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說了一陣,舟車勞頓使得困倦不已的蘇玉窩在李景行的懷裏有些朦朧之態,迷糊中,她聽聞院裏傳來春紅緊張的聲音,隱隱約約說著。

“小祖宗,您這是怎麽鬧得?若是讓蘇娘子瞧見可該如何是好?”

睡夢中的耳力極為靈敏,蘇玉立刻翻身坐起,拍開李景行攔著的手,推開門廊虛掩著的那兩扇門窗。

李琪樹抬起袖擺,慌亂的遮著鼻青臉腫的模樣,想要躲避著跑回廂房。

“你給我站住!”蘇玉頓時瞌睡蟲都跑到九霄雲外,厲聲嗬斥著。

李琪樹嚇得站在原地不敢動,眼眸委屈巴巴的盯著春紅,似乎是在無聲的埋怨。

春紅也是懊惱不已,低聲說,“我也不曉得蘇娘子回來了。”

春紅跟李伯收拾理療館的事宜,前腳邁步回到宅邸,後腳便看到琪樹這般模樣。

“撂下!”蘇玉站在琪樹麵前,冷聲道。

李琪樹硬著頭皮,隻能撂下袖擺,扭頭想要將左臉的青腫痕跡給遮掩過去,可剛做好的冬袍撕扯開的幾條口子,還有倆烏黑的腳印都是無論如何都藏不住的。隻看兩眼就能夠猜到是在外麵與人打架。

這府邸裏麵竟然沒有半個能夠讓她省心。

蘇玉環顧四周,指著主屋門廊外的那處空地,說,“去那兒跪著。”

即便是在村裏,蘇玉也從未對琪花琪樹兩個奶團子動用過家法責罰,甚至幾次李景行想要懲戒都被蘇玉給攔住,說是他們是孩子,總不至於要如此落了顏麵,怕是會心生抵觸。

可如今,蘇玉不容分說的指著遠處,李琪樹認命的不敢停頓,撩起衣袍撲騰跪下,麵朝著主屋裏坐著喝茶的李景行。

李景行也並沒有半分要來勸阻的意思,反倒是靜靜得看著李琪樹。

“你去外麵守著,莫要讓任何人經過,也莫要讓任何人進來。”蘇玉將春紅也支出去,此地便沒有外人。懲戒雖是懲戒,卻也要給琪樹留些顏麵。

蘇玉慢慢踱步站在他麵前,低頭打量著,確認並沒有其他傷患致命,搬來藤椅坐著,說,“你可知道,我為何罰你?”

李琪樹點頭,垂眸盯著地麵,並沒有半分不服氣的說,“孩兒在外惹事,阿娘自然該責罰。”

“你挑釁於人?”蘇玉眯起眼眸,蹙著眉問。

李琪樹卻慌張搖頭,澄明清澈的眼眸看向蘇玉,將事情來龍去脈說得清楚。

秦藍玉遞了封書信,便讓琪花琪樹在京城裏讀有名的私塾,隻不過琪樹最近都在武館,貪黑時,方去私塾接琪花回到蘇宅。

今日依舊是拎著木劍行走在巷弄裏,卻聽聞有女子呼救聲,他便循著聲音過去查探。

發覺竟是有登徒子仗勢欺人,用幾個家丁將女子團團圍住,試圖輕薄。

琪樹衝過去將女子護下,不敢拔劍傷人。若隻有兩三個莽夫家丁,他自然是能夠全身而退,可對方看似身份不俗,有四五個家丁都身懷武藝,更是拎著木棍。

琪樹見不敵,想要撤離,扭頭又看到長帷帽下那雙水汪汪的眼眸,不能將她留下,便被猛地踹了幾腳,又被傷到臉。

直到幾人鬧到主街,有了攤販圍觀,那人才覺得晦氣,吩咐家丁威脅兩句離開。

否則,怕琪樹今日也不會囫圇個的回來……

蘇玉聽著李琪樹將事情經過說的清楚,有些分神,心裏倒是琢磨著,她的兒還算是聰慧的,並沒有白白去跟秦藍玉讀幾日私塾。剛才半句廢話都沒有……

“別以為這樣,我便不會罰你,你仍舊有錯。”

蘇玉的臉色並沒有好轉,看著垂頭有些喪氣的琪樹,說,“為娘並非是讓你以後見死不救,而是要懂得分寸,知道進退,更是知道方法而並非是凡事都莽撞,不顧後果。且不說,在奔赴京城的途中,我便囑咐過你和妹妹,京城藏龍臥虎,平日裏撞見的人指不定背後就有著高官相庇護,是我們開罪不起的。”

“你不知身份,便跟他們動手,是錯。”

蘇玉說罷,琪樹的頭又垂了幾分,緊緊抿著薄唇,眼眸裏也有著幾分不甘心和不服。

“你見到有人欺辱女子,能夠記得阿娘囑咐的莫要拔劍傷了對方,是好。可你卻忘了,因地製宜。你該當下便出聲震懾住他,可說附近有官兵巡邏,或是扮做那女子的家人,兵不厭詐,此兵法的道理,平日裏秦夫子和你阿爹應當是說過的,隻你頭腦昏熱,便想不起來,娘說的可對?”

琪樹手微微攥緊,輕輕的點點頭。

自村裏到鎮裏,再到京城,即便琪樹比同齡人都穩重幾分,卻也沒有遇到過什麽大事,慌亂陣腳是可以理解的。

“其二,你見寡不敵眾,就應該要想退路,而不是繼續抗爭。”蘇玉看著他渾身受到傷的地方,說,“有些事情,明明可以用自損更少的方式來解決,你卻不知。”

李景行看著蘇玉這副教訓孩兒的模樣,竟然看出了幾分端莊,甚至是眼底的眷戀愛意更濃。

若是被琪樹發覺,恐怕會徹底寒心。若是被言墨等人看到,怕是更會背地裏說他沒出息,偏被蘇玉給拿捏的死死的,牢牢握在掌心之中。

蘇玉對此渾然不覺,隻看著李琪樹,繼續說道,“最後,便是你竟然被人家打了!我的兒,絕不可平白無故的挑釁,尋釁滋事,仗勢欺人,可也沒有讓人平白欺負了的道理。”

“娘……”琪樹抬起頭,眼眶終於有些泛紅,聲音哽咽著說。

蘇玉見他這副模樣,略微嫌棄的開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人若是欺負你,便要十倍百倍的討回來,可清楚了?”

李琪樹重重點頭,這般教育法子,怕是讓其他家的夫君聽聞會痛斥,可李景行卻撫掌起身,走到蘇玉的身旁將掌心輕輕搭在她的肩頭,附和著說,“你娘說的沒錯。”

“爹……”李琪樹看著李景行的模樣,頓時感覺到有些寒心。

這婦唱夫隨的模樣,還真是武館裏的其他孩童都見不得的光景。李景行猛地咳嗽兩聲,像是並未看到他的表情,隻靜靜看著蘇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