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恍恍惚惚的日子,我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很快就到了期末。我穿著單薄的夏裙,走進考場,我能感覺到青河就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我,但是我們誰也沒有主動先說話,像是都害怕誰先開口誰就輸了一般。
期末考試結束之後,班級組織開了一個簡單的會議,班主任站在講台上告訴我們,接下來Z高會和C中聯合舉辦一個海邊夏令營聯誼,凡是感興趣的可以直接去班主任那裏登記。
我想到這一學期倒黴到極點,幾乎每天都充滿抑鬱的日子,忍不住對放鬆的夏令營活動有些心動。
會議一結束我就去班主任那裏報了名,他頗為感慨地看著我,一邊讓我出去好好放鬆,一邊又誇我成績有了進步,就算是放了假學習也不能鬆懈。
我聽得不好意思的時候,又難免想起了幫我輔導了很久功課的付一鳴。我的情緒一下子就低落了下去,我不想再在學校久待,收拾好東西就先一步離開了,之後我沒再碰見青河。
轉眼間就到了七月份海邊夏令營聯誼的時候,因為是C中和Z高的聯誼,所以秦晟也會去參加,到了出發的這一天,我收拾好了東西就跟秦晟一起趕往集合點。
這次聯誼的地點定在了鄰市的大海邊,我們坐著長途汽車浩浩****地趕到了海邊,每個年級都有不同的帶隊老師,我和秦晟因為不同校不得不暫時分開。
“哎,那不是莫校花嗎?你們聽說沒,莫校花好像和青河分手了。”耳邊傳來女生八卦的聲音。
我的心弦一動,朝那個方向看過去,隻見莫礫已經換上了白色的泳裝,外麵套著寬大的防曬服,脖子上圍了一條紗巾,海風吹拂而過的時候,她就像是誤入凡塵的仙子。
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青河穿著簡單的T恤、運動褲,比起之前似乎又清瘦了不少,他永遠一副不喜不悲的模樣,就混在人群中,卻好似一株君子蘭。
我偷偷地多看了他幾眼,心中覺得酸楚到了極點。
帶隊的老師將活動分配下來,聚集著的學生們很快就作鳥獸散,撒歡地奔著大海去了。
我茫然地跟隨著人流往前走,一時間卻是有些找不到這裏有什麽可玩的。
經過一學期的高強度學習,現在能夠痛快放鬆一下,大家都像是過狂歡夜一樣,瘋狂地在海邊跑來跑去。那邊搭建起了篝火,這邊做起了燒烤,另一邊租來了遊艇和遊泳圈,在海中自由地徜徉。
我對這些活動都不太感興趣,就一個人沿著海岸線往前走,享受著海風吹拂在臉上的感覺,哪怕海風還順便帶來了腥鹹的味道,卻也足以讓我變得心情大好起來。
“林若溪。”
我聽到聲音的時候,不用回頭也能猜到說話的人是誰。
她的紗巾被海風吹得在半空中亂舞,還掃到了我的臉頰。
“林若溪,我有些話想跟你聊聊,我們去那裏吧。”難得一次她這麽平靜又直白地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來,而不是像以前一樣,或惡意或譏諷或厭惡地看著我。
她指向的地方是不遠處的一塊礁石,那裏的地盤很大,就算是躺在上麵都足夠了。我的心中一動,遲疑著點頭答應了她。其實我也有很多話想要問她,隻是在心中憋了太久,險些要忘記如何開口,正好這個時候她主動提出,我也就一次性問個清清楚楚。
