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段日子,我一直沒有聯係到陸宇風。久而久之,他已經在我心裏形成了一個習慣,一個提及就會想念的習慣。

大四的時候,學校已經幾乎沒了課程。輔導員說,如果我們找到了實習單位並且簽訂了勞動合同,是不用回學校去上課的。

寧濤去做了健身老師,葉小蓓在幼兒園做實習老師,郭品品去做了幹練的文秘,我在一家婚禮公司做婚禮策劃,莫默和許澤安好像在一起開了一家養了很多花的咖啡屋。聽說之前許澤安找的兼職就是莫默介紹的一家咖啡屋,那個時候學了些手藝,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原來到頭來,許澤安曾給我描繪的他未來的藍圖,也終究因為莫默而做了改變。

至於柯靈,她還在學校混日子,不過跑“遇見”跑得更勤快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的腦海中不由得冒出嚴齊麵對柯靈時滿頭黑線的樣子。

我們這一群人,做著與大學專業看似毫不相幹的東西,但所幸,是快樂的。

那一年,剛好22歲,無論尋找些什麽都還恰好卻又尷尬的年紀。

2015年5月,窗外的月季花已經綻放開來。

“夏夏,這邊來了個很難纏的客人。”新同事吳曉湊到我旁邊來埋怨,我正好在看一對客人對於他們婚禮上的一些想法。

“怎麽難纏了?”我撓了撓頭。

吳曉坐到我旁邊,說:“他說他要結婚,說他的婚禮要有歐美式的氣派、東方式的典雅,要清新脫俗,也要莊重正經。”

“這麽挑啊。”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的屏幕。

“是啊,就希望主管不要把這種傷腦筋的策劃安排在我的頭上。”吳曉說著,一臉幽怨地看著我。

我安慰著她,說:“你放心吧,棘手的任務他們會給老手做的,不會給你。”

我話音剛落的時候,主管就走到我辦公室門口,喊了我一聲:“夏夏啊,你出來看一下這個客人的單子。”

白天不能說鬼,不然鬼會出現。

吳曉一臉“祝我好運”的樣子盯著我,我無奈地搖了搖頭,走了出去。

公司接待處的沙發上坐著一個看上去很內斂的男人,他端著一杯咖啡在看報紙。

我笑著對主管說:“這個單子我接了。”

我踩著職業性的黑色高跟鞋,“噠噠噠”地走了過去,在客人對麵的沙發上優雅落座:“你好,黎先生。”

黎林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笑:“夏小姐,你好。”

我客氣地笑著:“叫我夏夏就好。我們主管已經將您對於婚禮的詳述轉告給了我,我想,您要是沒有補充的話,我可以把這個單子接下來了。”

黎林背靠著沙發,一抬手,說:“交給你我非常放心,沒有什麽要補充的。”

我點了點頭,彼此確定下來後,我問:“您是……和上次說的您喜歡的那位女孩結婚嗎?”

黎林十指交叉疊在胸前,搖搖頭,說:“不是,是和一位喜歡我的女孩。”

“喜歡你的?”我疑問,“那……你等的那位姑娘呢?”

黎林笑歎道:“我等的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她是年少時候的癡狂,是曾經的摯愛。等我的卻是我要攜手一輩子的人。”

我若有所思,笑聽著黎林把接下來的話說完。

“我們曾經都有一個瘋狂喜歡過的人,他們的離去會教會我們怎樣合適地去喜歡一個人。隻有合適才是最好的。”

“有愛才會合適吧。”我想起了許澤安為了莫默甘願在一家種滿花的小咖啡店生活,感歎道。

黎楠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問:“怎麽?去年情人節的時候有沒有去見那個男孩?”

