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的故事在我們眼裏是平穩前行的車輛,而我們的故事卻是糾纏不清的線頭。我不想欺騙任何人,卻又不得不欺騙。所以,我又有什麽理由祈求不該屬於我的原諒呢?
——蘇奈
我一個人站在大廳中間,看著周遭圍觀的工作人員。你看,原來有關我們自己的悲傷,在別人眼裏隻是一場可有可無的戲。
我抱著手臂,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肩上忽然傳來一陣溫暖,我垂眸,看見何越走近我。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的肩頭,左手輕輕搭在我肩頭,陪我往外麵走。
何越給我打開車門,我鑽了進去。他開了暖氣,我將衣服拿下來蓋在身上,靠在座椅上不言不語。
車門被關上,何越並沒有開車。
我的腦海裏全是肖安寧說的話,我在想,我錯了嗎?蘇奈錯了嗎?是不
是因為我們不曾感同身受,所以才沒有辦法體諒她?
“我帶你去散散心吧。”何越坐在駕駛座上,扭頭看著我。
“我想去海邊。”我埋著腦袋,眼淚一顆一顆掉在何越的衣服上。
何越側過身來,手臂環著我,從我右側拉過安全帶係好,問:“你總是不記得係安全帶嗎?”
我看著係在身上的安全帶,悶悶地回答:“對不起。”
“‘對不起’三個字不要用錯地方。”何越說著,握著方向盤,將車子掉頭往海邊開去。
我蜷縮在車上,心裏有萬千思緒。
車子停在海邊,我想下車,何越卻不肯開車門。他打開車頂,說:“海邊冷,坐在車裏吹吹海風就好了。”
我沒有反駁,仍舊靠在車窗上,沒有說話。
何越也不說話,默默地坐在旁邊陪著我。
深夜的海水和夜空渾然一體,像是猛獸的傾盆大口,能夠瞬間吞人於無形中。我們的快樂來自這裏,悲傷也來自這裏;愛情開始於這裏,也結束於這裏。
當初,蘇奈跟我說,把不開心的事情寫在海灘上,讓潮水帶走,以後就不會不快樂了。可是人生有那麽多未知的事情發生,能把過去寫在海灘上讓潮水衝走,未來卻寫不上去。
我的脖子有些酸,我揉了揉脖子,斷斷續續地對何越說:“我……我跟蘇奈很擔心肖安寧在舞吧被欺負,想讓她離開舞吧,但是肖安寧家裏的情況需要很多錢,她不想離開,我們為此吵了起來。”
“你是在詢問我,你做得對不對嗎?”何越一針見血道。
“我覺得我和蘇奈沒有錯,但是肖安寧也沒有錯。”我低著頭細細思索,皺眉道。
何越說:“你自己心裏有答案,為什麽還要問我?肖安寧是成年人,她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她留在舞吧出了什麽事都是由她個人來承擔,跟你們沒有多大的關係。如果你們隻是擔心她的安全,換一個方法可能會更行得通。”
“什麽方法?”我疑惑地問道。
何越看著遠處的大海,說:“比如她下班的時候,你可以和蘇奈一起去接她。隻要保證她能準時下班不被客人帶走,那她就是安全的。”
“但是她一直在舞吧工作的話,會被有心人看見傳出去的,你知道謠言的可怕,會對肖安寧的名聲有影響的。”我蹙眉分析道。
何越忽而一笑,看著我,問道:“有什麽比得過心裏坦**嗎?”
我呆呆地看著何越,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再多的流言蜚語,比得過心裏的坦**嗎?隻要沒有做那些事情,何須在意別人的眼光呢?
我解開安全帶,側著身子靠在座椅上,盯著何越問:“學長,你過得開心嗎?”