心中下了決定之後,我的步履就輕快了起來。我跟著她一起爬上了那塊礁石。海浪就撲打在腳邊,讓人不禁有一種下一秒就會被巨浪吞噬的錯覺。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時的情形?”莫礫麵朝大海,聲音順著海風被吹進我的耳中,我本來戒備的心理因為她的一句話突然間就軟化下來。
“記得。”當然記得,那時莫礫主動朝我伸出了手。那個時候的我和她,就是標準的醜小鴨和白天鵝,但是多麽難得啊,白天鵝不嫌棄我,我看著因為常年練習舞蹈而亭亭玉立的她,心中羨慕到了極點。
所以當她說要和我做朋友的時候,我的心情就跟吃了一塊蜜糖一樣,難以抑製激動。
莫礫自顧自地往下說:“那個時候,我第一眼看見的人是青河,他就像個發光體,哪怕站在那裏一句話也不說,也能吸引走我全部的心神。可是我看見了你,我看見平凡得不起眼的你就站在他的身邊,他對別人都不屑一顧,卻會轉頭和你聊天,偶爾還會翹起嘴角,讚同你說的話。”她輕歎了一口氣,“多令人嫉妒啊。”
“所以後來你就費盡心思地離間我和青河嗎?”我冷冷地問她。
“你是指那封信吧?”莫礫倒是一點也沒有被拆穿後的驚慌。
“是。”
莫礫大方承認:“對,那封告白信的確是青河寫給你的,我隻是嫉妒你,所以才假裝說那封信是青河寫給我的,我沒想到你竟然那麽蠢地相信了,後來你和青河分開那麽久,這也不能怪我,你要怪就怪老天不給你們製造緣分好了。”
我心頭火起,衝她冷笑:“那你現在豈不是天天都在怪老天沒給你和青河緣分,所以他才會和你分手?”
莫礫一下子就被我踩中了痛腳,她情緒激動地轉過身,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領:“是啊,我沒有緣分!林若溪,為什麽你的運氣就那麽好呢?每當我要整你的時候,你總是能夠剛好躲過去,我隻恨你每次運氣都那麽好,最後還能把青河從我手中搶走!”
她的話簡直可笑!
我冷聲反問她:“難道你就不走運了嗎?我家裏人全部死亡,而你擁有一個富裕又溫馨的家庭,你長得漂亮,成績好,是學校裏公認的校花,你又有什麽必要非要來跟我比?”
莫礫抓著我的手都開始微微顫抖,她激動地大喊:“因為青河啊!因為青河喜歡你啊!憑什麽啊?那段時間陪在他身邊的人是我啊……都怪你……都怪你!”她突然抬起頭惡狠狠地盯著我,她揪著我衣領的手突然換了位置,竟然直直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呼吸困難,一下子摔倒在礁石上。
她俯下身用力地掐住我,用憐憫的眼神看著我痛苦地掙紮,然後輕聲在我耳邊說:“是你搶走了我的幸福。”那語氣古怪又陰冷。
“放……開……”我張開嘴就去咬她的手臂,同時兩隻手拚命地揮舞著,哪怕讓周圍的人看見了也好啊。
莫礫的眼神像是毒蛇一樣,那樣不懷好意,她更加用力了,整個人像瘋了一樣。
我開始出現缺氧症狀,眼前一陣陣發花,我的四肢逐漸開始脫力,可是我怎麽能死在這裏?怎麽能?
我奮力地掙紮著,然後一腳用力地踢中了她,我聽見她尖叫了一聲,下一秒我還沒來得及從逃生的喜悅中反應過來,就被她拉了一把,我們直接從礁石上掉了下去,直直墜入了海中。
我絲毫準備都沒有,喝了一大口海水,眼耳口鼻也都因為進水而變得遲鈍起來,我用盡全身的力氣,衝著岸邊大喊:“救……救命!”
