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他們在客棧待了好幾個日子,柳追憶的身體安然無恙後他們才啟程往北方走去。一路以來,四人小有磨合,卻也過得自在快樂。

荀煙柔弱憐人,辯真兒與雲耀都十分照顧她,重活兒從來不讓她做。柳追憶看在眼裏,心裏醋味十足,總是故意弱柳迎風般走在辯真兒麵前,嬌歎道:“哎呀,人家好累呀,頭好痛啊。”

可辯真兒知曉她在演戲,往往裝作沒有看見。柳追憶總是氣得跺腳大喊:“小和尚,你沒良心!”

柳追憶氣著的時候,雲耀就會過去安慰她,流氓道:“來來來,柳兒,累的話來少爺懷裏。”柳追憶毫不客氣地賞了雲耀一記後踢腿,氣鼓鼓地坐到一邊生悶氣。

好在她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不消人安慰,也總會沒事兒。

深夏夜裏,柳追憶四人趕了四個時辰,終於在荒郊野外找了一處破舊的土地廟,能有一處休息之地。

雲耀與辯真兒兩個男兒動作利索,很快就用廟中的稻草稈兒鋪了一層地鋪,再拿兩件衣服墊在上麵,免得硌人疼。

“咱們身上還剩一點幹糧,隻夠今晚跟明早。所以,我們明天一定要走到集市上買一點東西。”雲耀一邊收拾包袱一邊說,他掏出最後一袋銀錠子,歎氣道,“隻可惜銀子剩的也不多了,咱們還得想辦法賺銀子去。”

“賺銀子倒是小事兒,隻是一直走來四下荒無人煙的,隻怕很難走到鎮上。”柳追憶就地躺下,曲著雙腿,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晃悠。

“那也得走,總不能等死。”雲耀說。

柳追憶剜了他一眼,道:“我也沒說不走啊。”

一直未說話的辯真兒走到門邊,咬破食指指腹,撫過眉心,眉心瞳再次亮了起來。幽紅的光芒隨即一閃,三人瞧見吃驚不已。

“哇,辯真兒,你這是什麽神通啊?”雲耀湊熱鬧般地跑了過去。

辯真兒也未避諱,說:“這叫眉心瞳,能看見很遠地方的東西。”

“哇!那你看見什麽了?”雲耀往廟外瞅瞅,又興奮地盯著辯真兒。

辯真兒搖了搖頭,說:“五十裏以內,看不到一戶人家。隻有一座無人村莊。”

“啊?”雲耀如蔫了氣兒的茄子,雙肩耷拉了下來,“那敢情咱明兒個走上一上午都見不著人家啊。”

“說不定剛好走了五十裏地就見著了,再說咱有馬車,哪兒走得了一上午。”柳追憶諷刺著雲耀。

雲耀想想,倒也是。他看著躺在地鋪上閉目養神的柳追憶,走過去鑽到她身邊,蠻橫地說:“柳兒,咱們一起睡。”可雲耀還未躺下,便被柳追憶一腳踹了出去,“滾!”

雲耀揉揉屁股,規矩地回到了另一邊,還不忘對辯真兒招手說:“來,小和尚,咱倆一起睡。”

辯真兒無奈搖頭,關上土地廟的那扇門,在裏麵生了一堆火,然後臥在了雲耀的身旁。

是夜,眾人皆沉睡,唯有一人一直未入眠。

剛入寅時,門外刮著一陣強勁的風,土地廟破舊的老紅木門經不起折騰,被風吹倒。紅木門倒塌的聲音驚醒了辯真兒柳追憶,二人一同驚坐 而起。

辯真兒看了看柳追憶,說:“我出去看看。”他爬起身,走到門口,柳追憶隻看見辯真兒一個模糊的身形輪廓,還有風將他的衣衫呼得獵獵作響。

“小和尚,是不是要下雨了?”柳追憶的手撐在稻草上,感覺到了微微潮濕之氣。

辯真兒微微皺眉,說:“不像下雨。”

柳追憶爬起來,走到辯真兒身後,辯真兒抬手,示意她就待在屋子,不要出來。辯真兒自己往廟外跨步出去,探查著詭異的夜像。

“小和尚。”柳追憶扶著門框,有些擔心地喊著辯真兒。

“柳姑娘,叫醒他們兩個。”辯真兒道。

“好。”柳追憶返回去,晃了晃睡著的荀煙,“荀煙,醒醒。”好在荀煙睡眠淺,一喚便醒,倒是雲耀,四肢大敞像隻豬一樣怎麽叫都叫不醒,柳追憶沒有辦法,隻好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雲耀立刻彈坐起來,迷糊道,“怎麽了怎麽了?”

