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了不到十分鍾,前麵的路就變得顛簸難行。於是我提議就在這裏下車,步行進山。

齊小傑把那個大背包挎在肩上,我笑了笑對他說:“不至於吧,我們一會兒就回來,你還背它幹嗎?”

齊小傑冷冷說道:“你管我幹嗎?又沒讓你替我背。”也是,我管這麽多閑事幹嗎?

每個人都在口袋裏裝了一些食物和水,我還把一瓶二鍋頭裝在褲兜裏。三瘋把車停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就這樣,一行人說說笑笑地進山了。

鄭二狗走在前麵,我們跟在他身後。沿著窄小的山路,慢慢往大山深處而去。周圍出現了一些生長怪異、扭曲伸展的灌木,雖是寒冬,樹葉都枯黃了,但繁雜的枯枝敗葉依然遮天蔽日。

上午本來陽光充沛,不知為什麽,進入山裏天空漸漸變得灰暗,越往前走越覺得周遭昏暗難辨。一條小溪蜿蜒而出,給這山中的沉悶增添了一點生氣。

四人沿著小溪朝前走,那條小溪倒是越來越寬闊,水麵上冒出的熱氣混合著腐敗枝葉的味道,簡直使人窒息。

就在這時,三瘋和鄭二狗都停了下來,我險些撞到了三瘋身上。我下意識抬起頭,眼前卻是一片開闊。

下麵是一大片圓形荒地,雜草叢生,隻不過都已枯黃了。四周是一圈大山,大山像兩個手掌一樣把中間的這塊荒地圍攏起來。就在荒地的中央,灰蒙蒙的似乎有個破落的房子,就如同一具沒來得及腐爛的屍體,孤零零立在那裏,說不出的荒誕與詭異。

我抬起胳膊指了指那建築,“那就是學校的遺址?”鄭二狗點點頭,三瘋沒說什麽,他抬臉看了看天,天比剛才又暗了些。

四個人塵土飛揚跑下土坡,沒走幾步我便停下來,仔細觀察那個所謂的學校。整個學校也隻是一間大一些的平房。平房左右堆著一些土堆,似乎能看出是倒塌了的小屋子。整個學校看不出什麽建築風格,就像是用一堆破磚爛木搭建出來的恐怖電影片場的布景,在昏暗的天空映襯下更顯得破舊不堪,真讓人擔心風一吹,它就要散了架倒下去。

齊小傑也在我身邊停下來,他掏出便攜式數碼相機,對著學校拍了幾張,看著相機屏幕,對我說:“這也太刺激了!”

“怎麽了?你拍到什麽了?”在這種天氣,拍出來的效果一定好不到哪去。我這樣想著,定睛看向屏幕,屏幕裏一棟黑色的破敗建築孤獨地矗立在天地間,看上去就像一幅陰鬱的油畫。

盡管距離不遠,但我們的感覺就像是跑了一場馬拉鬆,一分鍾後,我們終於渾身冰涼地走到學校門前。

靠近了看這間教室,感覺反而不那麽恐懼了,教室的大門已經不複存在,門框的木頭腐朽而破敗,就像是一張黑洞洞的大嘴;房頂上的油氈從上麵脫落,掛在了門框上,在風中不停地搖晃著,發出吱吱呀呀的刺耳聲音。麵對著黑暗而神秘的洞口,幾個人麵麵相覷誰也沒敢輕易邁進去。

“這裏就是當初發現女屍的地方。”三瘋指了指側麵的一扇沒有玻璃的小窗,“如果楊老倔說的是實話,我想他就是透過那扇窗看到了紙人。”

我繞到小窗前,窗台不高,大約在我的肩膀處。楊老倔個子矮,估計趴在窗台上隻能露出兩隻眼睛。我手扒著窗台朝裏看,裏麵黑洞洞的什麽也看不清楚。這時齊小傑走過來,我伸手找他要手電,齊小傑拿出手電晃了晃,“直接進去不就得了,這麽多人,還能有鬼把你吃了?”