前方有兩道身影迅速跑了過來,出於求生的本能,我一邊喊著救命,一邊用力地劃著水,盡管我已經慢慢被海水淹過了頭頂。
那兩個人從礁石上跳了下來,我聽見“撲通”一聲響,一陣浪頭打來,將我和莫礫瞬間卷了進去,再然後,我眼前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02
我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我在夢裏看著秦晟和青河一起朝我跳了下來,我就像是一片浮萍,漫無止境地在大海裏漂遊,一會兒被巨浪卷到這一頭,一會兒被巨浪卷到那一頭。
我有些舍不得從這個夢境中醒來,但是慢慢地,我的意識不受控製地變得清醒起來,我的耳裏逐漸傳入了一些雜音,我疲累地睜開雙眼,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醫院的白色天花板。
身邊的護士鬆了一口氣:“你終於醒了。”
我眨了眨眼睛,問她:“跟我一起掉進水裏的女孩呢?她怎麽樣?”盡管心裏再恨莫礫,但是不可避免的,我還是會關心她,一如曾經。
“她沒什麽大礙,她醒得比你早,正在病房裏休養。”
“那……跳下來救我們的那兩個人呢?”我眼皮重重地一跳,突然想到那兩個人應該就是秦晟和青河。
護士臉上的表情突然間變得尷尬起來,似乎接下來要出口的話很難以啟齒。
“你快說啊!”我壓住心底的驚慌,催促著她。
“有一個男生在救那個女孩的時候……”護士頓了頓,表情有些哀痛,“不幸溺亡了。”
我的心猛地顫了顫,痛得幾乎要無法呼吸。
是秦晟嗎?
“那個男生……叫什麽名字?”光是問出這句話,我就仿佛花光了所有的力氣和勇氣。
護士又頓了一下:“嗯……我記得,好像是叫……青河吧。”
“你說什麽?”我的目光恍惚了一下,我突然間覺得自己其實根本還沒有睡醒,我隻是產生了幻聽而已。
青河?哈,怎麽會是青河?怎麽會這樣?
護士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說:“現在人還在太平間呢,你……你要去看看嗎?”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從**起來,又怎麽跟隨著護士去了太平間的,我的心神全都隨著護士那一句話丟失了,我像個遊魂一樣跟在護士的身後。
太平間裏,那張孤零零的**,躺著一個人,他已經被蓋上了白布,那種死氣沉沉的味道令我覺得恐懼,我不敢走近,不敢去揭開那層白布,我害怕。
我看過許多模樣的青河,可我寧願他是莫礫照片上那個模樣,也不希望他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放開我!放開!我要去看他,我要去找青河!青河呢?青河呢?把青河還給我!”
尖厲的女聲突然在太平間外麵響起,緊接著一群醫生、護士驚慌失措地喊:“快給我按住她,把她帶回去,注射鎮靜劑!快!”
我迷茫地透過玻璃窗看到了外麵的情形,穿著病號服的莫礫,蒼白得像個鬼,她被護士用力地抓著,模樣狼狽。
她比我要歇斯底裏得多,失去了青河就仿佛失去了整個世界。
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其實我的心也很疼啊,但是我一點都哭不出來,我看著那層白布,隻是眼睛酸痛,竟然掉不出一滴眼淚。
護士尷尬地在旁邊小聲說:“你的那個同伴,好像醒來之後精神就有一點問題了。”
我愣了愣:“莫礫嗎?”
護士點點頭,又問我:“要看你朋友最後一麵嗎?”
我無措地搖搖頭,最後又使勁地點了點頭。
護士也不在意我的出爾反爾,她上前一步揭開了白布。我走上前,看見了那張灰白的臉。
青河……青河……
我哀傷地看著**的人。“啪嗒,啪嗒”,我的眼淚全部掉落在了他的臉上。我驚慌失措地抬起手去擦,卻怎麽也擦不幹淨,我的眼淚越來越無法抑製地往下掉落,我的手都抬得軟了,情緒瀕臨崩潰的邊緣。
護士擔心地拉了拉我的袖子:“別看了,走吧。”
我僵硬地收回手,緩緩地轉身離開這個地方。
我見證了太多人的死亡,我害怕這個地方,越來越害怕。走出去之後,我再也忍不住,拔腿狂奔回了病房,將頭死死埋進被子裏,放聲大哭起來。
為什麽最後我們會這樣?
