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秋雪被冊封為梨貴妃的時候,宮中並沒有舉行任何儀式。楚少秦的一道聖旨便賦予了她一個新的身份——梨貴妃。自那之後,楚少秦每天都會去西陽宮,但每次離開的時候都一臉不高興。

梨秋雪總是夢到楚少秦,夢到他親吻著自己,而每每醒來,卻發現那不是夢。

宮內很快便傳出梨貴妃魅惑皇上的流言蜚語,自打梨貴妃進宮,皇上不思朝政,冷落皇後。這些流言蜚語楚少秦從來不在乎,他任由宮內的人議論,而在這些議論之中,花羽是一個可悲之人。

她就像是擺設在宮內最無用處的花瓶,被寵幸過一晚之後便像被打入冷宮。梨秋雪入宮以來,楚少秦從沒去過花羽的東祥宮。原本被千萬男子追捧的花羽,忍氣吞聲地看著楚少秦和梨秋雪好。

此刻,花羽坐在東祥宮玩弄著手中的玉珠子,望著深宮大院,若有 所思。

梨秋雪被冊封為妃,雖然不足以撼動她皇後的地位,但這樣下去,她皇後的地位也不過形同虛設。她遲早會被梨秋雪比下來,所以無論如何,梨秋雪不能留!

“雪兒,你看,我給你帶了你最愛吃的糖人。”楚少秦去見梨秋雪的時候總會換上普通的衣服,就像以前那樣。

今日,他專門出宮買來梨秋雪最愛吃的糖人,而梨秋雪正在院子內拾梨花。安青在梨樹下挖著坑,他們一起將落下的梨花葬在那坑內。

自從安青出現之後,楚少秦時常覺得自己才是多餘的人。梨秋雪不需要他,她恨他,而他卻依舊死皮賴臉地求著她跟自己好。他明明是君主,卻要受這等委屈。

“安青,你出去,朕有話跟雪兒說。”

安青微微蹙眉,他站在梨秋雪身旁,似乎沒有梨秋雪的命令,就不會邁開步子。

“朕說話,你沒聽見嗎?”楚少秦有些惱怒,而安青卻無所畏懼地往前邁了一步。

梨秋雪拉住安青的袖子,衝他輕輕搖頭,示意他先出去。安青雖對楚少秦懷有敵意,但君臣有別,他還是服從命令,轉身走出了西陽宮。

“雪兒,以後你想看梨樹開花,我陪你看好嗎?”楚少秦半蹲在梨秋雪麵前,雙手抓住她的肩膀,用懇求的眼神凝視著她。而她淺淺一笑,捧起手中的泥土埋入坑內。

“花期已經過了。”

“那明年的花期我陪你好嗎?就像以前一樣,好嗎?”

“以前?以前有爹爹陪我,有鏢局的人陪我,你能讓他們活過來嗎?能讓一切回到以前嗎?”梨秋雪注視著楚少秦複雜的神情,她看著他漸漸鬆開的手,嗤笑一聲,起身道,“我想我不需要你陪我,需要你陪的人是花羽,她才是你的皇後。”

“可我愛的是你,我知道讓你當貴妃委屈你了,要不這樣,我明天就廢後,我立你為後……”

“我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懂嗎?”梨秋雪轉身衝楚少秦嘶吼,這是她入宮半年來第一次對他大聲說話。

她要的隻是簡單自由的生活,隻是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不是像現在這樣,困在這隻有四壁包圍的院子內,困在這冷得淒涼的宮中。

“那你要什麽?你告訴我,隻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會……”

“我要的是自由!”

楚少秦怔在原地,還沒說完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他突然笑了起來,笑得肩膀顫抖。

“梨秋雪,哈哈哈……到現在你還想要自由嗎?自由對你來說就等於是死亡。你知道這宮裏宮外有多少人希望你死嗎?我小心翼翼地保護你,給你我能給的一切,可你偏偏要自由。”楚少秦笑著笑著,眼淚便掉了下來。他從沒在別人麵前掉過一滴眼淚,就連他父皇在他麵前死去,他也緊緊咬住牙關,咽下悲痛。唯獨對梨秋雪,他無能為力。

“梨秋雪,你是騙子。你說過會一直陪在我身邊,你說過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會離開我的,騙子!”