三瘋走在前麵,我跟齊小傑並排走在後麵,隻有鄭二狗站在門口不敢進,我們也不強求他。

教室要比我想象中的大很多,相當於普通教室的三倍,這或許是因為這裏不分年級,隻有一個班的緣故。我很不解,為什麽這麽大的教室就隻有一個窗戶,學校是學習的地方,應該越亮越好,怎麽把學校搞得跟地窖似的。

三瘋個子不高,站直了也不超過一米七。我比他高十厘米,可齊小傑很高,一米八五,再加上他穿的厚底靴,走了沒兩步,他就罵了一聲娘,然後停下來抬手在臉上劃拉著。

“怎麽了?”我一抬頭,突然想起三瘋講的蜘蛛的事,立刻嚇得蹲下身子。我平生就害怕這種軟軟的很多腳的蟲子,於是仔細照了照房頂,我的媽呀,房頂上一片白茫茫的蜘蛛網,蜘蛛網叢中還有點點的黑色小球,不知道是幹死了的蟲子,還是冬眠了的蜘蛛。

齊小傑從臉上劃拉下來一個東西,他雖然對蜘蛛不像我那樣過敏,湊近燈光一看也嚇了一跳,一隻幹癟的身上纏滿蛛網的花紋蜘蛛正托在他的手心裏。他驚呼一聲,立刻甩起手來,隨即仰頭朝上一看,也跟我一樣蹲了下來。

“靠!盤絲洞嗎?惡心死了。果然風水不好,怎麽長了這麽多蟲子。”

這屋頂的確是矮了一些,距離地麵最多也就兩米,為什麽建這麽矮呢?整個屋子四四方方的,還隻有一個窗戶,這哪裏是什麽學校,簡直就是墓室。三瘋舉著手電停下來,四處照著,隻聽他說:“就是這裏了,你們看地上這個大坑。”

不錯,地上的確有個大坑。我有些不解,問三瘋說:“不對啊,這裏麵怎麽都是土?不是應該有口水缸嗎?”

“是有水缸,可水缸已經被警察拉走化驗去了。”

我有點泄氣,本來還以為可以見識一下,看那水缸是不是個古物,沒料想千裏迢迢跑過來,就看這個土坑。

我抬頭朝上看,卻看見了那個傳說中的圖案。屋頂本來都是蛛網密布,可正對著土坑的上方,卻十分幹淨,露著石灰牆皮,在那上麵用一種白色塗料畫了一個大大的曇花圖案。雖然不如荷包上的精細,但也能看出是同一個圖案沒錯。

我仰望著,感到了一種壓迫感。這時三瘋解釋說:“警察已經對白色粉末化驗過,裏麵摻雜了硫黃等除蟲藥粉,所以牆上的蜘蛛才不敢爬過去,周圍的蛛網就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圓形。”

“是啊,這就有點像是山中央的這塊地方,前者是被大山包圍形成的圓形地貌,而這屋頂是被蛛網包圍形成的圓形空間,這之間肯定有聯係。”

“沒錯!肯定有聯係。”齊小傑也點著頭望著屋頂。

我站起來,拿著手電繞著教室仔細地檢查了一遍,除了蜘蛛網,天花板還安了兩排燈管,燈管已經沒了,隻剩下燈座和燈口,當然上邊也纏滿了蜘蛛網。教室靠山的一角破了個大洞,能看見外邊灰蒙蒙的天空。

收獲幾乎為零。出了教室,我大口地呼吸著空氣,這才感覺出教室裏是多麽的壓抑。鄭二狗蹲在門口朝裏望著,“咋這麽久才出來?一間破屋子至於看這麽久嗎?”我抬腕看了看表,好家夥!都快三點了。我又抬頭看了看天,估計再過一兩個小時就會起霧了。我感覺有點燥熱,不知是不是因為四周都是大山,冷風吹不進來的緣故,天氣沒有我想象的那樣冷。

“現在三點了,我們此行收獲不大呀!要不咱們去四周的山上轉一圈,看看有沒有那些孩子失蹤的痕跡。雖說過了這麽久,估計也不會有了,況且警察都沒發現什麽,不過既然大老遠來到這,咱們也得走一走,看一看,花上一個小時的時間,四點準時下山,明早咱就可以打道回府了。”我提議道。

三瘋同意地點點頭,“也隻能這樣了,等回去了,我們再做進一步的研究,看來我得加大力度去好好查查無歲齋主。”說著,一行人蹬著土坡上了山道。山道依舊不太好走,走著走著,草叢中就出現了一條向西的岔路。我指著那條路問鄭二狗,“這是通向哪裏的?”