“去了。”我一想起來就覺得命運弄人,忍不住笑,“但是沒見著。”

“沒有聯係?”黎林問。

我搖搖頭,說:“從輔導員那裏得知,他現在好像跟著某個劇組在做攝像,常年在影視基地和各大風景山川遊走,聯係不上。”

“試過嗎?”黎林又問。

我沉默了好久,呆呆地玩著自己的手指頭,說:“試過太多次。”

“想放棄了?”黎林繼續追問。

“沒有。”我很篤定,抬起眼來與黎林對視,末了,又補了一句,“還有半個月就要回學校拿畢業證,一起拍畢業照,他會回來的。”

黎林站起身來,話裏有話地伸出手:“祝你幸運了,夏小姐。對了,別忘了半個月內把婚禮策劃案給我看看。”

“放心吧。”我也起身,禮貌性地握手告別。

“黎先生,慢走。”我揚聲喊道。

吳曉從我的辦公室裏衝了出來,驚訝地躲在我身後,問:“夏夏,你把他搞定了?”

“我把他的單子搞定了。”我糾正道。

“夏夏,你可真厲害,難怪能提前實習期轉正呢。”吳曉一臉崇拜的樣子看著我。

我無奈地看了看吳曉,一隻手指戳在她的腦門上:“你呀,多長點心吧。”

吳曉立刻絮絮叨叨地跟了上來:“夏夏,我又不像你是本科畢業,也沒你那麽厲害,你平時多教教我,讓我也順利轉正吧?”

我已經自動屏蔽了吳曉,腦海裏全是黎林剛才說的話。

他說,跟他結婚的不是他喜歡的人,而是喜歡他的人。

他說,我們總要因為一個人,而試著去更合適地喜歡另一個人。

我掏出手機,撥弄著陸宇風的電話號碼,成了空號已經快一年了,誰都找不到他,就連微信跟QQ也一直都沒有上過線。

我每天都會微信他,跟他說晚安。

可他從大三情人節那晚消失後,就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我剛才都是胡謅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半個月後的畢業照拍攝上陸宇風會不會回來。

我心裏是想的,想得不得了。

兩天之後,我接到了柯靈的電話,她讓我去一趟“遇見”音樂吧,說是好久都沒有見麵了,怪想念我的,便要我打扮好一點過去。

“跟你見麵還需要打扮?”我笑問。

柯靈反駁我:“現在‘遇見’已經被改裝成酒吧了,有很多優秀的單身男士。”

我被柯靈說服,答應了下來。

關於“遇見”,我也有接近一年沒去過了。

所有有關他的片段,我都害怕輕易提起。

2

那天我不知道是緬懷過去還是單純腦抽,我穿了當初陸宇風送給我的那條裙子。

即使一晃三四年,我的身材也還是沒有變過,可能時光贈予了我一些氣場,我能更好地駕馭這條裙子了。

黑色束腰裙。我搭配了一雙同色細跟涼鞋,化了個簡單的妝,將頭發盤成了蜈蚣辮。

我已經快長發及腰了,但是沒有人來娶我。

“夏沐雨。”柯靈懶洋洋地坐在吧台邊上上下打量著我,“你果然是來跟我搶生意的?”

“你也不賴。”我拉開吧凳,坐下,“果啤。”

“喝果啤多沒意思?”柯靈把嚴齊遞給我的果啤推開,從吧台取了個洋酒杯,給我斟滿酒,“喝這個,反正不花錢。”

我詫異地看著嚴齊,他苦笑道:“她經常這樣。”

我理解,然後問:“嚴齊,這段時間,陸宇風有來過‘遇見’嗎?”

“你又想他了?”柯靈打趣著問。

何止是又想,那種深入骨髓的想念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嚴齊搖搖頭,說:“沒有來過。不過這個家夥倒是常來的。”說著,嚴齊伸出手揉了揉柯靈剪短了的頭發。

“你別碰我。”柯靈懊惱地打開嚴齊的手,嫌棄地說,“手上全是酒精,都沒有洗過手。”

我詫異不已,笑問:“你們倆的關係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

嚴齊故意做了一個傷腦筋的動作,歎聲道:“唉,這家夥每次表白失敗都會來我這裏蹭酒喝,她一來,我生意就虧了好多的。”

“胡說。”柯靈揭穿道,“你一瓶兩百多塊錢的酒能賣兩千多,每天掙得不少,我就來喝點啤酒,你都喊虧啦?”

