是喜歡你,你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隻要你主動一點點,他肯定就會被你收服了。木兮,你現在可以重新開始一段戀情了。”
我笑而不語,肖安寧拍打著蘇奈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我從來沒有想過重新開始一段戀情,就算我心裏對何越有好感,也不敢跟他在一起。
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心裏有過疤,就不敢再將自己輕易地推出去。
我們三個回到了濱海,申請讓肖媽媽轉院。
辦理完一切手續,蘇奈開車帶我們去陳毅陽的醫院。何越已經在醫院裏等我了,他替我們辦理好了一切手續,隻等病人住進去就可以了。
肖安寧在陳毅陽麵前不停地道謝和叮囑,陳毅陽見過大世麵,笑道:“照顧病人是我們的職責,再加上我這小侄子都親自過來了,我們一定會重點看護這位病人。”
肖安寧轉向何越,輕聲道:“謝謝你,學長,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以後該怎麽辦。”
“不用客氣。”何越淡淡地說道,然後朝我走過來,低聲說,“這裏都已經解決好了,你現在跟我下去,我們去見黎川。”
我忙點頭,說:“好好好。”然後我又扭頭對蘇奈和肖安寧說,“我現在跟何越出去一下,等會兒你們自己回學校。”
“走吧,有我呢。”蘇奈朝我揮了揮手。
何越轉身對陳毅陽說:“這兩個小姑娘就麻煩你了,陳叔,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陳毅陽笑得和藹。
何越看了我一眼,我跟著他往醫院外麵走去。
車上,我問何越:“我再去見黎川,不會被他趕出來吧?”
“看你的造化。”何越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明明就是他幫我找來黎川的資料讓我去登門道歉的。
我瞪著何越,不理睬他。
車子停在魔芋唱片的樓下,何越說:“你自己上去,我回公司了。”
“回去吧。”我也沒想過讓何越陪我一起上去,便朝他揮揮手。
何越駕車離去。
在魔芋唱片樓下站了一會兒,我用百度地圖搜索到了附近的咖啡店,跑去買了杯UCC。黎川喜歡喝加了一勺半白砂糖的UCC,資料上寫著的。
我捧著熱乎乎的咖啡來到了黎川辦公室門前。
我做了個深呼吸,敲了敲房門。
“進來。”黎川的聲音傳來。
我推門而入,黎川正嚴肅地盯著電腦,手裏的鼠標在不停地滑動。
我走過去,將咖啡放在他的辦公桌上,恭敬地說:“黎總監,您的咖啡。”
“嗯。”他頭也不抬,含糊地應道。
我站在辦公桌旁,又說:“UUC咖啡,加了一勺半白砂糖。”
黎川的眉頭微微皺起,他終於抬起頭來看著我,說:“是你?”
我笑道:“黎總監,我是專程來給您道歉的。”說完,我朝黎川深深鞠了一躬。
黎川無視我的話,繼續瀏覽著電腦,偶爾還在鍵盤上麵敲打幾下。我站在一邊,兩隻手相握放在腹前。
黎川沒說一句話,也沒讓我走。我站在他對麵,不知道該做什麽,隻能幹站著。他工作很投入,仿佛我不存在,偶爾端起咖啡喝一兩口又放下,繼續工作。
我站得有些歪歪扭扭的,因為腳上穿著高跟鞋,很快腳就累了。
半個小時後,我支支吾吾地開口:“黎總監,我能去下洗手間嗎?”
黎川沒有回答我,當我是個透明人。我隻好繼續站在原地,不敢抽身離開。又過了半個小時,黎川從電腦前抬起頭來,伸了個懶腰,見我還站在這裏,便奇怪地問:“你不是要去洗手間嗎?”