“通向深山裏的,俺也沒進去過。”鄭二狗麵帶緊張地說。

“那咱們進去看看吧。”齊小傑似乎一點也不累,有一種遊山玩水時才有的喜悅。這時鄭二狗拉住我的胳膊,小聲說:“那裏麵去不得呀!”

“為什麽?”我不解地看著他。

“那裏麵很容易迷路的。”他踮著腳朝裏望了一眼,“你們看這似乎是條山路,其實不是,再往前走個兩百米,就沒有路了,都是些一人多高的矮樹,如果不熟悉地形的人,走著走著就會迷路,以為自己是朝回走,可卻越走離家越遠。”

齊小傑拍了拍二狗肩膀,“我知道你什麽意思,就是說這裏麵的樹不高不矮恰巧一人多高,這個高度正好能遮蔽人的視線,使人錯誤地判斷了參照物,所以很容易走錯方向。不過你不用擔心。”說著,他從腰間掏出個指南針來,“我有指南針,即便我們迷了路,就算遇到大霧也沒什麽好擔心的,隻要有這個就可以走回來。”聽他這麽一說,我安心了不少,也不太擔心因為時間晚了起了霧,被迷霧所困的危險。

“沒關係,齊哥他有辦法迷不了路,我進去看看,你要是害怕不想去,就在這裏等我們好了。”鄭二狗看著齊小傑露出的胸有成竹的微笑,“既然迷不了路,那俺也想進山裏看看。”

“好!那咱就進去看看,或許會有什麽新發現。”三瘋說。

正如鄭二狗說得那樣,這裏麵的地形看起來都很相似,走了沒兩百步,前麵就無路可尋了。周圍都是枯黃的野草和灌木,要想再朝裏走,就必須踏入野草叢中。正在這時,腳下傳來一陣窸窣的響聲,除了鄭二狗沒害怕之外,我們三個城市中人皆是一驚。

“什麽東西?”

“蛇?”

我轉臉看著出奇鎮定的鄭二狗,他臉上浮現出了少有的嘲笑。隻聽齊小傑驚呼一聲,“不是蛇!是隻野兔!”我轉頭朝草叢看去,果不其然有隻灰褐色的兔子,在同樣灰褐色的雜草中鑽出頭來,似乎在打量對麵的幾個怪物。

齊小傑興奮起來,“把它逮住,這是野味呀!”說著,他就不管不顧地衝進草叢。鄭二狗畢竟是個孩子,看齊小傑如此興奮追逐野兔,玩心大起,也跟著跳進了一人高的草叢中,一邊跑還一邊傻嗬嗬地笑著。

“要不咱也進去看看,半個小時之後,我們務必從裏邊走出來,趕在四點半之前離開山裏。”打定主意,我和三瘋一前一後邁進草叢。一進入裏麵,才知鄭二狗所言非虛,即便抬頭也隻能看見一小片天空。

草叢裏有種淡淡的特殊的味道,或許是腐敗的枝葉混合泥土的味道。我沒有多心,捂著鼻子走了一段,便適應了這種味道。我轉臉看向三瘋,他臉色發白,似乎察覺出了什麽。

走了幾分鍾,我就覺得四周過於安靜,因為前麵的腳步聲停止了,我抬手做喇叭狀喊了一聲,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山那邊傳來我的回音,不知為什麽,在這個環境中,聽見了回聲令我無故感到莫名的緊張。

難道他倆沒聽見?突然,遠處傳來了一聲令人膽寒的驚呼聲。我的腦袋一片空白,跟著三瘋用最快的速度朝聲音的方向跑去。很快,我就看見了齊小傑,好在他的衣服在這裏很顯眼。他還完好地站在那,正定定地看著不遠處的地麵。而鄭二狗卻坐在了地上,全身顫抖著,或許剛才的那聲尖叫出自他之口。

“怎麽了?”我不解地問。

齊小傑抬起一隻胳膊,指了指地下,“你看看!”

