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來,我要回來……”韓楓在心中不斷地呐喊,可是雙眼卻總也睜不開,眼前無邊的黑暗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盡頭。家中年老的雙親,疼愛自己的大哥、大姐,慕容如雪、嶽瀠素……等認識的不認識的人的麵容一一在心中電閃而過。他伸出手去,想抓住他們伸出的手,可是差那麽一點點,卻怎麽也抓不住了。
韓楓憑借自己的毅力和那無邊的黑夜爭奪著對自己的身軀的掌握權,忽然,他覺得自己滑向黑暗的身體在軌道上猛地顛簸了一下,身體彈向空中,他借機猛地轉過身體的方向,心中猛喝:“韓楓,韓楓……”滑向深淵的身體刹住了,他聽到耳中好像有父母的嘮叨聲,一個什麽東西正在自己的口邊摩擦,一股辛辣滾燙帶著一些甜味的**正向自己的口中灌。
韓楓緩緩睜開疲憊的雙眼,一個忠厚老實中帶著些微木訥的麵容映入了眼中,那是一個陌不相識的五十多歲的男人,滿是溝壑的臉上寫著人生的辛酸和風霜。
“哦,你總算醒了!“男人臉上露出了一絲喜色。“謝謝你,大哥。”韓楓掙紮著想要起身。“我姓馬,叫我老馬就行。”那中年男人一邊說著,一邊把韓楓的身體摁了回去,“你剛醒過來身體還弱,不要亂動。”
韓楓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叫了一聲:“馬叔。”“嗯。”那男人答應了一聲,嘴裏嘮叨著問道:“小兄弟,這兵荒馬亂的年月,你怎麽一個人在外邊亂跑……嗯……你生病了嗎?看你年齡並不大,怎麽滿頭的白發?”
韓楓苦笑著看了一下自己滿頭的白發,嘴裏支吾著說道:“不知什麽時候得了這個病,想出來找些藥材,沒想到失足掉進了水裏。”馬叔隻是一個平凡的老實人,他不想告訴他那些事,怕把他嚇壞,所以撒了個謊。
“唉,年輕人出來做事要小心,還好仗著年輕,身子骨結實,休養一陣就好了,不會有什麽大礙……”馬叔喋喋不休地說著。韓楓閉上眼睛,嘴角掛著一絲微笑,他眼前浮現出許多像馬叔這樣的平凡人——昔年遊曆時,山村草野中為接待他拿出僅剩下一點米下鍋煮給他吃的大嫂;為了款待他即使天黑也要拿上獵槍去打一隻野物的大叔;讓出家裏唯一的床的老婆婆……他們雖然嘮叨還有各種各樣的毛病,但是他們都有一顆善良的心,讓人哪怕在寒冬也能感受到陽光的溫暖。
“呦,沒水了,我去打水。”馬叔叫了一聲。韓楓微笑著點了一下頭,看馬叔拿起桌上的木桶向門外走去,又慢慢地把疲憊的雙眼閉上。
韓楓緩緩地把精神力向自己的紫府探去,嘴上露出了一絲苦笑。他的紫府丹田中空空如也,以前充盈澎湃的元力早已經枯竭。
“唉!我現在又是普通人了。”輕歎了口氣,他輕動了一下身體,疲憊疼痛的感覺從神經末梢清晰地傳到了識海當中。
所幸,他的須彌袋還在,從誅神陣中帶出的那黑將軍神甲還在,現在已經化作了一個式樣古樸顏色漆黑的玉墜掛在了他的胸前。韓楓信念一動想呼喚那附於他身體之中的弘一和尚,心想:“也許這老和尚有辦法。”可是溝通了半天,也不見回應。韓楓恨恨地罵了一句髒話,便也不去理他。
折騰了半天他覺得口渴的很,馬叔去了半天也不見回來,他忽然心意一動眼神投向桌上那黑底白花的粗瓷大碗,碗中還剩下馬叔剛剛倒出來的半碗水,忽然那水像長了翅膀一樣向他激射過來。“咳咳……”韓楓沒留神被飛速而來的水流噴了滿臉滿頭,水珠濺到氣管裏嗆得咳嗽起來。“我什麽時候有了特異功能?”虛空攝物!麵對自己忽然擁有如此強大的精神力,他有些發呆。呆了半晌他心神一動,臉上粘著的細密破碎的水珠忽然齊齊地飛回了碗中,仍然是半碗水,竟然不見減少。這是什麽原因?他來不及思考,忽然心神一動,轉首向門外看去。
過了一會兒,門口響起了踢踏的腳步聲,兩個人走進了房間,前麵的是端著水的馬叔,後麵的卻是一個長著絡腮胡子,黑臉膛的大漢,豹頭環眼的臉上布滿風霜之色。
“小兄弟,我們老大來看你了。”馬叔把端著的一個粗瓷碗遞給了韓楓。韓楓側過身體,接過水碗,微笑著說聲:“謝謝。”抬眼向那彪形大漢看去,嘴中說道:“謝謝老大仗義搭救。”
那絡腮胡子粗豪的笑道:“還以為你小子死了呢,沒想到你小子這般命大。”頓了一下又說道:“如果要謝,就謝馬叔吧,是他救了你。”絡腮胡子甚是健談,屋中充滿了歡聲笑語。一番談話下來,雙方的感情加深了不少。
