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驚人的爆炸聲四起,地動山搖間,滿頭冷汗的趙噠噠被晃得摔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來。

趙噠噠聽到火焰爆裂的聲音,心覺不好,立刻遠離承重柱,準備往空曠的操場中央跑去,然而沉重的身體和因為疼痛而失去警覺的心,讓她身體判斷錯誤,隻聽一聲炸響,在火光衝天的劇烈震動中,趙噠噠幾乎是正麵遭受到**炸彈的劇烈衝擊,當即斷了幾根肋骨,右手臂扭曲錯位,整個人也被燒成了一團。

她連打了幾個滾將鬥篷上的火撲滅,看著鬥篷上的傷痕,簡直不敢置信。

趙噠噠敢發誓,地球人所研製出的炸彈,絕沒有這種威力。但有一夥人有,因為他們擁有星堆人製造新型U-7即時**炸彈的技術——這種炸彈,非常具有在很針對性,在不撼動建築的基礎上,會針對溫度超過20℃的活體進行追蹤定位,非常可怕。

而它的編寫程序與製作技術,是趙噠噠從軍校偷學後,親手教給他們的。

然而爆炸並不會因為趙噠噠的憤怒與無法理解而停止,接連不斷的火光,讓地球學院永不停歇地慘叫著。

趙噠噠本就受了傷,鬥篷也失去了防護作用,很快,她就接連遭遇了兩波不同方位炸起的U-7即時**炸彈的衝擊,在反複的震**中,她終於尋到一處沒有布置炸彈的地方。趙噠噠這才癱軟下去,嘔了滿地鮮血,幾乎失去意識。

半個多小時過去了,炸彈聲終於停歇。趙噠噠微弱地喘著氣,喜鵲頭罩碎了一塊遮在她頭上,她半眯著眼想抬頭看情況,卻發現自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整個人仿佛被血水浸泡過一般,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皮。

火,在趙噠噠四周靜靜地燒著,忽明忽滅。也不知過了多久,趙噠噠聽到有人在她身邊興奮地高叫:“抓到了一個活的!”

那人動作粗魯地強行將趙噠噠拖了起來,摘了早已碎裂的頭罩,抓著她額前的頭發,強迫趙噠噠仰起臉。

趙噠噠沒說話,抬起唯一能動的手,解開頭罩上的開啟按鈕。

即便破碎卻依然堅硬如鐵的喜鵲頭罩逐漸軟化成布料,慢慢地垂下,又順著趙噠噠被火燒過後不再柔順黑發滑下,落在她被汗水與灰燼搞髒的雙肩上,卻還在繼續順著鬥篷墜落。落至雙臂時,那種柔·軟突然有了實質,糾·纏在趙噠噠的手腕上,像無骨的蛇,狡猾奸詐,一如其主。

一道如閃電般明亮的光刺破黑暗,抓著趙噠噠的人驚駭地鬆開她,倒退了一大步。趙噠噠一招落空便再沒有更多的力氣,身體重重地落在地上,靠著牆坐住。

“是趙噠噠!是這個賤人幹的!”那個頂多隻有十五歲的男孩驚怒道,“我說呢,怎麽一個人都沒了,敢情是你放走了他們!”

遠處,七八個人的腳步聲,快速而慌亂地湧來。

知道趙噠噠名字的地球人很多,畢竟她是進入星堆世界軍政界的第一人,榮光與罵名同在。但是能瞬間從一張被火燒得半毀的臉上,認出她的人,卻很少。

除了趙叔他們,就隻剩下……

血從頭顱蜿蜒過太陽穴,流進了趙噠噠的眼眶裏,她的世界一片鮮紅刺目。

“你們、你們……”趙噠噠躺在地上,看著不斷向她接近的地球人,她咬緊牙關,小心地以不傷肺部的頻率呼吸著,緩過一口氣,才問,“為什麽要攻擊學院?”

終於緩過神的男孩站在幾個同齡人的麵前,他已經看穿趙噠噠此時正是強弩之末,根本不足為懼,於是在短暫的驚慌過後,臉上浮現出的敬畏與害怕逐漸褪去,他囂張地露出了獠牙,說:“哼,我倒是想問你們,為什麽要去救那些被星堆人馴化過的奸細!”

