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送貨物的商旅在商江邊上的古驛道上蹣跚前行,車上的漢子們甩動著係著紅纓的鞭子,幾十頭黃牛拉著車,頭尾相連地慢慢挪動。
這時正是申時,雖然午時已過,但八月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時候,午後的太陽毒得很,驛道左邊水溝石縫裏的蛤蟆叫得讓人心煩,右邊的商江水閃著耀眼的亮光噴著白沫向前奔去,使車的漢子們不停地用白手巾擦臉上湧出的如漿的汗水,誰會在意江水推上來的什麽東西。
笨重的車龍就這樣駛過了那黑乎乎的東西,慢慢地向前挪去。
大約走出約百丈的距離。“停!”一個聲音忽然遠遠地傳來。前方絡腮胡子的聲音遠遠傳來:“怎麽了,瘦猴?就你小子事多。”喊停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尖嘴猴腮,眼珠轉動,一看就是一個鬼主意不少的主兒。瘦猴臉上掛著有點尷尬的笑,說道:“老大,我……我肚子疼,大爺大哥們等我一下。”他又向前後做了個羅圈揖,放下手裏的鞭子,捂著肚子,向著車隊來時的方向跑去。“就你小子事兒多,讓人們在這裏曬幹兒。”車龍裏的一個聲音嚷起來。“懶驢上磨屎尿多。”一個蒼老的聲音接著道。
瘦猴兒邊捂著肚子低頭跑,邊向後擺手,而他跑去的方向正是那江水推上來的黑乎乎的東西。
“真他媽事兒多,又不是娘兒們,拉個屎跑那麽老遠,怕看呀。”絡腮胡子叫罵的聲音響起來。眾人哄笑起來,各自下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就地坐在在大車的旁邊聊天,讓貨物擋住頭上火辣辣的太陽。
那瘦猴跑了大約有五十丈,回頭看去眾人都聚在一起閑扯淡,沒人有興趣注意他,便挺直了身子,加快腳步向江水推上來的東西跑去,哪有一點兒肚子疼的樣子?
剛才他早看見了那從江水中推上來的黑乎乎的東西。不過這小子耍小聰明慣了,他怕有什麽財物,別人給他搶,就沒有聲張。這時看眾人走得遠了,就編個謊話說肚子疼,偷偷跑回來,想吃獨食兒。
“他媽媽的,難道是我眼花了,剛才我明明看見這東西身上趴著一個毛茸茸的東西。”瘦猴低聲罵起來。他伸手去推那黑乎乎的東西。那東西泡在岸邊渾黃的江水中,滿是黃色的泥漿,遠處看不出是什麽,近了才發現好像是一個泡在江水中的人,不過那人是趴著的,雙腳都浸在渾濁的江水中,上半身陷在淤泥裏,滿頭的亂發覆蓋著身體。
“真他媽晦氣,本想發一筆小財,沒想到是一具死屍。”瘦猴罵罵咧咧地說道。“不過既然來了,看看這死鬼身上有什麽東西,也算沒有白跑一趟,天靈靈,地靈靈,死鬼大哥等會兒我埋了你,也算入土為安,你身上的東西就算是給我的報酬吧!”嘴裏念叨著,他伸手去拽那趴著的屍體,把人翻轉過來。
那人的衣服被江水泡過重的很,人被瘦猴吃力地轉過來的時候,黃泥已經沾滿了臉,也看不清長得什麽樣子。瘦猴顫抖著手去摸那人的貼身衣服。“咦,沒有,大哥你真幹淨。”江水早把那人身上的東西洗刷一空了。瘦猴不死心,繼續去摸。
……
“哎呀!鬼呀!”一聲慘叫傳來,就如半空中打了一個霹靂。正在圍坐著的眾多漢子紛紛起身,往叫聲的方向望去。隻見那瘦猴連滾帶爬地向這邊竄來。“雞毛子狗叫的,嚷什麽?”絡腮胡子衝著瘦猴罵了一聲。等到跑得近了,眾人這才看到那瘦猴滿麵驚慌之色,呼哧呼哧地直喘大氣。
“你奶奶的,嚷什麽?拉一趟屎,別把大家嚇死。”絡腮胡子走過來,對他罵道。“鬼……鬼!”瘦猴語無倫次地叫著,臉上一片煞白。
“你小子不是一向號稱膽大嗎,怎麽一下成了慫蛋了?”有人打趣道。“你慢慢說,別著急,光天化日哪來的鬼?”旁邊一個五十多歲的麵貌老實的中年人把一個水袋遞給了他。瘦猴兒喝了一口水,定下神來,說道:“馬叔,我真見鬼了,剛才……屍體……摸著,摸著……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會動……就這麽咬了我一下。”瘦猴兒囉囉嗦嗦地說著,還舉起手上正流血的一排尖細的牙印給大家看。
