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夫來時歎了口氣，無奈地取出銀針為洛寒笙施針。洛寒笙如今已是心力交瘁，能不能真的好起來，還是要看他能不能放下。縱使他的醫術能醫死人肉白骨也需要病人自己願意活下去才行。隻是洛寒笙這樣放不下，他便是治好了，隻要洛寒笙自己放不下，遲早還是會到藥石無醫那個地步。
日子一天天的過，那日之後若顏再沒得到過洛寒笙的消息。
農曆八月十三下了一場大雨，直到傍晚的時候才停下來，深夜的時候。相府上來了兩位客人。
阿柒還是穿著那身和她氣質極不相稱的紅色勁裝，披著一件黑色的鬥篷。她後麵跟著一個同樣穿著黑色鬥篷的高挑的人影，看輪廓應是個男子。
洛寒笙早接到了阿柒的密信，在密室中備了香茗候著。
這些日子洛寒笙的身子雖有好轉，臉色卻仍舊不大好。阿柒見到他恭恭敬敬叫了聲相爺算是打了招呼。
“阿柒姑娘今日怎麽想起來帶了位客人？”洛寒笙問。
“這人想必相爺也認識。”阿柒依舊冷著一張臉。
男子掀開兜帽，露出一張洛寒笙熟悉的臉來：“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洛寒笙站起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人！明明應該已經死了！
他顫抖著聲音叫那個人的名字：“雲霆？”
“是我。”那張臉分明還和當年一樣，卻被風霜打磨的無比堅韌。
“你還活著？那你為何……”
“不來找你？”雲霆笑了，“你我其實都清楚李亦哲是個什麽人。當年你告訴我那些事的時候，我隻趕得及告訴我爹娘。阿爹阿娘想辦法救了顏顏，我也想了辦法自保。這些年雖一直不怎麽見得光，可到底也還算活著。隻是這麽些年，你尋顏顏，李亦哲尋的卻是顏顏和我。我要出現的話李亦哲那裏太難提防。寒笙，若論計謀你絕不輸任何人，隻是論陰謀，你永遠也玩不過李亦哲。”
“那你這次為何願意現身來找我？”洛寒笙壓住心頭的驚濤駭浪發問。
“因為這個世間的怪物永遠不止李亦哲。我不得不賭一把。”雲霆坐下喝了杯茶。
阿柒坐在一邊看著，一言不發。
洛寒笙意識到有些不對。
“你其實也清楚的。不是嗎？”雲霆笑了，“我能現身，隻會是為了顏顏。”
洛寒笙心裏不好的預感更盛。
“鳳家。”阿柒忽然接口道，“鳳家隱於朝野多年，底下門生眾多。隻是鳳家如今真正做主的並非鳳家老一輩的人，而是鳳家大少爺鳳冥。鳳冥此人做事果決，卻也能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瑜王若能扶上位那自然是最好的事，可鳳長樂性子綿軟，到時候變數太多，怕會有所疏漏。扶瑜王上位雖說是上計，但也不會是上上計。”
“所以，會成為皇後的不一定是鳳長樂，而更可能是鳳長歌。”雲霆放下杯盞，“鳳家這一代最大的怪物便是她和鳳冥。”
“我早聽聞過這鳳家二小姐是個有主意的，十七卻還未曾定親。”洛寒笙皺眉。
“顏顏雖然聰明，但卻不一定能鬥得過這個鳳長歌。”雲霆涼涼地笑了笑，“鳳長歌當年做過太子伴讀，同李亦哲的交情匪淺。隻是鳳老爺子不喜歡李亦哲，伴讀便也隻做了一年罷了。這事知道的人不多，不過好在恰巧當年我也是太子伴讀的一員。”
“所以你想做什麽？”洛寒笙忽然了然地笑了起來，給雲霆續了杯茶。
“我要繼承護國公爵位。”雲霆看著洛寒笙，“寒笙，這也是你欠我的。”
“這並非難事，隻是……你不怕李亦哲對付你？再者護國公府沒落多年，要是重振也必然會費些功夫。你要怎麽做？”
“這世上，錢是個好東西，能使鬼推磨。”雲霆笑了。
“我明白了。”洛寒笙點了點頭，“我會安排。”
“如此，便謝過了。顏顏性子偏執，之前你們的事阿柒同我說了些。當年的事雖怪不得你，但有些事她不知道，怨你也是理所當然的事。這麽久以來也謝謝你一直護著她。以後我這個做哥哥的也會護著她。”
“霆哥，你不恨我？”洛寒笙看著雲霆問道。
“不恨。”雲霆笑了，“李亦哲那樣的怪物才是應該恨的。你當年年輕氣盛被他那樣的人利用了也不算是你的錯。至少我知道，你一直都沒想過要害人。”
“謝謝。”
“不過也有你的。”雲霆拍了拍洛寒笙的肩，“那之後能在李亦哲手底下玩到這個樣子，擱了我都覺得挺難。”