雖然來這個地方的目的,就是迫切地希望能夠發現些什麽,但一看見真材實料的,也未免驚出一身冷汗。在地上擺著的,正是一隻腐爛發黑的半截人臂,我還清楚地看見手掌上那殘缺的僅僅剩下的三根手指。

我就是一個畫畫的,平時見的最多的不外乎梅蘭竹菊,地上突如其來的殘肢,真是令我既惡心又膽寒。三瘋似乎見過大場麵,處事不驚地仔細打量著那隻斷臂。

“這手臂是男人的,上麵有動物啃食的痕跡。剛才一進草叢,其實就聞到了死屍的味道。唉!看來我們得多用一些時間查查了。”三瘋站起來,“我走一圈,看看還有沒有殘肢,你們先不要動,以免破壞了現場。齊小傑不是有相機嗎,給手臂照張相,留作證據。”說罷,他就低著頭邁進了草叢中。

齊小傑按動快門,像個法醫一樣照得很仔細。我也仔細地觀察了一番,那上麵確實有動物咬過的痕跡,似乎手指就是被動物咬斷的。這時草叢中一陣亂響,三瘋從中走出來,鎮定地說:“就在前麵的草叢裏,我發現了一具死屍。”

我的心緊張得亂跳,跟著三瘋走進草叢中。走不多遠,果然有一具腐敗的屍體趴在地上,或許是因為現在是冬天,所以屍身並沒有嚴重腐爛,隻是有些發黑。屍體的身上穿著綠色的軍大衣,衣服已經破爛不堪。屍體少了半隻胳膊,想必就是先前看見的那根斷臂。

屍身上仍然有被啃咬的痕跡。三瘋用腳踢了踢死人,然後用力一蹬把屍體翻轉了過來,我朝後跳了一步,隻瞥了一眼,就大口地吐了起來。不隻我,除了三瘋之外我們三人都或多或少地吐了。齊小傑擦著嘴角,把相機遞給了三瘋,“你自己拍吧,這也太刺激了,我受不了了,怎麽會有這麽多螞蟻!”說著,隻見很多螞蟻從屍體上爬出來,朝齊小傑的腳下爬去。那螞蟻又黑又大,嚇得他連連跺腳。

屍體被翻到一邊,剛才趴著的地方布滿了螞蟻洞,螞蟻洞周圍都是那些細密的小土丘,土丘上麵的土都是一粒粒的,看起來惡心極了。我眯著眼睛看向屍體的臉,屍體大張著嘴,雙眼圓睜,似乎死的時候非常痛苦。

再看下去,可能又會吐了,我不得不把臉轉向三瘋,他正在很認真地給屍體拍照。我對齊小傑說:“你這個相機回去就扔了吧,照過死屍的相機太晦氣了,還怎麽能照活人。”我倆正故作輕鬆地說著話,三瘋“咦”了一聲,緊接著便驚呼出來,“啊!怎麽是他?!”

“誰?”我反問。

三瘋的聲音顫抖著,明顯是發自內心的恐慌。我硬著頭皮走近他,隻見他手裏正握著一個黑糊糊的錢夾子。

“我剛剛在屍體的口袋裏翻出來的,裏麵有一些人民幣和一張身份證。”說著,三瘋從裏麵抽出一張身份證,我小心翼翼地接過來,身份證上的名字居然是——薛強!

雖然在看之前做好了抗恐懼的心理準備,但一看到這個熟悉的名字還是令我出了一身冷汗。仔細看了看上麵的照片,真的是賣給我石頭的薛強。天啊!他怎麽會跑到這裏來呢?

還沒容我多想,正在這時,草叢裏又是一陣亂響,上次出現的是三瘋,可這一回我們幾個都在場,即將到來的會是什麽?我的手裏隻有一個手電筒,雖然不是武器,但也比空手好一些,幾個人虎視眈眈麵對著發出聲響的草叢,本能地一步一步朝相反的方向退。

“靠!”隻聽齊小傑大叫一聲,轉身就朝後跑去,我先是一愣,隨即看見草叢中出現了一隻碩大的黑狗,它正咧著大嘴,呼哧呼哧喘著氣,一股股熱氣從它布滿獠牙的嘴裏冒出來。我也罵了一聲,跟隨在齊小傑身後飛快地鑽進草叢。

我簡直就是豁出命地朝前跑,耳邊不斷傳來了三瘋的呼叫聲,可他說的什麽我根本就沒聽見,緊接著就聽見了一聲嘹亮的槍響,我知道他有一把左輪手槍。

本以為那隻野狗死了,剛剛放鬆了腳步,可忽聽後麵的雜草又傳來了一陣亂響,而且速度奇快。我暗罵一聲不好,大叫著對前麵的齊小傑說:“可千萬別停啊!”我本來就缺少運動,齊小傑比我好一些,但他身後背著大背包,亂草刮著他的衣服和背包,嚴重影響了他的速度,以至於跟我一前一後跑了個平手。

我拚命地跑,視線也越來越模糊,腳下很快變得輕飄飄的。突然,我腳下一空,便滾倒在了地上,沒想到前麵是個陡峭的斜坡,我本能地抱住頭,昏天黑地地滾了下去,就在即將失去知覺的時候,我看見剛剛滑下去的那個地方,又滾下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不像是狗,倒像是個人!