“對,我是騙子,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我隻是想有一個人陪我玩,在我身邊任我差遣。我沒有愛過你,從來都沒有。”梨秋雪嗤笑道,否認自己愛著他的事實。

“你是不是愛上安青了?你說!”楚少秦突然抓住梨秋雪的雙肩,將她推向了牆壁。他眸中的怒火仿佛能將她灼燒,而現在的她最喜歡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眼神。她因為他那麽痛苦,她也要讓他感受這一份痛苦。

“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梨秋雪露出諷刺的笑容,意料之中,楚少秦一拳捶在了她背後靠著的牆壁上。這也許是楚少秦聽過的最殘忍的一句話,她殘忍地笑著,將所有眼淚咽下肚子。

“我要殺了他!”

“你要是敢殺他,我就陪他一起死!”梨秋雪拽住楚少秦的衣領,湊到他麵前,一字一頓地說道。

“梨秋雪,你這樣對我,不要後悔!”楚少秦逼近梨秋雪,炙熱的呼吸落在她的臉頰,她的心髒跳動得厲害,卻固執一笑,看著他甩袖揚長 而去。

那日之後,楚少秦便沒再來過西陽宮。原本往西陽宮跑得殷勤的宮人們也識趣地轉向了另一個主子,西陽宮真正成了一座冷宮。安青陪伴梨秋雪在宮內散步時,總能聽到宮內的人在議論:梨貴妃失寵,皇上終日在東祥宮日夜笙簫。

梨秋雪知道楚少秦是為了氣她,可她就是不願意低頭,不願意妥協。

“秋雪,其實在你心裏最愛的人是楚少秦,對嗎?”一直跟在梨秋雪身後的安青在她停坐在涼亭時終於開口。

梨秋雪沒有回答,隻是望著遠處的荷花池。

“不知不覺天開始變冷了,池裏的荷花也凋零了。”

“秋雪,你知道嗎?人與人之間總會有數不清的誤解,有些人可以釋懷,有些人一輩子都無法釋懷。”安青順著梨秋雪的視線眺望遠方,“我爹娘在世的時候,總喜歡因為各種小事吵架,他們總是相互鬥氣。可有一天,我爹真的死了,我娘很傷心、很難過,她總是後悔在我爹在世的時候沒有好好地珍惜他。後來我娘也死了,留下我一個人。”

“我總是在想,為什麽人活著的時候不去珍惜對方,等死了才後悔。其實世上所有的誤解和鬥氣都是一時的,我們終究是要往前看的。活在過去的人,不僅會給自己帶來痛苦,還會讓身邊的人痛苦。”安青繼續說著,“秋雪,我不想看到你痛苦,也不想你們彼此折磨。我看得出你們之間有誤會,我覺得你們應該好好聊聊,不要再彼此傷害。”

梨秋雪沉默了片刻,輕輕歎息。或許安青說得對,他們明明相愛,卻要為了無法挽回的過去而彼此傷害。

半年了,這半年裏,她從沒給過楚少秦好臉色看。她知道他的內心也倍受煎熬,或許她該原諒他。他已是君王,卻願意為了她服軟,而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踐踏他的尊嚴。

可他們能回到過去嗎?

“我去一趟楚少秦的寢宮,你無須跟著我。”梨秋雪起身,朝著楚少秦寢宮的方向走去。她知道楚少秦不喜歡看到安青,就像她不喜歡看到花羽一樣。

自從楚少秦不再來西陽宮之後,她有一絲後悔。她不該傷他的心,不該傷他的自尊,如果他願意繼續對她好,那麽她願意原諒他的一切,她願意重新開始。

轉入回廊,梨秋雪穿過幾道虛掩著的門、幾道遮掩著的薄紗,悄無聲息地靠近。每往前走一步,她的心便超乎尋常地跳躍一分。穿過那層層薄紗,她終於看清,熱吻著的兩人闖入她徒留空白的腦海,呻吟聲從薄紗內傳出。

