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大人像是在對孟泊川說,更像是在對年少時的自己說:“人啊,年少時揣著糊塗裝明白,年紀漸長,就要學會揣著明白裝糊塗。人這一輩子,真難啊。”
三日期限,已然過去一日。知府大人卻未鬆口,似是未曾聽聞江太傅願意寬限時日般。孟泊川幾番求情下,知府大人才權量丫鬟霖兒毒殺案與江太傅府江白芨失蹤案,較其輕重,這才叮囑孟泊川以尋找江大小姐為重,命他收拾行囊親自去江南方向尋找江家大小姐。
世道混亂,丫鬟命如草芥,小姐丟了便派知府衙門的捕快親自去尋。孟泊川爭辯幾句,卻被知府大人強壓下來:“你懂什麽?這丫鬟既然已經死了,凶手早抓晚抓都會抓。但是,要是把這江太傅府的大小姐丟了,我們這些活著的人要怎麽活?”
孟泊川隻覺這等說辭何其荒謬,無奈命令難違,隻好領了任務。知府大人為謹慎起見,又派遣了兩名捕快同行,請人去江太傅府上拿了江家大小姐江白芨的畫像交給孟泊川,再三叮囑務必要找到江家大小姐後,讓孟泊川與其它兩名捕快先行回家收拾行囊。
孟泊川悶悶不樂,自覺愧對霖兒的亡魂。自己做捕快,本是為了懲惡揚善。如今,霖兒被毒殺的案件毫無線索,紅姑提醒他凶手的目標可能是江白芷,偏偏江白芷不知何故被江太傅關了起來,再加上那句沒頭沒腦的“風箏丟了”說給梁丞相公子梁京墨聽後,紅姑似乎在責備他行為不當。這一切,疑點重重,尚未來得及查明真相,卻被派遣到江南去找一個逃婚的大小姐。想到此,孟泊川無奈地搖了搖頭,一路踱步,慢慢走到了胭脂鋪門口。
走入門內,孟泊川迎麵見到了左紅昭,她剛送走兩位客人。
左紅昭並未給孟泊川好臉色看,轉身便走,孟泊川隻好自行上樓,簡單收拾了一下衣服,不一會兒就打好了包袱。
左紅昭見到孟泊川背著包袱,並未多問,依舊自顧自整理著胭脂台。孟泊川心想,還是應該告知左紅昭一聲,便快走兩步走到左紅昭麵前:“紅姑,知府大人給了我江家大小姐的畫像,命我去江南找江家大小姐。因此,我要去江南幾日,這幾日,你可能要自己吃飯了。”
“我一個人習慣了。”左紅昭冷冷地說。
冷若冰霜的左紅昭,令孟泊川無法輕鬆。初見時,左紅昭也是一副冷淡神情,可是她還是會忍不住問上一句他身上是否還有銀兩,可見也是會關心人的性格。再後來,孟泊川走投無路,厚著臉皮相求,雖然起初被拒絕,最後左紅昭還是一一打點得當,收留了他。相處時間即使不長,孟泊川也能感受到左紅昭麵冷心熱的個性,而如今,左紅昭似乎真是對他寒了心。
“紅姑,我究竟做錯了什麽,讓你對我如此冷漠?”孟泊川不打算輕易罷休,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左紅昭苦笑一聲,暗自想,孟泊川與高昱澗的個性實在是相差甚遠。高昱澗是什麽事情都放在心裏,孟泊川是凡事都要弄個清楚明白才肯罷休,這事若是換了高昱澗……哦不,高昱澗怎麽會做出這種傻事。想到這裏,左紅昭又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
孟泊川看著左紅昭表情的變換,不知何意,更加急切:“紅姑,你說呀,江家二小姐讓我傳話,我便傳話,為何你要惱我?”
