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有各人的命數,你想那麽多有什麽用呢。”孟昭儀勸她。

“孟姐姐對我這麽好,我心裏感激。”若顏忽然道,“隻是我一直想不明白,孟姐姐在這後宮向來是個無欲無求的。可人總要有點欲求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孟姐姐的欲求又是什麽?”

孟昭儀一下子被問住了,良久才苦笑了一聲:“若說有欲求倒也算是有的,隻是這輩子怕是再得不到了。”

若顏還想再問,孟昭儀卻道:“對我來說,總有些不想同人說起的事。若有一天我會自己同你說的。你隻用知道這輩子我害誰也不會害你便是。”

“我信姐姐。”若顏點了點頭。

“說起來明日相爺大婚,你想去嗎?”孟昭儀見她心緒不寧也知道她在想什麽便問了她一句。

若顏的臉色白了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想要掩飾自己的情緒,淡然地說了一句:“我去湊那個熱鬧做什麽?怕是他與新夫人都不想見到我。”

“或許事情並不如你所想呢?”

“無論如何他都已是別人的夫了,我不該去。”若顏低下頭看著茶碗發呆。

“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勸你了。你與他糾纏了這麽多年,若是想斷自然也是好的。可你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你既叫我一聲姐姐,我便說句做姐姐的說的話。你自己真正的心意你總要看清楚了。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孟昭儀說完便起身準備回去了:“若你明日不想去,我同我家弟弟說了讓他後日晌午進宮,婚禮究竟是個什麽樣子你若想聽便去我那裏。”

孟昭儀走後若顏在窗邊坐了許久,自己真正的心意嗎?

明日相府便要舉行婚禮,可相府的紅燈籠也才堪堪掛起而已。相府一行下人忙前忙後,洛寒笙卻仍坐在花顏院裏閉門飲酒。

阿柒穿著那身與她極不相稱的紅色勁裝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院子裏拿過一隻酒杯給自己斟了一杯,冷哼了一聲:“相爺買醉不要緊,連累醫生受累便是罪過了。”

“不過是喝點酒罷了,我已經好久沒醉過了。”洛寒笙再次端起杯子。

阿柒倒也不攔他:“天主生前費盡心思給相爺配藥,相爺倒是將天主的心思全然辜負了。”

“你如何找到雲霆的?或者說他如何尋到你的。”

“他找到我不奇怪,相爺想問的應該是他為何要找我吧。”阿柒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柒姑娘冰雪聰明。”洛寒笙笑眯眯道。

阿柒又喝了一杯酒:“雖說這酒用的還是天主的方子,可已然沒了天主釀製的味道。”

洛寒笙端著酒杯等她答話。

“他有意同風月天合作,甚至開了一千萬兩白銀的價。嗬,雲家當年藏起來的財產倒還真是多。隻是於我而言,雲霆那樣的人可用不可信。”阿柒喝了杯酒,“天主說過,要想風月天活得長久,不插手黨政是最基本的底線。”

“可你們卻一直支持著我不是麽?”洛寒笙笑眯眯地。

“天主有天主的理由,我也有我的理由。”

“哦?柒姑娘的理由?我有興趣。”

“我恨李亦哲。”阿柒咬著牙冷聲道,“當年時疫鬧起時我爹帶著我進京,李亦哲下令封緊城門,我爹同難民呆的久了染了病便活活病死了。據我所知,你爹也是因他而死的不是麽。”

“隻是如此?”洛寒笙顯然不信。

“天主遺願我不會違背。”阿柒白了他一眼,“相爺是在懷疑什麽?”

“一場怪物的爭鬥要開始了,我總要分清楚身邊的人都是敵是友罷了。”洛寒笙喝了一口酒搖搖頭。

“相爺心裏,雲霆是敵?”阿柒似是知道他心裏所想。

“是否是敵難說,但絕不是友。”洛寒笙悠長地歎了口氣,“變天了,起風了。”

“相爺明日大婚我本來應當備份大禮才是,可於相爺來說這既不是喜事便沒備了。”阿柒慢悠悠地說,“娶了蕭綺蕭逸便更方便監視你了。這招算是棄車保帥吧。”

“雲霆畢竟是我送到他跟前的,想來李亦哲對我的懷疑隻會更多。用這麽一樁婚事擾亂他猜疑的心思也算劃算。”洛寒笙輕笑。

“可憐蕭綺那丫頭,本是個父兄寵得單純嬌蠻的女兒,如今卻也被卷到你們的爭鬥裏去了。可見權位不是個好東西。”

“雲霆身邊的人不少都是從你那借的吧?”洛寒笙忽然想起什麽似的,“那天進宮送信的暗衛是你的人吧。”

“淩音同你說了?”阿柒挑眉,“是倒是,但借給了他的人對於風月天而言便是棄子了。在他手邊待過的人再信不得。”