我有些尷尬,說:“謝謝。”然後急忙逃離了辦公室。
上完洗手間出來,我往總監辦公室走去,剛走到門口,就看見黎川和秘書從裏麵走了出來。秘書在向黎川匯報著工作和行程,黎川一邊穿西裝一邊聽,直接從我身邊走過,我剛想喊他一聲,又怕打擾他工作,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進了電梯,去了車庫。
我連忙把關於黎川的資料翻出來,得知他下一個行程要趕去漁山島監製《歲月如歌》MV的拍攝,而MV的男主角和導演正是何越。
我急忙給何越打電話,說:“何越,你要去漁山島拍攝《歲月如歌》對不對?我跟你一起去。”
何越那邊傳來許多人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他走到了安靜的地方,對我說:“那你先回清水灣收拾東西,我們要在漁山島待三天,我離開公司就去接你。”
“好。”我連忙掛了電話,走出魔芋唱片,攔了輛車回到了清水灣。
我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箱,把洗漱用品、內衣、充電器等東西全部整整齊齊地放了進去。行李收拾完,我又去何越的房間給他收拾東西。
幾乎是下意識地,我知道何越需要帶什麽不需要帶什麽,很快就給他收
拾好了。
看著麵前打包好的行李箱,我不由得笑了,原來我竟這般了解何越的生活習性。
我將行李箱推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等何越回來。
下午五點,何越回來了。他進來見我將行李全部打包好了,順手提過行李箱,說:“我們走吧,我叫了出租車在樓下等,要先到港口坐輪渡過去。”
何越推著他和我的行李箱,我急忙換鞋關門,問:“你不檢查一下有什麽東西沒帶嗎?”
“不用了。”何越按下電梯按鈕,進了電梯。
我乖乖地跟在他身後,幫他擋著電梯門。
上了車後,我跟何越都坐在後排,他時不時地看看手腕上的表,說:“時間有點兒趕,公司的事情太多了。到了漁山島後,隻要我們在工作,你就少說話,黎川不喜歡工作的時候被別人叨擾。”
“知道了!”我嚴肅地點頭。
出租車停在港口,工作人員過來幫我們提行李,我跟著何越上了輪渡,看見黎川也在。他穿著一件駝色的羽絨服,兩隻手插在羽絨服的衣兜裏,看我也上船了,不禁說道:“這個小丫頭還挺執著的啊,何越,出來外拍還帶了個小助手?”
“她不是陪我,是來見你。”何越走過去,跟黎川親密地撞了一下肩膀,然後回頭招呼我,“你過來吧。”
我抑製住心裏的緊張,讓自己看起來淡定從容。
我走過去說道:“黎總監好。”
“被你放了兩次鴿子,我一點兒都不好。”黎川說道。
我有些尷尬,緊緊咬著嘴唇不說話。
何越抬起手,摸了摸我的頭,說:“黎川跟你開玩笑呢。”
黎川的眼裏帶著不知名的笑意,他對何越說:“走,上去喝酒。”
說完,他轉身往輪渡頂層走去,何越示意我跟上。
我跟著他們來到頂層,上麵是一個很大的平台,中間有一張長長的桌子,上麵鋪著白色的桌布。
桌上擺滿了香檳、蛋糕和水果,頂層平台的四周還有供休息的躺椅。黎川端了一杯香檳酒,坐在躺椅上,看著大海盡頭的夕陽,感慨道:“真是夕陽無限好。”
我規規矩矩地站在旁邊,根本無心欣賞夕陽與大海。何越走過來,遞給我一塊蛋糕和一杯飲料,說:“不用太緊張。”
我點點頭,接過蛋糕和飲料,走到一邊的凳子上坐著。
說站得高看得遠,這話一點兒也不假。坐在輪渡的頂層,寬闊的大海一覽無遺,夕陽的金色光芒落入大海,整個海平麵都變得金光閃閃。
黎川招呼著我:“小丫頭,你過來。”
我連忙放下剛吃了一口的蛋糕,小跑到他身邊。黎川拍拍左邊的躺椅,說:“坐這裏吧。”
我看了一眼坐在他右邊的何越,何越用眼神示意我坐下。我不安地在黎
川旁邊坐下,之後黎川再也沒有跟我說過話,隻是和何越討論著一些MV分鏡頭的事情。
我謹記何越的話,不插嘴,安安靜靜地靠著躺椅眺望遠方。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們的輪渡在晚上七點到達漁山島。
為了接下來幾天有更好的精神進行拍攝,到達漁山島的那天晚上我們都早早地休息了,第二天十點鍾開拍。
我本來還在迷茫,既然黎川工作的時候不喜歡別人叨擾他,而我們會在漁山島待三天,這三天都會工作,那我該如何接近他呢?