“我沒有惱你。我隻是為有情人惋惜。”左紅昭回答。
“有情人?”孟泊川更加疑惑。
左紅昭歎了口氣,心中無奈,隻感歎轉世竟然會讓智商下降:“江家二小姐讓你帶的那句話‘風箏丟了’定然是有寓意,僅從字麵上看,就不是好消息。這樣的一句話,江家二小姐大可以隨便派遣一個丫鬟去梁丞相府傳話,可是她卻被江太傅關了起來,隻能求助你去傳話,說明這句話是不被江太傅允許的,甚至有可能就是江太傅將江家二小姐關起來的原因。而梁丞相公子梁京墨聽聞這句話之後的表現,也證實了這句話對梁公子毀滅性的打擊,梁公子一再確認,並非是沒有聽清,隻是不願相信。人家問你為何江家二小姐沒有親自來,你大可以不答,畢竟你的承諾已然兌現。但是你既然答了話,就應該好好答,你告訴梁公子,江家二小姐被關起來,來不了便是,說什麽她做錯了事。你可知道,你那句話足以令梁公子氣絕?”
“你……你的意思是,江家二小姐與梁公子是戀人?江太傅強行將他們拆散?”孟泊川總算聽懂了他昨日的行為有多莽撞,懊惱不已。
“我不確定,我隻知道,梁公子此刻想必心如刀絞吧。”左紅昭已經好幾百年沒向人解釋這麽多話了,很容易覺得乏味,不願再多說。
孟泊川越想越惱自己,一跺腳:“不行,我要去梁丞相府向梁公子說明事情原委。”
左紅昭本想攬住孟泊川,以免他在梁丞相府吃閉門羹。昨日他到梁丞相府說的幾句話,便讓梁丞相唯一的兒子情緒失控,又加上孟泊川是幫江太傅府帶話,梁丞相自然而然會將孟泊川看作是江太傅的人,怎麽可能給孟泊川好臉色看。但是左紅昭還是沒有阻攔,她反複告訴自己,不要插手孟泊川的事情。既然孟泊川有心要認錯,那也不是壞事。何況孟泊川做了錯事,要道歉,要承擔後果,都是應該的。
孟泊川走了兩步,突然又折了回來,從懷中拿出一塊玉玦,遞給左紅昭:“我去梁丞相府向梁公子道完歉後,便要啟程去江南找江家大小姐。這塊玉玦是我昨日在江太傅府撿到的,沒找到機會歸還,如果紅姑有時間,還望代我歸還。若是太忙,就暫存在胭脂鋪裏,待我回到長安,自己親自送過去。”
左紅昭接過玉玦,隻見這玉玦晶瑩剔透,成色上好,卻有熟悉之感,便拿在手上看了看,又聞了聞氣味。
孟泊川交給左紅昭後,急著去梁丞相府向梁京墨請罪,走了幾步,卻突然被左紅昭叫住了。
“孟泊川,江家大小姐的畫像,你現在是否帶在身旁?”左紅昭神色有些嚴肅,手中大力握著玉玦。
孟泊川點點頭:“有的。”
“能否打開借我一看?”左紅昭問。
孟泊川聽到左紅昭開口,雖然不知道為何左紅昭突然對江家大小姐起了興趣,還是立刻從包袱中拿出了江家大小姐的畫像,平鋪在胭脂台上。
畫像中的江家大小姐身形曼妙,長相與其妹江白芷有七分相似,低眸淺笑,手中的圓扇似掩未掩其麵容,增添幾分嫵媚。左紅昭看了一眼畫像,輕聲說:“你不用去江南了。”
“不去江南?”孟泊川停住腳步:“為什麽啊?”
“這麽一來,這件事情就可以全部說通了。”左紅昭自言自語著:“不對,是兩件事情都可以說通了。”
孟泊川走向左紅昭:“紅姑,你在說什麽啊?我怎麽總是聽不懂你說話。”
“你現在去梁丞相府,一定要想辦法見到梁京墨,不用說太多,隻需告訴他有人在江府等他,讓他務必派人去救。”左紅昭提點著孟泊川。
孟泊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有人在等梁公子?派人去救?”