楚少秦徐徐抬起頭,幽幽地望向她,他的唇角帶著殘忍的笑意,輾轉深吻著懷裏輕紗裹體的花羽。花羽發出嬌羞的呻吟,伸手纏上他的脖子。他看著梨秋雪一步步後退,充滿戲謔的目光卻不曾離開她半寸,仿佛在說“你不要後悔”。

梨秋雪退出了楚少秦的寢宮,就跟來時一樣。在退到無須再退的時候,她一個轉身,奪步狂奔,任由淚水一路飄灑。

她所愛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行至湖畔,清風徐徐,卻是一片淒涼之景。梨秋雪佇立在湖邊,望著蕭條的景色。她想,也許這一生她和楚少秦都回不去了。可回得去又能怎樣?他們之間的有一道無形的牆,誰也無法逾越。

“也罷,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梨秋雪苦笑道。她一轉身,一道身影猝不及防地掠過她麵前,不知從何而來的一股力將她推入湖中。她看不清那抹急促逃跑的身影,隻能感受到冰冷的水淹沒全身。

落水聲回**在冷清的宮中,甚至沒人發覺。

不懂水性的梨秋雪掙紮了片刻,她在水中浮浮沉沉,卻喚不來任 何人。

落入水中的那一刻,她的腦海裏掠過楚少秦唇角那殘忍的笑意。那一瞬間,她的心就和這水一樣冷了起來。

如果就這樣死了是不是也是一件好事?以後的日子不會那麽難熬,也不用再為了誰而傷心流淚。

淚水混在冰冷的湖水中,梨秋雪雙目緊閉,失去意識,沉入水底。

一道藏青色的身影從水麵穿入,他奮力遊向梨秋雪,碧綠的水中,那抹身影就像隨時會被死亡吞沒一樣。

跳入水中的安青在靠近那抹身影後,快速地抓住了她的手。他將她拉向自己,並摟過她的腰,拚盡全力地將她帶出水麵。

水麵嘩的一聲冒出兩個人,剛好走過的宮女和太監驚呼起來。

“梨貴妃落水了!快傳禦醫!”安青衝著宮女和太監大喊,太監急忙去通報皇上,宮女則幫著安青將梨秋雪拉起來。

“報——皇上,不好了,梨貴妃投河了。”門外的太監匆忙而至,剛行至寢宮門口,便立刻跪下。

“雪兒!”前一刻還摟著花羽的楚少秦一聽到梨秋雪投河,立馬推開花羽,拉起衣袍匆忙離去。

花羽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詭異的淺笑。不久,一名宮女顫巍巍地走了進來。

花羽看了她一眼,嗔笑著,給了她一袋銀兩。宮女收到銀兩後跪叩謝恩,恭敬地退出寢宮。

“雪兒!”楚少秦趕到西陽宮的時候,宮女已經為梨秋雪換上了幹淨的衣服。她安靜地躺在**,均勻地呼吸著。安青守在床頭,等著太醫去開藥。太醫診了診脈後,眉開眼笑,急忙跪在楚少秦麵前道喜。

“恭喜皇上,娘娘已有三個月身孕。”

“有喜了?”忽聞此訊的楚少秦微微一怔,隨即心歡起來,他吩咐太醫為她調製最好的安胎藥。

太醫退下之後,楚少秦急忙坐到床邊,握住梨秋雪的手,說道:“雪兒,我們有孩子了。雪兒,我們要當爹娘了。”

梨秋雪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緩緩地睜開眼,卻看到楚少秦眉開眼笑地看著她。她看到他的笑容,就想起他和花羽。

她不想看到他,於是別過了臉。

“雪兒,對不起,我不應該故意氣你。如果我早點兒知道你有身孕,我一定不會惹你生氣。”楚少秦說到“身孕”的時候,梨秋雪愕然地轉過頭看著他。

她有身孕了?她懷了他的孩子?

