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虛尖叫出聲,聽上去是十分慘的。隻是慎刑司的人早已經見怪不怪,都不覺得有什麽。今日當值的是王喜公公,王喜是個狠角色,最喜歡折磨人了,趨炎附勢阿諛奉承更是他的看家本領。柏虛落到他手上,怕是死都不能好好死。

王喜拿來了一個小爐子,在陶鍋裏刷了油,滋滋地煎柏虛被割下來的肉。

煎肉傳出了肉香味,可這肉是人肉,聞到的人都覺得膈應極了,甚至有些想吐。

柏虛也是聞到了的,一張臉更加扭曲,更大聲的哭叫了起來。

“柏虛師父,出家人啊。”王喜笑得臉上的橫肉都擠作了一團,“多少年沒吃肉了?今兒開個葷如何?雖然是你自己的肉,有點對不住。可誰叫你膽大包天幫著沈太妃去謀害貴妃娘娘呢?你自個找死,可怪不得咱家。”

柏虛瞪著一雙眼睛,眼裏都是驚恐。

“你要是自個兒一五一十招幹淨,咱家給你個爽快的。要你不幫咱家省力氣,咱家便隻好陪你玩玩。”王喜一雙綠豆大的鼠眼泛著精光。

“公公,貴妃娘娘宮裏的淩音姑娘來了。”一個小太監過來通傳。

“哎喲!淩音姑娘!那可是貴人中的貴人,是娘娘身邊貼身伺候的人。你給咱家瞧好了這個柏虛,咱家去外間見姑娘,別叫這血淋淋的嚇著貴人了。”

“不必了,我已經來了。”淩音進來,“公公也不必這麽避忌著我,我好歹是相府裏**出來的管事丫頭,還不至於見點血就嚇著。給娘娘丟臉,也給相爺丟臉。”

“姑娘好膽識。隻是這血淋淋的著實不怎麽吉利。這不是怕血氣衝撞到您,衝撞到娘娘嗎?姑娘體恤,可老奴也不好不考慮這些是不是?”王喜諂媚地笑著,“姑娘親自跑一趟可是貴妃娘娘有什麽要吩咐的?”

“旁的倒也沒什麽,貴妃娘娘有些嚇到了,陛下方才去了椒房宮,說起來很是生氣。相爺臨走前臉色難看,陛下更是又氣又心煩。陛下方才特意又吩咐一句說,要你們手底下見出點真功夫來。並要我來問問公公,什麽時候把罪狀送上去?”淩音也見慣了王公公這樣的人,也懶得拐彎抹角,便直來直去了。

“陛下吩咐,老奴肯定盡心盡力,這回這些挨千刀的又是動的貴妃娘娘,老奴也不敢泄了神。肯定是拿出所有本事出來的。隻是這柏虛方才來了就一直裝瘋,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老奴也才是一點點地把她的嘴往開撬。”

“嗬,瘋了?公公怕不是不知道,這姑子壞得很呢!欺君瞞上,膽大包天。陛下身邊的林公公說這姑子的父親因為貪汙被流放,母親也不過是個印染店老板的女兒。竟然跟陛下說什麽父親是巡撫,母親是豪富人家的女兒。當真是虛榮的女人,也算應了她那法號裏那個虛字了。”

淩音冷哼一聲:“說是瘋了?我看也不過是裝出來騙人的玩意罷了。容我多嘴一句,提醒公公。這柏虛能招出來多少是公公的本事,但招不招她都得死,公公把罪狀備齊了,到時候隻說是她自己咬舌,把自己撇幹淨就是。也能哄得陛下對公公高看幾分。”

“得姑娘提點,這事老奴肯定做得漂漂亮亮的。姑娘放心。”王喜笑著。

“有勞公公了。”淩音將一塊碎金子塞到王喜手裏,“這點子心意,算是我們娘娘請公公喝茶的,公公別嫌少。”

王喜收下金子打眼一瞄,好家夥,竟然出手就是成色這麽好的一塊金子。貴妃娘娘出手果然大方。

淩音辦完事就回了椒房宮,若顏將釵環盒子蓋好轉過來:“該說的都說過了?”

“回娘娘,王喜是個聰明人。”

“希望他能把這事辦得妥帖一些。我入宮前就知道宮裏日子不好過,卻也沒想過害人。可如今這一樁樁擺到眼前卻也不能真雙手幹幹淨淨的了。”

“娘娘別多想了,好在陛下方才也專程過來了,又囑托了淩音去說幾嘴,算是幫娘娘出了口惡氣。”雪鶯寬慰道。

“杜嬤嬤呢?那會嬤嬤氣壞了犯了心悸的毛病,這會可好點了?”若顏歎了口氣。

“嬤嬤已經好多了,就是頭還是暈。這會在給娘娘燉雞湯呢。奴婢本來勸了嬤嬤是不必她那麽親自動手的,可嬤嬤怕旁人不妥帖,堅持親自動手。”雪鶯歎氣。

“今日宴會也算是不歡而散了。”若顏歎氣。

她今日沒能好好同笙哥哥說說話見一麵,心裏總歸是難過的,好不容易盼了回來的人今日想討他高興,卻又出了這樣的事。想起那會洛寒笙衝上來打落她手裏的劍的時候,若顏臉微微紅了紅。方才洛寒笙衣袂翻飛,衝上來的時候可謂是驚鴻一麵。