“是,還有這塊玉玦,是梁公子的。你可以帶去,物歸原主。”左紅昭將玉玦遞給孟泊川。
孟泊川接過玉玦,繼續追問:“紅姑,你是怎麽知道這塊玉玦是梁公子的?這明明是我在江太傅府的大堂撿到的呀。”
“去年,我見過這塊玉玦。梁公子剛從塞外回來,便來了我店裏,說是想給心上人訂一盒胭脂,讓我把有十六片花瓣的櫻花加入胭脂中。他當時將這塊玉玦放在胭脂台上,我無意中看了一眼,便記住了。”左紅昭知道,在此時將事情解釋清楚十分有必要,不然,孟泊川到了梁家隻怕又是一通胡說。既然決定幫一幫這對有情人,即使自己不能公然插手,也不能再幫倒忙。
“紅姑,你無意中看了一眼便能記住?紅姑你真厲害。”孟泊川居然毫不質疑左紅昭的判斷。
這讓左紅昭有些吃驚:“你竟然就這麽相信了?這世間,物有相似,時隔一年,我看走眼了也不一定。”
“嘿嘿,你說的我就信。”孟泊川笑。
左紅昭不想過多思考孟泊川的話,耐心解釋:“這塊玉玦出自塞外,再具體一點來說,是紅山。長安人鮮少去塞外,何況是一向以明理遵禮的江太傅家是不會願意去塞外,更不會與塞外有往來。反倒是推崇經商的梁丞相府,常與塞外互通有無。因此,這塊玉玦,既然是出自紅山,那就是我那日見到的梁公子帶來的玉玦無疑了。”
孟泊川點點頭,繼續等左紅昭說下去。
“至於這塊玉玦為什麽會出現在江太傅府,那是因為梁京墨梁公子的意中人在江太傅府裏。”左紅昭說。
孟泊川猜測:“是江家二小姐嗎?怪不得江家二小姐讓我帶話給梁公子。”
“我一開始也以為是江家二小姐,但是江家二小姐明顯是對你有意,不太可能和梁京墨梁公子同時存在感情。”左紅昭說著,被孟泊川打斷:“我與江家二小姐並不熟悉。”
孟泊川很緊張,可是左紅昭沒有接話,繼續說:“直到我聞到這塊玉玦上的氣味,看到江家大小姐江白芨的畫像,我才確定,與梁京墨梁公子相戀的,其實是江家大小姐江白芨。”
“氣味?”孟泊川認真地聞了聞玉玦上的味道:“微微泛苦,這能說明什麽嗎?”
“白芨不僅是中藥,還可以作為觀賞花。江太傅寵愛兩個女兒,尤其喜歡酷愛詩書的大女兒江白芨,平日裏十分樸素的江太傅,購置了數盆白芨,置於江家大小姐江白芨的庭院之中。因為佩戴玉玦之人,常年處於府中,所以玉玦上帶有白芨淡淡的苦味。由此推測,梁京墨的意中人要麽是平日裏負責照顧江白芨庭院的丫鬟,要麽就是江白芨本人。而通過看江白芨的畫像,可以很輕易就發現江白芨手中的圓扇,身上的披風乃至頭上發簪均是櫻花式樣。江白芨酷愛櫻花,梁京墨投其所好,從塞外帶來十六朵花瓣的櫻花,托我製作成胭脂相送。而江白芨芳心亦許,將梁京墨送的玉玦隨身攜帶,玉玦便沾上了白芨的苦味。”左紅昭看向孟泊川:“這麽說,你可聽得明白?”
孟泊川眼睛裏盡是對左紅昭的崇拜:“紅姑,你真是太厲害了。”
“恭維的話就不用說了,趁梁京墨還沒有憂傷而死,你快去梁丞相府吧。”左紅昭催促著孟泊川。
孟泊川高興地拿著玉玦便離開了,走之前還不忘回頭對左紅昭說:“遇見你真是太幸運了!”
