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走吧,我們這裏不需要你這樣的人。”
“抱歉,我們這裏招人要求學曆至少是在專科水平以上。”
“不是我說,你的這隻手就算是去搬磚也夠嗆啊!”
“不好意思,我們不需要……”
男人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絕,絕望慢慢地籠罩了他,他恍恍惚惚地走在馬路上,馬路兩旁的熱鬧與喧囂都像是在諷刺他的孤獨無助。
他聽見耳邊有什麽人在叫他,但是他如同失了魂一般,什麽都聽不進耳朵裏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終於聽清了耳邊傳來的聲音。
“車!車撞上來了!”
男人驚恐地睜大了雙眼,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輛車朝自己疾馳而來。
……
“不!不要!”我失控地大喊了一聲,猛地驚醒過來。
“林若溪,請問你對我的課有什麽不滿嗎?”數學老師充滿怒氣的聲音在前方響起,換來全班同學一陣哄笑。
我茫然地抬起頭,對上數學老師那張布滿褶子的臉,總算分清楚了哪裏是夢境哪裏是現實。
剛才是在做夢啊!我緩緩鬆了一口氣。
車禍早就是壓在我心上的一個魔咒,我日日夜夜都在害怕著它再一次降臨在我的頭上。
我尷尬地站起來向數學老師道了歉,然後才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我身旁付一鳴的桌子已經被撤走了,班上也沒有什麽人願意與我同桌,所以我在課堂上不小心睡著了,也再沒有人叫醒我。
我苦笑一聲,埋頭盯著麵前的數學書,努力地集中注意力。
我放在課桌裏的手機突然振動了起來,我拿出手機盯著陌生號碼看了一會兒,最後決定置之不理。
也許又是什麽推銷電話。
數學課很快就過去了,數學老師剛剛走出教室,我就像是泄了氣一樣,軟綿綿地趴在了桌上。桌麵傳來一陣細微的震動,我這才猛地想起來,手機還在響!難道真的是誰有事找我?
我狐疑地接通了電話,那頭的人在聽見我接了電話之後,似乎鬆了一口氣,沒有等我出口問是誰,那邊就傳出了一個冷硬的女聲:“請問是林若溪嗎?”
“是……是我。”我茫然無措地回答,全然不知道對方要做什麽。
“你的父親林行舟先生於上午十點十五分在交叉路口發生車禍,當場死亡,請你盡快趕到第一人民醫院。”那個聲音就像是電子音一樣冰冷,一直冷到了我的骨子裏去。
後麵我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一陣眩暈就在那一瞬間陡然襲上我的頭部,我拿著手機坐在那裏半天無法動彈,四肢無力到了極點。
車禍?
又是車禍?
我腦子裏又開始播放那一段夢中的畫麵,我看著那輛車飛馳而來,如九年前一樣,直直地將我的父親撞飛,血液鋪天蓋地,遮住了我的眼簾,我什麽也看不見了,視線裏隻剩下一片血紅。
為什麽?為什麽我始終擺脫不掉這個魔咒?為什麽?
母親是這樣,妹妹是這樣,付一鳴是這樣,父親也是這樣……我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直到有了喘不過氣的感覺才覺得好受了許多。
……
02
“快,拿開她的手。”
旁邊有人在說著什麽。
“不然再給她打一針鎮靜劑?”
“不,不用了,你們看,她醒過來了。”
耳邊是溫軟的女聲,鼻間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我迷迷糊糊地睜開了雙眼,正好看見上方雪白的天花板,白得令我覺得心底一陣空茫。
我在哪裏?我剛剛……又做夢了?
“麻煩一下,我有點事要跟她說。”一個男聲突然在病房裏響起。
我轉頭看過去,隻見被護士擋住的是一個穿著警服的男人,手裏還拿著做筆錄的本子。
我愣了愣,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我已經連續好幾天都在做這樣的夢了,我一遍又一遍地夢見那天接到醫院電話的一幕,我一遍又一遍地根據警察的描述,將父親被撞的那一幕在自己的腦海裏構建出來,強迫著自己不斷地去回憶,這樣才能讓心底撕心裂肺的疼逐漸變得麻木。
但是幾天折騰下來,我幾乎沒怎麽去上課,精神也變得極為恍惚,秦晟來家裏看我的時候,我直接摔倒在了他的腳邊,他驚慌地和秦媽媽一起送我來了醫院,所以……我才會出現在這裏。
我不得不接受了一個事實,我的父親,已經死去好幾天了,他正躺在冰冷的殯儀館裏,等待著這出交通事故的罪責判下來,然後他就會被送入那個大大的熔爐,化作一抔骨灰。
“林小姐,麻煩耽擱一下你的時間。”警察拉了個凳子過來在我的床邊坐下。
護士倒了一杯熱水放在我的床頭,然後很快也出去了。
在醫院這兩天,護士對我都特別友好,隻有我自己知道心底一陣陣苦澀。他們不過是看我父母雙亡,忍不住對我心懷憐憫吧。
“現在判決已經下來了,林行舟先生因為闖紅燈,不幸遭遇車禍,這次事故主要過錯方就是林行舟先生了。車主將擔負你的醫藥費以及林行舟先生的喪葬費。林小姐覺得怎麽樣?如果覺得判決不合理,還可以上訴。”
我搖搖頭,沉默著不說話。
