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哲晚上處理完政務到椒房宮看到淩音跪著,有些訝異。若顏對待下人素來寬厚,罰跪這倒還是第一次,他解下身上的披風披到正出神的若顏身上,問道:“這丫頭做錯事了?怎麽在這跪著?天涼了你坐這也不知道添件衣裳?”

“天氣還不是太冷,我喝著熱茶,便也忘了加衣裳了。”若顏聽見李亦哲聲音回過神看向他淡淡地笑了笑。

“她怎麽氣著你了?”李亦哲問。

“倒也不是氣著我了。笙哥哥身體欠佳,她到底是從相府跟我跟來的。我沒說去看的話,她便一直跪著求我罷了。”若顏遲疑了片刻開口解釋。

“若是如此,你不如去看看他吧。”李亦哲坐到她邊上。

“你不生氣?”若顏錯愕地看著他:“之前你不是還……”

“你也說了是之前。”李亦哲笑著揉了揉她的長發,“你若想去便去好了。”

若顏狐疑地看著他:“真的?”

“我都豁出命去救你了,若你還是喜歡他那我也真的沒辦法了。但我相信我的阿顏不會真的那麽沒良心的丟掉我的對不對?”李亦哲一雙鳳眼亮晶晶的,勾人心魄。

若顏看了眼淩音淡淡地吩咐道:“別跪了,你去準備一下。明日我回相府看哥哥。”

“謝娘娘。”淩音叩首謝恩後便下去了。

“阿顏,我很高興。”李亦哲環住她下巴抵在她的頭頂,溫柔繾眷。

“怎麽?”

“我高興你如今心裏有我了。”李亦哲輕輕在她耳邊吻了吻。

“陛下都在臣妾這做了好幾晚上的君子了,也不去別的妃子那?後宮的姐妹們可都盼著呢。”若顏逗他。

“你可省省吧。我去你又要不高興。”李亦哲寵溺地刮了刮她的鼻頭。

“人說帝王之愛雨露均沾,陛下是要效仿玄宗與楊貴妃?”若顏笑著問。

“有何不可?說起來也快到你生辰了,可有什麽想要的嗎?”李亦哲伸出手覆在若顏的手背上。

若顏愣了愣:“我的生辰?”

“你是八月十六中秋第二日的生辰,忘了?”李亦哲把她抱起來,“可別在這坐著了,瞧你手都凍得這麽冰了。”

李亦哲小心翼翼地將若顏放到床榻上溫柔地幫她脫掉外衣塞進被窩裏。

若顏裹緊了被子把自己團成了一團,她眨巴著一雙桃花眼問李亦哲:“你怎麽知道我生辰是哪一日?”

“我不信你不知道為什麽?”李亦哲狡黠地看著她。

若顏想起來杜嬤嬤曾跟她講過的。她出生那日李亦哲去過國公府,知道這事並不奇怪。隻是她存心裝糊塗,撇了撇嘴道:“我怎麽知道為什麽?”

“杜嬤嬤沒跟你講?”李亦哲笑她。

“你早就知道杜嬤嬤會告訴我?”若顏被拆穿有些羞惱,她瞪著李亦哲問道。

李亦哲脫掉外衣把自己塞進另一床被子裏攬住若顏將她往自己懷裏帶了帶:“杜嬤嬤是國公府的老人,這些事自然是知道的。以你的性子不問她才是怪事。”

“你倒是算計的好。”若顏稍微從他懷裏掙了掙。

李亦哲也不惱,了然地笑了笑:“我知道你現在還沒真正接受我。我又不會做別的,隻是想抱抱你而已。”

若顏有些不忍心看著李亦哲這麽小心翼翼的樣子,便由著他抱著了。

李亦哲一夜好夢,若顏卻沒怎麽睡著。

淩音一早便備好了車駕準備陪若顏回相府。若顏換上一身水紅色的宮裝上了馬車。昨兒晚上信便已經遞進了相府,這會洛寒笙已早早起來候著了。

若顏下了馬車看見洛寒笙披著衣裳,臉色明明奇差卻仍在門口等她,略略有些尷尬。她向洛寒笙笑了笑便算作打了招呼。

杜嬤嬤今兒也跟淩音一道來了,她同洛寒笙也算相熟,小時候便看著他同若顏一起長大,這些年在掖庭的日子也是洛寒笙一直暗中照顧著的。她看著洛寒笙這般消瘦的模樣心裏也是十分心疼。隻是受困於身份,隻能站在後頭。

“相爺看著瘦了許多。”杜嬤嬤心疼道。

若顏心裏也不是滋味,隻笑了笑道:“嬤嬤也別站這了,今日天還涼著呢,您身子也不大好。我們進去再慢慢說。”

“是,娘娘。”

洛寒笙伸出手扶若顏。

若顏遲疑了片刻,仍是把手放了上去。

“娘娘這些日子也瘦了。”洛寒笙笑吟吟的,隻是如今病弱的樣子看著令人心疼。

“雪鶯還說我胖了呢。”若顏笑笑。

一行人進了正廳,也沒留別的人侍候,隻留了杜嬤嬤和小五兩個。

若顏不知該同洛寒笙說些什麽,一時間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倒是杜嬤嬤頭一個忍不住上去心疼地拉著洛寒笙的手:“你這孩子,小時候便瘦,現今病起來,瞧你瘦的。就剩皮包骨頭了。看著讓人好是心疼。”

洛寒笙笑起來安慰杜嬤嬤:“嬤嬤不必這麽擔心。我還沒那麽瘦呢。不過是這幾日身子不好,吃的少了些罷了。等病好了,便又會胖回去了。”

“還說呢,瘦成這樣了,臉色也這麽難看。你老實同嬤嬤說,是不是病得有些重?到底是什麽病?”杜嬤嬤捏著洛寒笙的手心疼極了,這兩個孩子都是她看著長大的,如今這樣,怎能讓她心裏頭不難過?

