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閣是個意外好找的地方,我也事先做了功課,得知這裏卻是有蜘蛛精看守,104人,也不是什麽小數目。
嘖,真麻煩。
如今自己沒有靈力,和那些窮凶極惡又麵目猙獰的東西打架其難度可想而知。
腦補了一下自己血濺當場的血腥畫麵,我搖了搖頭,轉念一想,不如智鬥?
比如亮出自己準王妃的身份說是來領賞順便試試這個身份好不好用?
真是瘋了……
眼前是八角形狀的塔閣,一共八層,四周甚至每層都憑欄守衛著數人,光是接近就已經感到了一種肅殺的氣氛。
此刻的自己已經躲在樹後麵糾結了有半個時辰的,卻依舊沒想好對策。冒冒失失跑過來,這原不怪我,畢竟自己總是身體比腦袋先行一步。
就在我思前想後尋不得一個良策的時候,身後似是傳來了什麽動靜。
我詫異回頭,卻見得那第一層的閣樓竟然自己打開,從裏麵腳步悠然地走出了翩翩少年,對方墨發褐眸,神色嚴肅,周圍的蜘蛛精更是態度恭敬地讓出了一條路來。
“梵音?”
我當即低聲呼出聲來。
他怎麽會在這裏?
我又用手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人影依舊在那裏。
就這麽躲在樹後,一瞬不瞬地目送對方愈走愈遠,我越想越覺得詭異。這廝在這妖宮中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明明隻是一個謀士,卻何以人人對其敬畏有加,手中似乎同時真的握有極大的權力。
而最讓我覺得不解的,還是何以他會同時有著君無殤的麵孔,和維楨身上才有的特殊茶香。
這決然不會是巧合。
想了想,我腳跟一提,順勢跟了上去。
前方的人腳步平穩緩慢,跟起來並無困難,隻是這周圍沒個遮掩,跟得太緊難免讓人心虛,是以我也是走走停停,一路上十分專業地保持安全距離。
大約是繞了幾個彎,我終於有些吃不住地停下來喘了口氣。
要命,這是要走到何年何月來著?
扶著牆麵閃過見他的最後一道彎,我卻整個人愣在了那裏。眼前空曠一片,除了兩個迎麵走來的小宮娥再沒有半個人影。
小宮娥們走過我的身邊,目光疑惑地看著我福身行了個禮,又匆匆離開。
我連忙放開收斂的視線和端莊的笑容,當下東張西望起來。
怪了,人呢?莫不是發現有人一路跟著施了什麽奇怪的術式就這麽躲起來了?
正當我對自己方才一路上的行為進行深刻的自我反省的時候,身後卻響起低沉的嗓音。
“找不見人,很失望?”
“嚇?!”我腳下一個趔趄,險些叫出來。
“你躲在別人背後作甚?!”
梵音沒有說話,隻是難得挑眉看著我,眼神中是了然的沉寂。
我原就心虛,被他這麽一瞅自然是愈發心虛,不由幹笑了兩聲。
“我這不是正巧散步遇上你……”
“那為何跟蹤我。”
又是“嗬嗬”幹笑兩聲,我接茬道:“別說‘跟蹤’那麽難聽嘛~這不是我私下關心下友人的情況麽。”說完我還不忘十分豪邁地拍了拍對方胸脯,露出“我不會忘記我們的革命友誼”的神情,卻遭到梵音似是有些鄙視的淡淡一瞥。
訕笑著縮回手,我道:“如今這一個人,是要去哪?”
梵音聞言,唇邊竟微微上挑了些,看上去整個人竟柔和了幾分。
“怎麽,你想要同去?”
我當即往後跳了一步,擺了擺手:“這不是一個人出來走動怪沒意思,想找個人說不定還有個照應。”
“照應?”他眉梢一挑,似是玩味地重複了一下這個詞,卻惹得我心頭一驚。
怎麽?莫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麽?
“你還有傷,不宜出行。如今可是算計若散步到一半暈厥了,我也好將你拖回去,不至於落個躺屍戶外的淒慘下場?”
“胡說!”我幾乎要跳起來反駁。
想這大男人怎麽就如此婆婆媽媽的,當真麻煩。
“不如這樣,我們就再往前走走,我便回準王妃殿下身邊可好?”我咳了一聲,笑著提議。
梵音淺褐色的眼瞳卻不知為何突然漾起了光澤,就那麽閃爍了一下,看得我莫名心頭一緊。
“你就這般想要與我同行?”他這話說得似乎別有深意,然而我卻隻當對方鬆了口,深怕對反反悔自然來不及多想,當即狠狠點頭,言之鑿鑿道:“當然!我自然是想與你同行!”
