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好久,我依然沒有睡著。

慢悠悠地從枕頭下麵掏出那“烤雞”王妃給我的白玉瓷瓶,凝神看了半晌,才發喃喃道:“不知道這東西一口悶會是個什麽後果……”

不是我自戀,是真的直覺對方如此掛念我必然不會願意讓我死得太舒服,否則如何抒發她那日日相思之苦。

抖了抖,我將白玉瓶收回懷中,心有戚戚地打了個冷顫。

說實在的,多虧了這東西,我已經想到了一個完全的脫身之策。

既然睡不著,我幹脆從床上坐了起來,被子覆在膝蓋上,下巴搭在被子上,歪著腦袋看窗外月光淒清。

我私以為這是一件十分詩意的事情,也說明自己確實足夠無聊。

說來太陽可以照明,又足夠溫暖,我可以理解。然而月亮呢?我著實覺得這貨的存在有些多餘。

想來自己在妖界也呆了好一段時日了,今日見到那骨頭湯,我才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是多麽想他。

君無殤說得沒錯,人的胃總是最誠實的。

當然我不是想要說明我一直是用胃來思考。

隻是我想他想得,連胃都感覺到了,那鮮明的感覺讓我幾乎懷疑自己再見到他的第一眼不是和他解釋一切,而是告訴他自己想喝他燉的骨頭湯。

好吧,我必須承認自己有些瘋魔了。

眼睛繞了一大圈,最後還是回到了月亮上。

月光總是這般寂寥,仿佛光是看著它便會想起曾經在月宮上的生活。

繞了這麽一大圈,我卻依然不知道自己是誰。

“還有兩日。”

細細念著這麽一句,我不禁有些殘念。

呐,玄殤,我就要嫁給別人當妻子了,你都不會來搶新娘的麽!

我要喊別的男人夫君了喲……

我終於覺得自己當真是無聊的。

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事情,順帶著下意識地喃喃哼哼幾聲,待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詫異發現自己竟然還保持著晚上看月亮的姿勢。

一時間腰酸背疼,不禁齜牙咧嘴起來。

大概是自己總是處於偷偷摸摸的狀態,行動總體上除了在梵音麵前基本保持低調,是以還不清楚自己的出現到底給妖界帶來了多大的震撼。直到我看到整個人都激動地抖成篩糠的阿蛛,那個蝴蝶精們在我麵前誇得好像異常了得的手工神妖,她此刻正拿著嫁衣,張羅著蝴蝶精們前來幫忙看合不合尺寸。

那衣服層層疊疊,手工繁瑣,穿起來,更繁瑣。

穿著那玩意,我才突然領悟,原來結個婚,當真不容易。

我十分艱難地將其套上之後,轉身便看見了一屋子人怔腫的神情,大殿裏格外安靜。

“美……真美……”

不想是那阿蛛婆婆首先打破沉默,一抖一抖地衝我走過來,眼神中是激動的淚光,模樣仿佛在看什麽精致的藝術品,讓我額角有些痛。

是不是這麽誇張……

“能為殿下做嫁衣,是老朽的福氣。”

我想了想,也不好說什麽,還是上前扶住眼前人,“可別這麽說,辛苦您了。”

說是要成婚,還有兩天的時間,這宮裏卻異常安靜,好似並沒有喜事將至的模樣,然而道出疑問的我後來方才知道,這妖宮原來其實有東西兩部分,沿中軸線對稱分布,兩邊的布局一模一樣,隻是西邊是冷宮和非親眷住的地方。眠夜為了讓我安靜養傷,是以將我安排在了人跡少見的西邊,而他自己和後宮女眷等人皆是住在東邊。

我不由在心中默默“哇”了一聲。

看看,人家這才交財大氣粗,原本就大得喪心病狂的宮殿還要搞個一模一樣的,一個用來住,一個用來堆廢品。

紅果果地以姿態宣布“爺有錢”有沒有……

然而我真正擔心的是,不知道這東宮和西宮的守衛人數是不是一樣。

然而蝴蝶精們卻紛紛搖頭表示不知,說是眠夜下過禁令,東宮、西宮,兩邊的人各司其職,不得私相往來,違者將處以極刑。

我這便又是一陣唏噓,頻頻默念無鸞很久以前說的離變態遠一點乃真知灼見。

蝴蝶精紛紛說,聽說我的婚禮在東宮那裏很早之前就操辦了起來,熱鬧紅火,然而我卻不理解,千年前這座寢殿便已經被眠夜給布置得熱鬧紅火,如今都沒撤了裝飾,且他至今沒有回答我那床單被褥千年來到底是洗過沒洗,弄得我總是錯覺身上毛毛,一陣陣犯癢。莫非他當真不準備在這裏娶我?