洛寒笙有些哭笑不得,杜嬤嬤這般擔心得好像是他得了什麽絕症似的。

“不過是這些年一直不得開懷,勞心勞力積下的舊疾罷了。權且歇上一歇便好了,嬤嬤無需掛懷。”

“嬤嬤,你也是第一次到相府,讓孟大人帶您到處逛逛吧。”若顏吩咐道。

小五攥緊了拳頭,卻仍舊咬著牙帶著杜嬤嬤出去了。

房間裏隻剩兩人在,一時間靜默的可怕。

過了許久,若顏輕聲咳嗽了一聲打破了僵局:“你的病……”

“無礙。”洛寒笙幾乎毫無猶豫便脫口而出。

“那便好。”若顏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該再說什麽。氣氛又恢複了方才的尷尬。

“你來,李亦哲沒有為難你?”洛寒笙問。

“沒有,他讓我來的。”若顏答道。

洛寒笙一愣,李亦哲……竟真的做得出。這一句話一刹便將他打入了無間地獄,原來宮中傳言帝妃情深竟然是真的。如今若顏來看他竟也是他讓她來的。

“你愛他嗎?”洛寒笙問。

“不愛,但也不那麽討厭他了。”若顏沒有看他,實話實說,“若沒什麽要說的,相爺好生珍重自己的身子吧。”

“顏兒,你小時候是很善良可愛的一個小姑娘,整日黏著我到處跑,便是連一隻落水的螞蟻你也肯救一救。”洛寒笙苦笑著開口,“我從沒想過有一日你竟能殘忍如斯。從前你很我的時候還肯嗆我兩句。如今連一個眼神,幾句話都不肯施舍給我了嗎?”

“洛寒笙,我們回不去了。你知道的。”若顏閉上了眼睛。拚命抑製住自己的眼淚。

“因為那個孩子是嗎?”

“我一無所有,一個親人都不在了,我隻有這個孩子了。你不想讓他生下來,可是我想把他生下來,他有活著的權力。再者……李亦哲待我很好。那日大火是他拚了命把我救出來的。”若顏輕輕的說。

“嗬,我明白了。”洛寒笙涼涼的笑起來,“若我告訴你,從你生下來,李亦哲便一直在算計你,你怕是也不會信了吧。”

“你便沒算計過我嗎?雲家藏起來的家產,你一直也在找,不是嗎?”若顏抬起頭,“你們都當我不知道嗎?我一直都很恨我自己。有時候我真希望我能別活得這麽清醒,我想好好地裝一裝糊塗。”

若顏眼裏已帶了淚水:“就當……就當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可其實我什麽都知道。你同李亦哲其實並無什麽分別。他算計我,你又何嚐沒有?我努力的想忘了當年的如今的這些事,我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不要再想。我相信你有苦衷,相信當年的事不是那樣的,可不代表那些事沒發生過。”

“顏兒……”洛寒笙想伸出手擦掉她的眼淚,卻被心口的疼痛磨得沒了力氣。

“笙哥哥,”若顏笑起來,像是凋謝前淒美的曇花一般,“我很累了,我們都放過彼此吧。我如今隻想好好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好好活。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我們,互不相欠,也互不打擾吧。”

洛寒笙看著她,攥緊了拳頭,過了半晌,他笑起來,輕輕地回了一個字:“好。”

“如此,我便告辭了。你……記得服藥。”若顏站起來。

“那我便不送你了,相府的勢力,你若有需要我還會幫你。在後宮中沒什麽勢力傍身會很艱難。”洛寒笙看著她,笑得溫文爾雅,“我會保護你們母子。”

若顏本想拒絕,隻是顧念到孩子,她微微點了點頭感激道:“謝謝你。”

“回去吧,大夫應該快把藥熬好了。”洛寒笙看著她笑,袖子下麵的雙手卻已經被他的指甲紮得鮮血淋漓。

若顏離開相府後,洛寒笙閉著眼睛坐在椅子上回想當年,不知不覺淚水爬了滿臉。

小五回來看他仍坐在那裏沒有動輕輕拍了拍他:“相爺?相爺?”

洛寒笙仍舊一動不動,小五嚇得臉色都白了,趕忙試了試他的鼻息。

洛寒笙的鼻息微弱得像是隨時都會斷掉似的。小五跟了洛寒笙半輩子,在他心裏,洛寒笙一直是無所不能的,便是再大的風浪也從未見他倒下過。隻是如今,他服侍了半輩子無所不能的相爺,像是真的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