我差點笑噴。

嚴齊一臉幽怨地說:“這種機密的事情你不要到處去說啦,我又不是不讓你白喝酒。”

柯靈朝我眨了眨眼睛,給我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我不懷好意地看著他們兩個,指指點點著:“你,還有你啊,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啊。我沒來的這些日子,你們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從實招來哦。嚴齊,你不說的話我就把剛才的機密告訴大家。”

柯靈立即趴在吧台上,同樣威脅說:“嚴齊,你要是告訴夏夏了,我也把剛才的機密告訴大家。”

我跟柯靈相視一笑,嚴齊倒是為難得不得了,隻好推脫:“果然不能跟女人玩心眼。夏夏,你想知道什麽問柯靈就好了。哎,劉先生,您來啦,裏邊請。”

嚴齊借故離開,柯靈輕啐了一口,說:“真沒用。”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將半杯酒一飲而盡,感歎道:“挺羨慕你們的。”

柯靈撓了撓耳腮,說:“之前一直在陸宇風那裏受挫,一難過就到‘遇見’來,嚴齊總是默不作聲地遷就我。久而久之,我就跟他熟絡了起來。”

“你也不知道他在哪裏嗎?”我垂眼,臉上心間一片黯然。

柯靈搖了搖頭。她坐過來,伸手摟著我的肩膀,說:“夏夏,你其實可以不用為了我去拒絕陸宇風的。”

“不隻是這個原因。”我心頭一陣苦澀,“我是真的很害怕,害怕重蹈覆轍,害怕有一天會分離。”

柯靈捧著我的臉,細細地給我擦去淚水,安慰著我:“怕什麽呢?就像你問許澤安的一樣,你心裏知道你跟誰相處起來輕鬆一些,快樂一些。夏夏,在陸宇風麵前,你可以是你自己,你不需要去為了他做任何改變,他也不需要你去為了他做任何改變,你們在彼此之間,都是最真實的自己啊。”

“可有什麽用呢?”我鼻子一酸,頓時哭了起來,顫抖著聲音說,“我就是找不到他了呀……”

“夏夏……”柯靈的聲音裏一陣憐憫和心疼,她給我把酒倒滿,說,“喝!喝醉了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我心一橫,當即端著杯子一飲而盡,但是酒畢竟是酒,就算調了蘇打水也還是酒。

我被嗆得不住地咳嗽,柯靈一直幫我撫平著後背。我趴在吧台上,身體因咳嗽劇烈地顫抖,咳著咳著,我就哭了。

“夏夏……”柯靈顯然已經不知道怎麽去安慰我了。

我緩過來的時候,擦了擦不知是咳嗽嗆出來的眼淚,還是因為難過而流出來的眼淚,問:“柯靈,你說下個禮拜離校的時候,他能回來嗎?”

柯靈也不知道怎麽回答我我心情才會好一點,蹙著眉頭問:“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的。”我歪著頭。

柯靈想了想,說:“我覺得……很懸。”

“為什麽?”我不死心地追問。

“他都這麽久沒有聯係過我們任何一個人了,你還指望他畢業的時候能回來嗎?”柯靈的聲音裏多有責備之意。

“萬一他給了我們一個出其不意呢?”我仍舊不死心,掐著一萬種可能來麻痹自己。

柯靈歎了一口氣,問:“你既然死咬著他一定會回來,何必問我答案呢?這樣欺騙自己不是隻會讓自己更難過嗎?”

我沉默,好久之後,才沙啞著聲音,說:“倒酒。”

“我陪你喝。”柯靈說著轉身去倒了兩杯酒。

我不知道那天到底喝了多少酒,我隻管悶頭使勁兒灌。雖然隻有那一刻那麽傷感,但我也害怕清醒,一清醒,想得就會太多。

人類生生不息地追尋自己想要的,或野心磅礴,或隻求安然。

但無論是哪一種,都是自己內心渴求的。

我們明明還在不停地成長,為什麽突然間就感覺那麽累了?

3

我翻身在愜意的被窩裏,能夠感覺陽光懶洋洋地落在我的臉上。

我聞著被子傳來的好聞的香氣,不停地在**打滾,仿若置身於白雲之間,一切都那麽舒適安逸。

可是不對啊,我明明在酒吧和柯靈喝酒啊?

我緩緩睜開眼睛,逐漸在我眼前清晰起來的是一個陌生的房間,並且看裝修和規格,還是個男人的房間。

我低罵了一聲,連忙從**坐了起來。

可是我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換了,換成了一件性感的小睡裙!