是父親自己闖了紅燈,哪怕判決判給我再多的賠償也沒用了,父親死了,那個永遠不善言辭、態度冰冷,但總是默默賺錢供我上學的男人沒有了。
“要是沒有問題的話,那我就不打擾了,車主的電話號碼在這裏,就留給林小姐了。”警察見我明顯不太想說話,也不強求,笑著留下一張字條就離開了。
我拿著那張單薄的字條,心裏已然痛得麻木了。
我在病**坐了一會兒,有人走過來敲了敲病房門。我抬頭看過去,隻見秦晟站在門口,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你沒事了吧?”他尷尬地問我。
很少見他這麽小心翼翼的時候,大概是我那天摔在他腳邊的時候失魂落魄的模樣將他嚇得夠嗆。
我虛弱地搖搖頭:“沒事了,明天我就想回家。”
“要不在醫院多休息幾天?我聽警察說,你的醫藥費也是那個車主墊付。”秦晟以為我是擔心錢的問題。
我沉默了幾秒,冷冷地說:“我討厭醫院。”我是真的討厭醫院,如果不是秦晟送我過來,我根本不會想要來這個地方。
秦晟歎了一口氣:“好吧,明天我過來給你收拾東西,陪你回家。”
我臉上的神色緩和了一些,我別過頭看向窗外。窗外剛剛下過一場大雨,一隻斷了翅的蝴蝶被雨水黏在了窗台上,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我盯著那隻蝴蝶看,目不轉睛,口中低聲說:“後天我想給爸爸辦葬禮。”
秦晟點頭:“好,有什麽事我能幫得上忙的,你盡管告訴我。”
“嗯。”我輕輕應了一聲,看著那隻殘破的蝴蝶搖搖晃晃地從窗台上飛起來,然後又狠狠掉下去,之後再也沒有飛起來。
我失望地將頭轉回來,不再看窗台。
秦晟又關心地問了幾句,然後才和我道別,出去給我買食物。
我閉上眼睛,疲累地靠在枕頭上。
要活下去真累啊……
03
五月二十一日,沒有雨,卻也沒有陽光,我又穿上了那一身黑色的灰撲撲的裙子,和當初去看下葬的母親沒什麽兩樣。我跟著進了殯儀館,看著父親被緩緩推入熔爐。我遠遠地站著,耳邊響著的似乎是骨頭被火燒得劈裏啪啦的聲音。
我絲毫不覺得可怕,隻覺得隨著父親被推進去,我的心也跟著一路沉到了穀底。
站在殯儀館裏,我徹底覺得自己的未來再不見一絲光亮。
“走吧。”秦晟走進來提醒我。
我低低地應了一聲,轉身走出了殯儀館,之後就有人將父親的骨灰盒捧了過來,然後開著車一路送我們到墓園去。
肇事車主拿了一大筆錢來支付父親的葬禮費用,最後我拒絕了車主來參加葬禮,一路陪在我身邊的隻有秦晟和青河兩個人。
從那天醫院打電話給我之後,班上的同學就知道了我父親去世的消息,但是我跟班上的人向來不親近,就連陶朵朵也不知道去哪裏玩了,我住進醫院的時候,她也沒有來看過我。
唯一令我感到驚奇的是,陸之緯居然親自給我打了個電話,關心了我兩句,而後向我表達了因為要跟隨父親出差,不能來參加葬禮的歉意。
我們走到墓園的時候,天邊一片片黑雲,幾乎要壓到人的頭上來。
父親的骨灰盒被安置好,車主一早就讓人送了葬禮上要用的物品到墓園來。我在墓前點好香燭,又放了一束百合花。等到一係列動作做完,我突然覺得渾身都沒有了力氣,我掙紮著從墓前站起來,青河連忙伸手從後麵扶住了我。
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父親生前因為右手殘疾,總是遭受別人歧視,他前半生為了這個家勞累,後半生又遭遇妻女死亡,而我也成了他最大的拖累。現在他也死了,那個世界,應該隻有安寧,不再有這麽多糟心的事情了。
“噠噠噠。”一陣不急不緩的高跟鞋聲在不遠處響起,將沉寂打破。
“莫礫,你怎麽來了?”先出聲的是我背後的青河,青河皺起眉頭,不滿地看著走過來的女孩。
我跟著轉頭去看,臉色忍不住一下子大變。
莫礫竟然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小禮服,還踩著高跟鞋,姿態嫋娜地走到了我們的麵前。她臉上掛著得意的笑,絲毫沒有將墓園凝重的氣氛放在眼中。
“哈哈……”她看也不看青河,隻是突然指著我大笑了兩聲,而後譏諷地說,“林若溪,你活該!我就算和青河分手了,你和他也不會幸福的!因為……”她頓了頓,用無比尖厲又惡毒的聲音說,“因為你是個災星啊。”
青河的臉色一片鐵青,他快步上前抓住莫礫的手臂:“走!馬上離開這裏!”
莫礫甩開他的手:“我會走的,再見。”
她轉身就走,似乎突然間就變得很規矩了,但是走了幾步之後,她又突然轉頭來看了我一眼。我對上了她的目光,卻看到她露出一個既詭異又瘋狂的笑。
我死死地用指甲掐著掌心,隻有這樣,我才可以控製住自己不撲上去將她摁倒在地狠狠地抽她那張臉,再狠狠地扒掉她身上紅得刺目的裙子。
莫礫已經走遠了,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努力平複著起伏不斷的心情,等再轉過頭的時候,我正好看見秦晟深深地看著莫礫的背影,目光帶著說不出的熾熱。我苦笑一下,心知秦晟對莫礫的愛慕已經深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步。
青河和秦晟也先後在父親的墓前放了花,秦晟的情緒沒有來之前那麽低沉了,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起身問我:“回去嗎?還是再在這裏待一會兒?”