“遇見你之前我挺開心的。”何越若無其事地揉了揉鼻子。
我微笑道:“你說的話總能讓我豁然開朗。其實很多道理我自己也明白,但就是做不到。我真羨慕你,每天不工作的時候就在家裏看看書,看起來什麽煩惱都沒有。”
“煩惱不是給別人看的,是要自己解決的。”何越歪著腦袋,將目光落在我身上,說,“還有,真正的朋友是能互相理解和包容,吵得再厲害都不會分開。”
“我不會跟她們分開的。”我說著,手指在何越的座椅上輕輕地摳著。
從海邊吹來的風夾著些許寒意,我蜷縮起來,悶悶地說:“學長,還有件事情想請你幫一下忙,就是剛才攔住我們的一個人,叫什麽劉總,應該是金宮KTV的老顧客,你能不能幫我去打聽一下他是什麽人?”我說著說著,有些困了。
“好,我會的。你靠著休息一會兒吧。”何越看著我疲憊的樣子,輕聲說道。
“嗯,不要關車頂。”我迷迷糊糊地說著,眼睛已經睜不開了。
不知道為什麽,在何越麵前,我很安心。
很快,我睡了過去。半睡半醒的狀態下,我感覺到何越為我調了一下座椅,讓我平躺著更加舒服。
大約是太累了,我睡著後,再醒來已經是早晨了。
我揉了揉眼睛,爬起來一看,何越不在車上,車頂已經關上了,裏麵開了暖氣。透過車窗,我看見海平麵那邊的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我坐起來,身上的外套也隨之滑了下來。我找到自己的手機,一看時間,已經是早上七點了。
蘇奈給我發了一條微信,說已經安撫好了肖安寧,讓我不要擔心。
我將手機放回包裏,四處尋找何越的影子。
他不在。
我打開車門下了車,初冬的海邊讓我禁不住打了個寒戰。我連忙將車上的外套拿起來穿好,跑去找何越。
還沒走出幾步,我就看見何越從遠處走了過來。他手上提著兩個三明治盒和兩杯牛奶,身上還穿著一件薄薄的毛衣。
我正要將外套脫下來還給他,他直接從我身旁走過去,說:“穿著,上車。”
我不敢違背他的話,乖乖地跟著他一起上了車。
何越遞給我一份熱乎乎的早餐,說:“先吃吧,吃完了我先送你去學校。”
“嗯。”我咬著他遞過來的三明治,默默地吃了起來。
吃完早餐後,何越開車送我去了學校。下車時,我將外套還給何越,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何越並不覺得有什麽,他叮囑我道:“晚餐做清淡一點兒,等我回去一起吃。”
“哦,好。”我連忙應道,聽話得就像他的奴隸一樣。
何越點了點頭,驅車離開。
我看著何越的車子開出去直到不見蹤影,這才慢慢地往學校裏走。
校門口,輪滑社的成員正從校外宿舍的方向一窩蜂地湧來,身旁都是滑著輪滑的男生,我擠在中間有些不適。
一隻手忽然拽著我的胳膊將我拉到了一邊,不等我看清就從我身邊踩著輪滑往學校裏滑了進去。
我抬起頭,看著身影滑到校門口的位置。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又隨著成員一起離開了。
是喬信禹,從上次海邊一別,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我搖了搖頭,輕輕地敲著腦袋,說道:“別亂想了,沈木兮,去上課吧。”
不知不覺中,生活開始變得混亂。我有點兒迷茫,甚至有些無措,學校周圍的街道上人來車往,如果不是看到他們正常的模樣,我很難想象自己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有多麽渺小。
晚上回到清水灣後,我煮了玉米粥,炒了兩個小菜。剛剛把飯菜端到餐桌上,何越就回來了。
我走過去,接下何越的外套掛在衣架上,問:“公司很忙嗎?”
“沒有,是去給你帶好消息了。”何越扯了扯領帶,走到餐桌旁坐下,“好餓。”
然後,他二話不說就開始用餐。
我坐在何越的對麵,問:“你給我帶什麽好消息?”
何越嚼著菜,說:“黎川聽了你們的那首歌,想約個時間見你們。”
“真的假的?”我有些不敢相信地問何越。
何越咽下菜,說:“約個時間,我好告訴黎川。”
“我我我……”我有點兒語無倫次,連忙掏出手機,說,“我問一下她們,馬上。”
我飛快地撥打了蘇奈和肖安寧的電話,跟她們說著這件事。
肖安寧在電話裏沉默了一會兒,說:“木兮,你挑時間,就算有課我也
逃課去。上次對不起,我說的話太重了。”
“沒事,那我挑了時間再告訴你。”聽到肖安寧在電話那邊低聲道歉,我的心一軟。
“好,到時候聯係。”肖安寧說。
我掛了電話,抬頭看著何越,問:“周五下午可以嗎?”
“周五下午三點吧,我跟他說。”何越說著掏出手機給黎川發短信。
我眼巴巴地看著何越,問:“你會去嗎?”
“我周五有事,不能去。”何越專注地發著短信。
我搓著大腿,有些難為情地說:“你不去,我會很緊張的……”
何越的手指忽然停住,抬起頭看著我,嘴角藏著一抹笑意,問:“這麽依賴我了?”