“天塌下來了!”柳追憶沒好氣地怨了他一句,扭頭望向辯真兒。

辯真兒走進來,道:“外麵刮那麽大的風,夜空的雲層卻未動半分,看起來有些詭異,大家都當心點兒。”

雲耀一聽,立馬縮成一團躲在柳追憶身後,說:“柳兒,我會保護你的。”

柳追憶無語地看著他,沒出聲。

荀煙有些緊張,不自覺地朝柳追憶和雲耀靠近,可是在挪動過程中,感覺手指像有什麽東西爬過。她低頭一看,卻瞧見稻草裏爬上來了幾隻墨色硬殼的爬蟲,兩隻眼睛血紅地露在外麵!

“啊——”荀煙頓時尖叫起來。

辯真兒眼疾手快,動作迅速敏捷,他握著荀煙雙肩,將她抱起,腳跟往後一踩,掠到了空地上。雲耀也發現自己坐下之處有爬蟲在動,立馬扶著柳追憶站了起來。

“大家別待在廟裏,往外麵走!”辯真兒高聲道。

四人躲往廟外時,才發現廟外也聚滿了爬蟲。柳追憶扭頭往回看,恰好瞧見爬蟲們繞過了辯真兒生起的那團火堆,她心上明白了什麽,疾身過去,撿起兩隻火把,爬蟲見勢爬上她的手背,柳追憶甩開爬蟲,又踢起一隻火把於辯真兒:“小和尚,接著!”

辯真兒伸手接下拋來的火把,對著爬蟲一掃,爬蟲果然後退了半步。

“雲耀。”柳追憶將手上的一隻火把遞給雲耀,辯真兒保護著荀煙替大家開路,柳追憶和雲耀謹慎地做了後盾。

可爬蟲密集,三人根本不夠驅散。荀煙一直抓著辯真兒的一隻手,毫無自衛之力。

“我的腿……”荀煙忽然緊張起來,好幾隻爬蟲順著她的腿爬了上去,辯真兒見狀,下意識地伸手去拂,可爬蟲見有人攻擊,毫不客氣地咬了過去,辯真兒手掌一側一疼,卻沒有停住動作半分。

柳追憶見此,迎上去援助辯真兒,可忽然來到這麽多的爬蟲,令她感到十分疑惑。柳追憶眼尖,瞧見了土地廟附近堆著的稻草,她一咬牙,道,“對不住了土地爺爺,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怪我。”話一落音,柳追憶就將火把扔向了土地廟外的枯草上。

一時間,枯草熊熊燃起,火光猛竄。爬蟲懼這衝天大火,不敢靠近半分,遲疑片刻,慢慢地又退了回去。柳追憶終於鬆了口氣。

“辯真兒!你怎麽了?”荀煙急切之聲頓起,柳追憶扭頭一看,辯真兒唇色泛紫,身子軟綿綿地臥在了荀煙的懷裏。

雲耀將拴在土地廟外麵的車馬牽了過來,說:“土地廟馬上就要塌下來了,咱們先上車。柳兒,在車上你替辯真兒瞧瞧。”

“好。”柳追憶狀似平靜,可眼神裏卻透露著一絲懼怕,她心中頗為不安,卻不知這不安來自何處。

眾人合力將辯真兒抬上馬車,雲耀在前麵駕車。

柳追憶握著辯真兒膚色呈黑、幾乎僵硬的右手,看著上麵如漆黑深淵般恐懼的咬痕,心裏有絲絲不明躁意。她撕下裙衫上一條布,係在辯真兒的手腕處,避免毒素擴散。

柳追憶伸手撫上辯真兒冷汗如雨的冰涼臉龐,擔憂地問:“小和尚,你能聽見我說話嗎?我會想辦法救你的,你自己也要堅持好嗎?”

辯真兒渾身發抖,兩眼持續翻白,嘴唇哆嗦著,半天沒能回答一句 出來。

“柳姐姐。”荀煙嚇得哭了起來,“怎麽辦啊?”

