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太子府角門處不遠的一棵小樹邊,楊寧嵐的眼睛在黑夜裏漆黑如墨,隻聽見她聲音低了再低,咬牙道:“你送我回秦王府。”

殷念泫吃驚地看著她,阻止道:“你現在不適合在秦王府,現在秦王府很危險,聽話,我帶你去個安全的地方。”

楊寧嵐甩開他的手,臉上沒有任何的怒氣,心裏卻覺得越來越難過,“那你現在就答應我離開太子,不要在為他做任何事。”

夜色裏,一襲白衣的他雅致清澈,他迷茫地看著楊寧嵐,沒有說話,夜好像更靜了,她在等他回答,她有些緊張地握緊了拳頭,殷念泫的聲音依舊是那麽溫柔,“對不起,嵐兒,我不能答應你。”

楊寧嵐呆住了,吃驚地抬頭看著殷念泫,心微微地一痛,轉身就走了,殷念泫追上來拉住她,楊寧嵐賭氣地一把推開他,“你先走吧!先把青絕送去醫治,我自己可以回去。”

殷念泫沒有動,還是拉著她,楊寧嵐看著他,眼神無比決絕,“我現在想一個人靜靜。”說完就轉身走了。

一個人靜靜地走在街上,夜深了,街上沒有人,隻有幾盞紅色的燈還在風中飄蕩,道路兩旁種植著高大的樹木,楊寧嵐一個人默默地走著,路過小庭院的一圃牡丹,路過院門口的風鈴。

她的心卻沒有任何的感覺了,她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現在的殷念泫,他似乎沒有變,但似乎又變了很多,從他眼中流露出來的難過跟隱忍她不是看不懂,隻是她終究不知道,他要幹什麽?從前那個與世無爭的殷念泫,好像一片白色的宣紙,一下子被刮到了半空中,消失不見。

楊寧嵐停住腳步,回頭一看,那騎著黑馬劍眉星目的人也在月光下看著自己,楊寧嵐白了他一眼,惱怒道:“你還要跟著我多久?”

李暮羽微微一笑,說道:“姑娘你正在傷心,我怎麽好去打擾你?隻是夜黑風高,不忍心看有人碰上姑娘,名節不保!”

楊寧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跑過去就拽他,他也就著她的力道下了馬,胸膛蓋過她的頭頂,她冷著一張臉,推了他一下:“喂,你是不是看不得我好過,你要麽就陰沉一個臉不說話,要麽你就使勁地氣我!沒人告訴你,你這個人很奇怪嗎?”

他挑了挑英氣的眉毛,偏著頭好像有些認真地看著她,問道:“所以,你更喜歡那種溫柔的男子?”

楊寧嵐的臉一紅,趕緊別過身子走著,低著頭說道:“你怎麽會在這?”

李暮羽有些輕快道:“如果你再晚點出來,說不定就是我進去把你救出來了。”

“這麽說,你剛才一直在外麵等我,還看到我跟.....”她一下子不敢往下說了。

“看見你跟殷念泫拉拉扯扯,打情罵俏?”他好像在說一件最平淡的事情,沒有任何情緒。

楊寧嵐回過頭看著他的表情,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什麽不一樣,便說道:“你是不是一個很奔放的人?”

李暮羽奇怪地看著她,沒有回味過來她說的意思,楊寧嵐補充道:“隨隨便便就能親一個姑娘,然後跟她睡覺,輕輕鬆鬆地扔掉一個姑娘,就算對方深愛你,你也無動於衷?”

李暮羽停住了腳步,楊寧嵐回過頭看著他,他好像在認真思索這個問題,又好像沒有在聽她剛才的話,就在她以為他又翻臉的時候,他卻忽然說道:“我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人。”

“哦!”楊寧嵐又別過頭,繼續走著,她的眼角看到那個黑色的影子也跟在自己背後,忽然就覺得,這個夜也不是那麽黑,這條路也不是那麽長。

第二天,楊寧嵐一下子從夢中醒來,一掀被子翻了下來,掐指一算,便一下子跑到了離這裏不遠的楊夕炎的房間,一把將還在睡夢中的楊夕炎拽了起來,楊夕炎睜開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嘟囔道:“幹嘛拉我,我昨晚很晚才睡!讓我在眯一會!”說完就扭頭找枕頭。

楊寧嵐還是扯了扯他的胳膊,笑眯眯地問道:“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楊夕炎睜開一隻眼睛看著楊寧嵐,看著她朝著自己不停地眨巴著眼睛,撓了撓頭迷茫道:“難道你信期到了?”

此話一出,就哎呦地被拍了一巴掌,楊夕炎清醒了一點點,捂著發燙的半邊臉幽怨地看著楊寧嵐,楊寧嵐又笑嘻嘻地眨巴一下眼睛說道:“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這下楊夕炎就不敢再草率回答,絞盡腦汁地想著,最後猶豫道:“難道王爺昨晚跟你求婚啦?你今天要嫁給王爺?”

楊夕炎看見楊寧嵐臉色大變,急忙慘叫著捂住了自己的另外半邊臉,可是頭上還是挨了一記重重的爆栗,楊寧嵐冷哼一聲,推了一下楊夕炎,氣呼呼道:“你居然不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

楊寧嵐鬱悶地跑了出去,回到了自己房間,看見諾敏正在收拾梳妝台,往上麵擺了一些新的胭脂水粉,梳妝台的旁邊擱著一個黑漆托盤,上麵擺著一件嶄新的衣裙,楊寧嵐心中微喜,跑了上去拿起新衣看看,沾沾自喜道:“諾敏,還是你對我好,你都知道今天是我的.....”