03
得知莫礫沒有生命危險之後,我就沒有再去關注她。如果不是在礁石上她想要掐死我,我們也不會一起落水,也不會害得青河死去。我無法原諒莫礫,也無法原諒自己,我寧願一輩子再也不要見到她。
那一天青河和秦晟同時跳了下來,青河選擇了對莫礫負責,秦晟選擇了救我,後來我還想,假如那天秦晟也奔著他的女神去,說不準躺在那張**的人就是我了。
秦晟將我救回來的之後陷入了昏迷,一直沒有醒來,我經過醫生允許後,穿著病號服時不時地到他的病房去,趴在他的床邊等著他醒來。
我趴在他床邊不小心睡著了,之後再醒來,一抬頭就對上了正在喝粥的秦晟。
秦晟淡淡地問我:“醒了?”
我點點頭,忍不住問他:“你怎麽選擇救了我而不是莫礫?你不是喜歡莫礫嗎?”
秦晟放下手中的粥碗,無奈地笑:“我是情聖,又不是禽獸,我可做不出拋棄朋友的事!”
我勉強扯出一個微笑,沒有對秦晟說起青河為救莫礫而溺亡的事。我突然間明白過來,青河跳下去的那一瞬間選擇救莫礫,也許正是為了不想對莫礫愧疚一輩子。
他愛我,但最後他卻為莫礫賠上了性命。
我摸了摸胸口,那裏還在一抽一抽地疼。
“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先回病房了。”我有氣無力地和秦晟揮別,秦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也沒多說什麽。
我慢慢走在醫院的走廊上,滿腦子都是過去和青河相處的細節。我開始後悔了怎麽辦?我後悔跟他冷戰,後悔自己礙於麵子和背叛的傷痛不願意原諒他。我沒想到直到他死去,也沒能等到我一句原諒。
我後悔了……
眼淚再一次從我臉上流下來。
我參加過父親的葬禮,就在前不久,我沒想到就在這不久之後,迎來的卻是青河的葬禮,我覺得自己如同踏入了一個怪圈,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死去,我卻連葬禮都不敢去參加,就如同那個時候的付一鳴,我連打聽他家裏的消息都不敢。
青河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他的葬禮定在哪一天早就傳遍了整個校園。
七月二十一日,我恍恍惚惚地在樓下來回走了無數次,最後一輛出租車停在了我的麵前,那個司機問我:“小姑娘去哪裏?”
等我拉開車門坐上去的時候,才驚覺自己已經報出了青河葬禮的地址。
我一麵畏懼去參加他的葬禮,一麵卻又渴望去見他最後一麵,糾結的心情堵得我胸口越發疼痛,我捂著心髒的位置,下車走進墓園。
還沒走近,我就看見青河的墓前站了許許多多的人,清河媽媽虛弱無力地靠著陸之緯,雙眼紅腫。
我看著他們有的人來了又走,青河的墓前很快就被擺上了許多花。我躲在墓碑後麵,張嘴死死地咬住了手背,這樣……大概就不會哭出聲來了。
我看著青河下葬,看著大家祭拜,然後散去,我蹲在墓碑後麵直到腿都發麻了,才顫巍巍地站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向被花團包圍著的墓碑。
“青河。”我努力地揚起一抹微笑,我不希望讓他看見我難過和哀傷的樣子。
我的目光不自覺地停在了墓碑的照片上,那張照片……那張照片是從一張合照上剪下來的,青河不喜歡拍照,沒有單人照,那曾經是我、青河以及莫礫的合照。當時拍的時候,青河表情冷漠,我當時還開了一句玩笑,說以後等我們都死了,就把照片剪下來貼在墓碑上。青河的照片一定是最標準的。
想到這裏我痛哭出聲……
我張開雙臂,緩緩地抱住墓碑,頭靠在石碑上,眼淚悄無聲息地流了下來。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到夕陽都要下山的時候,我才抬起僵硬的頭,誰知道一抬頭就正好撞上莫礫那張臉。
她穿著病號服,目光陰冷地看著我,我感到毛骨悚然。
我不自覺地抱緊了墓碑,但是等我再看過去的時候,她已經發出一連串哈哈的大笑聲,像瘋子一樣跌跌撞撞地走開了。
我怔在了墓碑旁。
04
“你好,你的出院手續已經辦好了。”護士有些臉紅地對少年說。
對麵的少年穿著普通的T恤衫、牛仔褲,偏偏他長得很帥氣,在醫院住的這段時間,愣是讓許多護士姐姐都臉紅不已。
“能幫我查一下莫礫在哪個病房嗎?”他問護士。
拿到了病房號之後,秦晟就加快了腳步往莫礫所在的病房走,但是越走他就發現越不對勁,因為樓層越發地高了,而且上麵很少能聽見嘈雜的人聲,莫礫為什麽住的地方和他們的都不一樣?