我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那是父親年輕時的照片,以前母親還在的時候,總是跟我說起,父親年輕時其實長得很俊美,若不是手天生殘疾,也不會讓她占了這個便宜和父親結婚。
這是第一次這樣認真地打量父親年輕時的照片,他年輕的時候的確長得很英俊,隻可惜後來這些都慢慢被貧瘠又充滿苦難的生活磨光了,他哪裏享過什麽福呢?他勞累了一輩子,還沒等到我長大就去世了,以後就算我過得再好,身邊也沒有親人來目睹那一幕了。
青河站在旁邊一直注意著我的情緒,他看見我的眼眶又開始發紅,立刻伸手拉了我一把:“我們回去吧。”
我點點頭:“走吧。”
我的悲傷也許來得很遲鈍,直到父親快要被火化的時候,我才難受得不能自已,躲在被窩裏哭了又哭,就連今天來辦葬禮,我的眼睛都紅腫得可怕。
我和秦晟走在了前麵,青河不知道為什麽落在了後麵,我往前走了幾步,回過頭想要叫青河,卻見他認真地看著父親的墓碑,低聲說:“我會照顧若溪的。”
簡短的一句話輕輕從他口中飄出來,於我而言卻重如泰山。
我用力地將頭轉了回去,加快腳步走在了前麵,我害怕我再多看上一眼又會落淚。青河很快也追了上來。
離開墓園之後,秦晟不得不去咖啡廳繼續唱歌,但青河還是執拗地跟著我一起回了家。家裏沒有了父親,我可以隨意地帶著青河進門,但是我再也沒有以前的歡喜。
我勉強笑著讓青河進來坐下,轉身去給他倒了一杯水。
青河沒有接那杯水,他隻是略帶悵惘地抬頭環視了一圈客廳:“很久沒有來過了啊……”
我在青河的對麵坐下。
今天天氣陰沉,屋子裏幾乎不見什麽光亮,所以當一點光投到青河臉上時,他好看的側臉就顯得更加分明,我呆呆地盯著他的側臉,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是啊,很久了……”
久到再回首,已是物是人非。
04
“嘟嘟嘟……”電話被掛斷的聲音充斥著陶朵朵的耳朵,她神色麻木地看著掌心的手機,那上麵有一個電話號碼,撥出去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很快得到回應。
“又給陸之緯打電話呢?”陶樂雙手插在兜裏,吊兒郎當地從樓上下來,看見陶朵朵難看的臉色,立刻出聲取笑。
陶朵朵看也沒看他一眼,隻是捏著手機不知道在想什麽。
陶樂看著她的模樣輕嗤一聲,在她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來,蹺著腿,涼涼地說:“我看你這幾天跑上跑下,都是為了找陸之緯,你累不累啊?把陶家的臉都丟光了。”
陶朵朵惡狠狠地瞪回去,冷聲罵他:“關你什麽事!管好你自己吧,上次你找林若溪的麻煩,被陸之緯撞了個正著,要不是因為我,你差一點就進警察局了!”
陶樂斂去臉上的笑容,冷哼一聲,慢吞吞地對陶朵朵說:“那我豈不是得好好感謝你?正好,那我就告訴你一個消息吧,現在上流圈子裏都傳遍了,陸家要跟業內赫赫有名的劉家聯姻,我聽說劉家那位小姐,可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比你這種沒長開的黃毛丫頭好看多了!”
陶朵朵表情大變:“是那個女人……”她上次撞見的和陸之緯舉止親密的那個女人嗎?
“我看你有這個工夫在這兒坐著,還不如去求求爸媽,讓他們托點關係,用點手段,把那位劉小姐從陸夫人的位置上擠下來。不過我看你也沒什麽戲,就算沒有劉小姐,你也不可能現在就和陸之緯結婚。”陶樂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陶朵朵抓起放在身旁的包,牢牢攥著手機出了門。
她一邊走在路上,一邊又給陸之緯打電話。
這次陸之緯倒是接了電話,隻不過他的聲音極為不耐煩:“不是說了我有事要忙嗎?一直給我打電話,你不覺得煩嗎?”
陶朵朵這次異常平靜,她沒有再一開口就和陸之緯爭吵,而是冷靜地問他:“你家裏人是不是給你介紹女人了?”
陸之緯毫不避諱,並且不帶一點停頓地回答她:“沒錯。”
陶朵朵嘴角扯了扯,還是沒能扯出一個笑容來:“那你想怎麽對待我們的關係?”
陸之緯反問她:“那你想怎麽樣?繼續跟在我身邊?嗯?”
陶朵朵咬著牙:“你是要和那個女人結婚吧?”
“是。”
陶朵朵沉默了。她舍不得向陸之緯說出“分手”兩個字,但是陸之緯毫不掩飾的態度更讓她認識到,陸之緯根本沒有將她放在心上,所以不害怕她知曉,不害怕她說分手。
她和陸之緯剛剛在一起的時候,的確隻是玩玩而已,她知道陸之緯並不愛她,但是等到她不知不覺動了情,陸之緯卻還如當初一樣清醒。
真可悲……
她沉默地掛斷了電話,突然對於現在的生活充滿了厭倦。
陶朵朵頓住了腳步沒有再走,手機振動了一下,提示收到了一條新消息。她點開屏幕,看見上麵顯示著:分手吧,繼續下去也挺沒意思的。署名是陸之緯。
陶朵朵打開那條短信又關掉,又再度打開,就這樣來來去去進行了無數回,最後手機隻剩下一格電了,她才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腿,一邊往回走,一邊打了一個電話出去。
“嗯,之前你說的事情我已經考慮好了,反正我的成績一般,留在國內也沒有什麽出路,那就出國吧……嗯,學校你幫我選好就行……好……”
05
Z高放學鈴聲響起的時候,校門口蜂擁進來許多小販,秦晟差點被擠出去老遠。等到校門裏麵慢慢有人往外麵走了,那些小販才散開了一些,秦晟也趁機擠進了校門口。
有的人就算是在人群中也掩不住身上的光彩。
莫礫獨自一人拿著書包走在人群裏,她臉色蒼白,身邊不再有青河,就連平時跟她交好的幾個女生今天也沒有和她走在一起。
秦晟在看見她的那一瞬間,雙眼立刻亮了亮,但是再看她的時候,他壓下了臉上的表情,目光變得複雜起來。
“莫礫。”就在莫礫走近的時候,他突然從人群中走了出去,直接走到了莫礫的麵前,將她擋在了那裏。
莫礫惱怒地皺起眉,極不耐煩地看著他:“你想幹什麽?”