我連忙看了看床鋪,見床單還是幹淨的,這才舒了一口氣。我環顧了一下四周,看見電腦桌上有一個相框,我拿起來一看,是個小孩子的相片。

但是,這個小孩子越看越眼熟。

我瞪大了眼睛,從來沒想到過內心沒有當初預計的那般興奮,更多的是窘澀和憤怒。

我大喊:“陸宇風!你給我進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陸宇風推開門焦急地問:“怎麽啦?怎麽啦?”

一年未見仿佛不複存在。

再次見麵竟無一絲隔閡。

我拎著被子,大怒:“這是怎麽回事啊?我怎麽在你家裏?還有我的衣服呢?”

陸宇風笑嘻嘻地走過來,坐在床邊,說:“你昨天吐了,我把你帶回來的,衣服髒了,我就先幫你換下來了。”

“你幫我換的?”我難以置信。

“對呀。”陸宇風大大方方地承認。

“你……”我指著陸宇風,渾身顫抖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連敢都不敢想象,陸宇風把我扛回來,脫了我的衣服給我換上這麽性感的睡裙。這種畫麵啊,我哪敢想象啊。

“嘿嘿。”陸宇風傻兮兮地對我笑著。

我現在一看到他的笑容就深感猥瑣。

“笑屁啊你!”我爬起來,掐著陸宇風的脖子,威脅道,“老實交代!你有沒有看什麽不該看的做什麽不該做的?”

“我……我快要死啦。”陸宇風擒住我的手腕,無奈地看著我。

我突然意識到了些什麽,連忙坐回**,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體。

陸宇風看著我直發笑,我背後毛骨悚然,沒好氣地問:“你笑什麽?”

陸宇風說:“夏夏,你真可愛。”

我臉一紅,別過頭不去看他。

陸宇風又問:“夏夏,你是不是很想念我很喜歡我?”

“才沒有。”我低頭,倔強地艱難地咬出了這幾個字。

陸宇風又笑說:“可是你在酒吧大喊大叫說陸宇風,你在哪裏,我好想你,我好喜歡你呀。”

“啥?”我驚訝地抬起頭,我昨晚居然到了那個地步?

我咽了咽口水,問:“你……你昨晚在‘遇見’裏麵?”

“比你還先到呢。”陸宇風笑眯眯地望著我。

“那你為什麽不出來見我啊?”我整個人都懵了,如果陸宇風在“遇見”的話,柯靈和嚴齊也一定會知道的,但是他們全都瞞著我。

陸宇風一臉被幸福溢滿內心的表情,說:“我要是早點出去我就聽不到你說這些真心話了。”

“那才不是真心話,那是酒話,不能當真的!”我狡辯道。

陸宇風拿出手機,翻開微信,一頁一頁地翻給我看,問:“這些也是酒話嗎?你天天晚上都喝酒啊?”

我的聖母瑪利亞啊!簡直是沒臉見人了好嗎?自己心情渣透成那個樣子,居然還被他們合夥擺了一道。

陸宇風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看著我,我拉上被子蒙著臉倒在**,悶聲悶氣地說:“別理我。”

忽然間,陸宇風欺身壓了下來,我心裏一慌,不知道他要做些什麽。

陸宇風隔著被子抱著我,在我的額頭上重重親了一下,問:“要不要先起來?衣服已經洗好並且幹了哦。”

“你給我把衣服拿進來,然後出去關門。”我仍舊蒙著頭,又補充一句,“你先起來,太重了。”

“好。”陸宇風輕笑了一聲,然後他起身離開。

我聽見關門的聲音才慢慢地將腦袋探出被子。

“衣服。”陸宇風又猛地開門,我嚇得渾身一抖,哀怨地看著他。

可他偏偏故作緩慢步伐地將裙子放在**,又伸了一個懶腰,才慢慢地走出去,悠悠地關上門。

我立即爬起來將門反鎖好,這才重重地鬆了一口氣,把衣服換了回來。

陸宇風在樓下沙發上擺弄他的單反。我使自己盡量看上去很自然,走下樓去打開冰箱,但是裏麵什麽也沒有。

“餓了?”陸宇風抬頭問,轉而又低下頭,說,“也該餓了,都快中午了,你早餐都沒吃。我也沒吃,但是是因為照顧你沒時間吃,一會兒我出去買點菜,回來給你做飯。”

我問:“你學會做飯了?”