我臉一紅,連忙解釋道:“不是!我是說畢竟你是介紹人,你要是不在,我肯定會緊張,而且對方還是魔芋唱片的音樂總監,多大身份的人啊!我隻是一個小透明,估計還沒見到他,我就嚇得腿發軟了。”
何越笑道:“你不用緊張,黎川是我多年的好友,他人很好,而且閔佑會在魔芋唱片接待你。你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吧。”
“那好吧。”我妥協道,將下巴抵在餐桌上,心裏有些沒譜。
“還有一個消息。”何越放下筷子,兩隻手交叉放在餐桌上,說道,“是關於你那個姓肖的朋友的。”
我直起身,問道:“怎麽了?”
何越起身從公文包裏取出了一疊文件給我,我翻閱了一遍,發現是那個劉總的相關資料,連他的家庭和興趣愛好都有。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說:“劉凱,居然同時包養了兩個女人,屋子裏還有一個待產的孕婦。果然一個人是什麽樣子都會寫在臉上。”
“這個劉凱就是隻愛偷腥的貓,他現在公司的股份是他嶽父給的,所以他很怕他老婆和嶽父。這上麵有他公司和家庭的地址,要是他還欺負你朋友,你可以把這些證據寄給他嶽父和他老婆。”何越繪聲繪色地給我講著。
我看著他眉飛色舞的樣子,忍不住打趣道:“何先生,福爾摩斯哦。”
“現在福爾摩斯要你放下手上的東西跟他共進晚餐。”何越用眼神示意我將手裏的文件放下。
我聽話地放下文件,應道:“得令!”
我捧著玉米粥,時不時抬起頭看著何越,嘴角不自覺地浮起了笑意。
轉眼就到了跟黎川約好的時間。
我一下課就打電話給蘇奈,可是蘇奈告訴我,她現在有事纏身去不了。
“什麽事比去見黎川還要重要啊?奈奈,咱們都跟人家約好時間了。”我握著手機往蘇奈的宿舍趕去,說,“我去你宿舍找你。”
蘇奈拒絕的聲音傳來:“木兮,我不在宿舍,我現在真的有很緊要的事情,回頭再跟你說。”
“什麽事比見黎川還重要嗎?”我不死心。
“是是是,比見黎川還要重要!”蘇奈看樣子十分急迫,連忙跟我說,“對不起,木兮,麻煩你和肖安寧一起去了,回頭再跟你說。”說完,她就掛了電話。
我咬著嘴唇,轉而又給肖安寧打電話,她的電話一直占線。
我心裏慌了起來,不知道該怎麽辦,隻好先攔車往魔芋唱片趕去。
在車上,我火急火燎,一直給肖安寧打著電話發著微信,可她一條也沒有回我。本來說好三個人一起去的,現在就剩我一個人了。
性格使然,一急起來我就不知所措。
我連忙給何越打電話,帶著哭腔說道:“何越,蘇奈有事不能去,肖安寧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我該怎麽辦啊?我現在在去魔芋唱片的車上。”
“我現在在外地,我打電話讓閔佑出來接你。沈木兮,你自己去,她們錯過了機會是她們的事,你不能錯過,明白嗎?”何越說。
“可是我要和她們一起……”
“沈木兮!”何越喝止我,“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要是無法獨自麵對這些困境,隻能一輩子待在溫室裏等死。”
我一怔,不敢再說話。
何越放輕聲音,說:“等你的好消息。”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我看著手機,苦惱地趴在前麵的座椅背上。
出租車很快到了魔芋唱片的樓下,閔佑在樓下接我。他看我一個人從車上下來,問道:“沈小姐,怎麽就你一個人?”
“對,就我一個人。”我無精打采地說,“她們都有事不能來了。”
“那可不太好啊。”閔佑抬手示意我跟他進公司。
我跟在他身後,問:“我跟黎川說清楚可以嗎?他會不會生氣?”
閔佑在前麵帶路,說:“黎總監是個很看重信用的人,你們約好是三個人和他見麵,現在隻有你一個人,隻怕有點兒麻煩。”
“那怎麽辦?閔佑,我好害怕,都快尿了。”我緊跟著閔佑,緊張得口
無遮攔起來。
閔佑笑了笑,說:“我等一下會跟你進去,站在一邊,你不能表現出害怕的樣子,要落落大方知道嗎?”