為了想這個問題,我翻來覆去一夜都沒有睡著。
結果是我想多了,因為拍攝的時候,我幾乎忙得沒有時間思考該怎麽獲得黎川的原諒。我一直以為黎川是一個穩健的男人,但他其實就是一個頗為無賴的人。
“何越,我告訴你,今天不能用替身,我要你抱她你就得抱她,要你親她你就得親她。”黎川指著女演員衝何越嚷道。
何越壓根不理會他,說道:“分鏡頭是我寫的。”
“錢是我出的!”黎川朝我伸出手,我連忙將手裏的水遞給他,他喝了一口又遞給我。
我看著大冬天還赤腳站在海水裏的何越和女演員,有點兒心疼。
黎川看著手裏的腳本,念道:“副歌這裏啊,第一段副歌這裏,我覺得還是改成你們親吻吧。何越,你躺在淺海裏,悠悠吻上去,攝像師給我每個鏡頭都取一個畫麵。”
“躺在淺海裏很冷的。”我不由得說道。
“那你上吧。”黎川歪著頭看著我,好似我是一個怪物。
我連忙擺手道:“不不不,我什麽都沒說。”
黎川說:“去買些吃的過來,我一工作就容易餓。回來之後幫場務攔攔遊客,道具組那邊缺人手,也去幫幫忙,反正別閑著,畢竟你來的經費都是算在我賬上的。”
我無話可說,隻好先去給黎川買吃的。
等我提著大包的零食點心回來的時候,何越和悠悠已經完成了海水裏親吻的鏡頭。兩個人凍得臉色慘白,工作人員連忙給他們披上毛巾,再在外麵給他們裹上羽絨服,送他們去泡溫泉。
我看著裹成企鵝的何越在工作人員的攙扶下上了車,他上車前回頭看了我一眼,給了我一個微笑。
我把買來的東西全部放在黎川麵前,說:“東西買好了。”
“嗯。”黎川沒有檢查零食,隻說,“你去碰碰海水,其實沒你想的那麽冷。而且何越很敬業,他不在乎躺在海裏,再說一個男人那麽糾結幹嗎?他除了不想碰女演員,其他危險的鏡頭都是自己親自上的。”
“他不想碰女演員?”我詫異不已,他可是一個模特,還是MV演員,搭戲最多的都是女生。我看過他的視頻,裏麵有很多牽手接吻的鏡頭,甚至還有同床的鏡頭。
黎川翻出了一盒餅幹拆開,邊吃邊說:“你一定覺得奇怪吧,他居然不想碰女演員。其實也不是不想碰,是他感情寡淡,有身體潔癖,不知道怎麽
去跟女孩子做一些親密的動作,那樣會讓他有些無措。他前女友就是這麽離開他的,至於以前拍的MV裏,他能用替身的都用了。”黎川說著就笑了起來,“這個何越,可惜了智商情商那麽高,居然不敢碰女人。我之前還懷疑他是不是喜歡男人,但是他對男人好像也沒什麽興趣。”
我蹲在黎川麵前,疑惑地說:“可是……可是他碰過我呀。”
黎川扭頭看向我,眼裏滿是震驚。
我意識到自己表達模糊,連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黎川扭回頭,忽然大笑起來,然後,他夾起一塊餅幹,問我:“吃嗎?”
