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這是個暗淡多雲的日子,太陽躲在雲層裏總不露麵,曼尼亞的地麵上陰沉沉,帶著些許的壓抑氣氛。不過天氣的不識相,並未影響好奇而身心輕鬆的人們跑往國王廣場看熱鬧。
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昨天破城而入的猛虎軍團,除了徵用少量民房作為部隊駐紮的臨時軍營外,基本上沒有發生什麽擾民事件。進城的兵士們的模樣並不像傳聞中那樣凶神惡煞,都是普通人的樣子,金色的頭盔下大多數長著年輕農夫、牧民常見的那種黝黑臉龐。軍官和士兵說話辦事都講究禮貌,比原先霸道的本族城防軍要和氣多了,一些大膽的市民甚至敢於主動與這些兵哥搭訕。昨晚上,紐卡爾等人舉辦的燈會等慶祝活動,刻意營造喜慶祥和的氣氛,突顯和平與複興的主題,更是徹底掃除了市民們的戒心。
上一晚熱熱鬧鬧,人流如織的國王廣場,今天上午仍然人頭湧湧,擠滿了從城內各處趕來觀看慶典儀式的民眾。
軍樂隊奏響了嘹亮的號角,丹西一行人出現在廣場中心的高台上。
這座高台又稱榮譽台,是曆代閃特國王進行分封授勳、慶典祭禮、出征迎歸等活動的專用高台,氣派而莊嚴,與整個慶典活動非常協調。唯一有些紮眼的是高台前的一排斷頭鍘刀,似乎被某種力量硬塞進來,在這隆重熱烈的慶典中兀自散發著殺氣。
儀式的主持人是市民們熟悉的原行政長官紐卡爾。在他完成了長時間的鑲著金邊、裹著繡緞、充滿溢美之辭的演說後,丹西才在軍民們的歡呼聲中走上了前台。
按道理,這篇演說應該由丹西本人來做,不過一來丹西相當厭惡這種流於形式的東西,二來他自忖照現在這種身體狀況,即使勉強念完演說辭,也難以達到最佳效果,倘若讓市民們看出自己身體不佳的話,那就更得不償失了。
所以,他乾脆將這種榮譽讓給新加入猛虎自治領的紐卡爾,既避免風險,又籠絡部下,而他自己,自然另外有辦法給這些新臣民們留下無法磨滅的深刻印象。
在親衛部隊用人牆組成的隔離線外,無數的市民都翹著脖子,仰望看台,想要親眼看看這位全大陸的焦點人物,被各種自相矛盾的傳聞所環繞的新領主。
經過早晨的推拿按摩、濕毛巾的熱敷,此刻的丹西看上去精神抖擻,刻意修飾的笑容已經牢牢地掛在了他的臉上。
丹西的話非常簡約,他首先宣布了新的行政區劃,成立沃原郡,分別由馬特和庫巴出任軍政最高首領。曼尼亞城不僅是沃原郡的新首府,而且將成為猛虎自治領的第二首都,在政治、商業、稅收等各方麵的優惠政策都比照首都巨木堡執行。
對於切身利益方麵得到的收獲,市民們再次以雷鳴般的歡呼來回應領主的善行。
接下來是一連串的任命、授勳和獎賞儀式,紐卡爾、坎塔等新歸附的降將,別亞等一幹舊將,依次走上高台,以君臣之禮接受丹西授予的任命狀、勳章和其他禮品。文官們得到的禮品是一冊金箔製的“猛虎自治領法典”,武將們得到的是武器聖地黑岩城特製的上品銀製寶劍——吹鋒寒。
儀式中也可以看出丹西對下屬刻意籠絡,每一個文官武將上台後,丹西都先執著他的手一起接受民眾的歡呼,在高台下,有大嗓門的禮儀官大聲宣讀該人的政績或軍功,還有一些兵士向下麵的民眾分發介紹此人事跡的小冊子。在這種場合下,即使政壇軍界的老手,也身不由己地會生出自豪與感激之情。
待到有些程式化的儀式結束後,人們開始領教這位善良領主的另一麵。隨著他的手一揮,紐伯裏、紐那提、佩羅等人的頭顱被端出來示眾,後麵則是維塞斯、朗裏奇、薩布羅貢等一眾囚犯。禮儀官和兵士們繼續履行自己的職責,宣讀這些人的罪狀,分發揭露其罪行劣跡的文書公告。叛國者、內奸、沃薩間諜等罪名被合適地安放到這些人頭上,他們在民眾的譴責與咒罵聲中被推上了斷頭台。
對於朗裏奇這個棘手人物,丹西送給他的罪名是——“無恥的騙子,蠻族的走狗”。為了增強說服力,丹西還請了幾位普通市民上台,讓朗裏奇表演舔靴子等種種耍狗把戲。
“紐伯裏和蠻族首領戈勃特炮製的一出驚世大騙局!”丹西將手指向趴在地上傻笑的朗裏奇:“難道這就是你們的國王,這就是大英雄朗托的後裔嗎?!”