秦晟比她高出許多,擋在她的麵前,她根本沒辦法再前進一步。
“我希望你不要去動林若溪。”秦晟神色複雜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莫礫眼底閃過一絲驚愕,而後便被怒氣和嘲諷替代,她冷哼一聲,說:“秦晟,我知道你喜歡我,不過你也不要拿這種手段來博取我的注意啊。我勸你還是別癡心妄想。”
她的語氣滿滿都是刺,秦晟的臉色變了,不過還是沒能對著莫礫發火,他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低聲說:“我喜歡你,那是我的事情。”
莫礫臉上的冷嘲熱諷更濃了:“還擋著我幹什麽?走吧,我不想看見你。”
秦晟咬咬牙,點頭轉身:“我走,不過,我還是要再提醒你一遍,不要動林若溪。”
莫礫目光冰冷地看著他的後背:“你一麵喜歡我,一麵又要維護林若溪,秦晟,你不止是個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你還是個過分貪心看不清自己是個什麽玩意的渾蛋。”
她一字一句說得極慢,如果是其他人恐怕早就被莫礫激得揍人了,偏偏秦晟隻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後慢慢走開了。
莫礫頓時覺得一點報複的快感都沒有了,她用力地捏著手機,臉色陰冷地走向了自家的車。
腳步聲在樓道裏響起,樓道裏的燈光明了又滅,幾次來回,他已經走到了家門口,門是開著的。
青河不自覺地握緊了書包帶,他敏感地察覺到了不好。他皺著眉推開門進去,果然又在玄關看見了一雙黑色皮鞋。
陸之緯又來了?
他臉上帶上了一絲惱怒,加快腳步轉進了客廳,然而客廳裏並沒有媽媽的影子,隻有陸之緯一個人坐在那裏,手邊擺著一隻玻璃水杯,他沒有喝水,而是拿著手機像是在處理什麽業務。
他聽到了動靜,但是並沒有急著抬頭,而是等青河走到了他的麵前,落下了一片陰影,他才衝著青河寬和地笑笑:“先坐,我過來是有事要跟你說。”
青河硬生生壓下了心中的排斥和不滿:“有什麽事?”他的口氣十分生硬。
陸之緯臉上的笑容始終不變,他放下手機,對青河低聲說:“我要訂婚了。”
青河一點耐心也沒有,冷冷地道:“那和我有什麽關係?”
“訂婚之後陸家就要移民到國外,我來,是想請你帶上阿姨,和我們一起過去。”陸之緯一點也不生氣,並且很有耐心地向他解釋。
“我在國內上學上得好好的,我媽也習慣了國內的生活,我們不可能走。”青河的態度絲毫不見緩和。
“你難道不想和我一起繼承陸家的家業嗎?”陸之緯忍不住問。
青河冷冷地看著他:“你放心,我不會和你爭家產。”
陸之緯失笑:“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夠和阿姨一起回到陸家,父親也是這個意思。”
“你走吧,不管你怎麽勸我,我都不會改變主意的。”青河將背上的書包放下來,拎著就要轉身進臥室。
陸之緯急切地站起身,跟在青河的身後:“可是留你和阿姨在國內,我們不放心。”
“不勞你們操心,那麽多年,我們也是這樣過來的。”青河一邊冷聲說,一邊停住了腳步,將陸之緯擋在了客廳中央,抗拒的意味很是明顯。
陸之緯頓住了腳步,最後無措地攤了攤手:“好吧,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陸之緯發出一聲歎息,轉身離開,這一次,比起上一次已經要好了太多,至少沒有鬧到劍拔弩張的地步。
看著陸之緯走下樓,青河才緩緩鬆了一口氣。
他一點都不希望帶著母親回到陸家,他不喜歡那個男人,也就是他的父親,當初父親和母親離婚離得爽快,卻換來了他和母親十幾年的艱難生活。
現在母親老了,他長大了,更不可能再回到陸家了。
更何況,要是出國……他舍不得林若溪,他們錯過那麽久,又怎麽能夠再次分開?
青河的嘴角隱隱露出一絲笑容。
06
下課鈴敲響的時候,男生抱著球迅速出了教室,女生相約著一起去廁所。我茫然四顧,最後確認教室裏的確隻剩下我一個人了。沒有了付一鳴,沒有了陶朵朵,我又回到了最初的時候。
我不知道陶朵朵為什麽這麽久都沒有來上課,我也不願意主動去聯係她,於是一天比一天更加沉默地上著課。
因為在班上越發孤單,我將更多的心思投入了學習中,在最近的一次測驗中,倒是取得了一個不錯的成績,班主任激動地誇了我一次,然後幫我在學校申請了助學金。
沒有了父親的我,這下完全隻能花錢不能賺錢了,如果沒有助學金,我很難想象自己還能不能活下去。
我拋開這些想法,收拾好書包提前走人。
下一節是體育課,隻不過我早就告訴體育老師我身體不太好,獲得了可以不上體育課的特權。
在別人還在走廊上打鬧玩笑的時候,我一個人背著書包慢慢走出了學校,為了節約錢,我選擇了走路。
馬路兩旁熱鬧得很,我獨自步履緩慢地走在路上。等走出老遠了,我才突然想起,其實我並不孤獨啊,我還有青河。想到這裏,我不由得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我習慣了獨來獨往,竟然忘記我已經和青河在一起了。
我無奈地失笑,再往前走兩步,恰好經過一家報刊亭,報刊亭外麵掛著好幾本八卦周刊,我一眼就瞥到其中一本封麵上的人正是陸之緯,不,不止是他,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女人,兩人舉止親密,旁邊配有文字:陸少與劉家千金訂婚。
我站在那裏愣了半天才理清楚,陸之緯很可能和陶朵朵分手了這件事。
所以陶朵朵好幾天都沒有在學校出現,是因為跟陸之緯分手之後太傷心了嗎?