“雪兒,我們不吵架了好不好?我不想再跟你鬥氣了,我不想失去你。你知道嗎?在我趕來的路上,我多害怕,我害怕再也見不到你,害怕你不會再理我。雪兒,我認錯好嗎?你原諒我好嗎?我們好好過好嗎?”楚少秦激動地將梨秋雪摟進懷裏,那一刻,梨秋雪的心也軟了。

她懷了他的孩子,為了孩子,他們不能再這樣鬥氣下去。楚少秦願意包容她的一切,為什麽她不能原諒他呢?

“少秦,我隻是不想失去你,隻是害怕有一天你會為了權力和花羽將我丟棄。我明明那麽愛你,卻要假裝冷漠,我明明那麽愛你……”梨秋雪躲在楚少秦的懷裏哭了起來。

楚少秦渾身一顫,那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站在陷阱外麵不否認喜歡他的梨秋雪,那個敢愛敢恨、從不否認的梨秋雪。他緊緊地擁她入懷,像要把她融入自己的生命中。

“雪兒,對不起,我讓你那麽難過。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們母子,絕不再做讓你傷心難過的事情。雪兒,我愛你,我這一生隻愛你。”

安青看著擁抱在一起的楚少秦和梨秋雪,靜默地退出了寢宮。他知道,梨秋雪心裏隻有楚少秦一人,但他願意就這樣默默地守護在她身邊,看著她幸福就夠了。

梨貴妃有喜的事情在宮中傳開,楚少秦為此大赦天下。宮內不知道前因後果的人們議論著,定是因為梨貴妃懷有龍種才備受寵愛。

每每聽到宮內的議論,花羽便不由得心生怒意。她入宮比梨秋雪早一個月,憑什麽梨秋雪先懷上了,而她卻沒有。

“羽兒,羽兒。”花晟鶴的聲音穿過東祥宮的大門,正在飲茶思考計謀的花羽起身前去迎接。

“爹,你怎麽來了?”

“羽兒,我聽說梨秋雪懷了龍種,而你的肚子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聽聞後宮之事的花晟鶴帶著城內知名的大夫進宮,想為自己女兒診斷一下是哪裏出了問題,“我今天帶了城內最好的大夫來給你診診脈。”

“我也想盡快懷上龍種,自從梨秋雪進宮之後,皇上對我是越發冷淡了。”

“真是豈有此理!想當初我們花家是怎麽幫他坐上皇位的,竟敢這樣對我的好閨女!”

“爹莫生氣,還是先讓大夫為女兒診診脈吧。”花羽輕撫著花晟鶴的背,讓他少動氣,以免氣壞身子。

花晟鶴點點頭,坐了下來,衝著身後的大夫使了使眼色。

大夫上前,從匣子裏掏出一塊絲巾放在花羽的手腕處。他仔細地診著花羽的脈搏,隨即四處尋著什麽。最後,大夫端起花羽那杯未喝完的茶水嗅了嗅。

“這茶水……”

“這是皇上賞賜的,有何問題?”花羽看著杯中的茶水。

“這茶水裏麵有紫茄花的味道。”

“紫茄花?”

“紫茄花雖然無毒,卻是一種會導致女子不孕的藥材。民間青樓的女子如果不想懷上孩子,就會每天飲用紫茄花茶水。”

“楚少秦!”花羽一揮袖,掀翻了桌上的茶具。她微微眯眼,望著楚少秦命人送來的茶葉。她原本以為楚少秦是為了氣梨秋雪才每日為她送來名茶,原來這茶竟是為了讓她不能懷上他的孩子!

“羽兒啊,爹早就提醒過你,楚少秦不愛你,可你偏偏死心塌地地對他。現在可好,他登基為王了,對你、對花家都不屑一顧。”

“爹,你放心好了,我定會讓花家在這宮中開枝散葉!”花羽緊緊地攥著手中的絲巾,她眸中的妖媚化成了世間最毒的毒藥。

楚少秦,我為了你傾盡整個花家,你卻這般待我,是你不仁在先,就別怪我不義!