“知道知道。”我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到了,就是這裏。”閔佑站在一扇門前,牆上掛著“音樂總監”的牌子。
我捂著胸口,看著閔佑尷尬地笑了起來。
閔佑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緊張,然後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進來。”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我不由得咧了咧嘴,一聽聲音這麽鏗鏘有力,肯定是個不好招惹的人。
閔佑推門走進去,我躲在他後麵,不敢看辦公室裏的人。
閔佑回頭將我拉了出來,輕聲道:“你躲在我後麵幹嗎?”然後,他對黎川說道,“黎總監,沈小姐來見你了。”
我呼了口氣,抬起頭,環顧了一下辦公室。
辦公室很寬敞,有一間辦公間,還有會客廳,落地窗邊還放著一台跑步機。黎川就站在落地窗邊,手裏端著一杯咖啡,上身穿著一件暗紫色的襯衫,背對著我們。
閔佑拍了拍我,我連忙微微鞠躬,說道:“黎總監,您好,我是沈木兮。”
黎川緩緩轉身,他五官硬朗、身材健碩,梳上去的頭發更襯得他精明幹練。
“就你一個人?”黎川微微蹙眉。
我瞬間緊張起來,不停地瞥向閔佑。
閔佑看到我求助的眼神,開口說:“黎總監,因為……”
“我在問她。”黎川打斷閔佑的話,說道。
他的氣場太強大,我攪著手指,不知道該怎麽辦。
閔佑用胳膊肘捅了捅我的後背,讓我快點兒回答黎川的話。我咽了咽口水,挺直胸膛說道:“很抱歉,黎總監,這是我的失誤。我兩個朋友因為有要事纏身,所以沒辦法過來。”
黎川吸了口氣,走了過來,順手將咖啡杯放在了桌上,說道:“那就是你的兩個朋友放了我的鴿子,既然她們都沒來,你也不必來了。”
“黎總監。”我解釋道,“這件事確實是我們的不對,請黎總監給我們一個機會。我真的很感謝何越學長和您的幫忙,願意聽我們的這首翻唱。”
黎川不動聲色一笑,說道:“小丫頭看起來老老實實的,居然還會想到搬出何越這個擋箭牌來跟我談判。”
被看出心思,我有些窘迫,低下頭說道:“黎總監,您是個有氣場的人,我這是心裏害怕才會想到搬出何越來。”
“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黎川低沉的聲音敲打在我的心上,他的一言一行都會讓我心驚膽戰。
“不過我也不是好說話的主,你們不守信用,兩個人一起放我鴿子,你覺得我還會給你這個機會嗎?”黎川雙臂環胸,靠在桌沿上,眼角餘光落在我身上。
事已至此,我怎麽解釋都沒用。
我呼了口氣,說:“黎總監這次不肯給我機會是應該的,不過我一定會
通過自己的努力,用好的作品讓黎總監願意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我很期待。”黎川勾唇一笑,將目光移到閔佑身上。
閔佑連忙伸手示意我可以離開了。
我朝黎川鞠了個躬,跟著閔佑退了出去。
一出去,我整個人就蔫了。我把包扔給閔佑,說:“在門口等我,我去上個廁所。”
我轉身跑進洗手間,大口地喘氣。剛才在黎川的辦公室裏憋得不行,第一次見這麽有身份的人,而且還是犯了錯誤去的。
我在洗手池前洗了個臉,理了理頭發,然後走了出去。
閔佑在大門口等我,看我出來,他笑著問道:“嚇壞了吧?”
“嗯。”我接過包回答道。
“其實我覺得結果沒那麽慘。”閔佑說道。
“怎麽說?”我仰頭問他。
閔佑笑道:“我覺得黎川沒有生氣,隻是想給你一個下馬威。平日裏他要是不想見人,一般就直接將對方請了出去,但是剛才他還聽你說了很多話。”
我兩眼放光地看著閔佑,激動地問:“你是說我還有機會嗎?”
“多半是有的,畢竟你的歌唱得確實不錯。”閔佑說道。
“啊!”我興奮地跳起來,給了閔佑一個熊抱。
閔佑被我撲得一個趔趄,我不停地在原地轉圈圈,說:“要是真的能給我這個機會,我給他做牛做馬都可以啊!閔佑,你說的是真的嗎?我已經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了!”