……然後。
然後,奇異地……我看見梵音的木頭臉上奇異地牽起了一個笑容。
“那好,便同行。”
於是原本想用來套些情報的同行之旅卻莫名充斥著尷尬的氣氛,梵音不說話,卻意外地讓我覺得他的心情很好。如此怪異的感覺就好像站在冰山身邊,卻感受到了酷暑掀起的熱浪,一陣一陣地不自在。
“還有四日,你怎麽就不聽人言。”
耳邊似是傳來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讓我愣了一下。
如此說來……
“為什麽一定是四日?”
“四日,我便能取得你要的東西。”
我要的東西……
我在心中默念著,他竟然能事先知道我想要兵力部署圖,說不定他也……
莫非他知道我想取劍的事情?!
腳步一頓,我瞠目看向他,對方神色如常,卻讓我支吾了半晌不知如何開口。
“你……你知道……那個我……”
這話若放在正常人那裏許是沒人可以聽得懂,然而梵音當真恍若神人,竟神色不變地開口道:“是,我知道。”
這下我是當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莫不是他想幫我偷劍?
這可是包偷包送包售後的節奏啊喂!好貼心地指不定還有售後服務什麽的啊喂!
我邊冷嘲熱諷,邊不忘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荒唐的想法。玄殤的那把劍想當初還是從昆侖山的“羊角怪”那裏得來的,古怪得很,常人根本看不見它。當初我能順利將其偷出來,如今想來,我有些自戀地覺得那或許是因為無鸞捅了我一劍,那劍沾上了我的血。
最近圍繞自己展開怪異事情著實太多,也難免我如此推測。
隻是……
我正蹙眉琢磨著,頭上卻覆上一隻手,有些用力地拍了拍我的頭。
“與其費腦子想有的沒的,不如安心好好養著。”
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卻莫名多了些安撫人心的力量。
奇怪,是什麽時候,分明是自己想著主動利用對方,什麽時候卻開始變成被動依靠的那一個?
想來自己以前對君無殤和維楨也是如此,總以為自己是想到主意便行動的闖禍胚,想著禍害遺千年反正死不了,卻不知哪裏來的自信。自己安然當著闖禍胚,說到底還是因為身後跟著神一般的隊友。
在這個瞬間,梵音的話幾乎說服了我。然而眠夜的那句“三日後,我們完婚。“卻毫無預警地闖入了我的腦中。
四日?不成,我等不了那麽久。
瞥了身邊的梵音一眼,我漫不經心地開口:“說來三日之後便是大王與準王妃的婚禮,四日之後怕是我會比較忙,挪不出空閑。”
誰知我不過隻是這麽提了一嘴,那邊人卻猛然扳過我的肩膀,總是沉寂的眼底此刻卻醞釀著風暴。
“你說什麽?”
“……我……我說婚禮……”
“三日之後?!”
我幾乎是被梵音詭異的態度給嚇到了,呆愣著點了點頭。
“該死,原來他早就知道。”
“……知道什麽?”
然而這次,梵音卻沒有回答,隻是目光攫住我,冰冷銳利,帶著某種我看不懂的光芒。
看不懂,卻直覺不安。
由於姿勢,我和梵音再次離得好近,近得我又一次聞到了對方身上淡淡的茶香。
熟悉的味道籠罩著自己,竟讓我有瞬間的失語了。
梵音是與我大眼瞪小眼最多次數的人,這點毋庸置疑。
於是這次不知又彼此沉默瞪視了多久,眼前人終於冷聲開口,“我送你回去。”
那嗓音沙啞異常,不帶溫度,就好像他此刻如臨大敵般的眼神一樣,讓我下意識噤了聲。
不知是不是自己難得回宮如此之早,後宮們的態度比之先前更是熱情了不少,又是扇扇子,又是幫忙更外袍,我不竟有些惆悵。
自己當月神的時候沒有如此待遇,如今當個待嫁新娘,也算是圓滿了。
“殿下可餓了,小廚房燉了骨頭湯,殿下可要嚐嚐?”
骨頭湯……
當年無鸞就是那樣,修長好看的手指幫我盛滿骨頭湯,默默放到我跟前。
記得有一次,是這樣的。
“好了沒?”無鸞再次催促顯然已經有些等不住了。
“等、等一下。”
“你已經進去了一炷香的時間。”
“這……”我清了清嗓子循循善誘:“這一炷香的時間,得看你是在茅廁外麵,還是在茅廁裏麵。”
“……”
於是當晚,無鸞若無其事地在我的骨頭湯裏下了瀉藥。
“殿下,是不是不和胃口,何以直盯著這排骨湯愣神。”
蝴蝶精如此一說,我方才緩過神來,眼前有些模糊。
失措地低頭往嘴裏灌一口,卻嗆著了自己,一陣猛咳。
“殿下,這是怎麽了!好好的……”
“殿下,您若是不喜歡,我們換個廚子也罷!”
那邊蝴蝶精們七嘴八舌說得有些著急,我忙擺了擺手,兀自順了口氣。
換廚子……?
罷了,事到如今,我倒是有些懷念那加了瀉藥的骨頭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