“我不知這是什麽毒,但此毒很是劇烈,現在、現在隻怕要先想辦法把毒素吸出來,然後再做其他的救治。”柳追憶說,她心裏有些自責,自責自己的小小醫術在關鍵時候一點都派不上用場。

“那我來吸吧,辯真兒是救我才變成這個樣子的。”荀煙不由分說,撈起辯真兒受傷的手,對準傷口就吸吮。柳追憶阻攔的手伸到半空,又緩緩放了回去,雲耀駕車有些急,馬車很顛簸,她掀開簾子對雲耀說,“先停一下吧。”

雲耀停下駕車,往裏看了一眼。

柳追憶明顯看到荀煙因受毒素影響,已有絲絲頭暈之象。

“可以了。”柳追憶阻攔下荀煙,荀煙唇上暈了一大片濃血,她身子本就弱,經不起毒素影響,意識一糊,暈了過去。

“她……”雲耀見此,生起困惑。

柳追憶從車裏找出一把小匕首,用火折子烤了烤,說:“因為救她,辯真兒命懸一線,可能自責吧,她沒事兒,休息一會兒明早我給她熬些藥就好了。”

柳追憶握著辯真兒的手,對著傷口就是一劃,辯真兒疼得悶哼一聲,身上冷汗更甚洶湧。柳追憶伸手覆蓋上辯真兒的額頭,輕輕地撫摸他,以此來緩解傷口疼痛。

“雲耀,替他擠毒血。”見辯真兒疼得翻來覆去,柳追憶把他的手交給雲耀,自己往前挪了挪,抱著辯真兒的腦袋,將手指橫在他的齒間。

因為荀煙此前將外層瘀血吸了出去,雲耀一擠便將最大團的毒血擠了出去。濃黑的瘀血落在衣衫上,陣陣刺鼻腥味撲鼻而來,辯真兒如感一疼便會緊緊咬著柳追憶的手指,柳追憶蹙眉忍痛替他緩解。

雲耀看著柳追憶,心底下重重歎氣,替辯真兒將傷口包紮了起來。

柳追憶平日愛鬧,驕縱任性,但關鍵時候總會替辯真兒著想。哪怕辯真兒並不知情。

或許,有些人,所做一切無須對方知曉。

而有些人,所惜之情,更無須宣之於口。

一個之於柳追憶,一個之於雲耀。至於辯真兒,無人知他所想。

雲耀駕車來到了辯真兒之前所說的無人村莊,此時天欲還亮,倒是偶爾的一震炸雷亮徹了天邊。他與柳追憶合力將辯真兒荀煙帶到村莊裏,雷雨恰好來臨。

辯真兒舒緩了些,冷汗褪去,唇色漸複,受傷的手也回了溫度。

荀煙被雲耀背進村子,磕磕絆絆地醒了來,她一醒來,便問道:“雲少爺,辯真兒如何了?”

“他死不了。”雲耀將荀煙一放下,她就不顧自身身體虛弱去看望辯真兒,見他氣色好轉,荀煙臉上才浮現出欣慰,“看樣子,好多了。”

柳追憶見著荀煙含情模樣,退出去說:“怕還有什麽危險,我出去守著。”

雲耀跟著柳追憶出去了,隨她在門外坐下。荀煙坐在辯真兒旁邊,照料著辯真兒。

外麵雷雨急驟,柳追憶坐著,雙手環膝,氣溫較低,她不自覺地搓了搓胳膊。雲耀回屋拿了一件外衫過來,披在柳追憶肩上,說:“別著涼了。”

柳追憶側頭看著荀煙替柳追憶蓋衣物,輕聲問:“雲耀,你覺得毒蟲來得蹊蹺嗎?”

“這一帶荒野無人,有些毒蟲很正常。”雲耀寬慰著柳追憶。

柳追憶抬起手背,上麵有一片紅腫。

“柳兒,你的手!”雲耀吃驚不已,忙拉過柳追憶的手查看,忽然想起她取火把時被毒蟲爬過。

“手上沒有衣物蔽體,所以被爬一下,也成了這個樣子。”柳追憶雲淡風輕地說。

雲耀微微皺眉,略有心疼。你瞧瞧她,手背上紅腫了一大塊,手指還被辯真兒給咬傷了。雲耀歎口氣,取下柳追憶頭上的發簪,說:“柳兒,忍著點兒。”