“我想的不過是為普天之下的老百姓罷了。雖說不複當年那樣的耿直剛正，但至少也算不負初心了。”洛寒笙低頭苦笑。
“百姓，是啊。”雲霆笑了，“百姓才是最重要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寒笙，你做得很好。隻是還差一點。”
“我知道。”
“你想當皇帝嗎？”雲霆忽然問。
“不重要了。”洛寒笙看著杯子裏的茶葉歎了口氣。
“若你想，我可以幫你。”雲霆笑，“我很想看看那個怪物被殺死時的模樣。”
“可顏兒愛上他了。”洛寒笙捏緊了杯子，“他們有了孩子，如果我這麽做，顏兒會難過。她這些年受的委屈已經夠多了。”
“沒有人必須要依附愛情才能活下去。”雲霆目光悠遠，“畢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李亦哲會害死她。如果這些事她知道了，就不會再愛他了。”
洛寒笙輕笑：“這些事我不便說，便交給你吧。我如今身子這樣，我怕護不了她一輩子。我的身子我清楚，如今這樣我已不奢求她再會愛我或是和我在一起。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希望霆哥你能繼續護著她。”
“顏顏是我和阿姐最疼愛的小妹，爹娘不在，我便該護著她。”雲霆點了點頭。
八月十五，天晴了。
月亮又圓又亮，柔和的月光潔淨得像是能洗清這世界上所有的汙穢一般。
整個長安城都點滿了花燈，八月十五一早，內務府便派了人給老百姓分發花燈。今夜將是周唐最美的盛世之夜。
漂亮的絹花和鮮花開滿了整座城，這是美滿的中秋。
椒房宮一早便忙了起來。晚上的中秋宴是孟昭儀籌備的，孟昭儀一直沒同若顏說起今晚的宴會如何，但若顏從旁人口中知道，今晚長安城解了宵禁，李亦哲似乎有什麽驚喜要給她。一早林公公便送來了許多的衣裳過來。
一件件都是極難得的好料子。上麵的繡花精美的像是天宮裏才有的紋樣，擺在一起像是天邊的朝霞一般，好看得緊。這些都是送給她的，她要挑一件最好看的在今晚的宴席上穿。
“娘娘，你看這件好不好看？”雪鶯笑吟吟地給她挑著衣服，“喏，娘娘你看這件，上麵繡著芍藥呢，紅豔豔的，多好看？還有這件，這海棠花竟是做好的絹花縫在上麵的，栩栩如生的。到時候風吹起來，絕對好看！”
杜嬤嬤也是眉開眼笑的：“娘娘好看，穿什麽都好看。”
若顏的目光被那件海棠襦裙吸引了。好漂亮的海棠花。
她上前摸了摸那件，笑起來：“那便穿這件吧。”
“好，娘娘嫁妝裏有一套纏金八寶玉海棠首飾，奴婢去拿來給娘娘陪衣裳好不好？”
“好。”若顏笑笑，隻是她知道，那套首飾是洛寒笙專門為她打製的。那是他送給她的。
李亦哲換了一身玄色的金龍墨竹的龍袍。正午時便趕了過來。漂亮的鳳眼裏都是璀璨的風華：“阿顏，衣裳喜歡嗎？”
“哎喲，娘娘可不知道，這些衣裳都是陛下親手設計的。繡娘們趕製了大半個月才趕製了出來。那會陛下整宿整宿不睡覺畫的圖稿。”林公公眉開眼笑的，跟若顏講這衣裳的由來。
“陛下有心了。”若顏笑道，“我很喜歡。”
“你喜歡便好。”李亦哲笑著，“我第一次設計衣裳，生怕不合你的意。”
“沒關係，很好看。”若顏笑得明豔。
“是阿顏好看。”李亦哲揉了揉她的發，“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說的便是阿顏。傾國傾城。”
“貧嘴。”若顏嗔怪道。
“阿顏那麽漂亮，當得起這四個字。”
“在你眼裏我便這麽好？”若顏笑他。
“阿顏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李亦哲抱緊了她，“你可還記得你小時候的事？你那會也是個小美人胚子。大皇兄那會不過是見了你一次便同皇後說等你長大了要讓父皇賜婚。我可氣壞了。好在，最後還是我娶到了阿顏。”
若顏聽著這樣的甜言蜜語本應覺得高興，可不知為何心裏卻有些酸楚。當年，她也同阿娘說過長大了要嫁給洛寒笙。可最後卻是這樣的結局。可見這世上沒幾個人能真正掌握自個兒的命。
她勉強勾起唇角笑起來：“那時大皇子怕也不大。小兒之語，陛下還記得這麽牢。”
“同阿顏有關的，自然要記牢一些。”李亦哲笑道，“不然阿顏便要被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