閔佑被我逗笑,說道:“你回去要想辦法怎麽解決黎總監被放鴿子的事情,最好你帶著她們倆來道個歉。黎總監看在何越的麵子上,也許還會再見你們一麵的。”
我雙手合十,像個可憐蟲一樣說道:“閔佑,謝謝你,也謝謝何越。”
“謝我就不用了,謝何越吧。車來了。”閔佑幫我攔了輛車,送我上車後,叮囑道,“下次別出亂子了。”
“是!”我朝閔佑敬了個禮,然後揮手跟他告別。
我在微信群裏發了條消息,把事情經過跟蘇奈和肖安寧說了,如果她們有時間,就一起去向黎川道個歉。
然後我又打電話給何越。
“事情怎麽樣了?”何越在回家的路上。
“黎大總監說我們放了他的鴿子,很不高興。”我撇嘴道。
“就知道會這樣。”何越的反應很淡定。
我跟何越說著我的想法:“我想找個時間帶蘇奈和肖安寧去道個歉,你看可不可以?”
何越每次都能猜中我的心思,他直白地說:“我再幫你和黎川約個時間吧。不過這次不能是工作時間,我私下約他出去喝酒,你們就趁那個時候來。”
“你這麽好,我都不知道怎麽報答你了。”我用手指挖著耳朵,別扭地說。
“那我就不約了,你們自己解決吧。”何越說。
“別呀。”我連忙說,“我還需要你呢。你什麽時候到家,我去買菜,
給你做好吃的。”
“還有半個小時。”
“好,一會兒見。”我說。
“一會兒見。”
我掛了電話,整個人頓時開朗起來。
從我旅遊回來,我的人生就像徹底改變了一樣。和喬信禹分手,和肖安寧有了一些矛盾,夢想的道路總是受到許多阻攔,可何越忽然出現在我身邊,替我解決了許多我無法應對的事情。
有他在,我很安心。
坐在出租車的後座上,我不由得笑了起來,是想到何越才笑了起來。我不知道坐在車裏的何越有沒有因為我而偶爾勾起嘴角。
他像我的指路燈一樣,總會牽引著我慢慢往前走,而我也甘願仰望他,哪怕他隻是世界上最遙遠的地方看不到的背影,我也甘願仰望。
車子停在清水灣,我買了一些魚肉回去,打算給何越做一頓豐盛的晚餐。
我還在廚房忙碌的時候,何越就回來了。
他換了鞋,係上圍裙走過來,說:“我幫你吧。”
“嗯,你幫我洗一下魚,內髒和魚鱗都沒清理幹淨。”我指著盆裏的魚說道。
何越默不作聲地幫我處理著需要清蒸的魚,我在一旁握著鍋勺,笑道:“今天晚上讓你見識一下沈小廚的魅力。”
“那真是我的榮幸。”何越附和著我的話。
過了一會兒,何越又扭頭問我:“你前男友跟你兩個朋友的關係好嗎?”
“還行吧,怎麽突然問這個問題了?”我沒有發現何越話裏的不尋常。
何越搖頭說道:“沒什麽。對了,我約黎川平安夜去繆斯酒吧玩,到時候你帶著你的朋友過來吧,晚上九點。”
“好。”我應道,將砧板上切好的肉絲放進了碗裏。
晚上十點,蘇奈和肖安寧分別給我發來了短信,兩個人一直給我道著歉。我剛洗完澡,頭發還沒擦幹,就坐在沙發上給她們回了語音:“沒事,何越幫我們約了黎川平安夜去繆斯酒吧,你們要騰出時間來,這可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蘇奈和肖安寧連連答應,我放下手機,心裏卻沒有釋然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一直都很不踏實,總覺得這件事情又會黃掉。
平安夜那天,我從一上課就跟在蘇奈和肖安寧身邊,肖安寧說我就像牛皮糖一樣。我管不了那麽多,我不能讓這兩個人在我眼皮子底下逃走。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下課,我們打算去找個地方吃火鍋,吃完火鍋就趕去繆斯酒吧。
吃火鍋的時候,我心裏十分不安。之前第一次去見黎川,我心裏除了緊張,還有興奮,可現在隻剩下緊張和不安。
“木兮,你放心吧,今晚我們都沒事,我們一定去給黎總監道歉。”肖安寧往嘴裏塞著牛肉丸,寬慰著我。
我用筷子戳著碗裏的紅薯粉,警惕地盯著她們,生怕她們一下子又會因
為什麽事情而離開。
人生就是如此,盼好的不會來好的,想著壞的就會來壞的。
火鍋吃到一半,肖安寧接到了精神病院院長打來的電話。我看到肖安寧的表情從疑慮變成恐慌,她握著手機的手在不住地發抖。