秦晟停在了莫礫的病房外麵,他抬起手推開門,坐在病**的莫礫轉頭看了他一眼,並且衝著他咧了咧嘴。
“莫礫?”秦晟本能地覺得不對勁,於是出聲喊了她一下。
莫礫卻頭也不抬,顯然對他並不感興趣,秦晟忍不住又叫了她一聲,莫礫仍舊看也不看他。
這個時候走廊外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秦晟連忙出了病房,躲到了旁邊的拐角處。他看著莫父莫母一起走進病房,都歎著氣。
“不行,現在莫礫誰都不認識,我們不能讓她就這樣下去啊,我們去國外吧,還是去國外治療比較有保障。”莫母的語氣裏難掩疲憊。
躲在外麵的秦晟已經什麽都聽不見了,他耳朵裏回響著的是那一句“現在莫礫誰都不認識”。
這是什麽意思?
他用力地掐著手掌,同時做了一個決定。
05
參加完青河的葬禮之後,我迷迷糊糊地睡了很久才醒過來,等我出門看見秦晟的時候,忽然有一種我好像睡了許多天的錯覺。
秦晟腰上掛著一個大的綠色口袋,裏麵裝滿了各種零食,我指著口袋,不解地問他:“你要做什麽?”
秦晟笑著拍了拍口袋,一臉“這是寶貝”的表情:“我在補習學校附近賣點零食。”
“你怎麽突然想起做這個了?”我皺了皺眉,連忙關心地問他,“難道咖啡廳那邊出什麽意外了?”
秦晟搖頭,低聲說:“沒什麽意外,我隻是突然覺得自己賺的錢遠遠不夠而已。”
之後的好幾天我都看到秦晟拚命地做著兼職,幾乎可以用“起早貪黑”這四個字來形容,我對他突然的瘋狂舉動感到不解,問他卻又什麽都問不出。
為了打發暑假的時間,讓自己沒有心力去回憶那些悲傷的事情,我跟著秦晟一起出入咖啡廳,幫忙端杯子洗杯子。
我們休息的時間主要是晚上七八點,老板會免費送我們一杯咖啡,然後我們就端著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一點一點地喝,誰也不說話,僅僅這樣安靜的時光就很難得。
“莫礫……出國了。”我還在看窗外街道上走過的行人時,秦晟突然開了口。
我點點頭:“我知道。”莫礫從知道青河為救自己而死之後就精神失常了,莫父莫母心疼不已,迅速帶著她去了國外治療,這些我都知道。
等等……我的思緒猛地頓住。
“你……你這麽拚命地做兼職是為了……”我覺得自己隱約猜到了那個真相。
秦晟苦笑一聲:“我不想再默默無聞地做一個愛慕她的人,也許她做了不少錯事,可是她現在已經付出了代價。”他沉默幾秒,然後才低聲說,“我想一直追在她的身後,直到她接納我為止。”
我沒有說話,朋友的感情,我沒有資格去指手畫腳,我隻能聽著。
“秦晟,過來拿錢。”老板遠遠地叫了他一聲。
秦晟連忙起身走過去,他的包留在了座位上。我盯著包看了一會兒,從兜裏拿出了一張隨身攜帶著的銀行卡。我遲疑幾秒,還是將那張陸之緯給我的卡塞進了秦晟的背包。
塞進去之後,我也跟著去了櫃台領錢,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跟著秦晟一起回家。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就在我懷疑秦晟不會出國了的時候,他悄無聲息地買了一張飛機票,在臨上飛機前才給我發了一條告別短信。