我猶豫著掏出了手機,想著要不要給陶朵朵打個電話過去安慰一下。
就在我剛剛掏出手機的瞬間,它突然振動了兩下。我一看,一條短信映入了我的視線。短信是陶朵朵發來的。我迫不及待地將它點開,然而不過半分鍾之後,我覺得格外胸悶氣短,甚至有一種想要砸手機的衝動。
“若溪,我要出國念書了,發這條短信給你的時候,我正在機場。你不用覺得不舍。那天你被騙到酒店去的短信是我發的,不要問我為什麽會這麽做。我要走了,所以最後我隻能對你說一聲對不起,也許你不會原諒我,不過那都不重要。再見,我希望我們再也不會相見。”陶朵朵在短信裏這樣說。
我傻傻地愣在那裏,心裏滿腔的鬱悶和煩躁無從發泄。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問題,身邊兩個要好的閨密最後都背叛了我,我甚至連自己做錯了什麽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臉上的表情肯定難看極了,陶朵朵走了,她在做完這樣的事之後,瀟灑地走了,我連質問她的機會都沒有。
我刪掉那條短信,步履沉重地繼續往家的方向走。
離開吧,離開吧,最好莫礫也離開,那我就再也不必時時煩惱和提防。
07
前一天我才從八卦周刊上看到了陸之緯的身影,第二天我就在家門口等到了一個活生生的陸之緯。
“能請我進去坐一會兒嗎?”陸之緯衝我微微一笑。
我有些局促地叫了一聲“陸哥”,隨後掏出鑰匙打開門讓他進來。
我不知道陸之緯為什麽會來找我,不過我本能地覺得應該和青河有關。
我倒了一杯水遞給陸之緯,他接過水之後,開口對我說起了正事。
“這個是給你的。”他攤開掌心,將那張銀色的卡推到了我的麵前。
我隻看了一眼就看出來那是一張銀行卡,並且還是有著VIP標誌的,我更加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陸哥,這是做什麽?”我沒有伸手去拿銀行卡,隻是帶著不解定定地看著他。
陸之緯點了點下巴:“收下吧,你拿著這張卡,以後認真讀書。我相信你需要這張卡。”
我臉上閃過幾絲尷尬。
他說得沒錯,我的確需要錢,但是我跟他的關係算不得多麽熟悉,我再怎麽也做不出拿他錢的事來。
陸之緯見我仍舊不動,這才慢吞吞地開口說:“其實我還有一件事要囑托你。”
“您說。”我怔了怔。
“你應該也看到新聞了,我已經訂婚了,訂婚之後我很快就會移民國外。青河是我唯一的弟弟,留他在國內我並不放心,但是他不願意跟我走,所以隻能拜托你,多幫我照顧照顧他。”
這下我是真的詫異了。我已經知道陸之緯是青河同父異母的哥哥,但是我沒想到陸之緯竟然是真心實意想要對青河好的。
“拿著吧,且不說你需要這筆錢,而且萬一青河有了什麽事,這裏麵的錢也能給他應個急。”
陸之緯的這句話才算是戳中了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我的態度不免有些軟化。陸之緯一眼就看出我已經有些動搖了,他笑了笑,又說:“就算你不收這張卡,最後我還是會讓人送現金過來,你可以想一下,其實還是拿著卡比較方便,不是嗎?”
陸之緯的話直接讓我的堅持全都崩塌了,我無奈地拿起那張銀行卡,衝他做出了保證:“陸哥放心,我會好好照顧青河的。”
見我收下銀行卡,他的表情也跟著柔和了不少,他問我:“你還不知道我和青河之間是怎麽回事吧?”
沒等到我回答,陸之緯就毫不避諱地開始向我說起他們關係背後的故事。
“我父親做生意的確比較厲害,在處理感情的事上卻很糟糕。他曾經兩度離婚,第一任妻子就是我的母親,他們是因為商業利益而結合,彼此之間並沒有多少感情,我母親在生下我後,很快愛上了其他男人,之後堅決地和我父親離了婚,將我留在了陸家。”
陸之緯不知道我在想什麽,他麵色嚴肅地繼續往下說:“後來我父親喜歡上了青河的母親,他們很快結婚,並且生下了青河,但是之後他們又很快離婚了,因為性格無法磨合,他們的關係越來越糟,最後青河被判給了他媽媽。那之後,她就帶著青河離開了,我們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他們的消息。阿姨很辛苦地撫養青河長大,後來我父親得知了他們的下落,很希望我能夠將他們帶回去。”
陸之緯說到這裏聳了聳肩:“所以我才會跑到這裏來開酒吧,就是為了能夠早點接近青河,誰知道青河對我的敵意那麽大,我進一次他們的家門都很不容易。”
我有點心疼青河。雖然很早之前我的家裏因為母親癱瘓、妹妹死去而變得四分五裂,但至少我的家庭還是完整的,我的父母是彼此相愛的。
陸之緯頓了頓,臉上的神色頗為無奈:“我父親希望青河能夠認祖歸宗,我也一樣,但是我更尊重青河的意願,他不願意回陸家,那我就隻有托你代替我照顧好他。”
這次不用陸之緯再多說什麽,我很幹脆地應了聲:“我會好好照顧青河的。”
陸之緯臉上浮現一抹滿意的笑容,他端著杯子送到嘴邊抿了一口茶水,然後才起身往外走:“不用送了,再見。”
“陸哥再見。”我還是將他送到了門口才轉身回來。
原來青河的身世是這樣的啊……
因為母親去世後,我也變成了單親家庭,所以我更能感受到青河的難過。
不過現在這些都過去了。
我攥緊了手中的銀行卡,同時下定決心一定不要浪費未來的時光,要好好珍惜和青河在一起的日子,好好照顧他……
08
“出去。”青河冷冷地站在那裏,狹小的客廳裏站了四個人,頓時顯得擁擠起來。
清河媽媽尷尬地站在正中央,對麵是陸之緯和陸父。
其實青河看見那個穿著西裝,和陸之緯的模樣如出一轍的男人時,他的心裏就立刻湧出了抗拒之情。
他差不多猜到了對方的身份,卻毫無一點父子之情,他基本上沒有和那個男人相處過,他們除了有血緣關係以外,好比陌生人。
“這就是你的禮貌嗎?”陸父明知道青河對自己並沒有什麽感情,卻硬是要擺出父親的架子來。
青河最不吃的就是這一套,他冷冷地看著對方,隻單調地重複著剛才那兩個字:“出去!”這一次他的聲音有力度多了。
陸父憤怒地指著他:“我是你父親,你讓我出去?”