陸宇風抱起單反,笑盈盈地說:“終於弄好了。”

他將單反裝進包裏,後知後覺地回答我的問題:“什麽叫學會做飯了啊?我一直都會做飯,不然是怎麽一個人生活到這麽大的?”

我之前聽寧濤說過陸宇風的家庭,便問:“你一個人生活多久了?”

陸宇風走過來,把鑰匙串在手上,說:“我奶奶去世後我就一個人住啊,這房子是我爸媽留給我的,他們又不管我。不過你來了,我就不是一個人住了。哎,要不要一起去買菜?”

“好。”我欣然接受。

我從來不知道陸宇風這樣一個男人去菜市場買菜居然比我還會砍價,他專挑阿姨的菜攤,不停地使用美男計。

他嘴又甜,那些阿姨簡直被他迷得神魂顛倒的。

“你真不要臉啊。”我笑著戳了戳陸宇風的胳膊。

陸宇風隔空給了我一個響亮的吻,說:“要你就夠了。哎呀,阿姨,您看您還送我這麽多蔥花,真是謝謝您了阿姨,那我們就先走啦,阿姨您今天衣服可真漂亮。”

“小風這孩子真會說話,那慢走啊,和小女朋友路上小心點。”那賣菜阿姨扯著嗓子喊著。

我瞪著陸宇風,又好氣又好笑。

陸宇風挽著我的胳膊,另一隻手裏提著剛買好的菜肉水果,低頭調戲著我:“小女朋友,小女朋友。”

我臉燒紅燒紅的,想要掙脫開陸宇風的手,他卻將我拽得死死的:“別想跑了,你都已經承認喜歡我了,從了我吧。”

我心頭一陣叫苦,陸宇風,你簡直就是個惡魔。

4

回到家裏後,陸宇風把我推到沙發上坐下,說:“陸太太,您休息著,小的去給您掌勺。”

“好難聽的稱呼。”我白了他一眼。

“行,陸夫人。”陸宇風彎下腰來,在我耳邊輕輕說,“對了,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是我把你扛回來的沒錯,但是給你換衣服的不是我,是柯靈,那件睡裙是我媽的。”

我心頭湧出一股強大的尷尬氣流,在即將要噴薄而出的時候,陸宇風很巧妙地躲了過去。

我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翻著雜誌,耳邊時不時地傳來陸宇風在廚房裏的叮當交響樂。

嗅到香味的時候,我咽了咽口水,慢騰騰地挪到了廚房門口去。

陸宇風比以前稍微有了些肌肉,他係圍裙的樣子還真像個家庭煮夫。

“餓啦?”陸宇風頭也不回就知道是我走到了後麵,說,“再等十分鍾的樣子,菜快好了,米飯還有一會兒時間。”

“好。”我乖乖地應道。

我走到陸宇風背後,輕輕抓著他的圍裙,說:“我不喜歡你鍋裏炒的這個。”

“這個有營養。”陸宇風壓根兒就不理我,自顧自地把菜盛上了盤。

“可是我不喜歡吃。”我仰起頭看著他的側臉。

“可是這個有營養。”陸宇風仍舊不肯退步。

“可是它顏色好醜,黑不溜秋的。”我指著餐盤裏的不知道什麽名的菜,反正看著就已經讓我沒胃口了。

陸宇風繼續一本正經地說:“可是這個很有營養。”

“那個呢,那個鱔魚,我也不喜歡吃。”我幾近乞求希望陸宇風能把這種掃我胃口的菜端走。我這個人對餐桌上的飯菜很講究,一般色香味,我第一個看中的是色。

“可是那個也很有營養。”陸宇風一臉無辜地看著我。

“那我可不聽你的了,最後一道菜我來。”我伸手去搶陸宇風手中的鍋鏟。

他卻高高舉起,一隻手繞過我的後背,按住我的肩膀:“你能不能安安靜靜地做個美少女等待開飯的時間?”