諾敏回過頭奇怪地問道:“是你的什麽?”

楊寧嵐一聽,馬上又頹喪下去了,拿起衣服問道:“你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為什麽還送我新衣?”

諾敏抿嘴一笑,解釋道:“這個不是我送給你的啊!是早上王爺讓人送過來的。”

楊寧嵐扁了扁嘴,哀嚎一聲,軟軟地趴在了梳妝台上,諾敏顯然不明白她怎麽了,但還是溫柔說道:“早膳已經備好了,快吃吧!不然等下涼了就不好了。”

楊寧嵐吃著豐盛的早飯,卻食如嚼蠟,隨便吃了幾口,就跑到外麵走廊坐著,隻要一有聲音就轉過頭看,可是每次都讓她很失望,就這樣一直坐到了傍晚,也沒有一個人過來問自己,她趴在欄杆上看著西邊慢慢往下墜的太陽,天邊的飛鳥,整個人都有氣無力地,她冷冷地哼了兩聲,自言自語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反正也沒什麽大不了!”

身後有個聲音問道:“你一個人在這跟誰生氣?”

楊寧嵐沒有回頭看他,氣息奄奄地說:“沒有。”

李暮羽拉一下她的手,說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帶著疑問楊寧嵐被李暮羽帶出了府,從秦王府出發來到了一個小院落,下了車,便有一個老仆人提著燈籠打開了門,楊寧嵐疑惑地看著李暮羽,問道:“這是哪裏?你帶我來這裏幹嘛?”

李暮羽一邊走著,一邊說:“這段時間你不能在秦王府了,這裏是我很早以前就秘密安排下來的一個住所,你先在這住幾日,這裏什麽都有,有什麽需要,你可以讓老仆給你準備。”

兩個人來到了一個小亭子裏,楊寧嵐看到亭子的石桌上放著幾朵剛剛采下的荷花,溫暖的燭光下,放著兩個大碗,楊寧嵐走過去看見,麵線細如發絲,濃白的骨頭湯,兩個金黃的荷包蛋,上麵撒著翠綠的蔥花,楊寧嵐心裏一暖,低聲問道:“你怎麽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

“是夕炎告訴我的。”

楊寧嵐坐下來毫不客氣地夾起麵線塞進嘴裏,有眼淚好像湧在了眼眶裏,“他不是忘了嗎?原來他在捉弄我,還害我生了一天的氣!”

李暮羽坐在她身邊,嘴角浮著清淺的笑容,在燈光下顯得那麽溫暖,他陪著她吃著長壽麵,說道:“他比你想象中要好很多。”

楊寧嵐抹了抹眼淚,嘴裏塞滿了麵條,含糊不清地說道:“好什麽啊!欺負人最厲害!這些都是跟你學的!”

李暮羽忽然就輕笑出聲,轉了眼神看著楊寧嵐說道:“他是你弟弟,壞的肯定跟你學的。”

楊寧嵐瞪了他一眼,發現他輕輕地將麵上的荷包蛋撥開,便問道:“你不喜歡吃蛋?”

李暮羽道:“從來沒在這用過膳,老奴就不知道我的口味,在秦王府,我的飲食裏是絕對不會有蛋的。”

楊寧嵐伸著筷子從他的碗裏將但夾了出來,放在自己懷裏,李暮羽看著她這個動作,眼裏忽然閃過一絲奇異的微光。

楊寧嵐吹了吹溫熱的麵條,李暮羽說道:“吃相真難看,小時候王府的規矩你都沒學。”

楊寧嵐笑笑,也沒有回答他,吃完了麵,想起了今天的事情,才覺得自己有夠傻的,自己跟自己生了一天的氣!

李暮羽指了指地上的禮物,說道:“這些都是夕炎給你買的,叫你自己拆開看。”

楊寧嵐熱情地拉著李暮羽一起拆,燭光搖曳中,好像時光忽然倒流一切都回到了從前,一點一滴都那麽清晰,可是已經不是來時的路了,楊寧嵐拿出一個可愛的小陶像,搖著頭笑道:“還是這些小孩子的玩意!你的貼身護衛可真是夠幼稚的!你怎麽也放心讓他跟著你!”

她忽然看見李暮羽拆禮物的手忽然僵住了沒動,便好奇地探過頭:“你那個是什麽啊?怎麽不拿出來我看看。”說著就扭過李暮羽的手一看,臉頓時紅了,居然是一個紅色的肚兜,上麵繡著鴛鴦戲水,裏麵還有一張紙條,楊寧嵐打開一看,龍飛鳳舞的字寫著“希望姐姐原來越美,也要有點女人味哦!”旁邊外加一個邪惡的小臉,楊寧嵐狠狠地將紙團揉成一團,如果地上有條縫,她現在一定想馬上鑽進去!蒼天啊,她怎麽會有這樣一個弟弟!

李暮羽淡淡一笑,湊過來在她耳邊說道:“我倒是覺得,夕炎送這個禮物太高明了。”

楊寧嵐橫眼瞪著他,他目光忽然就變得很溫柔,攏了攏她耳邊的發絲說道:“好好在這裏等著我。”

楊寧嵐一愣,忽然覺得他的目光裏有了一絲冰冷,便問道:“你是不是要動手了?”

李暮羽點了點頭,目光深邃地看向了天邊,那遙遠的天際,沒有一絲星光,隻有一片深邃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