“活該,誰叫你發死人財?”人群中有人罵道。
那五十多歲的中年人思忖了片刻,說道:“看來是失足落到江裏的人……”
“這年月,死個人不是什麽大事。行了,我們該走了,這麽大熱的天都把人曬幹了。”絡腮胡子不耐煩地說了一聲,轉身向頭車走去。
那馬叔看絡腮胡子要走,叫道:“老大。”
“什麽事,馬叔?”絡腮胡子停住了腳步,問道。那中年人猶豫了一下說道:“這年月,人命不如狗命……可既然我們碰見了……總要埋了吧,我們出門在外……積陰德。”
看來那馬叔在絡腮胡子的心中還是有些分量,他思考了一下,說道:“好吧,就依馬叔,麻煩馬叔和幾個人去一下……”
……
清風店。
這是坐落在古驛道邊上的一座客店。這座客店地理位置非常優越,背倚青山,前對商水,正在道路的咽喉之上,來往的商旅沒有不在這裏打尖住店的。累是原因,最主要的當然還是那**的老板娘和那些在這裏暫住招徠客人的飛鶯流燕們。
“客官,您來了。”看到這些趕著牛車的趕腳漢子,那眼尖的店小二早迎了上去,眼睛迷成一條線,嘴裏殷勤地說著。然後,回頭喊了一聲,老板娘,有客到。“來了。”隨著一聲嬌呼,一個紅衣裳的女人娉娉婷婷地走了出來,女人身材高挑,麵目姣好,眼波流動間透著一種精明。當她看到那些漢子的時候,一陣香風飄過飛了過來,嘴裏好像很熟悉地喊著:“喲,王爺有陣日子不見了,哪陣香風把您們給吹回來了?您們這是又往哪裏發財呀?”老板娘**的很,一邊說著話,一邊用手絹輕掃著絡腮胡子身上的灰塵。絡腮胡子看上去甚是享受,粗著嗓子笑道:“嗬嗬,這大熱的天真他奶奶的不是人受的,真是奇怪,老板娘,看到你的小模樣,老子就不熱了,嗬嗬!這不剛結了個活兒,四大武院大比之日臨近,承蒙無雙城城主看得起,讓把從周圍采集來的一批貨物盡快運過去,好做比賽之用。”絡腮胡子話語中透著得意。
那**的老板娘**地叫起來:“喲!王老大你能接下無雙城的活兒,看來,這次你可是賺了。”絡腮胡子說道:“哪裏說賺,承無雙城的麵子,辛苦一趟也是應該的,無雙城看兄弟們都是血汗錢,不容易,願意多賞幾個。”這時,那馬叔和一個結實的漢子用木板抬著一個人走了過來,奇怪的是那人側著臉,看不到全貌,滿頭的白發,結實的身板卻讓人又感覺很年輕。那老板娘瞅見了,問道:喲!“怎麽回事?難道有弟兄受傷了……”絡腮胡子歎了一聲,說道:“晦氣,晦氣,半路上撿了一個半死不活的人,本想不管,可是看見了,又狠不下心來,隻好累死累活地捎過來,老板娘有熱水嗎……”那**的老板娘笑起來,臉上露出兩個迷人的酒窩,說道:“沒想到王老大還是一個好心人,您一定好人好報……”絡腮胡子用手指了指自己,笑道:“我,好人?”說著話,向裏走去,邊走邊說:“準備兩間大通鋪,一間好一點的單人房,讓馬叔給那個小子看看。酒菜給大夥兒多準備一些,姑娘嗎?暫時不要了,弟兄們都累了……不適合幹那個,別明天腿肚子轉筋,走不了。”後麵那些漢子哄笑起來,大家心中都明白,絡腮胡子在路上的話隻是過過嘴癮罷了,當不得真的。這年頭,找個姑娘的夜資足夠貧苦人家半年的口糧錢,這些漢子們誰肯把自己的血汗錢塞到那無底洞裏麵去,家裏的老婆孩子還緊等著用呢。
……
唯一要下的客房裏,馬叔正給那個病人喝著薑湯,在水裏泡了不知多長時間的人需要禦寒。給那還在昏迷的病人喂下薑湯,他順手把病人的白發撩開,露出了病人蒼白的臉頰。
病人熟悉的麵容露了出來,卻正是從那誅神陣中出來的韓楓。忠厚的馬叔看著生死未卜的韓楓,嘴裏嘟囔著:“唉!現在天下這麽亂,一個人出來亂跑,遇到猛獸或者劫匪,還不是斷送了性命……?
不提馬叔的嘮叨,韓楓此刻卻在天人交戰之中。他隻覺得自己在一個黑洞洞的隧道中穿行。前麵是茫茫漆黑的大海,天上沒有一絲星光。他心中明白如果任由自己的身體這般穿行,自己的靈魂早晚會迷失在這無邊的黑暗中,再也醒不過來了。可是自己的身體卻好似不聽自己大腦中樞的控製,緩慢地向下墜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