“不能。”我一跺腳,怒視著陸宇風。

陸宇風看著我,攬住我肩膀的手忽然一用力,將我推入他懷中,俯身下來吻了我一記:“這下你可以安靜了吧?”

我蒙了,沒出息到說不出一句話來。

陸宇風笑笑,說:“出去等著我吧。”

“哦。”我聽話得猶如溫順的小綿羊,就這樣臉頰發燒,耳朵嗡嗡直叫地走了出去。

身後傳來陸宇風的輕笑聲。

我打開電視,聲音調到很大,可是我根本就沒有心思看電視啊!陸宇風竟然強吻了我,我居然還這樣乖乖地妥協了。

越想越覺得不公平,從見第一次麵的時候開始,一直都是他壓製我,欺負我,突然消失一年也讓我在想念和自責中生活了那麽久。

這樣從來都不考慮我的心情的人,我怎麽能讓他一次又一次地將我圈入他的牢中?

可我明明已經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啊。

我的手在大腿上不停地摩擦,最後兩手一緊,狠命地揪著裙子,站起身來,往廚房走去。

“陸宇風!”我喊了一聲。

“你又怎麽了?欠吻啊?”陸宇風回過頭笑著調侃,我趁他話還沒說完,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踮腳上去,在他唇間落了一記吻。

這下換陸宇風蒙了。

我鬆開手,得意地看了他一眼,長長地“哼”了一聲,雙手背在背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一氣嗬成,毫不拖泥帶水。

走出去的時候,我才趕緊呼了幾口氣,轉身回望著廚房,不知道陸宇風心思幾何。

我雙手握著筷子等在餐桌上,陸宇風默不作聲地將所有飯菜全部端了過來,然後才坐下。

他一直都不說話,偶爾抬眼看我,似乎有話但欲言又止。

“陸宇風,你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受不了他這般吞吞吐吐,我率先開口問。

陸宇風不可思議地說:“夏夏,你剛剛主動親我了。”

我“嗬嗬嗬”地幹笑了幾聲,問:“然後呢?”

陸宇風有些小羞澀地看著我,問:“那我們是不是男女朋友關係了?”

奇了怪了,陸宇風跟我的性別屬性和性格屬性竟然可以這麽完美地互相轉換了?

他害羞個鬼啊?

我忙說:“不可能。”

“為什麽?”陸宇風看著我問。

現在變成我支支吾吾了,方才親吻他不過是一時覺得不公平才那樣做罷了。

我攏了攏頭發,說:“人家表白都是西餐廳和鮮花什麽的,你這算什麽啊?”

陸宇風一拍大腿,說:“哎呀,早說嘛。”

陸宇風趕緊去廚房拿了個盤子放在我麵前,把一塊看起來最大的豬肉挑在我的盤子裏,然後又趕緊去把茶幾上快要凋謝的花拿過來放在我麵前,說:“齊了。”

“你怎麽這麽草率啊?”我吃驚地看著他風風火火地完成這一係列動作。

“你喜歡嗎?”陸宇風不答反問。

我沉默。

“太好了,夏夏,你默認了。”陸宇風不知道從哪兒學會的自娛自樂的本事,高興到手舞足蹈起來。

我低頭下去,忍不住笑。

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陸宇風打趣道:“哎呀,我知道你很開心,別不好意思啦,你看我都虛心接受這個事實了。”

我直起身子,做打人的手勢,朝陸宇風揮了一下,笑著嗔罵:“不要臉。”

“我要你。”陸宇風握著我的手,目光與聲音一般溫柔。

那應該算是我和陸宇風相處得最融洽的一次了。

他曾經在我眼裏的所有缺點,在那一刻,都顯得那麽可愛。

我告訴了所有朋友我跟陸宇風在一起的消息,包括許澤安。

他給我回了一條短信,他說:“夏夏,祝你幸福。”

我輕笑,我最需要感謝的人就是許澤安了,這個曾經我一度傾心的美人尖少年,他縱使不屬於我,卻讓我知道了自己該怎樣去選擇。

因為他我才明白,那些我們所向往奔赴的,隻能存留在美好又傷痛的回憶中,經過漫長歲月沉澱和洗禮之後的感情,才足夠攜手一生。

許澤安是前者,陸宇風是後者,他也將永遠是。

5

六月底,我們回到學校辦理離校手續。

從今天起,我們都將告別青蔥的學生時代,我們將步入社會,我們將學會生存,我們將自己去爭取幸福與未來。

可是這麽多年的青春,到底是什麽樣的呢?