左紅昭目送孟泊川跑開的背影,愣了愣神:“但願這真是幸運吧。”
孟泊川一路小跑到了梁丞相家,本做好了遭受冷遇的準備,沒想昨日本來趕走他的仆人見了孟泊川,卻像看到救星一般,高興地大喊:“老爺,孟捕快來了!”說著就把孟泊川迎了進去。
孟泊川正不解著,梁丞相急切地對孟泊川說:“孟捕快,你來了正好。老夫想求你一件事。”
“丞相這是哪裏的話,丞相有事情吩咐小人,小人必定照做。”孟泊川受寵若驚,這是多大的事情,居然讓位高權重的梁丞相用上了“求”這個字眼。
“那就請孟捕快對犬子說,江家小姐仍然鍾情於他,給他些希望吧。京墨早年間他便跟著商隊去塞外,身體本就不好,昨日聽到那句話後更是咳血不止,再這麽下去,隻怕……”梁丞相悲傷地說不下去。
孟泊川立刻明白為什麽左紅昭如此惱他,趕忙對梁丞相說:“丞相放心,小人此次來,正是為了告知江家小姐的消息。”
梁丞相連忙點頭,帶著孟泊川三步並作兩步走入了梁京墨的房間。房間裏藥味濃烈,可想而知梁丞相請了多少大夫來看梁京墨的病。孟泊川自知大錯已成,滿臉歉疚地對梁京墨說:“梁公子,昨日是小人話未說明……”
躺在**的梁京墨,氣息虛弱,打斷了孟泊川的話:“孟捕快,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江梁兩家,本就不可能。是我不自量力罷了。”
“不,梁公子,你聽我說。昨日讓小人代為傳話的,其實是江家二小姐,她說自己做錯了事,因此被關在房間裏,不能出來。此刻,江家大小姐一定也在江府裏,等著梁公子去救她呢。”孟泊川按照左紅昭的說法,盡量精簡地將事情原委說明了,說著又將攜帶的玉玦拿了出來,遞給梁京墨。
梁京墨無神的眼裏湧起了光亮,接過玉玦,看向梁丞相,梁丞相歎了口氣,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也罷,也罷,為了你,我這張老臉,不要了便是。”
梁丞相並未責怪孟泊川的言語之失,此時此刻,他更加感謝孟泊川帶來這個消息,讓他的兒子能夠重拾希望。梁丞相謝過孟泊川後,待孟泊川離開梁丞相府,便帶著兩個仆人去了知府衙門。
知府大人聽聞梁丞相親自到訪,趕忙出門迎接。
“犬子的愛貓,今日被人抓去了。老夫府中的仆人看到,是江太傅的仆人所為,如今犬子因為失去愛貓,臥病在床。老夫實在沒有法子,希望知府大人代老夫搜一搜這江太傅府。”梁丞相雖然言語客氣,姿態卻極高,不允許知府大人說一個“不”字。
知府大人有苦難言,從未聽聞梁丞相有養貓的嗜好,如今提出要搜江太傅府,隻怕就是故意找茬。梁丞相的要求不可能拒絕,可是若是因為這個理由去搜查江太傅府,又得罪了江太傅,左右為難之際,梁丞相提出了解決辦法。
“老夫也不為難你。這江太傅怎麽說也是朝廷要員,你去搜他的府,也確實不合適。”梁丞相摸了摸胡須。
知府大人有了台階便趕快下:“多謝丞相體諒,還是丞相體諒我們下麵這些辦事的人啊。”
“你就派遣些捕快去江太傅家,說老夫的家仆看見朝廷欽犯路南琛闖進了他的府邸,為了安全起見,要派捕快進行搜查。”梁丞相給出了一個解決方法,知府大人十分認同,路南琛是江湖劍客,熱衷於江湖比試,與人結怨不少。後來據說他收了重金,殺害了本在西北驅除外敵的將軍譚渠先,朝廷大怒,下令捉拿他,不料他卻跑了。此人未被抓獲,人人自危,若是用這個理由,又可以搬出梁大人的名號,哪怕江太傅心中不悅,也不好拒絕,更不會遷怒到知府大人自己身上。
知府大人拱手:“下官這就去辦。”
為表尊重,知府大人親自帶著一些捕快去了江太傅府。說明來意後,江太傅立刻拒絕了:“若是路南琛那欽犯真在本官府內,本官會自行捉拿,不勞知府大人費心了。”
“江太傅這麽說可就不對了,這天子腳下,江太傅是朝廷命官,就算自己不看重自己的生命,也該為社稷、為全天下百姓著想啊。既然老夫的家仆看到這欽犯閃身進了江太傅的府邸,哪有不請來知府大人好生搜查的道理?”知府大人沒有想到梁丞相居然跟了過來,根據眼下形勢,趕忙幫腔:“江太傅,下官一定囑咐手下人搜查時不要碰壞任何器物,還望江太傅以安全為重啊。”