自從梨秋雪懷了身孕之後,楚少秦往西陽宮跑的次數就更頻繁了。楚少秦準備為梨秋雪和腹中胎兒舉辦一個大型的宴席,請滿朝文武百官和名流進宮慶祝。

當初冊封貴妃的時候沒有任何儀式,現在梨秋雪有喜了,定要隆重一些。梨秋雪雖然覺得麻煩,但想到現在她和楚少秦重歸於好,又身懷六甲,慶祝一下也是好事,便同意了楚少秦的做法。

“雪兒,我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腹中的孩兒也是我最重要的人。不管是男是女,我都會疼愛他。”楚少秦在梨秋雪麵前從來不稱呼自己為朕。他和她坐在梨樹下,望著夕陽,就像能一直到老的夫妻。

梨秋雪依偎在他的懷裏,聊天聊困倦了便睡了過去。楚少秦總會溫柔地將她抱回床榻,為她蓋好被褥,靜靜地守在她身旁。

三日後,宮內舉辦大型宴席。受邀而來的文武百官紛紛獻上好禮,一些城內的名門望族也攜禮前來。宮內駐滿了禦林軍和侍衛,為了保證宴席能正常舉行。

楚少秦命人將梨秋雪的席位和自己的安排在一起,而花羽的席位則安置在了花家那邊。外人看來,梨秋雪才是真正的皇後,而花羽不過是將軍之女、失寵之人。

花羽作為母儀天下的皇後,雖然不能和楚少秦並排而坐,但沒有因此動怒。她向楚少秦提議獨舞一曲,為表慶賀。

楚少秦知道花羽能歌善舞,便同意了。花羽換上了紅色的霓裳,隨著樂師的奏樂翩躚而舞。在這宮中,花羽給人的感覺便是妖而不媚,生得一副好皮囊卻未能得寵。宮內不少人為她感到惋惜,覺得如此楚楚可憐的女子竟得不到皇上的心。而花羽這一段霓裳羽衣舞,更是讓不少男人心裏發癢,恨不得代替楚少秦好好寵愛她一番。

入宮的畫師中有一名穿著白衣的男子,他坐在畫師專屬的席位裏,被衣袂飛揚的花羽迷得神魂顛倒。這是他見過的最美的女子,不僅擁有花容,還擁有一股仙氣,她揮舞衣袖的時候,就像一幅最美的畫卷。作為畫師進宮的薛紹恒目不轉睛地看著花羽,他快速地將她婀娜的身姿畫入 畫中。

一曲霓裳羽衣舞末了,在座的賓客無一不感慨,雷鳴般的掌聲響徹整個殿堂。

花羽端著一杯酒走上台階,優雅地向梨秋雪和楚少秦敬了一杯酒,以表祝賀。薛紹恒的目光隨著花羽移動,但在看到最高席位上的皇上和梨貴妃時大驚失色。他未料想當日被官兵追捕的人竟會是現在的皇上,更不曾料到梨秋雪會成為當今的梨貴妃。如果他知道今日會碰上他們,他一定不會以第一畫師的身份進宮參加宴席。

薛紹恒仍記得當日楚少秦將他打得鼻青臉腫的事情,如果今天被楚少秦看到,指不定會下聖旨將他處斬。

一想到這裏,薛紹恒便一身冷汗。他急忙從宴席中脫身而出,而宮內卻有侍衛把守。宴席結束之前,他都走不出宮門。

“無論如何,先找個地方躲躲。”就這樣想著,薛紹恒繞過侍衛,朝著人少的走廊走去。在他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後,“東祥宮”幾個大字赫然出現在他眼前。這裏沒什麽侍衛,也沒多少宮女太監,想必應該是冷宮一角。薛紹恒聽聞身後有腳步聲,急忙躲進了東祥宮內。

獻了舞又敬了酒的花羽以不舒服為由,領著幾名宮女回了東祥宮。

安青在她轉身時留意到了她唇角詭異的淺笑,他的心中頓時生出一絲不安。但宴席上的一切都十分有序,秋雪的茶水裏也試過,並沒有毒。

難道是自己多心了?