“既然前麵那麽多年沒有出現,那麽後麵也不用出現!沒有你,我們可以過得更好。”青河出奇的理智,聲音也出奇的冰冷。
陸父做了這麽多年的上位者,習慣了獨裁者的思維,又怎麽能允許青河如此反抗?兩個人誰也不肯服輸。本來陸之緯將陸父叫過來是想要緩解陸家與青河之間的關係,誰知道不過短短幾分鍾,兩個人就已經吵了起來。
清河媽媽本身也不太喜歡陸父的脾氣,看著他們兩人吵起來,幹脆眼不見心不煩,扭頭就出門去了。等媽媽一走,青河更是沒有什麽耐心去應付陸父了。
“現在,麻煩你們馬上離開我的家!”青河充滿敵意地看著他們。
陸父還要發脾氣,卻被陸之緯一把抓住了手臂:“父親,青河年紀小。”
他隻說了這一句話,陸父的怒火就慢慢平息下來了。
“跟著我回陸家有什麽不好?非要待在這樣一個小城市?以後你的前途怎麽辦?跟我回陸家,以後你可以在國外挑一所好的大學,學習你喜歡的專業,這不好嗎?”陸父企圖用這些條件來打動青河。
陸之緯在陸父身後露出無奈的表情,這些話他都跟青河說過了,但是不管他如何舌燦蓮花,青河絲毫不動心。
“出去。”青河也降低了音調,但是說出口的話仍舊讓陸父忍不住火冒三丈。
“父親,我們先離開吧,讓青河冷靜一下。”陸之緯有些後悔讓陸父來這裏,他隻能盡量地攔住陸父,把他不著痕跡地往門外帶。
陸父瞪了青河一眼,最後怒氣衝衝地奪門而出,走之前還沒忘記放一句狠話:“青河,你總有一天會回來找我的!”
陸之緯歉意地笑笑,也跟著出去了。
青河重重地關上門,冷聲呢喃:“不會有這樣的一天……永遠也不會。”
夜色一點一點籠罩了整座城市,青河一個人在關了燈的客廳裏坐了很久。幼年的時候其實他也是渴望過有一個父親的,可惜這麽多年過去了,一直都沒能等到,於是他就再也不期待了。而且他沒想到,自己的父親竟然是這樣一個脾氣糟糕的人,獨裁、自以為是、大男子主義。這些都令他覺得格外抵觸。
青河手邊放著的水杯裏的水早就涼了,但是他沒有了喝的興致,他心情煩悶。對麵那棟建築物彩色的燈光透進了屋子,青河看了看對麵那個五光十色的“世界”,突然來了興趣,想要去喝兩杯酒,好好放縱一下自己。
青河快步走到了一樓,身後的燈光很快亮了,又很快熄滅,他皺了皺眉,不由得回了一下頭,然而回過頭去他也隻看見了一片漆黑之中隱隱的昏黃燈光。
似乎有人跟在他後麵?但是回過頭他又什麽都沒看見。
可能是心緒太煩亂產生的錯覺?青河皺著眉往前走,一路都沒有舒展開。
在居民樓的附近就有一家小酒吧,對於青河來說,無疑是個最好的去處。
青河向來是個標準的好學生,他根本沒有過踏足酒吧的經曆,等他走到那個酒吧門口的時候,又有些躊躇了。裏麵的酒保探出頭來,恰好看見了站在門口的他,酒保為了拉客,立刻揚起笑容,走出去將他拉了進去。
被這麽一攪,青河躊躇的心情也就消散了,他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心底積壓的煩悶和憤怒似乎也得到了緩解。
“來杯酒嗎?”調酒師放了一杯顏色鮮亮的雞尾酒在他麵前。
青河點點頭,拿起那杯酒送到了嘴邊,冰涼的**很快順著喉嚨滑下,酒水刺激著喉嚨的感覺讓他覺得情緒得到了最大的緩解,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又問調酒師要了一杯酒。
當第一杯下肚之後,再之後喝起來就變得更為順暢了,他一杯接著一杯往口中灌酒,到後麵都分不清酒是什麽味道了,大概唯一留在嘴裏的就是那股辛辣的味道。
“再給我一杯……”他的身體已經有些發軟了,整個人無力地靠在了吧台上,然而他的手還是執著地向調酒師攤開。
調酒師笑著搖搖頭,還是又調了一杯酒出來,他正要將酒杯放到青河的手中,這時突然伸來一隻手劈手就將酒杯奪了過去,抬頭一飲而盡。
調酒師愣愣地看著對方:“你……”
09
莫礫將酒杯還給調酒師,漂亮的眸子瞪了調酒師一眼,調酒師嗬嗬笑著,低頭不說話了。
莫礫湊近了才確定趴在吧台上已經醉了的人的確是青河。她眼眶微酸地瞪著麵前的人,低聲罵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啊,青河,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好難過,今年你竟然沒有為我過生日……”她說著說著便覺得心有不甘。
青河已經醉得有些不省人事,哪裏知道莫礫在自己耳邊說了什麽,自然也沒有回應她,但是青河毫無反應的模樣,就如同一個火把扔進了莫礫的心底,她頓時更覺得憤恨,既恨林若溪的突然插入,又恨青河的絕情。
莫礫死死地咬住下唇,心情過了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她突然抬起頭,衝那個調酒師笑了笑,問:“多少錢?我幫他結了。”
調酒師報了價格,莫礫爽快地給了錢,然後伸手將青河扶了出去。她在酒吧門口招了一輛出租車,坐進去之後,她思考了幾秒鍾,報了自己家裏的地址。
莫礫的父母忙起來的時候常常不在家,恰好她生日這天也是。莫媽媽還以為莫礫會像往常一樣邀請朋友到家裏來舉行宴會,她怎麽也不會想到莫礫不僅沒有開什麽生日宴會,還將青河帶回了家。
莫礫費盡了力氣將青河扶到自己的**躺下,她盯著**的青河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從衣櫃裏取出睡衣轉身進了浴室。等她洗完澡出來,夜已經深了。
莫礫打開臥室裏的燈,掏出了自己的手機,然後她掀開床單爬上了床,再打開手機照相功能,找到最佳角度。安靜的夜裏響起“哢嚓”幾聲,不一會兒,手機裏就多了幾張照片。莫礫看著那幾張照片,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可是這還不夠啊……
莫礫的嘴角高高翹起來,她伸手脫去了青河身上的衣服……
青河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睡著的,他頭疼得厲害,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揉了揉太陽穴,然後花了很大的力氣才睜開了雙眼。
昨晚是酒保把他送到附近酒店的嗎?青河恍惚間覺得應該是這樣,但是他臉上原本惺忪的表情,在目光接觸到周圍環境的時候,陡然變了。
這裏根本不是什麽酒店!