我和蘇奈互視一眼,不由得擔心起來。
“我求求你們別趕我媽媽走,我現在就回去處理好嗎?求你了。”肖安寧握著手機,無助地哭了起來。
她掛了電話後,看著我和蘇奈,哭道:“怎麽辦?我媽媽在醫院裏打傷了人,院長不要她待在醫院裏了……”
蘇奈轉過頭看著我,我心一橫,說道:“我們先陪你回去吧。”
蘇奈站起來扶著肖安寧往外麵走,我跟著她們走出去,掏出手機給何越打電話。可是因為昨晚手機忘記充電,我剛把號碼撥出去,手機立馬關機了。
“真倒黴!”我憤憤地將手機放回包裏,幫蘇奈和肖安寧攔了輛車。
“師傅,去濱海。”我坐在副駕駛座上,回頭看著蘇奈和肖安寧。
肖安寧哭得像個小孩子,看得我心裏一疼。
肖安寧是我們三個當中年齡最小的,她從小就跟媽媽一起生活,不知道她爸爸長什麽樣子,可她媽媽很疼她,她也過得十分快樂。
高中的時候,肖安寧的媽媽因為跟鄰居吵架,把鄰居家的窗戶打破了,肖安寧不相信一向溫柔的媽媽會有這麽暴力的時候。警察來解決矛盾時將肖安寧的媽媽帶去了警察局,跟她談話時覺得她精神有點兒不對,便叫了醫生過來。
最後,醫生告訴肖安寧,她媽媽患有精神病。
肖安寧自然不相信,可是從那以後,肖安寧的媽媽就變得很奇怪,有時候還會把鄰居家的小女孩當成肖安寧。
肖安寧要一邊念書一邊照顧媽媽,過得十分疲憊。可即使這樣,她在我們麵前也仍舊是一副樂觀的模樣,直到肖媽媽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家庭的壓力讓她許多次都差點兒崩潰了。
趕到濱海後,我們一路狂奔到醫院。
醫院裏的人把肖媽媽關在了房間裏,肖媽媽一邊捶著門一邊嘶啞地喊著肖安寧的名字。
肖安寧衝上去揪著院長的衣領,哭著喊道:“你們為什麽要關我媽媽?為什麽要關她?你們不知道有精神病的人不能受刺激嗎?給我打開啊!”
我和蘇奈上前拉住肖安寧,院長整理了一下衣服,說:“她打人,把人額頭打出血了。”
“我媽媽有病,打傷人了,我來賠就好了!你們關她做什麽?你們這樣隻會加重她的病情!”肖安寧哭著跑到窗戶邊,趴在上麵看著房間裏的肖媽媽。
肖媽媽在房間裏怔怔地望著肖安寧,兩隻粗糙的手掌貼在窗戶上,嘴裏喊著肖安寧的小名。
“你們開門好嗎?阿姨隻是想她的女兒,讓阿姨跟她女兒獨處一下。”我求著院長,不忍心看到剛剛那一幕。
院長歎了口氣,拿出鑰匙說:“你進去看你媽媽吧,她現在情緒不穩定,我不能放她出來。”
肖安寧跑過來,搶過院長的鑰匙打開門,不顧別人的阻攔鑽進屋子裏,抱著肖媽媽不停地安慰著她。
院長想將房門鎖起來,蘇奈走過去把鑰匙奪了過來,擋在了門口。
我靠近門口,看著肖安寧擁著肖媽媽,肖媽媽用手捶打著肖安寧的背,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眼角流著淚。
我伸手抹掉臉上的淚水,喉嚨有些痛。
“媽媽,我們回家,我們不待在這裏了好不好?我帶你回家。”肖安寧整理著肖媽媽的頭發,像哄小孩一樣哄著肖媽媽。
肖媽媽看著肖安寧,忽然變了臉色。她一把將肖安寧推到地上,用腳踹她。
“阿姨!”我一驚,連忙跑過去護著肖安寧。
醫院的護士跑了過來,將肖媽媽鉗製住。
蘇奈過來幫我把肖安寧帶了出去,護士用繩子將肖媽媽綁在椅子上,急忙退出來將門鎖上。
肖安寧趴在窗戶上看著屋子裏的肖媽媽,她枯瘦的身子被繩子捆住,想要掙脫出來。
肖安寧哭著說:“她怎麽連我都不認識了呢?我是她女兒呀……上周她還讓我早點兒來看她的……”
我和蘇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我們都沒有想到肖媽媽的病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院長走過來,歎了口氣,說:“你也看到了,你媽媽現在這個樣子,我們要是不把她鎖起來,她會傷害更多的人。”
肖安寧連忙抓住院長的手臂,急切地問道:“那怎麽辦?院長,還有其他的辦法治療我媽媽嗎?求求你了,多少錢我都給!”