蝴蝶精說,她們當時都不相信自己竟然有幸可以照顧作為上神且消失了千年的月神,更覺得自己的大王將要娶我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紛紛說是關於我的傳說簡直是如雷貫耳。

我額角抽了抽,竟不知如雷貫耳還是可以這樣用的。

其實我的傳說雲雲,我更加好奇的還是,梵音究竟是哪裏的人。

這問題究竟是沒有憋住,下午茶之後,我捂著圓滾滾的肚子走到一旁,又往嘴裏塞了塊糕,含糊不清道:“話說回來,你們可聽說過梵音這個人?”

蝴蝶精們看著著我,然後,眼中齊齊迸發出了某種奇異的光澤。

“你是說官拜鹹池的梵音大人?”

看來沒錯,是那貨沒跑了。我點了點頭。

“傳說一人斬殺上界銀甲兵三千人的大將軍梵音大人?!”

將軍?不是什麽謀士麽……我表示了解地再次點了點頭。

“天啊我知道!據說一千多年前大王……”說到這裏,蝴蝶精的聲音突然小下去,煞有介事地看了看周圍,方才壓低了先前興奮的聲音道:“據說一千多年前大王弑父奪位的那場兵變,梵音將軍立了大功。從此大王十分信任他,算是宮中重權在手的傳說中的人物。隻是梵音將軍常年在東宮生活,我們這種小人物是見不到人家的。”

聽著蝴蝶精的敘述,我幾乎已經完全在心中否認了梵音同君無殤以及維楨有半兩銀子關係的推測。

威風堂堂的大將軍……

如此想著,心中不由再次浮現出那個一身白袍,清俊儒雅的少年,除了一張死人臉,還當真看不出有半點大將軍的感覺。

說……說不定是剛巧同名同姓什麽的……這種情況也是有的……

然而蝴蝶精們又紛紛搖頭,否定了我的想法。

說到這裏,有件事我一直都在懷疑……

又十分作死地摸了一塊糕塞進嘴裏,繼續裝作含糊不清道:“說來,你們可知這宮裏是否有一個叫做阿鸞的姑娘。”

一蝴蝶精給我遞了杯茶水,疑惑道:“殿下何以如此問?”

我支吾了半晌,趁著裝噎到的一盞茶功夫編了條有些蹩腳的理由。

“呃……以前我的月宮中正巧有個侍女就叫這個名字,如今想起她,不由犯傻問問。”

我原本就是隨口說說,卻不料蝴蝶精幾乎是抖著嗓子忍著哭腔緩緩喚了一聲“殿下”,其餘的蝴蝶精們也紛紛神色戚戚然。

……喂等一下……你們在擅自腦補憂桑些什麽……

蝴蝶精們傷感了一陣,其中一個邊搖頭邊說“沒有”,其他人也紛紛搖了搖頭。

“會不會不是侍候我的,而是侍候其他房裏的?”我小心翼翼地提出一個備選答案,誰知蝴蝶精們卻搖頭搖得更厲害了。

“殿下怕是要失望了,我在這宮裏當差千年,不曾聽說過還有這號人。”

我淡定地放下茶杯,手下卻沒有控製好力道,發出好大的“砰”的一聲,連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沒有這個人。

沒有這個人。

可是自己撿到的那枚短瓔玉牌明明……

其實我這一問也不過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不料自己的猜測卻成真了。

宮裏當差,人多口雜,這兩天我混跡宮中,自然也知道這裏隨時都會遇到排查身份的事情。沒有身份憑證的短瓔玉牌必定寸步難行。弄丟了玉牌,想來該是件大事,然而這麽些天了,卻不曾有過什麽動靜,連個失物招領的消息都沒聽過。

是以我不由去揣測,就算這阿鸞是個旺夫旺財旺高升的好名字,但是自己正需要就恰好撿到這麽一個,就好比一個正巧餓了的人就遇上天上掉了個餡餅,還不偏不倚正巧砸在了頭上。

這種幾率,我自認為已經不存在幾率這種東西了。

尤其是在梵音各種玄幻而匪夷所思的舉動之後,我更是確定自己這塊牌子來得蹊蹺。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然而暗中有人時時刻刻監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這一點,如今是完全可以確定的。

“我想去東宮看看。”這話我幾乎是脫口而出,然而我才剛一出口,那邊蝴蝶精們便急忙圍了上來,“殿下請慎重,此舉觸犯宮中大忌,萬萬不可的!”

我愣了一下,摸著肚子笑得人畜無害。

“我自然不過是說說罷了,看你們敏感的。”

我便打著哈哈安撫眾人,心中卻早已下定了決心。

很顯然,安心養傷這種理由絕對不會是眠夜的真正意圖,從他心不在焉的敷衍態度看來,一切都早有預謀,而我有預感,答案,就在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