她瞧著,也是心動不已的。

“娘娘,怎麽還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要不奴婢去找幾個伶人過來唱一出給娘娘壓壓驚?”雪鶯嬉笑道。

“你倒是嘴貧。”若顏笑著瞪了她一眼,卻忽得想起來那一日戲台上的洛寒笙來。心裏頭癢癢的,便順著雪鶯的話說,“那便叫我養的那個戲班子裏叫書文的那個過來吧。我瞧他小生唱得不錯,上次提點過也不知道長沒長進。”

“是,娘娘,奴婢這就去傳。那班子裏的花旦也是個不錯的,不如一並帶過來?”淩音回道。淩音做事向來滴水不漏,若隻有那個書文過來,免不了有人說閑話,再把那個花旦也帶來,一男一女唱起來,便也沒人能說什麽了。

“去吧。”若顏點了點頭。

那花旦名叫漱芳,她和書文腳程快,很快便到了。

若顏看了眼兩人,點了點頭,笑著點了戲:“張生夢鶯鶯那一折我記得你們是會的,唱那一出就是。”

漱芳來時是穿了水袖的,水袖輕輕一甩,兩人站定了位置便唱了開:

“下西風黃葉紛飛,染寒煙衰草萋迷。酒席上斜簽著坐的,蹙愁眉死臨侵地。

我見他閣淚汪汪不敢垂,恐怕人知;猛然見了把頭低,長籲氣,推整素羅衣。

雖然久後成佳配,奈時間怎不悲啼。意似癡,心如醉,昨宵今日,清減了小腰圍。

合歡未已,離愁相繼。想著俺前暮私情,昨夜成親,今日別離。我諗知這幾日相思滋味,卻原來此別離情更增十倍。

年少嗬輕遠別,情薄嗬易棄擲。全不想腿兒相挨,臉兒相偎,手兒相攜。你與俺崔相國做女婿,妻榮夫貴,但得一個並頭蓮,煞強如狀元及第。

供食太急,須臾對麵,頃刻別離。若不是酒席間子母每當回避,有心待與他舉案齊眉。雖然是廝守得一時半刻,也合著俺夫妻每共桌而食。眼底空留意,尋思起就裏,險化做望夫石。

姐姐不曾吃早飯,飲一口兒湯水。

紅娘,甚麽湯水咽得下!

將來的酒共食,白泠泠似水,多半是相思淚。眼麵前茶飯怕不待要吃,恨塞滿愁腸胃。“蝸角虛名,蠅頭微利”,拆鴛鴦在兩下裏。一個這壁,一個那壁,一遞一聲長籲氣。”

若顏聽得入神,茶也續了兩杯。

她仿佛覺得自己也是同張生分別的崔鶯鶯。她與笙哥哥同在長安,卻隻覺得像是隔了千山萬水似的,連見一麵都難。她竟想他都隻能找個同他像的人追憶兩人的曾經。

“昨夜個翠被香濃熏蘭麝,欹珊枕把身軀兒趄。臉兒廝揾者,仔細端詳,可憎的別。鋪雲鬢玉梳斜,恰便似半吐初生月。

旅館欹單枕,秋蛩鳴四野,助人愁的是紙窗兒風裂。乍孤眠被兒薄又怯,冷清清幾時溫熱!

走荒郊曠野,把不住心嬌怯,喘籲籲難將兩氣接。疾忙趕上者,打草驚蛇。

他把我心腸扯,因此不避路途賒。瞞過俺能拘管的夫人,穩住俺廝齊攢的侍妾。想著他臨上馬痛傷嗟,哭得我也似癡呆。不是我心邪,自別離已後,到西日初斜,愁得來陡峻,瘦得來唓嗻。則離得半個日頭,卻早又寬掩過翠裙三四褶,誰曾經這般磨滅?

有限姻緣,方才寧貼;無奈功名,使人離缺。害不了的愁懷,恰才覺些:撇不下的相思,如今又也。

清霜淨碧波,白露下黃葉。下下高高,道路曲折;四野風來左右亂踅。我這裏奔馳,他何處困歇?”

若顏聽得有些傷心,卻忽然瞧見那唱張生的書文看漱芳的時候,眼裏的情意幾乎像是真的似的,她叫了停。

兩人急忙跪下,生怕是自己唱錯了什麽。

若顏懶懶地撐著腦袋問:“你喜歡她嗎?”

兩人麵麵相覷,不知道若顏在說什麽。

若顏又重複了一遍:“你喜歡這女子嗎?”

書文慌忙跪下磕了個響頭:“回娘娘的話,小人不敢欺瞞娘娘,小人……小人和漱芳是兩情相悅的。”

“兩情相悅?”若顏笑了起來。

書文和漱芳跪在地上有些害怕,兩人的手不著痕跡地往一塊靠了靠。若顏也是看在眼裏的,隻是沒有點破,什麽都沒說。

“回娘娘的話,是。”那漱芳大了點膽子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