我覺得好冷,全身都如同散了架一樣疼痛難忍。死了還能感到疼嗎?

“馬哥?”一個土得掉渣的聲音正在輕輕地叫喚。

漸漸地,意識清醒了些,似乎是有人把我的魂靈招回了肉體。我疲憊地睜開眼睛,然後又閉上,又睜開,看見的卻隻是一片黑暗。我一激靈坐直了身體,由於突如其來的緊張,我也忘記了身上的疼痛。我伸出雙手朝前揮舞著,但眼前的黑暗並不是完全的黑暗,似乎有股氣流隨著我手臂的晃動而波動。那感覺就像是一個潛水的人,在水底攪動漆黑的海水一樣。

“我在哪兒?”我下意識地抓住一個人的肩膀,“我在哪兒?你是二狗嗎?”二狗把臉湊近我,借著十分微弱的月光,我看見了那張模糊的大餅臉。

“咱倆掉到山澗裏了,現在天黑了,起霧了。你說該咋辦?”

“齊小傑呢?”我問他。

二狗搖搖頭,“沒摸到他。俺也是剛剛醒過來,抬手**,就摸到了你,你就躺在俺旁邊。”

“齊小傑,你在哪兒?”我大叫著,活動了一下四肢。雖然疼,但沒有那種因骨折而產生的鑽心的疼。還好穿得厚實沒有受內傷。我低頭問道:“手電呢?”

二狗摸了摸身上,“沒了,不知道掉哪兒去了。”說著,他就在地上摸索著。我舉頭望向天空,月亮隻顯出了一個灰白色的圓形。三瘋呢?記得我是跟著齊小傑一路跑來著,難道後麵一直尾隨我的不是野狗而是鄭二狗……這下慘了,看來得在這裏蹲上一夜了。

耳邊傳來了鄭二狗摸索手電的沙沙聲,我對他說:“別找了,太渺茫了,從那麽高的地方滾下來,即便找到,估計也不能用了。你過來,咱倆就坐在一起,等著明天的太陽。”

“那齊哥呢?我們就不管他了嗎?”是啊,齊小傑應該也會滾下來的,難道他被摔暈了,還是……我不敢往下想,自力更生的時刻到了,隻有自己拯救自己,於是便蹲下身子,在地上劃拉起來。不一會兒,我就摸索到了兩根樹枝,一根粗一些,一根細一些,然後又撿了許多樹葉和枯草,把它們堆成一小堆。我把那根粗樹枝放在枯草堆裏,手中則握著細的那根,低著頭用力地摩擦起來。

不多時,我就累得渾身是汗,沒想到古人的鑽木取火這麽難。不知是我的速度不夠,還是樹枝太潮,反正是一點煙都沒冒出來。

鄭二狗聽見我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便走過來蹲在我身邊,也不說話,靜靜地看著。我瞥了他一眼,說:“要不你摩幾下,我歇會兒?”鄭二狗很實在,接過樹枝就賣力地學著我的樣子摩擦起來。他雖然比我有力氣,但摩了一會兒也累得要命,於是轉頭問我,“馬哥,你叫俺弄這個幹啥?”

我有氣無力地說:“摩擦生熱,鑽木取火啊!你小學時沒學過嗎?”

“啊!馬哥,你說啥?”鄭二狗聽我這麽一說,立刻扔了樹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很嚴肅地說,“你咋不早說?累死俺了,俺有火柴哩!”

“什麽?!”我惡狠狠地對他吼道。

鄭二狗從懷裏掏出一盒已經壓扁了的火柴盒遞給我,氣得我差點沒揍他。很快,我就劃著一根,把火柴放進草堆裏,草堆冒出一股青煙,火柴便熄滅了。緊接著我又劃了一根,那堆枯草依舊沒有點燃。我抽出第三根剛想劃,鄭二狗卻把火柴搶了過去,“這樣不行,地上的草太潮點不著的,你得找些幹燥的來,不要浪費了火柴啊!”