柳追憶怕疼,另一隻手抓著雲耀的衣服,雲耀以發簪紮破柳追憶手背上的紅腫,裏麵立即有一團濃稠的毒液溢出。雲耀替柳追憶擠去毒液,柳追憶抱著雲耀的胳膊,疼得咬緊了牙齒。

“疼就咬我,我皮厚。”雲耀說。

“不疼。”柳追憶強忍。

好不容易將毒液擠去,雲耀趕緊為柳追憶包紮好。柳追憶看著包紮好的手背,它疼地顫抖地不受控製。雲耀見她這模樣,覺得好笑,說:“還裝。”

“才沒有。”柳追憶嘟囔著,抱緊膝蓋,有風夾帶雨絲吹進來,撲打在麵龐。

屋子裏的荀煙坐在辯真兒身邊,靠著床打盹兒。辯真兒恢複意識,慢慢睜開雙眼,視線模糊裏,他看見柳追憶坐在門外的瘦弱背影,被裹在了雨霧之中。

日出時,辯真兒醒來,沒了昨夜那般難受感。

在旁邊飲藥的荀煙連忙過去扶著辯真兒,說:“慢點。”

雲耀坐在一邊生火,說:“醒了呀,荀煙給他盛碗藥。”

“好。”荀煙點點頭,給辯真兒倒了一碗藥水。辯真兒接過來,問,“柳姑娘呢?”

“柳姐姐抓魚去了。”荀煙答道。

“抓魚?”辯真兒不解。

“是啊。”雲耀搗鼓著一堆生不起火的幹柴,說,“沒有休息好,大清早就跑去給你們采藥熬藥,這會兒抓魚去了。魚肉好,補身子。”雲耀灌滿濃濃醋意的話音剛落,柳追憶的亮堂的聲音就從村外傳了來,“雲耀!火生好了沒?我告訴你,那條河裏的魚好肥的,哈哈!”

聲音比身影更先撞破視線,柳追憶挽著褲腿,赤腳從外麵跑進來,懷裏抱著一隻魚簍,裏麵有好幾條大的草魚在撲騰。

“小和尚你醒啦?”見辯真兒醒了過來,臉色也逐漸正常,柳追憶將魚簍往旁邊一放,大步跳到辯真兒身邊。辯真兒這次沒有避開她的目光,笑道,“我無恙。”

“那我烤魚給你吃。”柳追憶轉身就將魚簍裏的大活魚倒了出來,辯真兒思及初初照麵時,柳追憶拿著一條活魚來戲弄他時的情景,忙道,“柳……姑娘,小僧還是吃幹糧吧,小僧是個和尚,不可以吃肉。”

雲耀終於將火引燃,忍不住道:“你個掛單和尚守什麽清規戒律?”

柳追憶聽聞,走到辯真兒麵前,臉龐湊他頗,嚴肅道:“不可以!今天你吃得吃,不吃也得吃!”

說完,她一甩頭,長辮子掃得辯真兒的臉一陣酥癢。

柳追憶熟練地操手殺魚,讓雲耀用樹枝將魚串好放於火上燒烤。辯真兒深吸口氣,道:“阿彌陀佛。”然後,他將一直端在手裏的藥一飲而盡。

魚很快烤好,香味不脛而來。

辯真兒背對著他們,本想靜心念經,可那香味實在太香,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荀煙呀,來,吃點肉,對身體好。”柳追憶遞了一條魚給荀煙,荀煙接過來,望向辯真兒,說,“辯真兒,你也吃點吧。”

“我不餓。”辯真兒道。然後,他肚子叫了起來。

柳追憶忍住沒笑,雲耀十分配合地大肆勾引,說:“哇!太好吃了!柳兒你手藝可真好,這真絕了,這可是我有生之年吃過最好吃的魚!”

“那可不。”柳追憶故意朝辯真兒所在之處喊道,“我柳追憶烤魚,那肉是肉、刺兒是刺兒,沒有作料也能引得天上的神仙下凡。想當初在如意樓,那來聽曲兒看舞的客人們,可是每桌都會放上柳追憶的烤魚啊!不敢說味絕天下,但絕個長安城,也不費吹灰之力呀。”

雲耀輕輕咳了一嗓子,說:“過了過了。”

柳追憶連忙打住,拿著一條烤魚走到辯真兒身邊,遞給他,說:“不嚐嚐我的手藝嗎?”

“和尚不可以吃肉。”辯真兒嘴硬,側頭不理會,可肚子連續的抗議三聲早就出賣了他。

柳追憶蹲下去,伸手捏住辯真兒的雙頰,將烤魚湊近他唇邊,輕聲威脅:“辯真兒你根本就不是和尚!”