江太傅急了,若是捕快真的搜查全府,隻怕事情會難以收場。
梁丞相走到江太傅麵前,直視瞪著他的江太傅,小聲說:“將江小姐放出來吧。老夫和你鬥了一輩子,不想把唯一的兒子也鬥進去。隻要你同意江小姐與京墨的婚事,老夫便辭去丞相之職,永不參與朝政。”
梁丞相一字一頓,本在氣憤之中的江太傅不由因為驚訝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這個從血氣方剛鬥到如今白發明顯的梁丞相。辭去丞相之職,何其大的犧牲。
“隻怕此事不由得你我。”江太傅竟有些哽咽。
“隻要你放出江小姐,我們可以試著搏一搏。”梁丞相堅定地說。
江太傅點了點頭,梁丞相轉身對知府大人說:“老夫剛剛問了問江太傅府中的情況,江太傅府十分安全,就算有欽犯,現在應該也已經走了。今日就不搜查了。”
梁丞相的話毫無邏輯,知府大人卻隻能點頭,向江太傅行了個禮,帶著捕快們回了衙門。
權術之爭,知府大人早已看慣了。無非是配合著長官們演出戲,彼此戲弄罷了。但是知府大人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剛回到知府衙門不久,江太傅府的仆人便來銷案:江家大小姐回來了。與此同時,梁丞相府的仆人也來了,要求知府大人將丫鬟霖兒被毒殺的案子給結了。對外宣稱是霖兒自殺,而此案的功勞給孟泊川孟捕快。
兩件案子,不出三日,確實是結束了。雖然其中疑點諸多,知府大人亦知其門道,還是讓梁江二家的仆人傳話,說一定辦到。知府大人派捕快朝著江南方向去追孟泊川與另外兩位捕快,讓他們回長安。去尋找孟泊川他們的捕快,還沒有走出長安城門,就在一家麵攤上看到了正在吃陽春麵的孟泊川三人。
原來孟泊川與本應該同去江南的兩個捕快會麵後,推脫說離開長安前,想再吃一碗陽春麵,兩個捕快本就不是勤勞肯幹的人,心想能晚一些是一些,何況出了問題,這個主意也是孟泊川提的,知府大人要責罰也會有孟泊川擔著,因此欣然應允。三個在街上找了家麵館,愉快地吃起麵來。
孟泊川沒有想到事情解決地如此順利,他更沒有想到的是霖兒的案子居然草草地就結了,而知府大人還要嘉獎自己,說霖兒的死因是他查出來的。
“大人,霖兒的案件明明……”孟泊川希望能繼續追查下去,卻被知府大人打斷了:“這個案子你辦得很好,本官會記你一功。今日時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明日也不用來了,本官給你放假,讓你好好休息。”
“大人,可是……”孟泊川仍然堅持著。
知府大人苦笑了一下,對孟泊川說:“本官也曾和你一樣。以為天地乾坤,黑白昭昭,最恨勾心鬥角、仗勢欺人之輩,可是呢,終歸不過為了苟活於世,隨波逐流罷了。如今梁丞相有意提拔你,你不要錯過這個大好機會才是。”
孟泊川沒見過這種神色的知府大人,隻呆呆看著。
知府大人像是在對孟泊川說,更像是在對年少時的自己說:“人啊,年少時揣著糊塗裝明白,年紀漸長,就要學會揣著明白裝糊塗。人這一輩子,真難啊。”
知府大人臉上的悲傷不過持續幾秒,轉而被他一貫的狡黠表情代替:“好了,本官都放你假了,回去吧。在梁大人麵前,可一定記得幫我美言幾句。”
孟泊川自覺再去解釋是毫無意義的,隻好點頭稱是。在歸家的路上,他回憶起這短短幾日裏發生的事情,隻覺得這長安與自己想象中相差甚遠。車水馬龍,一片祥和景象的長安城,居然有那麽多無奈,那麽多心酸,還有那麽多唏噓。
他不由得想到了左紅昭,她總是戴著麵具,待人冷淡,拒人於千裏之外。孟泊川以為那就是左紅昭原有的樣子,卻不知道曾經的左紅昭笑靨如花,美貌無雙,明眸善睞,拿著風車在大街小巷奔跑而過,融入長安最美的景色之中,盎然香溢,其笑聲如銀鈴,與和煦春風一起,成為長安眾多公子哥心中最美的白月光。
那樣好的場景,孟泊川沒有見過,可是確實真實地存在過,即使,隻是曾經。