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的水跡還未來得及幹涸，便被鮮血再次衝刷得滿是濕意。
市井巷弄之間，每逢有風吹過，便能聞到一股直欲讓人胃裏翻滾的血腥味。
太常寺得簷角被雪水衝刷過後有些發亮。
簷下坐著的一個身材臃腫的胖子，嗅著空氣中的血腥味，愈加心煩意亂。
“不管是咱們太常寺還是蕭雲的禦林軍，這兩天都太忙了，除了抓人就是殺人，大牢都快要放不下了！”
周衛埋頭將一碗醬肘飯吃完，忍不住埋怨了兩句。
但同時他也知道，自己最多也不過埋怨兩句，埋怨過後，明天、後天乃至今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能休息。
太常寺中送來的，有不少是屍體。
攝政王手下的人果然不錯，不僅殺人功夫了得，自我了斷的水平也相當高。
有不少人見到蕭雲或者周衛的一瞬間，便果斷咬開口中舌下的毒囊。
“但聽說陛下很滿意。”
看著頂頭上司的唉聲歎氣，另一位太常寺少卿辛仲趕緊說道。
“陛下那是懶得跟咱追究那件最麻煩的事情。”周衛放下碗筷，兩手一攤道。
在皇帝心中最麻煩的事兒莫過於攝政王的存在和下落，如今整個京城在禦林軍的馬蹄下幾乎成為了一個困局。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最要緊的攝政王不見了。
辛仲試探問道：“蕭雲大將軍那邊也沒有消息嗎？”
周衛苦笑道：“若非皇帝陛下有令，蕭雲都恨不得挨家挨戶去搜了！”
“不過這次攝政王命數已盡，算是秋後的螞蚱了。”辛仲感慨道：“在朝中一手遮天近十年，陛下說解決就給解決了，真是令人佩服。”
周衛歎了口氣道：“陛下令人佩服確實不假，但那個攝政王，恐怕還沒那麽容易死去。”
辛仲疑惑地看著周衛：“大人所言何意？”
周衛搖了搖頭，卻沒有再說什麽。
天蒙蒙亮了，該殺的人和該抓的人已經都在太常寺中。
隱約之間，周衛甚至已經能夠聽到自西方而來的馬蹄聲。
西方……
“不對！”
周衛忽然眼神一凜！
京城困局、攝政王失蹤、西境軍回朝……
一道若隱若現的線忽然在周衛的心間明亮了起來，讓他的呼吸急促不已！
“蕭雲這個廢物！”
周衛大罵一聲，拖著疲倦的身軀就往太常寺外跑去：“這麽明顯的線索都看不出來！”
辛仲看著周衛的背影喊道：“大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攝政王不是逃跑，他是出城了，他真正的目的是回朝的西境軍！”
……
禦書房中。
“胡鬧！”
“簡直是胡鬧！”
皇帝陛下一失往常的平穩氣度，破口大罵道：“這麽大年紀了，還尋死覓活的，他馬文襄就知道顧自己的名聲，也不知道替朕想一想！”
“若是他出了什麽問題，朕如何向雅兒交代！”
“還有顧寒，簡直是廢物！一個手無寸鐵的攝政王都拿不下，朕養他是吃幹飯的嗎？！”
小璿子噤若寒蟬地看著龍顏大怒的皇帝陛下，跟著陛下這麽長時間，他是第一次見到陛下生這麽大的氣。
一旁的白韻聽出呂子勝話語中的關切，心中微澀，卻也知道現在不是爭風吃醋的時候。
思及此，白韻忍不住苦笑著搖了搖頭，就算在平時，自己就有爭風吃醋的資格了嗎？
“陛下……”
小璿子弱弱喊了一句。
“什麽事？”呂子勝罵得累了，沒好氣地問道。
“周衛周大人求見。”小璿子說道。
呂子勝正在氣頭上，不假思索地說道：“不見，滾。”
此刻的小璿子知道，就算周衛吊死在門外，皇帝陛下說不見那就是不見。
不敢怠慢，小璿子匆忙跑了出去。
少頃，他又匆忙地跑了回來。
“陛下，周大人說，此事關乎大燕存亡，希望陛下恩典，見上一見。”小璿子硬著頭皮說道。
“讓他滾進來吧！”
呂子勝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意，說道。
小璿子應了一聲，跑到門口處打開門，道：“周大人，請吧。”
周衛搖了搖頭，忽然雙手抱頭蹲了下來。
在小璿子疑惑的目光中，一個巨大的“球”從禦書房的門口一溜煙就滾到了呂子勝的跟前。
小璿子心說佩服，急忙跟了上去。
呂子勝的臉色沒有因為周衛的“懂事”而緩和半分。
“陛下，打擾了陛下是臣之罪，但此事……”周衛趴在地上，快速地說道。
呂子勝擺了擺手，打斷道：“說事。”
“微臣懷疑，攝政王是假裝逃竄，其實他真正的目的是班師回朝的西境軍！”
周衛說這句話的時候，小璿子一直在咳嗽，讓周衛百思不得其解。
“璿公公身體不舒服嗎？”周衛低聲問道。
小璿子哀歎一聲，看向周衛的眼神中滿是幽怨。
陛下正因攝政王的下落發火，好不容易壓住了心中的火氣讓你進來，結果您呢？
什麽叫哪壺不開提哪壺？
想死可別牽累我，我這小身板可挨不住幾十庭杖。
呂子勝盯著周衛看了許久，眼神讓周衛感到愈發寒冷。
“周大人，您猜猜攝政王會出現在哪裏？”
周衛狐疑地抬頭看了一眼。
陛下此刻怎麽笑眯眯的？
為何這笑容裏，還帶著一股殺氣呢？
“微臣以為……”周衛壓下心中的疑惑，說道。
還沒說完半句，呂子勝就再也忍不住，大聲道：“以為狗屁！”
“周大人可真是朕的得力幹將！看個攝政王給朕看丟也就罷了，口口聲聲給朕說大學士的安危絕對沒有問題，現在呢？”
“別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大學士要是醒不過來，你周衛就自個把家夥閹了，來禦書房裏給朕端茶倒水吧！”
周衛慘聲喊道：“陛下，大學士他……”
看到呂子勝的眼神，周衛不敢再問，說道：“能夠為陛下端茶倒水是微臣的榮幸，但微臣以為，事已至此，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讓蕭雲大將軍帶兵前往京城外接應李侍郎！”
呂子勝冷哼一聲，說道：“朕若是等你來提醒，大燕早他麽的亡了幾百遍了！”
“不出意外，蕭雲此刻應該趕到孟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