“不可以吃就是不可以吃,師父一定會怪我的。”辯真兒被緊捏雙頰,齒間發音不清。柳追憶微笑著將烤魚塞進辯真兒嘴裏,溫柔地哄道,“好啦柳郎,吃一點沒關係啦。”

辯真兒欲哭無淚,那條魚含於他口中,濃香氣息入喉,他竟覺得莫名 美味。

要不要吃了?吃了佛祖和師父會原諒自己嗎?算了,多念遍心經好了。辯真兒兩手拿著烤魚,輕咬了一口嚐試,味道果然香美!

“這才乖嘛。”柳追憶拍了拍辯真兒的臉頰,滿意地坐了回去。

又被她擺了一道,辯真兒的臉蛋熱乎乎的。

一頓飽餐之後,四人重新啟程。

柳追憶與雲耀坐在駕車的位置上,心情似逃了籠子的小鳥兒,二人邊駕車邊鬥曲兒,一言不合就爭執起來。

荀煙見著他們二人互打互鬧的模樣,忍不住笑道:“柳姐姐跟雲少爺可真是有趣。”

“是啊,我們般配吧?”雲耀一聽,挑眉問道。

“般配。”荀煙笑道。

“般配個屁啊!姑奶奶我看不上你。”柳追憶朝雲耀翻了個白眼,雲耀賤兮兮地說,“沒關係,我看得上你就可以了呀。”

柳追憶輕嗤一聲,道:“被你看上的女人多了去了,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幸運!”

“不能這麽說。”雲耀撇嘴道,“那些個貪戀錢財的妖豔賤貨,怎麽可以跟你比呢?”

“不稀罕!”柳追憶對雲耀吐舌。

“我稀罕。”雲耀笑得燦爛,可緊接著,腦袋上立馬被揍了幾拳。

辯真兒無奈地看著他們二人,行單手禮歎氣:“阿彌陀佛。”

“善哉善哉。”柳追憶雲耀二人搖頭晃腦地接了下一句,荀煙掩麵偷笑,辯真兒一臉黑線。

若是能一直這般快活下去,那該多好。

馬車在小道上顛簸了五個時日,這幾日他們全憑野果解渴、魚肉果腹,偶爾碰到幾戶村落人家,也會進去討些食物吃吃,好換換口味。雲耀常扯著自己的衣服說:“哎呀,我又瘦了!”

辯真兒又使用了眉心瞳,說:“前麵就是洛陽城了,洛陽可是個大都城,忍一忍,去那裏吃點。”

“要吃點得有錢呀,咱們現在的銀子隻夠住客棧。”柳追憶朝雲耀斜了一眼。

“那就掙錢,沒有什麽能難得住本少爺。”雲耀拍拍胸脯說。

“是嗎?”柳追憶唇角一勾,計上心來。

既然雲耀覺得沒有什麽能難得住他,那麽賺錢這個活兒,就全部交給雲耀好了。

洛陽城下,走馬賣解的四人正被一群人圍觀,洛陽城之大,商販無數、絡繹不絕,走馬賣解之人也不在少數,倒是這四人有些奇怪,竟有兩名女子,其中一名男子還是個和尚。

柳追憶將一頭青絲高高紮起,柳條兒將頭發盤得緊緊地,她雙手抱拳,對圍觀市民道:“各位,我兄弟姐妹四人自長安來尋親,奈何親未尋到,盤纏卻被山賊劫光。我等四人萬般無奈之下,隻好仰仗各位父老鄉親的幫助,今兒個你們想看什麽表演,咱們就怎麽表演,直到您滿意為止。還希望各位有錢的捧個錢場,小妹在這裏謝過大家了。”

此言一出,人群立即熱鬧起來,有人忍不住問:“真的想看什麽表演就能看嗎?”

“那當然,隻要賣解人表演的,我們都會。”柳追憶禮道。

“那我要看胸口碎大石,碎兩塊的!”有人率先叫了起來,雲耀差點沒被驚地吐血。敢情不是他們在表演,還兩塊碎大石,那可是會出人命的!

“腳踩剛刀會嗎?”

“會噴火嗎?”

“我要看對打!”

“表演縮骨功吧!”