趙噠噠差點就被氣笑了。她想起了這個小孩,以前她給他們講星堆文明科技的時候,這個小孩特別愛搶風頭,眼睛亮亮的,什麽都想知道,什麽都想做第一。

以驅逐星堆韃虜、重振地球繁榮為終身目標的憎惡派,在骨幹不斷喪生後,再不敢對付星堆人,不敢為飽受欺淩的地球人出頭,轉而開始窩裏橫了?看來,這個男孩也終於把這些大人的肮髒,都“學會”了。

“所以你們地球憎惡派,就來‘鏟奸除惡’了?”趙噠噠咧了咧嘴,諷刺地說,“可惜,人都被我救走了。”

如果是其他人,或許會反駁這群地球憎惡派對於“奸細”的定義,會解釋這群流落在地球學院的女孩兒們,都是身不由己,她們生在地獄裏,死在地獄裏,請你們給她們最起碼的體麵。但趙噠噠卻用最賤的態度去嘲諷他們的無能,去挑釁他們的怒火。

她是可以去解釋的,但她不願意。

當她看到那把本屬於秦隼的槍最終指向自己的時候,當她聽到這群曾經被秦隼庇佑、如今卻說出與秦隼價值觀截然不同的論調時——趙噠噠就再也不會接納這群人。

趙噠噠將憤怒之火拋了出去,落向對麵。對麵炸開了鍋,為首的那個男孩氣惱地羞紅了臉,大喊:“就算我們沒有完成任務也無妨,殺了你,我們同樣是地球人的英雄!”

說著,他們向豺狼一般撲向了趙噠噠,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群兩群。即便趙噠噠在強弩之末,他們也不敢掉以輕心,因為,他們真的起了殺心。

他們真的,起了殺心。

那一刻,趙噠噠的心,又一次被火燒死了。那熊熊燃燒的大火,燒走了秦隼,燒死了追隨秦隼的趙噠噠,這次,終於將秦隼最後留下的那點想念,那點溫柔,那點理想,那點希望,也盡數焚毀。

孩子的拳頭重,趙噠噠感覺到了疼,子彈打中了本就報廢的四肢後,他們抓起隻剩下一口氣的趙噠噠,互相商量道:“活捉的話,我們能逼出更多東西吧?”

“也是,她能混到那個地位,知道的肯定很多,好東西也絕對不少。”年輕的孩子們臉上,盡是貪婪與瘋狂的模樣,“憑什麽這種攀權附貴的小人能活得那麽有滋有味,我們卻隻能活在陰暗的角落看人臉色!”

“不如我們把她帶去別的地方,等問出些什麽……”有人小聲提議。

大多數人都對這個主意表示讚同。

他們此刻看著趙噠噠,就像看著一座無窮無盡的寶庫,亦或是直上青雲的天梯路。

趙噠噠的耳朵嗡嗡作響,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但是毫無辦法,意識逐漸模糊中,她聽到那些人對自己的形容。早已聽得生繭的謾罵詞,卻在此刻,直直地刺向她的心口。

沒有人知道,趙噠噠是用什麽樣的心情,踏足星堆文明世界的。

星堆人在地球危難之際,對地球人出手相助,也因此,他們自然而然地入駐地球,入侵地球,以絕對的優勢,使得地球人的世界失去了天空,失去了雲彩,失去了通往光明與希望的坦途。

隻要不改變,地球人永遠都不可能追上星堆人,隻要不拚命,地球人永遠隻能賴活在這片不見天日的土壤。

是要屈服於命運,成為星堆人的寵物,庸碌而輕鬆地活著,還是要撕破黑暗的鐵籬,成為反抗者中的一員?

在那一天,在那場大火裏,在痛失自己的信仰喪失所有的希望時,地球孤兒趙噠噠,被趙叔扶了起來,在思考了無數個夜晚後,她找到了第三種解法。

融入。

為此,她可以犧牲一切,包括尊嚴。

隻為給自己,給地球人,開辟一道通往天空的羊腸小路。

但是,沒有人知道,也就不會有人去理解。

不,他們不是不去理解,而是不想理解。將自己放置在弱者的角色裏,他們就能理直氣壯地墮·落與不思進取,卻又在別人取得成績時,眼紅耳熱,大罵叛徒。

到底誰,才是軟弱的小人?

趙噠噠笑了笑,被打穿的手臂以扭曲的姿態舉起,引·爆了她手中的炸彈。

“轟”,將一切撕得粉碎。

將鬥篷幻化出的假肢支撐著全身,趙噠噠從火中走出。她走過那幾個呼吸微弱卻並沒有死去的憎惡派年輕骨幹身邊,她聽到了呼救與哀嚎,也沒有回頭。

她的雙眼受傷嚴重根本無法看清前進的道路,右耳鼓膜破損流著血,幾乎根本聽不到周圍的聲響,她隻能靠肌膚感知風的流向,以此減少被火烤炙的次數。

她從沒有這樣慘過。

而給予她痛擊的,是她曾經盡心盡力保護、扶持的地球憎惡派成員。

其實隔閡,從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在她一次又一次要求憎惡派像秦隼在世時一樣去營救更多如自己一般在學院裏被摧殘的少女時,他們用不同的理由拒絕時,就埋下了禍根。

當她拒絕成為地球憎惡派成員,卻成了深海雇傭軍團裏的喜鵲時,他們就懷恨在心。

在幾個月前,因為趙噠噠擅自將裘颯貶去地球,使得想搭著裘颯的線塞人進軍隊當官的計劃落空,憎惡派表達不滿的時候,他們真的動了殺心。

她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