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皇帝龍攆到椒房殿外便停下,宮婢們紛紛跪列兩旁,福身低頭盯著地麵,不敢直視龍顏。
宮婢想要通傳陳皇後,李景豐卻抬起手阻攔,屏退周圍的宮婢女使們輕手輕腳的走進外閣。
陳皇後心裏有事,便端著手中書卷半晌都沒有翻動,眼眸愣愣的盯著墨跡未幹的字跡有些眼花,聽聞有腳步聲傳來,她便沒有抬頭直接說道,“你去將後廚的蓮子羹熱熱,陛下若是來了,能夠吃著兩口熱乎的潤潤喉。”
“再輔之些雪梨,別弄得太甜,陛下不喜。”
陳皇後說罷,卻餘光瞥見身影未動,蹙著眉望過去,對上李景豐的眼眸,趕緊將書卷放置在桌榻上,福身便要做禮,喃喃的說道,“臣妾不知是陛下前來,多有冒犯,陛下莫要責怪。”
李景豐趕緊快步將她扶起來,聲音溫柔的說,“是我讓她們莫要吵著你,朕在柳答應處已經吃過晚膳,此刻不餓,也就莫要讓她們去勞累,在看什麽?”
李景豐將書卷拿起來,發覺竟然是女德之類的書卷,擰著眉,回頭盯著陳皇後。
“為何忽然讀這些?”李景豐問。
陳皇後也並未解釋,隻是將書卷規規整整的收拾起來,放置在旁側的替他更衣,輕聲說,“臣妾隻是覺得,許多事情都做得並不好。陛下在前朝殫精竭慮,臣妾若是不能將後宮整治的姐妹齊心,全然為陛下著想,也是白白辜負了陛下對臣妾的一番信任。”
陳皇後向來是懂得李景豐的心思,能夠用最為方便快捷的法子來漸消掉他心中的狐疑和猜忌,甚至是勾起些愧疚來。
眼下,李景豐摟著陳皇後的肩膀,讓她靠在肩頭,說,“你已經做得足夠,若是沒有你,朕不知會有多亂甚至是毫無頭緒。想來是柳答應的事情,不知哪個多嘴的宮婢又到你麵前隨意胡說,朕本是想著這兩日忙完前朝的事情,就親自來與你說的,眼下,倒像是朕有意瞞著你了。”
“陛下日理萬機,這等小事若是都要親自與臣妾說,反倒是我恃寵而驕,有些不識抬舉了。”
陳皇後從容寬厚的說著,“柳答應既然懷著皇嗣,若還是答應的身份就顯得有些不妥。不如,陛下就賜柳嬪的位置給她,也算是能夠讓她安心養胎。臣妾問過禦醫,說是如今脈象不穩,需要好生的補補,椒房殿的庫房裏還有著前些年陛下賞賜的燕窩等物,明日臣妾便差人送到柳答應的寢殿去……”
陳皇後像是自己的事情般,事無巨細的說著。
可偏偏是這副毫無私心的模樣,讓李景豐更是愧疚,餘光瞥見外閣的佛堂裏點燃的光,聞到陳皇後的身上隱隱約約還能夠聞到幽幽的檀香,他將臉深深的埋在陳皇後的肩窩,開口。
“你又跪著許久?身上都沾染了佛堂的味道,身子若是跪壞了該如何是好。”李景豐對陳皇後的感情終歸是不一樣的,此刻的擔心也並非是作假。
“白日裏聽聞柳答應懷著龍嗣,午歇時竟然夢到了皇兒,他不知說著什麽,臣妾也沒有聽清。醒來就覺得心裏如同刀絞,便去佛堂念了些往生經文,想著能夠替他積攢些福報。終歸是臣妾沒有留住他……”
陳皇後說著,字字句句也都像是紮著李景豐的心。他抬起手撫摸著陳皇後的鬢發,說,“陳兒,你別難過。”
陳皇後擠出蒼白無力的笑容,搖頭淺笑著說,“陛下多慮了,事情已過多年,不過是夢到有些傷感。”
“若是陛下應允,明日便讓柳嬪來椒房殿坐坐吧,也算是讓各宮的嬪妃們都瞧瞧。有著身份傍身,她也能夠安安心心的養胎……”
陳皇後說著,李景豐卻皺著眉,道,“算了,她不過是舞姬身份,如今懷著皇嗣已然是她的福分,若是柳嬪,怕是她的福氣撐不住,到時候影響了皇嗣便不好。等若是能夠生出皇兒,再封柳嬪也不遲。皇後也無需對她有什麽關懷,這些時日,朕會讓徐公公多去看看。”
陳皇後還想要說什麽,卻被李景豐給捂著嘴,道,“朕有些累了,皇後伺候著歇息吧。”
“是,臣妾聽陛下的。”陳皇後伺候著李景豐歇下,當月亮慢慢爬過屋簷時,她睜開眼眸看著身側躺著安穩睡著的男子。
方才的那些話,都是她拿捏得當才說出來的,自然猜到李景豐會是如此的反應。曾經相愛的兩個人竟然會淪落到相互算計的地步,也不知是該苦澀還是該覺得惋惜。
次日清晨,李景豐起身由宮婢伺候著穿著朝服,陳皇後想要起來,卻被他輕聲的叮囑,“你昨日累了,無需起來伺候。等早朝散了,朕來再陪你用午膳。”
陳皇後眉眼裏帶著幾分笑意,搖頭說,“柳答應如今是需要陛下陪伴的時候,昨夜都未曾到她那兒,正午理應要去看看才是……莫要讓她太過傷心,到時候傷了腹中皇嗣便是罪過。”此話若是換做旁人說,李景豐肯定會多心的想著,是否在詛咒皇嗣。
可陳皇後說出來,便覺得她是寬容大度。
李景豐走到床榻旁側,用手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臉頰,溫柔纏綿的笑著,指尖刮著她的鼻梁道,“那朕就聽你的,隻晚上再來陪你。到時候你若是再敢趕朕走,朕可就是要生氣了……”
這仔細品味,倒是有些酸意。
陳皇後眯起眼眸,彎月般的笑眼說,“臣妾恭候陛下,陛下若是不來,臣妾也是要生氣的。”
“好。”李景豐離開椒房殿,陳皇後盯著窗外的景色,淡淡的說,“娘昨日怎麽說?”
管事女使壓低聲音湊過來,道,“夫人說,今日會裝作前朝官員女眷的貼身嬤嬤,到宮裏跟您見麵,掐算著時辰也差不多了。娘娘要起來梳洗了……”
陳皇後抬著手,任由她伺候著梳妝,低聲叮囑道,“將椒房殿給我看管的嚴實些,莫要讓旁的長眼睛的,看了什麽不該看的去……”
“是。”管事女使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