雲耀臉上一陣尷尬,辯真兒安慰他道:“別擔心,我會幫你的。”

“你幫我,你怎麽幫我!那臭丫頭可是讓我來表演的!”雲耀衝辯真兒嚷道。

辯真兒說:“我會控製好力道的,相信我。”

見洛陽城百姓如此熱情,柳追憶連忙道:“好好好!一個一個來,大家別急啊,咱們先胸口碎大石。”說完,柳追憶朝辯真兒與雲耀使了個眼色。雲耀躺在地上,一副聽天由命的姿態。

辯真兒往雲耀身上放了兩塊大青石,然後掄起了放在一邊的石錘。眾人屏住呼吸,雲耀也以內力頂住胸口,免得等一會兒受傷。

辯真兒一錘敲下,雲耀悶哼一聲,胸上的兩塊青石立馬碎成了兩半,眾人見狀,皆驚歎不已,紛紛拍手叫好。辯真兒扶起雲耀,雲耀象征性地拍了拍胸口,給大家鞠躬。

柳追憶又朝荀煙遞了一個顏色過去,荀煙掀起衣裙,做成了一個兜,走向人群,道:“謝謝大家,謝謝。”

第一輪拋銀子的人不多,可柳追憶還有後招。她雙手一拍,又道:“好了,如果看完胸口碎大石,大家還覺得不夠痛快的話,咱們繼續表演踩鋼刀、縮骨功。”

“好!好!”眾人熱情被燃起。

雲耀幾乎視死如歸,柳追憶要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幸好有辯真兒幫忙,若不然就他那身子骨,早死了一千回了。

柳追憶一點都不懂得心疼他,一整場下來,觀眾需要看什麽,她就要他表演什麽,還真當他是個走馬賣解的專業人了。

表演縮骨功時,需要人鑽進一個酒壇子裏。這雲耀識真不會,他隻好將辯真兒推了出去,辯真兒倒是沒拒絕,盯著麵前的酒壇子思索。

此時,人群之外有更吵鬧的聲音傳來,有一魁梧黑漢領著一群人大張旗鼓地從人群裏擠了過來。柳追憶見來勢凶猛,連忙把荀煙拉了回來。

“聽說你們在這裏搶生意?”黑漢將長槍往地上一擲,粗聲道。

辯真兒與雲耀將兩個姑娘擋在身後,警惕地盯著來人。

黑漢一抹臉,不屑地問:“外地人吧?”

雲耀頂著一副笑臉,樂嗬嗬地走上去,說:“哈哈,哥,大家都是混口飯——”一柄長槍忽然猛地砸下,停在雲耀麵門的寸毫之上,他硬生生地將一個“吃”字混著口水咽進了肚子裏,縮著脖子退了回去。

黑漢長槍一揮,道:“洛陽城可是我黑老五的地盤,敢不打聲招呼就在這裏賺錢,說吧,怎麽辦?”

圍觀群眾見是黑老五,自覺地退了好遠去。

辯真兒較為沉著,道:“對不住,我們四人的確是剛到洛陽城,不懂這裏的規矩。我們馬上收好東西,離開這裏。”

“就這麽走了?”黑老五叉腰挑釁。

“那你想怎樣?”柳追憶探出半個腦袋問道。

黑老五瞧了瞧躲在後麵的柳追憶與荀煙,笑道:“那簡單,你和你身邊那位姑娘跟我黑老五走,再把剛剛賺的錢交給我。”

“不可以!”辯真兒與雲耀異口同聲。

黑老五吹了吹手中長槍槍鋒,傲睨道:“既然給麵子不收,那就別管我手裏這把長槍不客氣了。”

辯真兒的手往後探了探,牢牢地護住柳追憶,柳追憶見此細微動作,心上不由一甜。

黑老五怒吼一聲,揮著長槍朝辯真兒刺來,辯真兒徒手成掌,掌風無形卻強勁,竟將迎麵刺來的長槍從中劈裂。黑老五目瞪口呆,來不及反應便被辯真兒擒住了肩膀,按跪在地。

手下人見黑老五被擒住,紛紛上前幫忙。柳追憶同雲耀身形閃過,出手神速,隻見眨眼間,手下人悉數倒地。

雲耀拍了拍手掌,不屑道:“對你們嬉皮笑臉是爺爺不想惹事,還真當咱們是紙老虎了?”

“不不不,少俠!少俠有話好說!”黑老五被辯真兒按在地上動彈不得,連忙告饒。

“可還好隨行的兩位姑娘?還要我們手中的銀子?”辯真兒問。

黑老五連忙作揖道:“不要了不要了,少俠開恩,我黑老五有眼不識泰山!”