夜深了韓楓還是睡不著。通過雙方的對話,韓楓知道了這支商隊的目的地正是自己要去的無雙城,剛高興了一下,心中又自黯然,自己現在如同廢人,到無雙城去又能幹什麽,離開了這支商隊自己都活不了,難道自己去了告訴慕容如雪說,我來了,可是現在我什麽也做不了。江湖中人沒有了武功還不如自殺。韓楓是那種外麵和顏悅色可是骨子裏卻高傲無比的人,拖累別人對於他來說是寧願死也不會做的……“唉!到了現在,隻有走一步算一步了。”韓楓止住紛亂複雜的情緒,轉過微微疼痛的肩膀向桌上跳著燈花的蠟燭看去。“噗。”蠟燭竟無風自滅了,屋裏陷入了黑暗,一個聲音低低地道:“這是怎麽回事?”然後無聲,好像是進入了冥思苦想之中……
……
東方的晨曦還沒有出來的時候,絡腮胡子粗豪的聲音已經響起來了。“走了,走了,太陽都要出來了,再不走,今晚我們都他媽找不到睡覺的地方了。”漢子們三三兩兩地走出了大通鋪的門口,臉上帶著睡意。
瘦猴兒揉著臉上的眼屎,嘴裏不滿地嘟噥著:“每次都這麽早,我剛睡著……”絡腮胡子罵起來:“每次都是你小子睡不好,是不是昨晚偷偷地去聽人家姑娘的房去了?夢裏搞出什麽風流韻事來了,傷了身體,早上起不來……”人們轟的一聲笑起來,驅散了笑意。
人們拉牲口套車,檢查貨物一番忙亂過後,車隊緩緩地啟動了。韓楓斜斜地躺在馬叔的車上,隨著商隊一起上路。昨晚的調息雖然沒有讓他恢複武功,但是看上去他的精神頭好了不少,隻是他那滿頭的白發在人群中甚是紮眼,韓楓用一根黑色的帶子把頭發綁了起來,整個人雖然有些病怏怏的,但卻有一種特異的氣質引人注意。
牛車在山路上顛簸了大約兩個時辰,天光大亮,兩旁密林裏的鳥雀熱鬧起來。車隊停了下來,人們拿出昨晚從旅店裏備下的幹糧來吃。韓楓跟著大夥一起吃,這群漢子們開著玩笑,說著一些聽來的逸聞趣事倒也熱鬧無比。
絡腮胡子道:“我們再走上個數月,就到了無雙城了,交了貨物大家好好玩一玩,聽說這次四大武院比武大會熱鬧無比……”接著麵色一肅,沉聲道:“城主的脾氣大家也都知道,如果誤了事,我等都是吃罪不起,去年李阿三……”眾人聽了不由心中驚悚,吃在嘴裏的食物也覺得不香了,草草吃了幾口了事。聽馬叔詳細解釋,韓楓才知道原來是去年李阿三為無雙城運送香燭之物,可是因為路上誤了行程,耽誤了西陵武院開香堂的時辰,最後,李阿三不僅一文未得,還險些丟了性命,經大家求情卻被無雙城的總管命令砍下了雙腿。
……
壓抑的氣氛籠罩著商隊,大家在沉默中前行……
一天無話,倒也平安。忍受了一天的燥熱和顛簸,商隊腳下的路越來越狹窄,寬闊的驛路開始變得傾斜崎嶇,車隊變得更加緩慢了。
傍晚。
商隊來得了一條彎彎的小溪邊,殘紅鋪滿西天,眾人在吆喝聲中開始沿著狹窄的山勢前行。
忽然,數十丈外的小溪被什麽東西濺響了,“嘩啦”一聲,鉛雲一樣深濃的溪水,亮開了一道扇形的漣漪。韓楓的眼神變得凝重起來,一種危險的直覺從心中升起。
眾人定神細看,竟是一頭花斑乳虎。它跳進水裏,頭擱在水波上,眼睛讓晚霞照得灼亮。
趕車的漢子們心中一陣緊張,盡管晚風那麽柔軟,吹在身上,大家的汗毛孔裏還是直冒汗珠。拉車的老黃牛定住了身形,不安地抖動著身上的肌肉,牛眼瞪得有如銅鈴,狠狠地盯著那裏。
韓楓本能地積聚體內的元力,但空蕩蕩的丹田紫海卻沒有半絲絲的波動,他隻好作罷……“不怕,不怕。”馬叔站在一旁盡說寬心話。他彎腰從車幫邊抽出一把鋼刀,雙眸凝視著那個畜生,嘴中說道:“這是一頭小虎,我們這麽多人,它不會攻擊我們的。”
說話間,乳虎遊到了小溪的對岸,上了沙灘,打了兩個滾,抖擻著身上的水珠,大大咧咧朝山林走去,籠在晚煙裏的翠竹林,很快隱沒了它的身影。
“我們快走。”前麵的絡腮胡子打了一個呼哨,高聲說了一聲。馬叔轉身拿起車架上的皮鞭在空中打了一個響鞭車輛向前開去,這次速度快了很多。馬叔一邊趕車,一邊說道:“這是一路上最難走的一段路,盜匪橫行,野獸出沒,是商旅的斷魂路,以前不知有多少商隊折在了這條路上。今天晚上我們無論如何都要趕到安嶂岩宿營……”
對於這些猛獸盜匪以前的韓楓自然是不怕,但是現在的他功力盡失,遇到的話總還是要動些腦筋。
好在路上沒有鬧什麽岔子,天擦黑的時候,商隊終於到了叫安嶂岩的地方。
放眼看去,韓楓也知道了馬叔為什麽說,晚上一定要在這個地方宿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