有道理,火柴本來就不多。對於我這個所謂城市長大的,麵對自己的薄弱環節也不得不謙虛一點,於是傻傻地問道:“去哪裏找幹燥的啊?”

鄭二狗思索片刻,“都是霧氣的原因,不過要是石頭底下的,或許會好一點。”我點點頭,蹲下身子摸索起來,不遠處就摸到了一塊突兀的石頭,我朝底下摸了摸,果然那裏的草要幹一些,但也僅僅是相對而言,估計僅憑一根渺小的火柴是點不著的。

正在漫無邊際的摸索間,我觸碰到了一件光滑的圓柱物體,以為摸到了手電筒,但拿起來才發現,是一瓶二鍋頭。

一路翻滾,這瓶酒居然沒有碎,可這又有什麽用呢?突然,我腦袋靈光一現,抱著酒瓶就朝剛才的方向走去。

鄭二狗沒有動,他見我過來,問道:“找到幹草了嗎?”

我興奮地席地而坐,晃了晃手中的酒說:“我找到了這個!”

“啥?你咋還有心情喝酒呢?俺喝不了白的,啤的還湊合。”

我把他手裏的火柴奪了過來,咬掉瓶蓋,把白酒倒在草堆上,然後劃著火柴,藍色的火苗騰地就燃燒起來,“趕緊去撿柴火,千萬別讓火滅了,快去啊!”

一陣忙活,一堆篝火真的燃燒起來,火光也漸漸明亮起來。

“二狗,你再去撿一些柴火,以備不時之需。”我這樣說著,也動起手來。周圍的枯枝敗草都被我們撿了,我隻得朝遠處走,走幾步就回頭看一眼火光,火光在霧氣裏顯得很朦朧,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很快我就摸索到了剛才撿酒瓶的地方,那裏的草相對露天地裏的要幹燥一些。我蹲下身子拚命地拉拽著,也不知道手上割破了多少口子。

這時,手背覺出一絲涼意,那感覺有些像是天上滴下的雨點。難不成要下雨了?這就叫屋破偏逢連夜雨,喝口涼水都塞牙!

舉頭觀天,有一滴水珠直落進了嘴中。我正喉嚨發幹,咂咂嘴覺得味道有些不同,似乎很鹹。我正思忖著,忽聽頭頂傳來一陣嗚嗚咽咽的哭聲。起初聽到這個聲音我幾乎被嚇得跌倒,但很快就想到了齊小傑,會不會是他躲在上邊,“齊小傑,是你嗎?”

“不是我還有誰啊!若水,我他媽喊了一個下午你都不來救我,我現在都沒力氣喊了。”齊小傑的聲音有些遙遠,似乎是在半空對我低語。

“你沒事吧?你怎麽不下來?我就在下麵,你看那邊的火光,就是咱們的營地,下來吧!”我用盡最大的力氣對他說。

“我要是能下來,早就下來了。”他的聲音變小了,不知是不是被濃霧吸收了。難道他身負重傷,不能動了,所以才氣息微弱?我心裏一酸,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

我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一個即將離開人間的戰友,一時語塞了。我突然想到剛才滴在手背上的冰冷**,難道是齊小傑的血?我把手放在眼前,可微弱的月光令我難辨顏色。我不知所措,隻是直僵僵地仰著頭,看著他,雖然我看到的僅僅是一片黑暗。

“小傑,你安心走吧!如果我能活著走出這座山,我會給你多燒紙錢……”

“去你的!紙錢留著給你自己燒吧!老子還死不了!”他居然還有力氣罵我。

“既然死不了,你就下來啊。”

“我要是下得來不早就下來了?”齊小傑咳嗽了幾聲,“我的背包掛在樹杈上,下不來也上不去,況且也不知道底下有什麽,到底有多深。”

“你別急,你聽我說,這下麵有一塊石頭,你千萬不要跳!你讓我想一想。這樣吧!你按我說的做,你的手還能動嗎?”

“能啊,你讓我怎麽做?”