“那以後還管不管咱們在洛陽城賣解了?”柳追憶敲了敲黑老虎的腦殼,問。

黑老五忙道:“不管了不管了,隻要女俠你放過我們,我黑老五帶著這幫手下,在洛陽城聽憑你們差遣!”

“那好。”柳追憶示意辯真兒放手,辯真兒一鬆手,黑老五揉了揉發疼的肩膀,站了起來,賠笑道,“多謝少俠,多謝俠女!”然後,他又催促著躺在地上叫疼的手下,“還不快謝過人家的不殺之恩。”

“謝謝少俠,謝謝女俠!”手下們跪在地上磕頭。

辯真兒道:“不用跪我們,我本就沒想過殺人,何來不殺之恩。”

“起來!”黑老五又對手下示意道。

荀煙將銀子全部裝進荷包,說:“辯真兒、柳姐姐、雲少爺,今兒個賺了些小碎銀子,我們還是先走吧。”

“好。”辯真兒回頭,收拾起東西來。

黑老五緊跟著柳追憶,問:“姑娘啊,你們打哪兒來?去往哪裏去啊?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黑老五願意效勞。”

柳追憶故作思考狀,道:“那你替我們把這些道具還給三元街街頭的李師傅吧?”

“得嘞,李師傅那兒我們熟!”說著,他就招呼著自己的兄弟們過來搬東西。那股子熱情勁兒讓雲耀有些不明就裏,他耳語柳追憶,問,“不會有詐吧?”

“沒有,就是看咱們武功高,想找個仰仗的人以後好在洛陽城混得更好。”憑柳追憶混跡江湖多年的經驗,這是她的直覺。

“黑兄!”柳追憶知道少不了江湖規矩,她抱拳道,“那就辛苦了,有空來東來客棧坐坐,我柳追憶請你喝酒。”

黑老五立馬回禮,道:“柳姑娘客氣,叫我老五就成,老五改日定去拜訪。”

“好說,後會有期。”

“行行行,柳姑娘,你們走好。”

柳追憶等人往客棧方向走去,黑老五手下有人不解,問:“大哥,咱們幹什麽對幾個小娃娃忍氣吞聲?”

“啥叫忍氣吞聲,你懂啥?”黑老五說,“這幾個人能幫你賺錢,知道不?”

問話人不懂,隻好撓撓腦袋作罷。

柳追憶等人回到客棧,將銀子倒出來數了數,數完了銅錢,剛好一兩滿上。雲耀歎氣道:“這點兒錢都不及本少爺我一天的零花錢。”

“那是長安,這是洛陽,再說了,省著點兒吃總還是能用上幾日的。你拿著這裏的銅錢去買幾鬥米,就喝稀飯也能飽你許久。”柳追憶看不慣他,從小錦衣玉食的人哪裏懂銀子的重要,就算隻有一文錢,在這個時候那也是珍寶。

“可是由奢到儉需要一個過程,你看辯真兒和荀煙還需要好吃的調理身體不是?這很快入秋,咱們也需要準備禦寒的衣物。”雲耀指指點點道,說的盡是些麻煩之事。

荀煙趕忙道:“雲少爺,我身體已經好了,沒關係,稀飯也好啊。”

辯真兒見柳追憶臉色不好,說:“我雲遊四海慣了,其實吃什麽住哪兒都沒有關係。”

雲耀道:“我……我知道,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說咱們可能在這些方麵上還需要備好東西。而且,我們一直住客棧,也是需要花錢的不是?這個今天賣藝也賺不了多少錢,我看啊,還是明天我跟辯真兒出去瞧瞧有什麽其他的活兒,咱們分工來做。”

柳追憶將這一兩碎銀子和銅錢分為了四分,裝進各自的荷包,說:“行,分工算我一個,荀煙你不會武功,你就留在客棧替我們看著行李。”

荀煙點點頭,說:“好,正好也可以幫你們洗換下來的衣服。”

“行吧,你們倆回自己的房間,都早點休息。”柳追憶對辯真兒雲 耀道。

他們二人出去後,柳追憶將門帶上,若有所思。

翌日清晨,客棧還未正式開張,柳追憶就要了一斤好酒與牛肉,坐在最顯眼的位置自顧自飲。她知道像黑老五那種經常走馬賣解的人肯定會為了一塊好的地皮子而早起,而像他這樣為了生計奔波的人,定是人脈賊廣,要打聽些什麽東西,找他就好。

果不其然,小二剛開門沒多久,柳追憶的酒肉吃到一半,就看見黑老五一群人背著刀槍棍棒路過了東來客棧。

“黑老五。”柳追憶慢悠悠地叫著他的名字。

黑老五一聽,扭頭看來,又抬頭看了看客棧的牌匾,忙走進來,道:“哎喲喂,是柳姑娘啊!”

