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又是一覺睡到晌午,柳蔓月才打著哈欠起了床,抬眼先是看了梳妝台子一眼,臉上忍不住就紅了起來,小皇帝還說回頭給她換上一麵大穿衣鏡子,好歹是被她給回了。那東西就算再能叫他瞧著舒坦,可那東西隻有皇帝同皇後宮中才擺得,這麽個小的她都怕打眼,何況大的?

再一瞧,窗邊兒放的那幾個琉璃瓶子這會兒已經換過了一對兒,上頭鏤花吹絲兒亦是精美至極,瞧著似是比之前那對兒還要金貴些。那幾上的屏風也換成了另一麵兒白玉的,真真是糟蹋東西啊……

用罷了午膳,病了幾日的白萱可算是爬了起來。雖說守在外間屋子的白香白瑩能聽著點兒動靜,但住在院子邊兒上的白萱就聽不著了。故此一直不知道這幾日皇上已是來過了。

“主子。”蠟黃的臉兒,顯是身上還沒好利落。

柳蔓月瞧著,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擔憂:“還沒好利落呢,再回去多歇息幾日吧。”

白萱忙笑道:“哪能老歇著呢,主子心慈,奴婢卻不能不自知,耽誤了這幾日已是大大的不是了……”

“你早些歇息好,我還敢放心用你,現下這般再病了可怎麽得了?”柳蔓月打斷她的話,嚴聲道,“想盡心,回頭身子好了多多把院子裏頭的事兒放在心上便可,現下哪是你逞能的時候?”

這話訓得白萱抽抽搭搭起來,紅著眼圈兒抬頭道:“奴婢、奴婢知道了,主子、主子……是好人。”

好人……

這話聽得柳蔓月哭笑不得,見她臉上神情不似做假,這才命人帶她回去好生歇息不提。

一晃,便到了正月十五那日。

這些日子太後沒再召見過三女,太妃處更不用提。除了晚上小皇帝夜夜過來,柳蔓月便似隱居一般,半點兒覺不出這園子裏頭的正月有何好過的。想點個炮仗放個花,還得請示上去,得了首肯才成。她懶得費那個事兒,在這園子裏頭足足宅到了正月十五這一日。

一大清早的,園子裏頭處處掛著宮燈,不過辰正,那三十二名已得了封號的妃子們便入了宮。

略收拾了下子,一行人便忙忙的到了正殿之中,請皇上太後的安去了。

因是早先進的園子,柳蔓月三人倒不必似那三十來個似的,這會兒隻站在邊兒上瞧著便好。

早上同玉家那二位一碰麵,便覺著這兩人神色不大好。倒也是,玉簟秋一直沒能承寵,神色間就沒好過。可玉簟涼又是為何?聽說,昨兒晚上皇上分明還是點了她過去伺候的,莫非她是覺出某物不對來了不成?

玉簟涼板著張臉,神色間皆是氣惱苦悶之色,莫說柳蔓月暗中打量她,便是連玉簟秋亦是多瞧了她幾眼,心下疑惑著是不是她昨兒晚上沒伺候好,叫皇上惱了?

這回妃嬪之中不算柳蔓月三人,妃位隻得一人、嬪位得二人、芳儀一人、良人兩人、才人三人,餘下二十三人,居然皆是采女。

早先柳蔓月點出那五個眼熟似是閣中之女,一個馮姓的被冊為才人,餘下的皆在采女堆兒裏頭紮著呢。

能得了封號的,大多都是家中父親,人在朝堂之上能得以位列朝班的。似那些小官小吏家裏的,便是家中女兒生得再美,也沒能撈上半個封號。更叫柳蔓月心下詫異的,那些個便是得了封的,也沒被賜下半個字,隻拿姓放到前頭叫著。采女中不少姓李姓王的,這會兒隻能混著叫了。

這些個新入宮的剛剛拜見完,立在皇上身邊兒的鄭公公忽手拿著頤旨上前一步,點了玉簟涼的名字。

眾女皆是一愣,隨即眼瞧著玉簟涼走到中間跪下聽旨。玉簟涼心下忐忑不已,昨晚上過去後,迷糊間伺候罷了皇上,早上睡醒時竟見自己來了紅!原本吃了那藥再去伺候皇上時,她本當自己定能有了身子的,這些日子又時常過去,萬沒想到,孩子沒盼來,卻盼來了小日子!!

早上走時,那床上已被自己給汙了,雖說皇上一向行罷了房便自去歇息,可自己來了紅的事兒他定是能知道的!

莫非,是因著汙了龍床惱怒了自己不成?

心下惴惴不安的跪在那裏,耳中卻聽著,旨意上竟把自己封為了芳儀?!

剛剛入了宮的女子們,還沒好好偷瞧上兩眼皇上的模樣,竟就聽見這麽一個信兒?!當眾冊封,這是多大的臉麵!那個玉芳儀究竟有何手段?!

