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死解君憂

“你怎麽看?”

周衛從禦書房中出來之後,像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一樣,心有餘悸地向身邊的蕭雲問道。

蕭雲忽然想起禦書房中陛下的身上那股帝皇威嚴,心中一凜,道:“蕭某是軍人。”

周衛疑惑道:“蕭大人,你就別賣關子了。”

“軍人不應該有思想,揣摩聖意,那是周大人和大學士應該做的事情。”

蕭雲麵無表情地說道:“蕭某隻知道,剛才陛下已經明白了那句話是蕭某立下的軍令狀。”

“明天天亮之前如果少一個人,那就請周大人陪蕭某一塊吃頓好的吧。”

“真有那麽嚴重?”周衛疑惑道。

蕭雲道:“周大人,如果放在平時,三番兩次地把陛下的事情搞砸,會是什麽後果?”

“最少也是降職,甚至丟了烏紗帽也不算稀奇。”周衛道。

“既然你知道,那為何還不知道陛下的意思?”蕭雲道:“陛下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諒我們,是因為什麽?還不是因為對你我二人無條件地信任!”

“為人臣子,蕭雲沒有臉麵再辜負陛下的信任。”

“周大人如果擔心得罪人,或者覺得累,大可回太常寺去,蕭雲自己也能夠做好此事!”

聞言,周衛的臉憋得通紅:“蕭雲,我敬你是大將軍,但你卻不能辱我周衛!”

蕭雲冷笑一聲道:“尊重是靠自己爭取來的,不是別人施舍的!”

……

“一開始老朽還有些不確定,因為這實在是沒道理啊。”

馬文襄笑看著眼前的清秀男子,搖了搖頭道:“王爺來這裏,是來取老朽的性命的?”

盯著“大學士府”四個大字看了許久的攝政王,終究還是走了進來。

“大學士說的哪裏話,整個京城誰人不知,本王對文武百官都看上不上眼,唯獨對大學士您尊敬有加。”攝政王認真行禮道。

馬文襄盯著攝政王清秀的麵容,悠悠地歎了口氣道:“何必呢?”

攝政王身後躺著十數名屍體,他麵無表情地說道:“人多眼雜,說起話來自然不方便,大學士莫要怪罪。”

“王爺是聰明人,知道老朽並非這個意思。”

馬文襄真情實意地說道:“事到如今,王爺,退了吧。”

攝政王啞然失笑:“大學士說出這種話,就讓本王有些看輕了。”

馬文襄笑了笑,笑容中竟有幾分荒唐的不好意思。

攝政王說道:“京城之中的局麵已經漸漸地被皇帝掌控了,先是兵部、接著會是刑部,最後戶部。”

“王爺漏了一個。”馬文襄提醒道。

“你說方隱?”

攝政王笑著搖了搖頭:“別人不知道,但本王卻早已知道,吏部尚書府已經在皇帝的控製下了,恐怕外麵街上的那些人手中拿著的名單,就是方隱給的。”

馬文襄沉默不語。

他一直都知道攝政王隻是一個權傾天下的親王,卻沒有想到他那一顆心竟然玲瓏剔透到了如此地步!

而且其隱隱之間流露出來的格局,就連馬文襄,都忍不住有些佩服。

猶豫了一會兒,馬文襄忍不住問道:“王爺打算如何做?”

“攝政王隻不過是一個尊稱,王府也不過是一把刀而已,沒什麽好在乎的,真正重要的永遠都是握刀的手。”攝政王淡淡地說道。

親王府沒了便沒了。

牆頭草死了便死了。

隻要他活著,那些真正隱藏著的人以及軍隊還活著,攝政王便會永遠地存在。

更何況,就算吏部尚書方隱心再狠,也不過是把自己同階的人供出來罷了。

“本王的那位便宜弟弟,也就是皇帝陛下,藏得實在有些深了。”

攝政王灑然一笑:“京城這一局,本王輸得不算虧,想必皇帝很快也能夠反應過來,本王和他的的勝負並不在朝堂之上,而是在戰場中!”

馬文襄明白了攝政王的意思,臉色微白。

攝政王看著年邁的馬文襄說道:“大學士,本王一直以來都很欣賞您,本王原來的籌劃中,宰相的位置就是您的。”

“我大燕朝從未有過宰相。”馬文襄搖了搖頭,眼神堅定。

“你並非那些讀書讀迂了的書呆子,也非沽名釣譽之人,一直以來,就算是在軍中擁有無上威望的蕭雲,在本王的心中也比不上大學士你。”

攝政王知道馬文襄已經委婉地拒絕了自己,但他的眼神中卻沒有絲毫失望:“正因為本王欣賞你,所以今天本王不得不出手,如此一來,也算本王給死去的那些臣子一個交代。”

馬文襄知道攝政王的意思。

京城皆亂。

唯獨大學士府幸免。

此時無事,但事後呢?

事後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聚焦在馬文襄年邁的身體上,馬文襄應該如何證明自己沒有和攝政王私通這件事?

更不要說,剛才路上萬一有人見到攝政王朝著大學士府走來的話,一個私通叛黨的罪名,算是徹底安在了忠心一生的馬文襄頭上。

馬文襄淡然笑道:“謝王爺,我已經很老了。”

當初在禦書房中,馬文襄對呂子勝說過這句話,隻不過當時他是想為陛下找一位自己的接班人,考慮的是身後事。

馬文襄看著眼神微凜的攝政王,微微笑道:“就算王爺您不出手,老朽自己也會出手的。”

“朝中百官反過來討伐自己之前的頂頭上司,總要師出有名不是?”

攝政王欣賞地看著馬文襄,苦笑道:“叛逆親王試圖謀殺大學士這個罪名,確實分量足夠。”

就在馬文襄準備以頭搶地時,府中偏僻的角落裏忽然響起了一道清脆的錚鳴。

那是長劍出鞘的聲音。

攝政王眼神微寒。

顧寒的身影從角落裏忽然走出,他朝著大學士行了一禮道:“陛下不需要師出有名。”

看著大學士眼中的堅持,顧寒搖了搖頭,轉身看向攝政王,眼神堅定:“因為天下就是陛下的,陛下要討伐亂臣賊子,那是理所應當。”

“本王曾經把皇宮侍衛幾乎全部收服了,作為光杆司令的顧大人卻一直鐵骨錚錚,如果放在平時,本王也許會心情好給顧寒大人一個麵子。”

攝政王說道:“但現在不行。”

說完這句話,他的氣息忽然變得清冷了幾分。

顧寒沒有說話,直接出劍。

長劍破風而出,馬文襄臉上的皺紋被風吹得更深,顯得極為憂愁。

在顧寒身影掠出的那一刻,他朝著已經掉了一些漆的壁柱,狠狠地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