青河從**翻身坐了起來,被子從他的身上滑落了下來,這個時候他聽見了一個甜膩的女聲,還帶著慵懶和嬌柔:“青河,你醒了?”
青河硬生生地打了個激靈,這個聲音是……
莫礫!
他感覺自己的脖子在那一瞬間似乎都僵硬了,他隻能艱難地轉動著僵硬的脖子,然後看清了整張大**的景象。
莫礫就躺在他的身邊……
他的目光有一瞬間的迷茫,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他隻是出去喝了個酒,他隻是喝了個酒……但是該死的!他居然做出了這樣的錯事!
巨大的愧疚感和負罪感將他包裹了,更多的還有後悔,他後悔因為心情煩悶去喝酒,又後悔自己酒量小還要喝那麽多,又後悔自己不夠警覺,竟然稀裏糊塗地就被莫礫帶回了家。
他要怎麽向若溪交代?
青河僵直地坐在那裏,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句話。
莫礫也注意到了他仿佛丟了魂的表情,她頓時恨得咬牙,本來以為早上醒來之後青河對待她的態度應該起變化了吧,誰知道……
心中的不甘與嫉恨頓時又占了上風。
“青河。”她爬起來,用被子勉強遮住自己的身體,然後抬起頭,淚眼蒙矓地看著他,“青河,我們都已經這樣了,我們複合吧,好不好?我不想跟你分手……”
如果是一般人,見了莫礫這般模樣,哪裏還能狠下心來?畢竟哭泣一向是莫礫的利器。
偏偏青河隻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心中的憤怒更甚:“莫礫,你何苦這麽算計我?”
“我跟你不可能複合的。”青河總算從混沌中驚醒過來,他迅速起身穿好自己的衣服,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莫礫的臥室。等莫礫匆匆穿好衣服出來,青河已經不見了蹤影。
莫礫眼裏再一次流出了淚水,而這一次不再是假裝,她難堪地捂住臉,兩腿發軟地蹲了下去:“青河,林若溪究竟是哪裏好?”
10
“我在外麵等你。”
我打開手機屏幕,將那條短信仔細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短信是莫礫發來的,但是有了上次吃虧的教訓在前,我現在不再敢貿然相信別人,躊躇了半天還是沒有出去。
“林若溪,莫校花來找你了,在那兒。”班上一個跟我並不太熟悉的女生突然從教室外走了進來,直直地走到了我的麵前。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過去,果然看見莫礫就站在窗戶外,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雖然有些費力,但是也能看清楚的確是她。
我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我謝過了替她傳話的女生,慢吞吞地起身往外走。
我其實很久沒有這樣單獨麵對莫礫了,想一想從我來到Z高以後,她每一次找我都沒有什麽好事。但是該麵對的總還得麵對,誰讓我們在同一所學校,怎麽避都避不開呢?
“莫礫,找我有事?”我盡量保持麵無表情,走到她的麵前。
莫礫的臉色比前兩天要好了很多,她竟然還衝我微笑了一下,簡直讓我懷疑今天的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的。
“我有個東西想給你,不過……”她環視了一圈周圍,從她來找我開始,就有不少人偷偷往我們這邊看了,“不過在這裏不太適合。走吧,我帶你去看看。”
她說著就轉身先帶頭要走,我停在那裏沒動,隻是盯著她的背影不說話。
莫礫發覺我沒跟上去,隻好重新轉過頭來,她還是撤去了臉上虛偽的笑容,衝我冷笑了一聲:“你不好奇我要帶你去看什麽嗎?”
我知道自己根本玩不過她,所以我隻能謹慎再謹慎,我不可能蠢到隨隨便便跟著她走,尤其是在我已經知道她對我懷有惡意的前提下。
這次莫礫比我還要沉不住氣一些,不過她臉上始終帶著一種勝券在握的得意,她又主動開口對我說:“青河背叛了你,他昨晚和我在一起,待了一整晚。”
我皺起眉頭,反問她:“你什麽意思?”
莫礫好整以暇地看著我:“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騙你?不,這次我可沒騙你,我這裏是有證據的,你就不想看看嗎?”