“若溪,人的生命太脆弱了,所以我要盡力去把握住我想要的。你也是一樣,不要再對過去耿耿於懷了,等到你徹底放開的時候,你會擁有一個幸福的未來。”
“徹底放開?”我看著短信上的內容,訥訥地重複了一遍。
我要怎麽樣才能徹底放開?我自己都不知道。
06
隨著秦晟的離開,暑假也畫上了句號,我重新回到了Z高,繼續重複著學校裏平淡的生活。
但是再也沒有一個叫莫礫的女生威脅我離他男朋友遠點,再也沒有一個叫付一鳴的同桌嘮嘮叨叨地關心我,再也沒有一個叫青河的人讓我去傾注滿腔的愛慕,再也沒有一個叫陶朵朵的女生豪氣衝天地替我擋酒,也再沒有一個叫秦晟的朋友會趁我難過時,帶著我去酒吧一夜狂歡。
教室裏掛上了畢業考倒計時的牌子,所有人盯著它都像入了魔一般,全部投入了瘋狂的學習之中,我再也沒有多餘的空間去思考、去緬懷、去難過。大家都在為了未來的美好藍圖而努力,老師也喋喋不休地在耳邊灌輸著要考上好學校的信念。
漸漸地,沒有人再記得付一鳴,沒有人再關注出國留學的陶朵朵,我更像是投入大海的一顆小水滴,就這樣在人群裏沉默著。
我開始習慣一個人獨來獨往,慢慢接受身邊所有人都離我遠去的事實,我再一次看向教室後麵貼著的畢業考倒計時牌時,突然拋開了所有,將全部心神都瘋狂地投入了學習和複習之中,我感覺不到疲累,拚命地補著落下的功課,拚命地做著習題……
這一年的六月七日,我孤單地攜帶著身份證和準考證進入了考場,坐在座位上的那一瞬,我勾了勾嘴角,仿佛付一鳴和青河都陪在我的身邊。
那兩天的考試,我答得無比順利。
八號考試結束的當天班上就組織了畢業聚會,我默默地回了家,不會有人發現班上少了一個人,我也不樂意去湊這樣的熱鬧。
我在家裏昏睡了兩天,不久之後就接到了班主任親自打過來的電話。
“林若溪,你的分數不錯啊,誌願可以填個好大學了,記得千萬不要填錯了啊!”班主任在那頭不斷地囑咐我。
之後,我登入報考誌願的係統,填了一個距離這座城市最遠的大學的代碼。
那所大學在北方,與這座城市相距甚遠,我想我也許很少會回來了。我拿著積攢下來的一點助學金,在開學之前買了去那座城市的火車票。
在離開之前,我清理掉了家裏所有的雜物,連帶著我也翻出了當年許多的青春記憶,我的、青河的、莫礫的。我看得心裏酸澀,最後將它們全部裝進了一個大箱子裏,再用膠帶封好。也許,我一輩子都不會再打開它了,有些傷心的記憶隻適合永遠埋葬在心底。
八月三十一日,我背著行李坐上了北上的火車,火車鳴笛聲轟鳴,我暈乎乎地靠在行李上,看著它慢慢開動,窗外的風景開始一點點後退。
我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了許許多多的畫麵。
清冷的青河,陽光的付一鳴,嬌美的莫礫,直爽的陶朵朵,不羈的秦晟,多情的陸之緯……那些路過我生命裏的人,他們的麵孔就像是一幀幀電影畫麵,飛速從我腦海裏掠過,然後褪色、刪除。
北邊的城市是我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在那邊也許我會變得更加孤獨,也許我還會重新遇到與他們很像的人,也許我的未來還會遭遇悲傷與絕望,但那都是未來了,一個值得我去期待的未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