“該死的蠻族狗!”
“殺了這個騙子!”
市民們的憤怒情緒被調集起來了,咒罵聲此起彼伏。而丹西自然謙遜地接受大家的要求,順乎民意地處決了這位“偽王子”。
可憐的朗裏奇,直到死前仍在傻笑著,在含混不清的“糖,棒棒糖!”的吟鳴聲中血濺鍘刀。
冷酷的殺頭祭旗儀式後,就是宏大的閱兵典禮了。這一次閱兵絕對稱得上罕見,並成為市民們多日津津樂道的話題。
閱兵式的規模非常大,城內的各處軍隊都於指定地點集結,總人數超過了二十萬。各路大軍依次穿越城內的主要街道通過榮譽台,經過榮譽台時,所有兵將一律右擺頭顱,高舉武器,向全身鎧甲的丹西致意,高呼——“猛虎自治領萬歲!消滅蠻族,保衛家鄉!”的口號。
雖然說隊伍的整齊性、遊行的觀賞性遠比不上正式的儀仗隊,但這些都是即將上戰場的戰士們發自內心的呐喊,其氣勢之盛,遠非儀仗部隊能比。
遊行閱兵的先頭部隊繞城內主街道雄赳赳、氣昂昂地轉了一圈後,從南門走出曼尼亞城,直接沿王都大道開往死亡峽穀,奔赴血腥的戰場!
由於丹西的重騎兵親衛縱隊昨日一戰損失慘重,因而走在隊伍的前段提前趕往固原堡休整。在今天這個抖威風的日子裏,丹西選中暴熊軍團和自己一起唱壓軸戲。
如此多的軍隊花了大半天的工夫才能檢閱完畢,當暴熊軍團五萬戰士組成的隊伍最後來到看台前,已快到傍晚時分了。丹西在接受了熊族武士們“吧呀!吧呀!”的歡呼後,走下高台,躍上虎背,親自帶領這一支隊伍前進,殺奔戰場而去。
為丹西的征伐立過大功的熊族武士,在丹西的授意下也大大改善了裝備。由於熊族人討厭沉笨的重甲,丹西派人給他們特意設計了加大號輕便鎖甲,披掛在他們巨大的身軀上。熊族人手中的巨斧,也從原來砍人砍樹的軍民兩用型,改成了由黑岩城武器坊特意用優質鋼煉出來的大號精品,更加銳利也更加趁手。
領頭的是騎在猛虎上的丹西,身後跟隨著五萬身材如熊一般壯實魁梧,舉著如林的開山巨斧,充滿野性地喊叫著的熊族武士。如此的場麵、如此的軍威,曼尼亞市民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兵強馬壯,無敵之師”這幾個字,經由新領主的形體語言,深深地刻進了市民們的腦海中,也將整個閱兵兼出征儀式推向了**!