院長有些為難,說:“你媽媽這個樣子,隻能用藥物控製。其實隻要她不傷人就好,如果再傷人,恐怕會被送到警察局關起來。”
我心裏一驚,送到警察局關起來,那就更暗無天日了。
肖安寧連忙說:“不要不要,我們用藥物控製。我現在就去繳費,我每周都回來看她好不好?我給你們很多很多錢,你們不要傷害我媽媽,對她好點兒……”
“對病人好是我們應該做的。唉,你跟我過來吧。”院長也十分無奈,看到肖安寧焦急落淚的樣子,心軟下來,帶著她去繳費。
蘇奈跟著肖安寧去了繳費處,我站在原地,透過玻璃窗看著屋子裏的人。她被反綁在椅子上,兩隻眼睛呆滯地望著天花板。
我不知道肖媽媽現在的世界是如何的,也許一片混沌,也許一片荒蕪,但是我知道,肖安寧的世界快要崩塌了。
肖安寧和蘇奈回來的時候,神色有些恍惚,她走到窗邊,貼在窗戶上看著自己的媽媽發呆。
蘇奈將我拉到一旁,我們倆站在過道裏頻頻歎氣。
“木兮。”蘇奈緩緩開口,說,“我們不要反對肖安寧在舞吧工作了吧。”
我有點兒愣神。
蘇奈看著過道外麵的夜空,說:“你知道嗎?作為朋友,這一刻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去幫她了。肖安寧現在情緒已經崩潰,如果我們再反對她在舞
吧工作,她會瘋掉的,她需要一份賺錢很快的工作。木兮,隻要肖安寧不傷害自己,我們就體諒一下她吧。”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我能說什麽呢?
我們都無法改變肖安寧的家庭情況,她的母親雖然是她生活上的黑洞,可終究是她的母親。肖安寧要照顧她,要給她看病,要許多許多的錢,這個家隻能靠她一個人撐起來,可她現在還隻是一個大學生。
我心裏很難過,我要看著我的好朋友去魚龍混雜的地方,有不懷好意的男人對她動手動腳,她不能抵抗,隻能笑臉相迎。
我忽然覺得,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不夠強大、不夠成功的人的力量真的很單薄。
對於蘇奈的提議,我沒有反對,也沒有同意。
我無權插手他人的生活,即使對方是我的朋友。
那天晚上,我們一直陪著肖安寧和她的母親待在精神病院裏。我跟蘇奈擠在隻能躺一個人的沙發上,肖安寧徹夜不眠地守著病**用了藥物的母親。
第二天中午我們才回到楊浦區。
蘇奈搬到了肖安寧的宿舍,好方便照顧她。
我回到清水灣,答應了幾天前找我做某網站主播的邀請。我想著,我能多賺一點兒錢,也能在危急關頭幫上肖安寧。
晚上何越才回來。
我恭恭敬敬地站在客廳中間,準備跟何越道歉。我又放了黎川的鴿子,我簡直罪不可恕。
何越看著站得端端正正的我,兩隻手插進褲兜裏,問:“你站在這裏跟我道歉有什麽用嗎?”
“黎川一定氣炸了,我不敢去見他。”我如實回答。
何越倒了一杯水喝著,說:“是氣炸了,從來都是黎川放別人的鴿子,沒有人敢放他鴿子。”
“我知道錯了,所以我沒臉再去見他。”我說道。
何越問我:“你放棄了?”
我搖搖頭,說:“不是放棄,是想重新選一條路。我已經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所以不能再麻煩你們了。我剛接了一個網站的主播工作,周末就要去那個工作室。”
何越點點頭,又問:“你朋友那邊怎麽樣了?”