就在安青懷疑自己多心的時候,梨秋雪稱有些困倦,想回去歇會兒。楚少秦小心翼翼地扶著梨秋雪走下台階,安青正要跟上去,隻見一直伺候在一旁的宮女突然拔出匕首衝向梨秋雪。

“秋雪,小心!”宮女身手不錯,是個練家子,安青抵擋不及,隻能用自己的身體擋了那一刀。

驚慌中,梨秋雪也一個踏空從台階滾落。

“雪兒!”楚少秦顧不上擒刺客,急忙小跑而至,扶起臉色發白的梨秋雪。

四麵八方而來的侍衛將行刺的宮女抓住,押去了大牢。梨秋雪撫著微微隆起的腹部,一臉痛苦的表情。

“少秦,肚子好疼,好疼。”梨秋雪伸手摸了摸有些濕的裙擺,紅色的血染了一手,她顫抖著,驚恐起來,“孩子,少秦,我們的孩子……”

梨秋雪看到滿手的鮮血,突然雙眼一翻,陷入昏厥。

“雪兒!傳太醫!快傳太醫!”楚少秦抱起梨秋雪,疾步跑向西陽宮。身後的宮女太監急忙跟隨而去,侍衛們將在場的賓客全部包圍起來,似乎在查出幕後指使人之前,誰都不允許離開皇宮半步。

腹部中了一刀的安青看著楚少秦將梨秋雪抱走,他用佩刀支撐著,卻沒有力氣跟上去。

西陽宮外亂成一團,太醫和宮女們忙裏忙外為梨秋雪保胎,宮內的走廊不斷傳出急促的腳步聲。而東祥宮清淨安然,花羽聽著樂師們彈奏的樂曲,哼著小曲。她移步回到寢室內,走至屏風後。屏風後有一個水汽氤氳的浴桶,浴桶內是宮女們提前泡好的花瓣溫水。尾隨花羽一同進入寢室的宮女關上寢室的門,為她寬衣解帶。脫去一身華服的花羽露出冰肌玉骨,踏著小板凳踩入水中,浸泡在香氣宜人的浴桶內。

花羽坐下的那一刻,她微微蹙眉,隨即吩咐所有宮女出去。宮女們恭敬地退出了花羽的寢室,並順手帶上門。不一會兒,實在憋不住氣的薛紹恒從浴水中鑽了出來,大口地呼吸著。

“你是什麽人?”花羽麵不改色地看著和自己同在一個浴桶內的男子,他的眉目算是清秀,看著不像刺客,像是讀書人。

薛紹恒麵對著一絲不掛的花羽,頓時緊張起來,他結巴地解釋著,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花羽,並懇求花羽不要將他交給楚少秦。

花羽饒有趣味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是楚少秦和梨秋雪的故人,也是敵人。敵人的敵人,自然就是朋友。

“你覺得我美嗎?”花羽從水中站起來。

薛紹恒咽了咽口水,忙不迭地點頭。

花羽從浴桶內走出來,隨意地披了一件薄紗在身上。她走向床榻,側躺在被褥上,誘人的長腿微微抬了抬。

“我想要個孩子,男孩。”花羽望向從浴桶裏走出來的薛紹恒,他渾身濕透,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花羽動了動長腿,從床榻上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薛紹恒。她纖長柔嫩的手穿過薛紹恒的衣領,直達他發熱的胸膛。她牽引著他,指導著他,一步步走向床榻。

白色的紗簾輕放,床頭的簾鉤輕輕搖晃,燭火搖曳,交織纏綿。

“你叫什麽名字?”花羽輕聲道。

“我叫薛紹恒。”

“薛紹恒,我需要你在出宮之後幫我一個忙……”

西陽宮內,宮女們端著血水從珠簾進進出出,太醫手忙腳亂地為梨貴妃救治。楚少秦在珠簾外來回踱步,直到一名太醫從珠簾內走出來跪在他麵前。

“皇上,梨貴妃受了驚嚇,動了胎氣,有小產的跡象。”

“保不住胎兒,就給朕全力救治貴妃,朕的雪兒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朕要你們所有人陪葬!”楚少秦一直等不到梨秋雪醒來,心急如焚,他多次想走進珠簾守著她,而身後的宮女太監連忙阻攔。

“皇上,您不能進去啊,這女人出紅可是會衝煞的,對皇上和江山都有害無益啊!”