由於丹西對死亡峽穀一役實行了嚴格的消息封鎖,震撼於丹西軍威的曼尼亞的市民們自然不會想到,他們心目中的這支“無敵之師”,正在前線經受著遊牧聯軍的煎熬與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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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閱兵儀式尚在熱烈進行的時候,身材不亞於熊族武士的凱魯,習慣性地雙手抱胸,立於臥馬亭前觀看天邊如潮水般朝破蠻岡方向湧來的遊牧聯軍。
對於即將來臨的大戰,凱魯無論在防備還是心理上都做好了足夠的準備。
真要感謝那位前無古人的閃特大英雄朗托,他在百餘年前紮下的營寨石壘,有不少到今天仍然留存並繼續發揮效用。這大大減輕了防禦體係的作業量,加快了工作進度,使得將士們能在短時間內構築起令凱魯相當滿意的防禦工事。
更令人叫絕的是,這位偉大的統帥當年的布陣與凱魯最初的想法不謀而合,都是采用三三成九的方型防禦體係。這種陣形似方實圓,位居中心的主將本陣策應四麵八方,不怕對方圍攻,運轉順暢的話,指揮全軍如若一人。此外,它突出的四邊棱角,也隱含著反擊的餘力。
“敵人過來了。”曾參加過對遊牧聯軍作戰的魯西爾給凱魯介紹著:“東邊那些頭上插著羽毛的就是戈勃特的嫡係部隊沃薩人,西麵那些戴著狼頭形帽子的就是草原另一大族胡狼人,正麵是好幾族的合軍。那支全軍戴著餓鬼似的麵具的是蒂奇斯人,他們非常殘暴,聽說現在還殘存著殺死戰俘吃人肉的傳統;那些頭上纏著黑布,全身黑裝,連臉都抹成漆黑的是格立西人;那一群赤著膀子,用整塊羊皮紮在腰間的是古雷托人……”
“這幫混蛋們硬碰硬的攻堅能力不行。”頭上纏著繃帶的羅格在旁邊說道:“不過他們用火使毒很叫人頭痛。幸好咱們山頭上這裏有一條小溪流出,凱魯,得叫戰士們用桶多裝些水備用。”
本來凱魯安排羅格臥床休息,但他根本不聽,一定要跑過來參與今日的戰鬥,複仇雪恥。
在昨日的血戰中,羅格率軍於死亡峽穀跟沃薩人交過手,多少瞭解到對方的一些戰法,既領教了他們的厲害,也看出了他們的一些缺點。正所謂醫者不能自醫,一個人也許一輩子都不能正確地認識自己,而旁人卻往往能迅速作出客觀的判斷。
戈勃特在為自己民族在步戰能力方麵取得的長足進步以及遠超草原其他民族的狀況自豪的時候,羅格卻一眼看出,對方在這方麵的水平,較訓練有素,身經百戰的猛虎軍團重步兵,仍然要差老大一截。
“嗯,羅格的建議很好。”凱魯應允道,趕忙吩咐士兵們取水裝桶,置於陣地後備用。
“倘若能下場雨,蠻子們的火箭和毒煙就沒法派上用場。”下完命令後,凱魯若有所思地抬頭看天。
“可就得指望上帝的垂青了。”魯西爾也下意識地看了看陰沉沉的天氣。
“聽天由命吧!”羅格狠聲道:“我已經到鬼門關轉了一遭,再死一回,我熟門熟路,故地重遊,也沒什麽可懼的了!”
“兄弟,你是熟人,我可是生客呀。”凱魯拍拍嗔忿塞滿胸臆的老夥伴的肩膀:“可千萬別拋開我獨自上路。要活咱一同活,要死咱結伴遊!”
魯西爾也伸出手來:“兩位將軍別推,我有兩個弟弟都死在蠻族的鐵蹄下,今天這誓約,無論如何算上我一個!”
三人的大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在決戰前夕的生死關頭,猛虎軍團先鋒部隊的幾位戰將同仇敵愾,拋開一切雜念,凝成了一團堅不可摧的指揮核心!