“不好。”我蹙眉道,“肖安寧的媽媽病情又加重了,我們就是因為這個才沒有去繆斯酒吧。而且蘇奈勸我體諒肖安寧的工作,我想體諒她,但是心裏又很不舒服。”
“路是她自己選的,讓她去吧。你什麽時候去那個工作室?我送你。”何越將水杯放在桌上,問我。
“周六晚上七點。”
何越皺了皺眉,說:“好。”
周六晚上,何越開車送我去工作室。到工作室樓下的時候,何越看了看四周昏暗的環境,說:“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啦。”我笑著下車,關上車門,說,“讓我自己去吧,你在車上
等我。”說完,我踩著石階進了大樓。
工作室沒有我想象中的大,隻是幾個小工作間。女秘書將我帶到他們老大的辦公室裏,然後走了。
工作室老大是個滿臉橫肉的胖子,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就成了一條縫。
“吳老板?”我確認道。
吳老板笑嗬嗬地站起來,說道:“沈小姐吧?辛苦了,辛苦了。”說著,他朝我伸出雙手,作為禮貌,我也伸出了右手。
吳老板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熱情得有些過分:“過來辛苦了,先喝口水吧。”
“不用了,您先看看我的簡曆聽聽我的作品吧。”我借機抽回手,渾身不自在地將簡曆和作品遞給吳老板。
吳老板接過去放在一邊,笑著問:“沈小姐,會不會跳舞啊?”
“跳舞?”我有點兒摸不著頭腦。
我被嚇著了,不由得後退了一步,說:“我不會,那個……我,我隻是唱歌的。”
“不會也沒關係。”
吳老板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胸前,我別扭地雙臂交疊護著自己的胸部,十分尷尬。
吳老板說:“做咱們的主播,一般是晚上九點開始,到淩晨兩點。到時候要化妝,要穿性感一點兒,最好能露出你的……”他用手在空中掂量掂
量,說,“穿低胸些。”
我不由得嗤笑道:“你們網站是靠主播的胸來吸金的嗎?”
吳老板見我這般說話,搖了搖頭,說:“不然男人看你什麽呢?你說是不是?”
既然這麽說,我就知道這種所謂的主播是幹什麽的了。
“抱歉,我想我不合適。”我走過去將簡曆和作品收回來,轉身就往門外走。
“哎哎哎,沈小姐。”吳老板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討好似的說,“你不同意,咱們可以商量嘛。咱們這個是有尺度的,你想要尺度淺一點兒的也可以啊!”
“我不需要,我說了我不合適!”我想要掙開他的手,可他拽得太緊,還不停地退步跟我商量。
就在我跟吳老板爭執的時候,門外傳來了女秘書的聲音:“先生,吳老板現在在會客,請在外麵等候一下好嗎?先生。”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何越走了進來。
我回頭瞪著吳老板,說道:“放手。”
吳老板看看我,又看看何越,聽著女秘書不停地道歉,有些愣神。
何越看了我一眼,將目光落在吳老板的手上,說道:“我們要走了,吳老板要送我們一程嗎?”
吳老板一臉“不知道什麽情況”的表情看著我們,手慢慢地鬆開了。
何越抓過我的手,故意寵溺道:“好好的魔芋唱片不進去,偏要來這裏,是不是非得我親自請你過去?”
何越的嗓音本就好聽,再這樣故意挑逗,我聽得心裏酥酥的。
何越牽著我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工作室,走過漆黑的樓道。
下了樓,他打開車門讓我上車。我坐在副駕駛座上,回想起剛剛那一幕,心裏竟有些欣喜。
“笑歸笑,別流口水。”何越冷不丁地將我的思緒拉回來,我連忙捂住嘴巴,擦了擦嘴角。
何越好笑地看著我,目光往下移去。我見他側過身來,連忙將安全帶抽出來,說:“我自己係就好了!”
何越沒有說什麽,開車送我回家。路上,他問我:“以後還簽不知名網站的主播嗎?”
“不了。”我乖乖地說,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麽,問,“何越,你早就知道這個工作室有問題了吧,為什麽不早勸我不要來呢?”
“早勸你,你一定會覺得我小題大做。有些事情你要是不親自經曆,你是不會相信的。”何越說道。
我不禁抿嘴輕笑,用手指戳著自己的頭發,略顯嬌羞地問:“學長,你對我這麽好,是不是喜歡我啊?”
“吱——”車子忽然急刹車停在路邊,我急忙扶住車窗,心髒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何越神色嚴峻,手指在方向盤上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我後怕道:“我隻是開個玩笑,你別那麽認真嘛。”
何越重新踩下離合器,我分明感覺車速比之前快了許多。
我偷偷打量著何越看不清表情的側臉,沉默了下來。
一時間我像是不了解何越一樣,他幫我那麽多忙,到底是為了什麽,我不明白。方才那句話雖然是開玩笑,但見到何越這樣的反應,我心裏有著莫名的惆悵。
我不敢再開口說話,倚在窗戶上,跟他保持著距離。
車外很熱鬧,車內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