暗中不知揉碎了幾條帕子,一雙雙眼睛或明或暗的皆往前頭跪著的那玉簟涼刺去,原本因著這天上的餡餅砸得有些個蒙的玉簟涼哪裏還覺得出?忙忙下拜,好似做夢一般的起身接了聖旨,一路腳下打著飄的便回了原去了。

莫非是因著自己這幾日乖巧聽話?倒也是,拿著繩子綁著、用著巾子裹著眼睛堵著嘴,這招可不是哪個女子都吃的消得呢,看來,在床上多依著皇上些,他就是玩得再過火,心下也是會惦記著自己的她呢。

見她領了聖旨後,臉上仿佛拿蜜釀了一般笑得甜美異常,更是恨得幾個自覺生得得人意兒的女子暗中恨不能瞪下眼珠子來。才頭一天,就當眾打了眾人這麽一巴掌,定是這個狐狸精趁著眾人沒入宮前,晚上不知在皇上枕頭邊兒上下了什麽迷湯子呢!

正兒八經的狐狸精柳蔓月乖巧的立在邊兒上,微抬了抬眼皮,朝上頭坐著裝麵癱的小皇帝掃了一眼,隨即又低下了頭去。這可真真是個好主意呢,在今日給玉簟涼晉位,仇恨值絕對拉得穩穩的。

等回頭閣裏那幾個,要是找著借口找她去學習“經驗”,卻一一失敗時……嗬,這樂子可就大了。

想著,臉上忍不住便要冒出笑意來,忙拿手絹按在唇邊擋了下來。不過她這一提位,原本四個位子的“美人”,現下便隻剩下自己一個了。那般多的“采女”們,想必定會費盡心思了呢。

想想原本自己不過四個人,入了這園子後便三五不時的便故意去小皇帝跟前兒晃蕩、玩偶遇,現下一下子進來了三十二個……

腦中越想越多、越想越偏,臉上笑意就越發濃了起來,抬手按著嘴角兒的絹子隻得死留在那處,好半晌方放下。

坐在上頭的小皇帝拿眼一掃,瞧見她在這兒邊拿手捂著嘴,便知道她定在偷笑,眼神不禁頓了頓,險些亦冒出絲笑意來。下頭坐著那些個裏麵兒,有幾個善察言觀色的,見皇上往那邊兒瞧了一眼,便也跟著一總看了過來,可憐那玉簟涼,因來時便同柳蔓月一遭站在這邊兒,這下子又險些被人盯成篩子。

妃嬪雖今日才剛剛入宮,可名份卻是早就記好了,這會兒早做成了牌子收了起來。皇帝命眾人散去,回了聽雨閣時,便見著孫得隆帶著個小太監,舉著那一盆子牌子走了過來。

“還叫玉美……玉芳儀過來吧。”使喚慣了,便懶得再費事去尋旁的靶子,他倒也怕再萬一出個差錯再叫人覺出來。若隻玉簟涼一個,倒還好糊弄,反正她已是習慣了的,又沒試過真家夥。

“皇上,玉芳儀今兒個不方便。”孫公公幹笑了一聲兒,他是知道皇上的打算的,可……女人嘛,一個月裏總有那麽兩日不方便的。

皇上挑了挑眉頭,琢磨了下子,忽的笑了起來:“那便叫她姐姐過來,玉……良人。”

“是。”這是要把她們姐妹一總拔到人家眼前招人恨?孫公公得了信兒,忙吩咐下去,叫玉簟秋做著準備。

“叫了玉良人?”花菀坊正居之中,宋妃眉頭一挑,隨即又皺了起來。

“是呢!”身邊跟著的貼身大丫頭珍兒向外頭張望了兩眼,又沉著聲音低聲埋怨著,“按理說,娘娘乃是這回入宮後品級身份最高的了!皇上本應按著位分先臨幸娘娘的,可也不知那玉芳儀使的什麽手段!分明今兒個伺候不得皇上,卻偏偏把她姐姐給頂上去了!”

妹妹不能伺候,便使手段叫姐姐去……她這是寧可跟自家姐姐一遭籠絡住皇上,也不原叫旁人分了恩寵過去。

“此事莫再多言了。”今日先是被打了臉,又被擺了一道,宋妃卻隻沉了沉麵色,便不欲再多說。

珍兒急道:“我的主子哎!莫非就這麽算了?!”

“傻丫頭。”宋妃悠然自得的取了一枚果脯含到口中,“我們不急,自有那急的。入了這宮,一時半會兒太後太妃那裏還都不熟絡,哪裏好訴委屈去?既然玉芳儀能籠絡得住皇上一天,定能再籠絡住第二天!”

“娘娘是說……”珍兒愣了下,抬起玉指,朝東邊指了指,“朱家那個……”

笑著拿眼掃了她一眼,宋妃再不開口。她父親不過是個禦史,跟兩位太字輩兒的也沒大交情,雖說現下沒有皇後,可有了委屈也沒地兒訴去。偏偏的,那位朱嬪可是太後的親親侄女呢!要是那個玉芳儀腦筋不清的敢連著朱家那位的日子也搶了,可真就是活不長了呢。

再受皇上寵又有何用?這宮裏的主子,可不止一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