遊牧民族本來就習慣於寬正麵,大縱深的鬆散式推進,加上人數多出凱魯守軍的數倍,放眼眺去,遊牧騎兵的隊伍前隊望不見後隊,似乎無窮無盡,從遠處天際不斷地開過來,匯集在凱魯的陣地周圍。
破蠻岡下蠻兵們越聚越多,彷彿是由人與馬構成的汪洋大海,將破蠻岡這塊孤零零的礁石小島圍個水泄不通。
飛奔而來的遊牧騎兵們並沒有馬上發動進攻,他們在破蠻岡四麵八方的弓箭射程以外止住馬步,等候總攻命令的到來。
熱情奔放的草原民族,從來不喜歡掩飾自己的感情。新近獲得大勝的蠻兵們士氣是異常的高,雖然在作戰區域外待命,但他們並不是老實地待著。
將士們牽動韁繩,在戰馬上作出各種高難度的花樣動作,各種民族的語言發出挑釁的呐喊:“呼嗬!”、“咕咳!”、“嗚拉!”……
眼下的形勢真可用岌岌可危來形容,它就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大海,即將咆哮著掀起驚濤駭浪,小小的破蠻岡似乎隨時可能被這股強大無匹的蠻族洪流,輕易地從地圖上抹去。
戰前本來就是士兵們神經最為緊張的時刻,何況蠻族的聲勢如此浩大,敵我軍力的對比看上去如此懸殊,猛虎軍團將士們心理上的巨大壓迫感可想而知。即令是曾出生入死的老兵們,也有不少人忍不住兩股戰栗,在防禦工事後偷偷地擦著冷汗。
三軍不可奪氣!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這種局勢下需要的正是將領們挺身而出,樹立表率。
凱魯、羅格和魯西爾分頭跑到各處前沿陣地巡視,咆哮著、呼喊著,鼓舞底下將士們的士氣和鬥誌,而他們的口號也多少反映出自己性格。
“寧在地獄做鬼,不給蠻族當狗!”羅格義憤填膺,準備誓死一戰。
“破蠻岡是閃特的聖地,蠻族的死地!朗托大英雄的在天之靈,保佑我軍再創輝煌!”凱魯用迷信加固將士們的信心。
“殺死戈勃特,賞金幣十萬,立升將軍之銜!”魯西爾力圖激起貪欲以壓倒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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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貝葉哪!上車來吧!”
丹西在閱兵遊行時意氣風發,頻頻向老百姓招手示意,以一副躊躇滿誌,即便鐵打的江山我照樣要搶過來,不可一世的神態,接受著市民們的歡呼。
可出了城門不久,他老哥立馬就鑽進了舒適的馬車裏,抱著燒得正旺的火爐子閉目養神。
知道這火窟滋味難熬,可有事又不得不說,貝葉從“小不點”背上下來,也顧不得君臣禮節,將絲綢衫子脫掉,光著膀子就爬上了馬車。
“嗬嗬,貝葉老弟呀。”丹西看著瘦骨嶙峋的貝葉,不由笑出聲來:“那群蠻夫武將整天袒腹賣肉,誇耀自己的勇武,怎麽連你也傳染上這毛病了?”
“羽扇綸巾加赤膊上陣,”貝葉笑著搖動手裏的鵝毛扇:“我可是文武雙全哪!”
這種鵝毛扇傳自遠東帝國,據說為遠東帝國某一朝代一位神話般的謀士最喜愛之飾物,為後世許多讀書人所效仿。可惜同樣是鵝毛作成的扇子,前人扇出來的是錦囊妙計,後人卻大多扇出一堆笑話百出,臭不可聞的垃圾計謀。食古不化,必遭懲罰,這個道理通過一把小扇子也折射了出來。
進入曼尼亞後的貝葉,因心情不錯,在市集上看到這種異國飾物,順手也買了一把,揣在身邊冒充古雅。
貝葉多年來一直鬱鬱難以得誌,連連跳槽易主,卻總是功敗垂成,無法舒展抱負與才華。今趟跟著丹西闖蕩,又險些中途拋錨熄火,把小命丟掉,是福將別亞拉了他一把才站穩立住了。
“踏破坎坷路,終上金光道。”誰曾想,曼尼亞城外的險境竟成為上帝對這個瘦矮個最後的一道考驗,榮獲“猴精”雅號的貝葉從此踏上了飛黃騰達的仕途生涯。
丹西瞟了一眼這個鴉片鬼模樣的貝葉,更加忍俊不禁:“貝葉呀,要不是你那地瓜乾似的腦袋裏還有點料,我看你就跟小說裏描寫的宮廷弄臣絕無二致了。”
“嘿嘿,領主閑時看小說打發時光,屬下卻喜歡讀些野史趣聞度日。昨晚回去草擬了公告後,屬下翻來覆去楞睡不著覺,乾脆跑到王宮藏書室裏隨便翻著書看。不曾想,卻找到了這兩本書,令屬下越看越興奮,不僅睡意全消,而且到這會了還神采奕奕哩!”