“果然。”

“我串個門子沒事便走了。告辭。”阿柒起身離開了相府。

剛從相府出來阿柒便在房簷上見到相府附近有幾個鬼鬼祟祟的人。這倒是有趣,看起來洛寒笙有得忙了。李亦哲監視得倒也真嚴。隻是於她而言還是嫩了些。

阿柒轉來轉去進到了城郊一處小院子去,門口兩個守門的侍女見到她抱拳喚了一聲天主將她讓了進去。

小院子不過三進,最裏頭那間屋子裏一個穿著白衣的公子坐在椅子上坐在案前寫字。仔細看去,那椅子實則是個輪椅。侍女見她進來福了福身子:“天主,公子今日還是不肯吃藥。”

阿柒點了點頭揮手讓她退下,自己半蹲到那男子身側,一改平日的冷臉溫柔道:“阿蓮,吃藥好不好?”

被稱作阿蓮的男子似是沒聽見似的,繼續寫著字。細看紙上練著的是王羲之的蘭亭集序,男子筆下的字形風韻細看竟已練了八分相像。

“阿蓮,吃藥。”阿柒拉他的左腕。

“吃不吃都這樣了,你別費心了。”男子放下筆淡淡地說道。

“昭蓮!”阿柒有些急了。

“柒柒,我沒事的。你不用這樣……”昭蓮歎了口氣,“我變成如今這樣是我自己的錯,你不必愧疚。”

“你胡說!”阿柒急得就要哭了出來:“阿蓮你不吃藥怎麽會好?孫大夫都說了你若好好治說不定哪一天還是可以下地走路的,你別放棄好不好?”

“傻丫頭。”昭蓮搖了搖頭,“能不能好我本也是個大夫,我心裏有數,你不必哄我。”

“阿蓮算我求你好不好,你別放棄。若真能治好我們還可以一起去看花燈一起去登山。你從前不是想去峨眉山看日出嗎?你治好了腿我們便去看日出。”阿柒搖著昭蓮的胳膊像個小女孩似的看著昭蓮。

“柒柒,我若一輩子治不好你便一輩子守著我嗎?人總是要往前看的,別在我身上費神了。那年在雪山上救下你我不後悔,你也別再這樣為難自己了。再說我除了這雙腿還有這心衰之症,說不定哪天就去了。在我身上蹉跎一生不值得。”

“阿蓮,我當初說過若我們能一起走出雪山便以身相許你以為我是說著玩的嗎?我說了要嫁你便是要嫁你。我姑且沒放棄,你也別放棄好不好。好好吃藥不好嗎?”阿柒看著昭蓮眼裏泛起了淚光。

“紅色衣服不適合你,別再穿了。”昭蓮抽出手繼續練字了。

阿柒聽到這句話愣了許久……昭蓮這是……厭棄她了嗎?他明明說過自己穿紅色很好看的,明明這樣說過的。

“你還有事忙吧,我便不送你了。”昭蓮淡淡地說道。

“吃藥。”阿柒固執道。

“夠了!那藥我此生都不會再吃一口!”昭蓮終於忍不住扔了筆吼道。蘸了墨汁的筆在寫得那樣漂亮的字上劃出一道難看的墨痕。這幅字算是毀了。

“昭蓮!”阿柒氣得也吼了起來,“那藥有多難得你知道嗎?你說不吃就不吃嗎?”

“那藥再難得我也不會再吃!”昭蓮看著她眼睛紅的可怖,他抓住阿柒的左臂將她的袖子扯了下來,少女白皙的胳膊上是一道又一道的血痕,看著像是積年已久,許是手臂上已經劃得無地可劃,新傷摞著舊的,疤累著疤,“你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是不是?若那藥非要以你的血做引我寧願病死!”

“你都知道了?”阿柒的臉色瞬間白了,“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那藥裏頭多濃的血味你當我嚐不出來嗎?”昭蓮狠狠地瞪著她,“若我一直不知道你便一直這麽給我供著血做藥是嗎?你還打算瞞我多久?我是個大夫,你以為我摸不出你脈象上血氣的異常是不是?”

或許是氣急了,昭蓮猛的咳嗽起來。

“阿蓮我錯了你別嚇我好不好?”阿柒急忙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

“你別傻了。”昭蓮順過氣來閉上眼睛低歎了一聲,“為我這樣做實在是不值得。”

“胡說!值得!”阿柒站起身,“你於我是此生最重要的人。你為我付出那麽多,如今我為你付出的不過是每日的一合血罷了。這有什麽的?”

“藥我絕不會再吃,若你再放一次血,我便自盡。你看著辦。”昭蓮一咬牙也是放了狠話。

“所以……如今你是一心向死了是嗎?”阿柒閉上眼,淚水像是斷了閘的書似的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