我搖了搖頭。黎川躺在椅子上,看著碧藍的天空,說:“所以啊,我覺得你很獨特。昨天傍晚在輪渡上看見他那麽自然地摸你的腦袋,我就覺得你在這小子心裏一定有很不一樣的位置。”
我蹲得腳麻,幹脆坐在鬆軟的沙灘上,問:“我最開始見到何越的時候,被他嚇著了,覺得他很不好相處,但是看到一隻小蟑螂就能把何越嚇成那個樣子,我又覺得他很可愛。黎總監,你也是,我第一次見你,我怕得都要上廁所了,但是現在覺得,你和在總監辦公室裏的黎總監不像是同一個人。”
黎川一挑眉,說道:“你可不要輕易下決斷覺得我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
我咧嘴笑道:“不管你有多嚴格,我都會努力在你麵前爭取一個機會。何越為了這件事情麻煩了你那麽多次,我不能讓他失望。”
黎川將腦袋湊過來,狡黠地說:“你喜歡何越吧。”
我連忙垂下頭,不自在地抓著沙子,說道:“才沒有,何越幫我隻是因為喜歡聽我唱歌,而我不想讓他失望也僅是因為這個原因。”
黎川嘖嘖道:“天真,小孩就是小孩。”
“我過完年都二十二了。”我反駁著黎川的話。
黎川將沒吃完的餅幹塞進我懷裏:“就算二十二,我也比你大十幾歲,是你的前輩和老師。”說完,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往酒店走去。
我看著一大堆的零食和黎川遠去的身影,連忙將零食抱起來追了上去。
走出去幾步,我的腦袋忽然因為黎川剛才的話炸開。他說他是我的前輩和老師,他是答應給我一個機會了嗎?
“黎總監!”我在後麵喊著他。
黎川大步流星地往前麵走,說:“跟上啊。”
我笑了,感覺這輩子的陰霾都輸給了這一刻的明媚。一時間我像是看懂了許多事情,包括黎川最開始故意冷淡地對我,包括他為什麽支開我叫我去買零食。
我回到酒店,將零食放下,去何越的房間看他。
他剛泡完溫泉,換了幹淨的衣裳,正在房間裏休息。
我給他燒了一壺熱水,問:“身體不要緊吧?”
何越穿著寬鬆的毛衣,坐在床頭翻著腳本,說:“不礙事的。”
熱水燒好後,我給何越倒了一杯水放在旁邊冷著,然後坐在床沿上,難掩激動地說:“何越,黎總監願意給我機會了。”
何越聞言,抬頭看著我。他將手裏的腳本放在床頭,說:“我早跟你說過了,他其實挺好的。”
我揪著**的被單,說:“我想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就沒有這個機會。”
“你不用謝我,我隻是替你牽線搭橋,機會是你自己爭取過來的。況且黎川隻是答應給你一個機會,後麵還有很長的路需要你自己走。”何越說。
我抿抿嘴唇,點點頭。
何越又拿起腳本,說:“你幫我對對戲吧,黎川這次不允許我找替身,很多地方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做到最好。”
“是跟悠悠的親密戲吧?”我問。
何越猶疑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我又問:“你不敢碰女人嗎?”
何越的目光有些閃躲,說:“我可以盡量改。”
我微微一笑,說:“你閉上眼睛用肢體來感受,這樣會比硬生生對戲要有用一些。”
何越靠著墊得高高的枕頭,聽了我的話,乖乖地閉上眼睛。
我想擁抱他。
周遭像是陷進了一個混沌的世界,我的耳邊嗡嗡作響,大腦也由不得自己控製。我就像一個做壞事的小偷一樣,慢慢地往前靠,小心翼翼地接近何越,趴在他的胸口,緊緊地靠著他。
我能感覺到我接近何越的刹那,他的身體一個激靈。我趕緊閉上眼睛,
不願去想他是否會推開我。我緊緊地依靠著他,感受到他身體的溫暖,讓我踏實。
是了,擁著他,是我的私心。
我的心髒跳動得厲害,腦子裏再無其他。我緊張著、興奮著,同樣期待著、害怕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何越忽然動了一下,他的手臂輕輕地搭在我的後背,越來越用力,將我牢固地圈在了懷裏。
我靠在他胸口笑了。
即使這樣的溫存隻是短暫地屬於我。
拍攝還在繼續,演員休息好了之後就會繼續拍攝下一個鏡頭。
我在片場忙前忙後,哪裏需要人手我就去哪裏。每次拍何越和悠悠的親密戲時,黎川就會把我叫到他身邊,讓我拿吃的喂給他,或者直接將我趕走,讓我去酒店找什麽“遺失”的文件。
總之,他想方設法不讓我看到何越和悠悠的親密戲。
我是個成年人,有自己的思想,怎麽會介意何越在拍攝MV的時候和女演員牽手、擁抱、親吻呢?更何況我跟何越又不是情侶關係,我幹嗎要介意?