丹西疑惑地接過貝葉遞過來的兩冊薄書,隨便地翻看起來。一本是流傳甚廣的“大英雄朗托陛下之傳奇”,記載朗托一生的光輝事跡。一本叫做“懶散遊記”是一個佚名吟遊詩人寫,記錄他到大陸各處遊曆,遇到聽到的各種趣事逸聞,內容荒誕不經,可信度頗低,讀者想必很少。
丹西漫不經心地翻了一通:“搞什麽鬼?在這兩本幼兒讀物裏,你又看出什麽名堂來了?”
“您看這兩章,我用紅筆特地標出的部分。”貝葉湊過來,詳細地解釋起來:“閃特開國英雄朗托率軍二十萬迎戰兩倍於己的蠻族大軍,行至破蠻岡時因愛駒臥倒不起,選定此處為戰場。在防禦大師馮?李維的協助下,堅守陣地三月餘,打退敵軍無數次進攻。隨後蠻族軍內突然爆發大規模馬瘟,朗托陛下抓住戰機,趁勢反攻,大破蠻族,一直追殺到漢諾大草原方止,回師於破蠻岡建臥馬亭,立碑以示紀念。此戰奠定了閃特北部百餘年的和平。”
“您再看這個吟遊詩人記錄的一段話,說他從草原遊曆歸來,途經破蠻岡時,馬兒突然病倒臥地,隻得步行回來。路上由於乾糧攜帶的少,隻能摘野果、掘草根充腹。此人發現破蠻岡周圍的野果味道怪異,草根磣牙,他猜測這裏土質特殊,可能含有某些重金屬成分,食後易得疾病。”
“領主,把這兩本書對照起來,也許我貝葉已經解開了一個曆史謎團!”
“嘿!貝葉,真有你的!”丹西頓時來了精神,扔開火爐,捧起兩本“幼兒讀物”一字一字地仔細看起來。
“這本破遊記有多少人看過?”丹西合上書本問道。
“書的扉頁有印數,才一百本,估計是這個有錢的詩人印了自娛自樂,順便送幾本給朋友。草原上的蠻子們,想來應該沒有工夫也沒有興致去找這種書來讀。”
“嗯。”丹西點頭道:“不過還有一點不通,為何閃特軍隊的戰馬無礙,而蠻族的馬匹卻得了馬瘟呢?”
“嗬嗬,領主,您未曾跟遊牧民族打過仗,對於他們的戰爭方式並不瞭解。我曾在草原上遊曆了一段時間,各族的語言都懂一點,他們的風俗習慣也知道一些。這裏,我就說說我的看法和一些猜想吧!”