“你折一根樹枝,垂直扔下來,讓我辨別一下著陸的方位。對了,要折粗重一點的,太細了會被風吹走偏離方位。”

不多時,齊小傑說:“我丟了,你躲開一點。”

“好!”我朝回退了一步,隨即,一根樹枝落到石頭上,發出一聲脆響。可是緊接著又是一聲悶響,不到一秒鍾工夫,齊小傑就在我眼前著陸了。我連忙躥到他身邊,急切地問道:“你動作也太快了吧!我還沒準備好接你,你怎麽就義無反顧地下來了?”齊小傑沒心情答理我,隻是一個勁兒“哎喲”著。還好他落下來時,是背包先著地,還真是慶幸背著那樣一個大背包。

“你還好嗎?”我謹慎地問。

齊小傑坐在石頭上,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嚇死我了。”說著,他活動一下手腳,似乎沒有受到重創。我攙扶著他,回到了篝火旁,鄭二狗正等得心急,看見我居然還扶著齊小傑,興奮地大叫起來,“俺的娘,你把齊哥找回來了。”

齊小傑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把背包從他肩膀上卸下來,“沒什麽大礙吧?”

齊小傑歎著氣,“剛才掛在樹枝上,你非讓我折根樹枝,還非得要粗的,我就摸索到一根最粗的,用力一折,居然是承重的那根。這下支撐點沒了,所以就……”

“就掉下來了!掉下來多好啊!省得我找梯子了。”

齊小傑瞪了我一眼,“看來這霧氣真的隔音,我喊了這麽久,急得都哭了。對了,你們餓了沒?”齊小傑拿過背包,拉開拉鏈,從裏麵掏出很多吃食來。鄭二狗一見吃的,簡直手舞足蹈,我也緊緊地盯著一根火腿腸,盯得眼睛都綠了。

“你這個背包是個功臣。”我搶過火腿腸,剝去了皮,架在火上烤起來。一股焦糊的肉香瞬間蔓延進了霧氣裏,我正欲咬上一口,卻見鄭二狗像抽了風一樣看著我身後,嘴裏的麵包都掉在了身上。脊背一陣徹骨的涼,難不成身後有鬼?我轉動脖子,想回頭看個究竟。

還沒等我完成這個動作,齊小傑大叫一聲:“千萬別回頭!”說著,便從火堆中抽出根帶火的樹枝。我雖沒敢回頭,也不能坐以待斃,雙手探出,身子前傾,來了一個前滾翻,然後迅速地靠在鄭二狗身邊,一陣眩暈過後,這才定睛朝剛坐的方向看去。好險啊!原來那蹲伏著一隻黑犬,正張著血盆大嘴,虎視眈眈地看著我們。要不是鄭二狗提早發現了它,我很有可能就會被其撲倒在地,咬斷了喉嚨。

那惡犬顯然也聞到熟肉的香氣,但它似乎對火光有些畏懼,正在躊躇不前。

“怎麽辦?”我低聲問齊小傑。

齊小傑回答得也非常果斷,“不知道!”

那惡犬見我與齊小傑都五大三粗,不太好對付,就把頭一轉,雙腿一弓撲向了看似矮小的鄭二狗。我慌忙把他推開,齊小傑舉起手中樹枝就朝狗身上猛打,不料樹枝太細,而且被火都燒脆了,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惡犬一撲未中,急轉過身子,猛地朝我撲將過來,我連忙撿起折斷的樹枝揮舞,不料那上麵僅有的一點火光也熄滅了,正在不知所措之際,齊小傑突然從身側躍起,飛起一腳重重地踢在惡犬腹部。惡犬搖晃了一下身子,鼻孔和嘴角都滲出了血水,慘叫一聲,飛快地躥進了黑暗中。

“這狗是白天那隻嗎?”

“或許是吧!我沒看清楚,反正被咱們打跑了。”齊小傑一屁股坐下來,他把背包背在身上,對我說,“此地不宜久留,萬一黑狗叫來同夥,那咱們就完了。”

“是啊!可咱去哪兒呢?你包裏還有手電筒嗎?”我問齊小傑。齊小傑重新打開背包,找了半天,終於翻出了一隻手電筒。可他的手電是民用的,麵對重重迷霧,根本就是隔靴搔癢,雖光線微弱,但照亮指南針綽綽有餘,齊小傑伸出食指指著一個方向,“朝東走,村子在東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