所以每次黎川支開我的時候,我滿是抱怨卻又抗拒不得。
原以為黎川一定是小說裏那種冷酷的霸道總裁,沒想到隻是一個多事自我的大叔。
拍攝在第三天上午結束,中午我們聚餐後就開始回上海了。
在回清水灣的車上,我因為太累睡著了,沒有接到黎川的電話。
何越將我叫醒,把迷糊的我從車上拽了下來。
他提著兩箱行李走在前麵,說:“黎川給你打電話了。”
“啊?那你怎麽不叫醒我!”我連忙掏出手機一看,上麵並沒有未接來電。
何越又說:“我幫你接了。”
“你說話能不這麽大喘氣嗎?”我頂著睡意嗔怪著何越。
何越按下電梯按鈕,說:“他說,讓你自己寫一首原創給他聽,需要編曲和混音,魔芋唱片可以提供。前提是這首原創必須感動到他,他才會給你推歌。”
“我接受!”我連忙說。
“叮——”電梯門開了。何越走進電梯,說:“我已經幫你答應下來了,黎川說不給你時間限製,不限類型,避免你有壓力,說讓你回家過個年,來年再寫也可以。”
我的困意消了一大半,電梯到了三樓後,我跟著何越走了出去。
“我會寫出讓黎總監滿意的歌來的,我發誓。”我暗暗地給自己加油打氣。
何越開了門,脫下外套說:“我去洗個澡。”
“嗯,我去做飯。”我說道。
等何越進了浴室,我將行李箱裏的東西全部拿出來歸置原位,該清洗的衣物也分開丟進了洗衣機。
我打開冰箱,裏麵還有一些蔬菜和幾個雞蛋。
我煮了米飯,煮了紫菜蛋湯,炒了一盤小菜。
何越洗完澡出來,飯也快熟了,我說:“你休息一下就可以吃飯了。”
“嗯。”何越擦了擦濕漉漉的頭發,問,“你什麽時候考理論?”
“後天。”我一邊擺放碗筷一邊說。
“那你什麽時候回家?”何越又問。
“考完就回去。”
“嗯。”何越沒有再說話,拿著電吹風吹頭發。
米飯煮好後,我將飯盛到碗裏遞給何越。何越悶頭吃飯,過了一會兒,又問我:“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我一愣,他埋頭吃飯的時候我隻能看見他濃密的頭發。我心裏一暖,說:“我早點兒回來,到時候還會打擾你。”
“嗯。”何越繼續吃飯,還喝了好幾碗紫菜蛋湯。
我抬起頭,環顧了一下客廳。何越媽媽說這是何越買的房子,所以裏麵會有家的味道。我看著自己住了好幾個月的地方,突然感覺不舍。
我以後總會離開這裏的吧。
我輕輕歎了口氣,低下頭吃飯。
兩天後,我考完了理論,獨自一個人回濱海過年。
肖安寧要留在這邊陪她媽媽,蘇奈說要和另一個朋友回去。
以往每次回濱海,我們三個都是一起的,從來沒有分開過。這一次雖然
各有所因,但我心裏還是不免惆悵。
坐在大巴上,我回想起這幾個月以來發生的事情,仿佛是做夢一樣不真實。
我旅遊回來,與喬信禹分手,認識何越並住在他家,肖安寧的媽媽病情變得嚴重起來,蘇奈叫我體諒她在舞吧工作,我還結識了音樂圈裏著名的音樂總監黎川,得到了一次讓他幫我推歌的機會。
我失戀了,卻遇到一個讓我感到安全的人,我與朋友爭吵了,最後仍舊惺惺相惜擁抱在一起。這四個月發生的事情,仿佛比我這一輩子遇到的都要多。
人生不僅易變,還很脆弱。
無論是麵對易變還是脆弱,我唯一能做的是要踩著荊棘一路往前。
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別人隻是你的助力者,而你自己才是實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