“雪兒,你一定要好好的,雪兒。”楚少秦緊緊地攥著拳頭,卻隻能被隔絕在珠簾外。宮女們繼續端著血水進進出出,卻都用東西蓋住不讓 他看。

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

第二天清晨,太醫和宮女們終於鬆了一口氣。

“回皇上,梨貴妃和腹中的胎兒都保住了。”太醫和宮女們一起走出珠簾,齊齊跪在楚少秦麵前。

“雪兒!”楚少秦心中一喜,顧不上勸阻,箭步衝進了珠簾內。

躺在**的梨秋雪依舊沒什麽血色,均勻地呼吸著,似乎沒有先前那麽痛苦了。他坐到床邊,輕輕地撫了撫她隆起的肚子,心疼著那個還沒降世的小生命。

“雪兒,你聽得到嗎?我們的孩子還在,還在。”楚少秦握住她的手,溫柔又寵溺地摸著她的額頭。她的發上沾著冷汗,和她的肌膚一樣透著微涼。

“皇上,有個叫安青的在門外求見。”

“安青?出去告訴他梨貴妃沒事,母子平安,讓他不要進來打擾。”楚少秦對進來的侍衛說道,同時吩咐太醫去為他處理傷口。

在門外守了一個晚上的安青得知梨秋雪沒事,終於放下心來。身上有刀傷的他唇色蒼白,頹然倒下,太醫和侍衛們急忙上前將他扶走。

“那個宮女在哪裏?”楚少秦為梨秋雪蓋好被子後,詢問起刺客的 事情。

“被關押在天牢了,正在嚴刑逼供,可就是什麽也不肯說。”

楚少秦覺得事情有蹊蹺,便命人守著西陽宮,領著幾名侍衛去了天牢。但他還是晚來了一步,行刺的宮女已經在牢房內咬舌自盡了。

“在我之前,還有誰來過天牢?”楚少秦問守天牢的獄卒,獄卒搖著頭,有些結巴地說著“沒有”。

楚少秦很快便聯想到了花家父女,這宮裏,除了花羽和花晟鶴,怕是沒人能買通獄卒。楚少秦看了那名獄卒一眼,一道聖旨便將他處死。

“皇上饒命啊,皇上……”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就被拖下去的獄卒一路喊冤。

楚少秦掃視著天牢內的所有獄卒,他們紛紛低下頭不敢直視他。楚少秦若有所思,隨即吩咐貼身太監將這裏裏裏外外的獄卒都調離,換成新進宮的一批人。

花晟鶴的勢力在宮中不知不覺擴大起來,雖然他知道這一點,也知道他們花家做過的齷齪事。但現在沒有證據,他治不了他們的罪。如今行刺的宮女咬舌自盡,更是死無對證,這件事情便無法繼續追究。

“來人,將屍體處理掉。”楚少秦吩咐獄卒處理宮女的屍體,並對外宣稱:刺客是楚季生前的人,是謀權篡位的餘黨,行刺這件事不再追究。

楚少秦走出天牢,他下令將所有困在宮中的賓客都放出去,然後朝著西陽宮的方向走去。

不遠處,一抹長裙曳地而過,著長裙的女子佇立在假山後麵,她看著那抹身影穿過回廊,幽幽地笑著。她一轉身,從假山後竄出來的男子就摟上了她的腰,細細地啄著她的頸。

“花羽,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薛紹恒嗅著花羽身上的味道,伸手探入她的裙擺中。

“喜歡嗎?”

“喜歡,如果能再……”

“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花羽笑了笑,將薛紹恒推開,轉身走入小徑,臨行前回眸一笑,“現在可以出宮了,你還是盡快出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