“過來。”柳追憶招呼著他,往桌子對麵的碗裏倒酒。黑老五在對麵坐下,爽快著一飲而盡,問,“柳姑娘今日不去賣解啦?”

“我有別的事要做,所以叫你過來幫幫忙。”柳追憶又撕了一塊牛肉給黑老五,黑老五接過來就往嘴裏塞,邊吃邊說,“柳姑娘你有什麽事情但說無妨,我黑老五能幫一定幫,不能幫想盡辦法也會幫。”

柳追憶微微一笑,說:“不難,就是想在你這裏打聽一點事情。”

“你說。”黑老五正襟危坐。

柳追憶問:“你知道洛陽哪家舞坊生意好?當然了,是那種生意又好,又缺舞姬的。”

黑老五皺眉思索了會兒,道:“柳姑娘,據我所知,洛陽城的舞坊並沒有有招人的消息。不過……”

“不過什麽?”柳追憶緊盯著他,避免他說半分假話。

黑老五為難道:“是柳姑娘你要去做舞姬嗎?那種地方我還是不告訴你好了,畢竟你是個姑娘家。”

“是勾欄嗎?”柳追憶心領神會,勾唇問道。

黑老五見柳追憶也不避諱,自己也不好忸怩,便道:“是勾欄,而且是洛陽城最大的勾欄,那裏最受歡迎的一個歌姬被別人買走了,現在正缺人呢。”

“你有途徑帶我去嗎!”柳追憶一拍桌子站起來,身體往前一傾,此已不是問話,而是要求。

黑老五也站起來,環顧四周,小聲確認:“柳姑娘,你真要去那種地方啊?”

“我都不怕你怕什麽?你要是能帶我去,並且遊說老媽子讓我試試,我賺的錢分你一半。”柳追憶道。

黑老五連忙後退一步,將柳追憶視為恩人,抱拳道:“老五不敢,如果柳姑娘執意,老五一定幫姑娘這個忙,並且會好好保護姑娘的安全。”

“謝了。”柳追憶朝黑老五眨眨眼。

黑老五立即叫來兄弟,道:“把東西收回去,今天我們去幹其他的活兒。”完後,他回頭對柳追憶道,“柳姑娘,等我消息。”

“好,謝了!”柳追憶點頭道。

黑老五走後,柳追憶悠閑地坐下,要了一桌豐盛飯菜,算算時辰,辯真兒他們此刻應該快要起床了。

雖然長安城的如意樓不是勾欄之處,但同樣是消費達官貴族之處,她知道那些有錢人喜歡什麽。

不過一會兒,辯真兒三人果然陸續起床下樓,見桌上擺了大魚大肉,雲耀驚訝道:“柳兒,你這是撿著白銀了嗎?”

“白銀沒找到,隻是犒勞一下各位,畢竟一會兒我們又得出去想辦法賺銀子了不是?在外奔波總是吃飽肚子,來,坐。”柳追憶招呼著他們,又道,“小和尚不要客氣,反正你已經破了戒了。”

辯真兒坐下,規規矩矩地挑著素菜吃,有美食在,雲耀也不顧其他,狼吞虎咽起來。用完早飯後,柳追憶讓辯真兒、雲耀二人先行出去,他們二人並沒有起什麽疑心,先出去找活兒去了。

荀煙站起來,道:“那柳姐姐,我去洗衣裳了。”

“去吧,辛苦了。”柳追憶坐在凳子上,飲著飯後茶。

荀煙去忙自己的事,可她感到奇怪的是,她從客棧洗衣房和房間裏來來去去許多回,都仍舊瞧見柳追憶坐在一樓,沒挪動過半分,看起來像是在等什麽人。

午時,黑老五從外麵跑了進來,急切道:“柳姑娘柳姑娘!老媽媽說要見你一麵。”

“帶我去!”柳追憶將茶杯用力擲放在桌麵,裏麵殘留的水花兒濺了 出來。

“行,我帶你去。”黑老五道。

柳追憶立馬跟著黑老五往外麵走去,而這一幕恰好被荀煙看見。她蹙眉思索,不知柳追憶要去往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