“蠻族打仗,素來是全民皆兵,壯年男子們在前邊打仗,婦孺家屬跟在後邊做後勤工作,還帶著大批的牲畜牧群。這是蠻族軍隊的一大優勢,不需過於考慮後勤問題。一旦發生持久戰,比如長期圍城等,蠻族可以就地放牧,既保證食物供應,也保證軍隊的戰馬可以及時補充。不過,蠻子們沒有想到,在大英雄朗托陛下的巧妙設計下,他們的這個巨大優勢卻成了致敗之因。”
“走廊各國的軍隊不同,戰馬嬌貴,多不是就地放牧,而是從後方運去專門的糧草。這是我軍與遊牧蠻族交手時的一大劣勢。不過破蠻岡的大戰,朗托陛下的座騎不知因何原因吃了地上的青草而生病,被陛下慧眼看出問題所在。不過陛下不動聲色,以馬通靈性之說巧妙掩蓋,並就此紮營布陣。”
“蠻兵不知情,引軍來犯。防禦大師李維將軍協助陛下堅守三月餘,終於等到了蠻族的馬匹牧群吃了周圍的青草,不知是中毒還是體質下降,總之爆發了大規模馬瘟。陛下肯定早有算計,趁著蠻族馬瘟爆發,且未傳播到本方馬群的這一段時間裏發起反攻。如非早有預謀,在時間上絕對難以趕得這麽巧。”
“瘟疫既讓蠻族失去了食物供應,又沒有戰馬作戰。在馬背上縱橫無敵的蠻子們成了兩條腿的步兵,完全是一群烏合之眾,當然被陛下的精兵殺個稀裏嘩啦。”
“更為可貴的是,陛下和李維將軍一直沒有透露此戰的真正勝因,而是歸功於上帝的垂青和賜福。也許他們是想利用這一方法,給自己披上一團神奇的光芒,增強民眾的信心和敵人的畏懼感吧!破蠻岡地方荒涼,靠近邊境,同時又因死亡峽穀裏的屍骨陰氣帶來的恐怖傳說,使得這裏無人居住,從而再也沒有人揭開這場帶有傳奇色彩大戰的真正麵紗。就此,我軍也有了一次重演曆史輝煌的絕佳良機。”
丹西已經完全坐不住了,他“蹭”地站起來,就在馬車這狹小的空間裏踱起步來。
好幾個來回之後,丹西恢複了平靜,坐下身來,攤開地圖:“想再玩一遍百年前朗托大英雄玩過的把戲,附加條件也不少啊!”
丹西的手指點在句點般微小的破蠻岡上:“這第一條就是,凱魯把破蠻岡守住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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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破蠻岡兩公裏以外的另一座小山頭,戈勃特立於“踏雪”之上,平靜地注視著眼前的戰場,臉上喜憂不現,沒有任何表情。
在他身後,是一個由無數鷹羽編織成的一個碩大的黑鷹狀圖騰,其作用類似於中央走廊正規部隊的帥旗,是主帥的標誌、全軍的焦點。
各族首領及主要戰將分列戈勃特的兩旁,與大汗的平靜不同,此時人人的臉上都流露出興奮之色,眸子裏閃爍著對鮮血的渴望。
鳩蠻首領則尤觀看完高空偵察兵們的舞蹈後,上前匯報道:“大汗,各族勇士已經全部進入了破蠻岡周圍的指定攻擊區域。如何行動,請您下令!”
戈勃特並沒有回答,對眼前的戰場毫不在意,他的心思另有所屬:“毒蛇和狼女怎麽樣了?”
“回大汗,赤拉維將軍與卡琳爾小姐已經按預定計劃行進,目前一切順利,我族的聖鷲將為他們指引方向,護衛平安。”
“嗯。”戈勃特仍然是若無其事的樣子:“季爾登過來。”
“末將在!”季爾登應聲道,多年跟隨戈勃特的他心裏清楚,主公越是這種若無其事的神態,說明其越是存在著憂心之事。
戈勃特從豹子皮製成的襖子裏抽出一枝亮閃閃的金色箭矢:“速派得力部將持金箭麵見我的兄長戈列塔,命其率領草原上的後續部隊趕來此處與我匯合。”
季爾登心下頗有不解,為何在此關鍵時刻,大汗卻總是心思他顧,不過他知道,戈勃特想讓人明白的事,肯定會在合適的時機跟你挑明,而他不想讓人明白的時候,你也千萬別去犯傻相詢。
季爾登下去布置任務,戈勃特仍然沒有絲毫下令總攻的意思。
性子急噪的沙利克有些忍不住了:“大汗,我軍……”
戈勃特似乎沒有聽見,他仰望著烏雲不斷聚合的天空,像是自言自語:“今天會下雨嗎?”
“據我的經驗,大汗,”身旁的西格爾觀測了一會兒天空:“這雨是慢性子,明兒個才下得起來。但是一下起來的話,估計數天也停不了。”
戈勃特這才收回目光,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那還等什麽?趕在老天變臉前,拿下破爛岡!”
早就手癢難耐的各族首領與戰將,終於等來了主帥的總攻命令,他們呼叫著紛紛趨往本族軍隊集結處指揮進攻。
幹戈休止了百餘年後,破蠻岡再度迎來了飽飲鮮血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