我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冷淡地搖頭:“不想。”
隻有我自己知道那一刻,我的心跳加快到了什麽樣的地步。莫礫是喜歡滿嘴謊言騙我沒錯,但是她臉上的得意像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一般,絲毫不能作假。
我的瞳孔在那一瞬間狠狠縮緊,心跳如擂鼓。
不可能……不可能……我的理智和情感在較量,誰也說服不了誰。
莫礫的手機屏幕上是一張照片,那張照片上隻有脫去上衣,睡在被子裏的青河。盡管隻有那麽一瞬間,但是我對青河太熟悉了,所以一眼就能確認,照片上的人是他……
我的思緒不由得亂了起來,青河……青河……真的是他!為什麽會這樣?隻是這麽短短一段時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
心底的疑問和慌亂幾乎要將我淹沒,我用盡了力氣才告訴自己,要相信青河,一定要相信他。
“還愣著幹什麽?跟我來吧。”莫礫見到我臉上出現驚慌失措的那一刹那,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她不再擔心我不會跟上去,大步走在了前麵。
我的確……不能不跟上去。
我咬緊牙關,快步跟在莫礫的身後。她帶著我一路上了學校的天台。這個時候天台上一個人都沒有。
她打量了一圈周圍,然後才將手機再次放到我的麵前,這次她沒有短暫地晃過,這次她用的也不是上一張照片。
我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煞白。這些照片比起之前那張來說,殺傷力強了太多。我看見照片上露出迷醉神情的青河,竟然有一瞬間生出了想要作嘔的感覺。
為什麽會這樣?
青河為什麽會這樣做?
我腦子裏亂糟糟的,這完全阻礙了我正常思考,整個人如同五雷轟頂一般,再也提不起一點力氣。
我渾渾噩噩地在天台上坐了很久,回過神來時,莫礫已經不見了蹤影。我臉上的苦笑越來越大,莫礫做到了,她做到了又一次將我打擊進穀底。
11
“怎麽不喝?”青河清冷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
我猛地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過來,看著麵前已經插好吸管的奶茶,差一點都忘記了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尷尬地笑了笑,說:“肚子有點不舒服。”
青河皺了皺眉:“我陪你去醫院看看。”
我連忙搖頭:“不用了,過一會兒就會好。”
青河皺著的眉頭並沒有舒展開,他將手中端著的提拉米蘇放到我的麵前,還將勺子放好了,貼心得簡直不似從前的那個清冷少年。
“不吃嗎?”他問我。
我伸手要去拿勺子,他也同時伸出了手,我們的手恰好撞到了一起。他眯起眼睛,嘴角帶著一絲笑意,然而我卻條件反射地迅速收回了手,腦子裏同時閃過莫礫手機裏那些照片上的畫麵。
青河察覺到了我的僵硬,他嘴角的笑意也一下子僵住了,他站起來身子微微前傾,幾乎整張臉都要貼到我的臉上,我尷尬地往後仰了仰,他頓時察覺到了我的躲避,眉頭皺得更緊了。
“很難受?還是……你在躲我?”說到後半句的時候,青河的臉色變得不太好。
我沒辦法再偽裝出高興的模樣,我低頭轉動著奶茶杯裏的吸管,突然間覺得十分疲累,頭一次不想回答青河的問題。
從看到那些照片之後,我已經走了一天的神了,就連上課我也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腦子裏反反複複,就像是播放幻燈片一樣,回放著那些曖昧露骨的照片,這樣自我強製性的轟炸,令我在和青河約會的時候無法自製地露出了端倪。
我在不自覺地疏遠他。
“若溪,你怎麽了?一直都心不在焉的。”難得第一次和我約會,青河忍不住問出了口。
我心底堆積的情緒快要爆炸了,我抬起頭看著他,目光變得複雜起來。
我傷心於他的背叛,但是又不想這樣去戳穿。我既難過又害怕,兩種情緒緊緊交織在一起,將我包裹在裏麵,難以喘氣。
“若溪,你怎麽了?”他看到我的臉色愈來愈不對勁,不由得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控製不住地用力甩開他的手臂,看到他的臉色也跟著難看起來。
“青河……”我聲音沙啞地叫他。
“怎麽了?”青河被我突然失落的模樣嚇了一跳,連忙又關心地問我。
我再也拴不住心頭的那隻困獸,我想要問他,我想要知道,想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要對不起我?
“青河,你是不是做了不好的事?”等話問出口,我才發現那一刻我的聲音是那麽的冰冷。
青河頓時僵在了那裏。
他心虛了?
我看著他的反應,心頭頓時如同有一把火在炙烤著,疼得我難受。我失控地大聲問他:“為什麽?為什麽會是這樣?”
我的聲音頓時引來了奶茶店裏大半顧客的目光。
青河冷著臉坐下,硬邦邦地說:“沒有為什麽。”
我心裏頓時失望了極點,不,也許是絕望。
我難過地看著他的側臉,一如既往的清冷,但是他又怎麽可以在莫礫的麵前露出那樣情動的神色?
那隻名為“嫉妒”的獸凶狠地噬咬著我的心髒,我的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青河,你背叛了我,你對我不忠誠。”
我的模樣實在太誇張,剩下一小部分人的目光也全部朝我們投了過來。
青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壓低聲音,對我說:“那件事是個誤會,你別小題大做……”
“小題大做?”我難以置信地打斷了他。這樣的行為還能叫小題大做嗎?
“我說了那件事是個誤會,等我回去慢慢給你解釋,你相信我理解我,好不好?”被這麽多人盯著,青河很尷尬,聲音頓時拔高了一些。
我被他吼得有些愣住了,他也跟著愣了一下,似乎發覺自己的態度有些凶,他朝我投來了歉意的目光,我卻迅速別開了目光,拒絕了和他的目光交流。
他不想再留在這裏給別人當猴子看,便冷聲道:“先離開這裏。”
我沒有說話,默不作聲地跟著他出了奶茶店,等走出去以後,我就先一步轉身,和他背道而馳。
青河本來伸手想要來拉我,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最後又將手收了回去。我的心底湧起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我走得格外快,直到完全從他的視野裏脫離。
那天,我等了很久都沒能等到青河打來的解釋的電話,我抓著那部二手手機,在被窩裏慢慢入睡。
那一刻,我想,我再也不需要聽他解釋了。
第二天,我們再見麵,各自冷著臉。
明明應該珍惜難得的時光,好好約會的,但是我和他之間一下子就劃出了一道大大的鴻溝,我們遠遠隔開,再見麵竟然隻剩下彼此冷戰。
我心酸難耐。
莫礫,你真有本事,兵不血刃,就讓我和青河離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