院長在台上給我們致辭,說:“這場看似匆忙的青春,還好我們都來過。一路上的腳印深深淺淺,也都烙下過,之於過去,我們已經成長,之於未來,我們正在奔赴。青春,她悄無聲息地來,又默不作聲地去,我們在裏麵不停地迷失自己,不停地找回自己,然後不停地往前走,等到忽然發現我們丟失了青春的時候,一回頭,才看見她一直都在身後……”

長大了以後,你才會知道,在驀然回首的刹那,沒有怨恨的青春才會了無遺憾,如山岡上那輪靜靜的滿月。

席慕蓉曾這樣說過。

而我的青春,也將沒有任何怨恨,也將了無遺憾。

“來,同學們,看鏡頭。”隨著攝影師的一聲“哢嚓”,時光留下了我們最美麗的證據。

“夏夏,我要跟你一起拍照。”葉小蓓跑過來拽著我的胳膊,撒嬌道。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陸宇風就走過來把葉小蓓轟走:“去去去,小丫頭找你們家寧濤去,我要跟我們夏夏拍。”

“我才不要和你一起。”指不定陸宇風會在拍照過程中有什麽讓人傷腦筋的想法,我還是早些拒絕為好。

我以為拒絕了就了事了,哪曾想他居然扯開嗓子,哀號道:“什麽啊,夏夏,你都親我了,跟我拍照你還不肯。”

我臉“唰”地一下就紅了,四下一片起哄聲。

我惱羞地掐了陸宇風一把,陸宇風立即跑到輔導員那兒去告狀:“靜姐,你看夏夏她謀殺親夫。”

我欲哭無淚,輔導員也裝模作樣地批評我:“夏沐雨同學,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同學之間要互敬互愛,更何況陸宇風同學跟你不單單是同學關係。”

“就是。”其他人附和道。

好了,我現在成了千古罪人了。

好在攝影師及時拯救了我,他說:“好啦,你們要拍個人照的一個一個來,我們不急啊。”

我白了陸宇風一眼,四下搜尋著柯靈的影子。

我簡直要跌破眼鏡了。柯靈這丫頭一拍完畢業大合照就不見了,再出來的時候,是從洗手間出來的,後麵還拽了個人。

我認真一看,竟然是嚴齊!

他一定是被柯靈威逼利誘穿上了學士服的。

“來來來,我們一起拍個小合照。”柯靈拽著嚴齊過來招呼著我們。

葉小蓓拖著寧濤跑到我麵前,陸宇風伸手攬過我的腰,一起麵向鏡頭。

我不知道時光是否還能再慢一點,這樣的話,我就能有更長的時間來跟他們說再見。

有些人,畢業後,餘生都不會再見了。

我坐在石階上,看著他們飛揚的身姿在不停地奔跑,不停地歡笑。而下一秒後,他們都相擁而泣,訴說別離,互贈祝福。

有些話,一說出來,就成了永別。

陸宇風沒有去跑劇組了,我從自己的狹小租房裏搬出來,跟陸宇風住在一起。他現在已經成了我們公司的攝影師了。

同年九月四號的時候,我和陸宇風受邀,一起去參加了黎林的婚禮。

在新娘扔捧花的時候,被我接住了。

黎林笑著對我說:“夏小姐,婚禮策劃得非常棒,我很喜歡,同時也恭喜你和你身邊的這位先生。”

我禮貌地敬了他和新娘一杯酒。

然後,將這歲月一飲而盡。

黎林在跟新娘表白的環節中,深情地注視著新娘,說:“我希望在白發蒼蒼的時候,回憶起來,你會是我生命和回憶裏最美好的一道風景。”

觀眾台上,陸宇風輕輕摟著我,在我耳邊輕聲呢喃:“夏夏,你將是我回憶裏最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